“谢谢你,蔡大姐,你太好了,不麻烦了,我不想吃。”
“没什么,不麻烦,你一直输液不方便,等你老公回来了,我就不给你弄了。”
看着蔡大姐那么好,我心里并不好受,她哪里知道我的苦衷,也许我永远也指望不到老公给我做一次饭,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太奢侈了。
蔡大姐走后我一切都得靠自己,由于大量补液我过一会儿就得上一次卫生间,看着其他人都渐渐的入睡了,我悄悄地自己把身上的心电监护的电极取了,并且把仪器关掉,然后下床一只手举着输液瓶去上卫生间,虽然说不方便,但我还是觉得完全没问题,隔壁病床的家属看到我的样子很热情地站起来帮我,并且给我说有什么事可以喊他,可我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别人,家属也很辛苦,白天一直在照顾病人,夜深了,他们也该好好休息了,不过他们还是对我说,有事尽量叫他们,照顾病人是睡不着的,虽然是闭着眼睛,但稍有动静他们都会有感觉。
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碰到这么多好心人,不过看着旁边的病友家属那么细心,我的心里还是感觉酸酸的,但我还是假装很坚强:
“不麻烦了,我能行。”
“你老公不在,你应该喊个亲戚或朋友来,你一个人好不方便!”
“没的事,大家都很忙。”
“你老公是跑哪一趟车的?”
估计他们家也是有人在铁路上工作,因为在这里很多都是这样,两口子虽然都在成都却几天才能见一次面,我看了他一眼,我没有直接回答,害怕乱说会露陷。
“你也在跑车?”
“没有,我在东郊的一个厂里工作,我们父亲原来是车长,现在退休了。”
我听了之后,稍感轻松,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对他说:
“跑广州。”我只是想说个稍远的地方,我想到广州来回至少也得四、五天吧。
“好啊,到广州容易挣钱。”
我害怕他继续问,我故做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看我没太想说话的样子,他也只好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觉得身体明显有劲了,再次抽血检查,查房的时候医生说我复查的指标比昨天好多了,气色也明显不同了,医生还开玩笑地说:
“年轻人,就是恢复得快,昨天你已经重度脱水,幸好及时赶到医院,否则你老公回来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我一点不害怕,也并不开心,我想如果真是那样,其实最好,我求之不得,没有人会为我伤心的。
“继续输几天液,好好巩固一下再出院,身体太虚了,补点营养支持的药,以后回去吃东西要注意卫生,关键是要多吃点,长胖点,太瘦了,不禁折腾。”
我笑着感谢医生。
今天我的液体没有昨天的多,下午输完液后我觉得已完全恢复了,吃饭走路都差不多正常了,因此我找到医生坚决要求出院,我不想在这儿等几天,然后让大家以为我老公真的会来照顾我。
我告诉他们,我必须回去上班,否则这个月就白干了,说不定连工作都丢了,再说单位很忙,我的工作无人能够替代,医生没法,给我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让我签了‘自动出院同意书’,告知我如有不测一切后果自行承担,对我来说如出现后果,一了百了那才是一种解脱,我很期盼,于是我豪不犹豫地签了。
第十八章 不在状态
我又回到单位上班,有些魂不守舍的,干事情也打不起精神,也许是刚出院,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我想尽量把事情做好,却有些力不从心。
早上刚到办公室把房间收拾好,主任就拿了几张资料过来。
“把这个重新编辑一下,搞成红头文件,然后各个科室发一份。”
我拿着资料在电脑上敲打起来,头晕得厉害,不到一千字的资料我竟然敲了差不多2个小时,等我发到各个科室已经十一点过了,我慢慢地,面无表情地走回办公室,感觉终于干完了一件事,身体极其疲乏,我靠在沙发上真想想好好地睡一觉。
“咋了,几天不上班,有点不在状态?”
“不知道,老提不起劲。”
“你这几天请假在做啥?”
“没什么,一点小毛病刚住了几天院。”
“啥病?咋不给我们说一下。”
“没的啥,吃东西没注意,拉肚子。”
我若无其事地说,不敢把事情说大了,以免他们更进一步了解。
“要注意休息,身体要紧,天气炎热,吃东西要当心。”
主任很关心我,我好想找个时间把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可却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
我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刚过了一会儿,就有科室打电话来问:
“你们太不严肃了,发的文件还是解放前的,办公室的人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你们办公室到底啥意思?不想干了吗?”
我急忙把文档调出来仔细看,立即大吃一惊,简直是原则性的问题,就凭这个文件二十年前就足可以把我开除,判我个有期徒刑。以前从来没有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我真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为贯彻四川省政府关于反腐倡廉的活动……我院长(没有长)特姝(提倡)开展反对(反腐)学习活动,以各科室小姐(小组)为单位,在本月5号、25号分两阶段学习总结,并成立了以科主任为组长的反腐倡廉工作领导小组,采取个别谈话、座谈会、检查各种文件资料的方式督促各部室认真落实反腐倡廉的工作精神……
通过实际调查烟酒(研究),查看反腐倡廉建设的工作效果,采取座谈、个别退回(谈话)的方式查验广大干部职工的拒腐防变的意识和能力……努力出事(促使)反腐败工作由从外部施压、教育、治理转化为个人内部自觉的行动,强调内因在反腐败工作中的重要作用,培养大家的自觉隐身(意识)……
一九四九年六月二日(九四年)
主任看后被气炸了,可能想杀我的心都有了,我还从来没看见他如此生气。
“蔚蓝,你想干啥子?你到底咋了,不想活了吗?给我马上重新修改,没整好不准下班,整完了喊我看一下再发,然后给各个科室解释一下。”
主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从来没有看见主任面色如此发青,我也被吓着了,如梦初醒。
“主任,对不起,我重新整,我一定把这件事干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这些天我思维都有点混乱,可能是刚才注意力太不集中,我对主任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辜负了你们对我的信任,我有罪,罪孽深重,我马上改正。”
可能是看在刘院长的面子主任没有处罚我,但我还是心有余悸。
等我再次把资料发到每个科室的时候,都快一点钟了,主任没再说什么了,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感觉有点头晕眼花了。
几天工作,我都有点心不在焉,特别是昨天大哥打电话告诉我说,丁文涛在我走了之后情况有点儿差,几天都没说话了,睡觉也没有前段时间好了,叫我有空的时候多到医院去陪他。
我听了之后,也开始冥思苦想,我怎么办?
我越发上班打不起精神。
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有一天,我上班的时候故意跌了一跤,并假装昏过去了,宋姐把我扶起来的时候,我躺在沙发上久久地假装站不起来,我告诉主任,我上周住院,脱水很凶,本来医生说应该住院一周的,我想着要上班,身体还没恢复好,才两天就出院了。
“你咋不早说,这周一来,我就觉得你精神不正常,神思恍惚的,还天天按时上班,回去休息几天,把身体养好了再来,我去给刘院长说一下。”
一听到精神不正常几个字,我就像受到了刺激,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难道他们知道了?难道我也有点那个了!不过我还是故做不知,假装镇静地说:
“谢谢你,主任,你真好!”
第十九章 再回医院
于是下午我就离开成都,虽然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但是我到火车站的时候,依然忘掉自己身体欠佳,不断地跑上跑下,因为想到丁文涛的样子,我就觉得自己不能倒下去,即使自己感觉很不舒服,我也必须坚持,努力地扛着。
听说我今天要到医院,丁文涛晚饭都要吃得多一点,放下碗筷,就叫父亲和他一起坐医院最后一趟班车到县城,然后叫上大哥到火车站来接我,因为我要八点过才到县城,那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暗下来了。
母亲一见着我,就向我控诉丁文涛的劣迹:
“你走了之后,他就不听话,不配合医生的治疗,不吃药,不打针,吃饭也不好好吃,人都长瘦了,我们再三劝他,才勉强去做治疗,这几天治疗效果相当不好。”
丁文涛靠近我坐着,此时像个听话的小孩,我没发现他瘦了,与我比较起来,我觉得他就像头健壮的牛。
休息了一会儿,丁文涛就有些烦躁不安的,站起来在房间来回地走着,我也跟着站起来。
“涛涛,你是不是想出去?”
“嗯,我有点心慌。”
我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出去,他低着头不停往前冲,我们俩看起来就像一个大人牵着一个不情愿的小女孩似的,父母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而此刻我这个小女孩却是他的监护人。
“丁文涛,你走慢点儿,我有点累。”
他虽然放慢了脚步,却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更不会关心一下我一个人回成都有没有出现意外,他也不会知道我是才到鬼门关去走了一趟,尚在恢复当中,我不打算告诉他们,反正得不到丁文涛的关心,也免得给父母添乱。
“前面有人在喊你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走那么快?”
“我不知道。”
我们沿着家属区的院子走了几圈,终于我走不动了,我拉着丁文涛的手:
“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我好累!”
他没有拒绝,看见我们坐下,远远地父母也找了个凳子坐下,我不时地和他们相互对望一下,曾经的回忆又再次重现,夜渐渐深了,大多数的人都回家了,我们还在朦胧的灯光的照射下,在慢慢游荡。
看他的样子,我几乎有些绝望,但又感觉无可奈何,也许这就是命吧,我能抗争吗?
丁文涛的睡眠和上次我来比较起来确实要差许多,晚上总是不停地翻身,甚至坐起来在床边发呆。
这几天,我很疲倦,经过白天身体和精神的煎熬,到了晚上,我常常相当的疲惫,我总是早早地希望丁文涛睡觉,可他总是睡不好,常常在床上辗转反侧,或被噩梦惊醒。
一天晚上,在睡梦中我迷迷糊糊地发现了他直直地坐着,我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用双手抱住他的腰,靠着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
“涛涛,你能不能不这样,我害怕。”
我无法控制自己,虽然此刻我也拖着一个病体,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可能,但我却没有说一句不适的话,更没有谁问一下我回家有没有发生什么,我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强装笑容地去关心他,我觉得自己好可怜,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抽泣。
丁文涛见我哭了,他也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并且转过身,紧紧的、非常无助的,像个小孩一样的抱住我,听到他的哭声,我更加觉得痛苦和悲伤,无法控制自己,我们俩就这样坐在床边,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对孤男寡女发出这种凄惨的嚎叫,真感觉有点惊天地,泣鬼神,可老天会同情我们吗?
我们哭了好一阵,然后互相擦干眼泪,我让丁文涛躺到床上,我哭着祈求他:
“你要好好配合医生,争取早点出院,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摸着他的脸,此刻他虽已停止了哭泣,但眼睛还很湿润。
“你也不要伤心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听医生的话,我好想早点回家!”
丁文涛拿了一张纸给我擦眼泪,我们俩像两个受伤的可怜人儿,互相疗伤,互相安慰,互相支持,然后我们紧紧相拥,直到进入梦乡。
第二十章 希望
第二天,父亲和车站的几个退休的老哥们到县城附近的一个新开发的农家乐去钓鱼,下午的时候大哥开车把他送回来,父亲提了几条大鱼,笑容满面地等待我们对他的赞扬。
母亲硬是忍住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乐滋滋,急忙把家里的洗脸盆、洗脚盆都贡献出来让鱼儿在里面欢蹦乱跳的。
“今天收获不错,晚上就吃水煮鱼,多加点菜,吃完饭我们到涛涛的主治医生周医生家去,,顺便给他提两条鱼。”
好久之前,父亲就想到周医生家去拜访一下,可一直没找着机会。
“要的。”我很高兴,收拾完房间,我挑了两条又大又蹦得厉害的鱼叫丁文涛提着:
“来,你也做点事,提鱼——体力活。”丁文涛接过鱼,盯着我傻乎乎的。
父亲依然拿我取笑:
“这是蓝蓝的命令,不得违抗!”
大家都笑了,今天丁文涛的气色比昨天要好些。
周医生就住在医院的宿舍,他说正好明天一位华西医院的知名教授要在另外一个病房会诊,他去请他过来给丁文涛看看,不行的话就调整一下方案。
我们庆幸来得巧,千恩万谢的,丁文涛心情也非常高兴,感觉又有了希望。
丁文涛经过会诊,把口服的药作了些调整,胰岛素的剂量又增加了20个单位,这样治疗时,他处于昏迷的时间就更长,恢复更加痛苦,我和母亲还是每天早早地就端着一大汤盆糖水去在治疗室外焦急的守候,每一次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痛苦的过程。
这一周丁文涛恢复得还不错,除了上午使用胰岛素,其余的时候再没有出现心慌,烦躁的感觉,很多时候,他都是睡觉,有时睡久了,我还把他拉起来活动,他像一个没睡醒的小孩,做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向我们撒娇,我和母亲都会忍不住笑的。
丁文涛一般不想理睬我们的取笑,无精打彩地找地方坐着,有时也像父亲一样开始玩弄那个老掉牙的收音机,偶尔也对时事新闻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
我也想些办法希望能尽快恢复他的体能,比如说做广播体操,把他按在床上拉伸肌肉韧带,他虽然有时不愿意,但对他还是满有效果的,经常锻炼了一会儿他就说身体有劲了。
看着丁文涛一天一天的恢复,大家心里默默地高兴,星期天在父亲的倡议下,全家人一起到前几天父亲去过的那家农家乐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