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长篇小说《闺蜜了吗》(已出版)

  三

  不管花季少女的天空如何的阴晴变化,不管花园里的花何时开何时谢,校园的主弦律总是在习题和考试中回环起伏。
  高三第一学期开学的前一天上午,苏荻用摩托车载着干净的被子枕头来学校。她驰进空荡荡的校园,在静无一人的宿舍楼前锁了车,抱着铺盖走上六楼。
  她没有走进自己的宿舍去搞卫生,径直走向徐子嫣她们宿舍。果然,这里大门敞开着,桌面和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徐子嫣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看书。
  “明天才注册呢,你自己积极也罢了,还要把我招来”,苏荻把被褥放在子嫣的床铺上,就势往床上一倒。
  “我这个假期过得超恐怖。”子嫣放下手里的《中国历史》课本,伸了个懒腰,呻吟着说,“老爸老妈整天督促我赶功课,我借口提前进入状态,索性早一点返校。”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没人来可怜天下考生心?据说一到高三相当于登上一辆烈火战车,可怕极了!”苏叹息道,“不如在新一轮分数大战之前,咱俩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玩一场。”
  子嫣拍手道:“好!”
  半途转科压力重重,整个假期都在埋首苦读,她巴不得有机会放下风。
  “暑假里,我跟周楠他们一伙男生去玩过骑马,马背上那种感觉好刺激!”苏荻自床上坐起,兴致勃勃,“南郊新开了个骑马游乐场你知道不?我同王教练讲好了,今天下午带你去学骑马。”
  两女抵达南郊马场的下午,风和日丽,看不出任何大事发生的预兆。
  那“王教练”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黑黑的,瘦瘦的,一双滴溜乱转的眼睛,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他对二女十分热情,搓着手说:
  “苏妹妹你好,我已经听你的吩附等候多时了。这位就是你的‘死党’徐妹妹吗?啧啧,到底是一中女生,个个都这么漂亮!”
  徐子嫣是第一次跟马儿作亲密接触,乍坐到马背上,便被那种离地悬空的感觉吓了一大跳。苏荻虽然稍好,但是马儿一起步,两个女孩还是紧紧抓住缰绳,又笑又叫,心跳不止。
  好在四周没什么游客,场边咖啡屋亦是清清冷冷,无人瞧见两位女英雄的狼狈相。
  在沙地上折腾了半天,终于学会策马前行,顿觉气宇轩昂,视野开阔,似乎都成了英姿洒爽的花木兰。
  小王一个劲儿地喝彩:“苏妹妹,姿势不错!徐妹妹,上手蛮快的嘛。”
  两人听得脸泛红霞,自不甘心只在练习场上兜圈子了,苏荻纵马向前,“王大哥”、子嫣随后,三人走上山间的小路。
  遍野流绿,鸟语花香,这是个美丽的暮夏下午。
  子嫣兴奋地呼吸着带有草木清香的空气,忽然觉得不对劲:座骑不知为何躁动难控,她忍不住“啊——”地叫起来。
  前面两人一齐住勒马,回头瞧去,——不知怎的,子嫣的粟色马刹那间突然直立起来,显然想将它背上缩手缩脚的主人狠狠地抛下来。
  “别怕!抓紧缰绳!”王教练高叫。
  “救救我!”子嫣手足冰凉,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苏荻冲着小王急叫:“快去控制那疯马,快救子嫣!”但她心里明白,王教练和子嫣之间隔着自己同马,而这条狭窄小径只容一骑通过,那头的小王根本使不上劲。
  徐子嫣边尖叫边使出吃奶的劲儿狠勒马缰,可是她哪敌得过发了性子的烈驹?那畜牲竖起耳朵,一阵嘶鸣,摔跳踢踏,一心一意要把背上人给掀下来。
  徐子嫣慌忙放开缰绳,双手死死抱住马脖子。
  苏荻和王教练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骑白马从小道那头急速奔来,转眼便到了子嫣跟前,马上骑师一伸手,拉住了马笼头,子嫣的坐骑挣扎了一会儿,渐渐平息下来。
  苏荻的一颗心终于又纳回胸腔,王教练大声喝彩“好骑术!”
  徐子嫣心口兀自别别跳,不知几时已泪流满面,几乎没看清那人是如何制服跨下这不羁的兽。马上的恩人说:“没事了,你刚学骑马吧,要小心啦。”
  他的普通话里带着浓浓的粤语腔,就像电视小品里常嘲讽的沿海暴发户。
  子嫣惊异地发现,恩人居然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翩翩青年。
  那人身着合体的骑马制服:白衬衫,黑色防护背心,黑马裤,黑马靴,面容俊朗,温文尔雅,胯下的良驹通体雪白,比子嫣那匹粟色本地马高大得多也神俊得多,午后的阳光将这一人一骑照得闪闪发亮,背景是蓝天白云,黛绿山野,这使得马上骑士有种说不出的高贵。
  徐子嫣十七年没自卑过,此刻偏觉得自己的T恤加牛仔裤简直就是个刚从灶台边溜出来的灰姑娘,她听见自己吸溜着鼻子,傻乎乎地说:谢谢!
  年轻人信手掏出一包纸巾给她,再次安慰:“没事了,擦擦眼泪。”
  徐子嫣顺从地接过。是一包上头印有“佛山得胜楼”字样的纸巾,洁白,柔软,透出淡淡的幽香。别人随身带着这么考究的纸巾,自己却粗枝大叶兜里空空,她面孔涨红,擤了擤鼻子,擦干泪水,再次谢他。
  但听得“得得得”的马蹄声响,小路那头出现了一匹枣红马,马上骑手穿着跟白马男生一模一样的骑马服,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扬,她并未近前,只立在那头高叫:“细佬,老妈到处找你,你还在这里抠女仔?快跟我返去!”
  她说的是粤语,子嫣居然能听懂,这大概要拜电视上的粤语片之赐。
  那青年向子嫣笑笑,扭转马头向来路奔去,子嫣尚没反应过来,却听苏荻高叫:“喂,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一男一女,消失在道路尽头。
  三人继续纵马漫游,苏荻一个劲埋怨子嫣:“这人是哪来的?你怎么不问问人家的名字?我敢打赌,整个凤城地区也没有这样棒的男生!”
  一旁的小王大觉逆耳,打了声唿哨以示怀疑与抗议。
  子嫣心中乱成一片。事情发生得太快,若不是手上那包纸巾,她简直怀疑这是个梦。那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白马小生确是救了她,可她留给他的印像却是一个鼻红眼肿的哭娃娃。
  她记得他临别那一笑。
  接下来的放风已没了味道,她不知道是如何从马背下来的,也不知道在咖啡屋喝咖啡时,苏荻跟小王教练叽叽呱呱说了些啥,
  “……”她忽然意识到苏在捏她的手,急忙收敛心猿意马,但听那小王正在大吹法螺:“……苏小妹,你骑马很有天赋哦,不如参加我们的马术训练班,跟我学马术吧,我包你成为一名优秀的马术运动员!”
  苏笑得媚眼流波,花枝乱颤。
  子嫣讨厌她的轻佻,没好气道:“苏,祝贺你遇到了伯乐,只是,——马上就高三了,你别尽惦着玩。”
  王教练向子嫣挤挤眼,吹了一声口哨:“当然,徐妹妹也可以一起来嘛。”
  苏荻啜一口咖啡,扑闪着大眼睛,嘻嘻笑:“王大哥你真是求贤若渴的伯乐!哦,伯乐就是即会相马又会识人的聪明人。可是子嫣说得对,我们马上就高三了,要是考不上好学校,老妈要骂死。”
  “原来你这妞一直在逗我”,小王有点懈气,退而求其次,“好吧,欢迎随时来玩,来前打我手机,随时奉陪。”说罢又要请两女吃晚饭。
  子嫣狠狠地瞪了苏一眼,她猜想这妞准是不忘她的原始本能,一直在拿这年轻人来试验她的魅力呢,忙忙地说:“多谢了!从这里回学校要转两次公交车,我们还是早点返校吧。”
  公交车上苏荻说起子嫣今天的奇遇,“像电影一样”,据她观察,那马上骑士不会超过十八岁,他不会是当地人,气派比她们周围那些傻傻的男生要高出数段(周楠除外),瞧人家那马术,绝非咱们这种菜鸟可比,很可能是同家人出来旅行的某位贵公子……
  徐子嫣坐苏荻旁边,不时“唔”“嗯”一声,似听非听。骑士所赠的那包纸巾就在她牛仔裤的后袋里,像一个温而软的舌头,隔着一层牛仔布轻薄她的肌肤,弄得她心潮起伏,恍恍惚惚。
  为了一个说不出的原因,她没将这这包纸巾拿出来跟苏分享上头的秘密。
  车厢里放着流行曲,乘客们走来走去,说说笑笑,可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她带着从没有过的、微妙的惆怅,呆呆地望着窗外。
  他真的来自佛山吗?佛山在与广西相邻的广东,虽说两广是邻居,可那边却是另一个世界呢。她没去过广东,只知道佛山是李小龙的师傅叶问的故乡,黄飞鸿和十三姨的故事就发生于此。这翩翩骑士是黄飞鸿的故乡人吗?
  自己干嘛没问问他的姓名,没跟他要个联系方式?在内心深处,她明白即使没有那人出现,她顶多也就是被摔下马到医院包扎下请个一天两天的假,可是在浪漫的少女心灵深处,她却把他视作救命恩人,她期待能再次见到他,她想跟他好好说说话。
  可她明白机会渺茫,她与她的恩人只有萍水之缘,夏日的最后一阵熏风把他吹走了。
  她后悔得心都微微痛了,一路静默。
  她有个精致的巧克力盒,心形,巴掌大,红色作底,边沿绘一圈嫩黄玫瑰花。一回到宿舍,她就把盒里原先的宝贝:项链啦耳环啦发卡啦全请了出来,将骑士给的那包纸巾郑重放了进去,她将这盒子藏在衣柜的最深处。
  在复习迎考的间隙,在黄昏的夕阳下,偶尔地,她会打开盒子,看看那包纸巾,想想那场奇遇。
  @皮皮鲁的春天 2015-10-24 13:33:20
  终于追上来了,谢谢楼主好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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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夸奖!多关注!
  @dp215 2015-10-24 18:21:38
  花了几天时间终于跟上大部队咯~哈哈哈~~~楼主快点更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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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关注!周末快乐!
  谢谢楼上的各位朋友!祝大家周末快乐!今天我有些事,辛苦大家久等了……
  四

  天高云淡,山清水明,空中的云朵似一群群白羊,在秋风这条长鞭的轻轻驱赶下悠悠然地散着步,有时它们在天上呆厌了,便变成雨水唱着歌儿跳下了惠兰山区,山城的天空于是愈发湛蓝悠远。桂花树卵形的叶片被雨水洗涤后,绿得发亮,树底下一层米粒似的落花,似一地碎金,甜丝丝的香气,在校园里飘动,中人欲醉,可是无人敢就此醉入桂香深处。
  最黑暗的高三来临了!
  高考集结号吹响在即,各种大考小考模拟考如秋风扫落叶般袭向应届毕业生时,谁敢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朵粉红的扁扁的纸花从苏荻手上交到徐子嫣手上,带着少女的体温和芳泽。
  这是一件精致的纸工作品,它具有精巧的结构和美丽的色泽。可是,它的制作者绝不是为了模仿花的形态,在它层层折叠精心包裹的花芯里面,蕴藏着一个少年的激情和热望,它的制造就是为了等待开启,诱惑一双亮晶晶的少女美目来阅读藏在花蕊里的秘语。
  它就像一颗满载心事期待爱抚的少年之心。
  子嫣将这折成花朵的信笺摆弄了一阵,发现想不弄破地拆开来还有一定难度,不由皱眉道:“这次又是哪个瘟生的大作?写完情书还那么多花头,也不替看的人想想。”
  苏荻拿起那朵“花”,熟练地摆弄几下,一张遍布折痕的信纸平铺在子嫣面前,但见上头是几行用黑色墨水书写的正楷字:
  要是她眼睛变成了天上的星,天上的星变成了她的眼睛,那便怎样呢?她脸上的光辉会掩盖了星星的明亮,正像灯光在朝阳下黯然失色一样。在天上的她的眼睛,会在太空大放光明,使鸟儿误认为黑夜已经过去而唱出她们的歌声。瞧!她的纤手托住了腮,那姿势是多么美妙啊,但愿我是那一只手上的手套,好让我亲一亲她脸上的香泽!
  周楠摘抄
  子嫣意味深长地扬起一条眉:“这种极尽夸饰华丽的句子,周楠抄给你,想说啥?”
  苏荻不理会女友的揶谕,正色说:“我就是看不懂,才来找文科班才女呀。”
  “这招叫浪荡子情遗九龙珮,老土!你不理他就是了。”
  “别瞎说,我是来请教你,这个,我该怎么给他回信?”
  子嫣托腮瞅苏荻,直瞧得后者脸上渐渐升起两朵彤云。
  难怪一向活泼爽朗的苏荻现在忽悲忽喜、丢三拉四,这次期中考试,她已经考出了个人历史上的最低分;还有两次,她竟忘了收全组的作业。
  这个人,全身从上至下,都呈现出感染了恋爱流行病毒的种种症候。
  想起自己对那位白马骑士的渺茫相思,子嫣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她盯着周楠的那封情书,将那些花里胡梢的话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抬起头,对苏荻笑道:
  “这段话,我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我会搞清楚的,别想那么多啦,快回去上自习,这信我替你回。”
  第二天课间操之后,徐子嫣塞给苏荻一张打印好的A4纸,悄声道:“把上面的字抄一遍,拿给你那位博览群书的笔友吧。”
  苏荻看着那张A4纸,念道:“来吧,柔和的黑夜,来吧,可爱的黑颜的夜,把我的罗密欧给我!……”
  她抬起眼睛:“这是什么嘛?”
  “《罗密欧与朱丽叶》里朱丽叶的念白。”
  “让我把朱丽叶的台词抄给周楠,这是什么意思?”
  子嫣得意地笑了:“因为他那封情书抄的就是罗密欧的念白,你回他这个就对上榫了。”
  “真的?”
  “这叫借古人之口,寄今人之心声。”
  “胡说八道!不过,那家伙还真是博览群书,很有才华。”
  子嫣摇摇头,这妞真陷得那么深了吗?
  她有点遗憾,苏荻居然忘了老友一向偏科,她的阅读量岂在周楠之下?
  一看到那张花笺上的句子,她就知道这是莎氏语言,但她想不起这段话出自莎翁的哪部剧,因而,她以肚子痛为借口跷了一节课,躲在图书馆查了半天资料,仍不得要领,最后请教了语文老师,终于知道了它的出处。
  饶是如此,为了找出相应的台词作复,她不得不又跷了一节课,翻完了全本《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才找到她自觉满意的对白,又谎称是写作文要用参考资料,哄着图书管理员帮她复印出来。
  沉浸在热恋中的自私鬼,才看不到别人对她的付出呢,那苏荻只觉得朋友太一针见血,不由又羞又恼,啐了一口,抱着那页宝贝复印纸,跑了。
  子嫣心中感慨,女人的友谊算什么?相较于异性间的引力,难不成是鸿毛对泰山?
  下午第六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响过,她又被这重色轻友的家伙拽到走廊一处无人所在,但见苏抖抖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粉色信纸,——信纸跟前日那张同款,布满折痕,显然情况紧急,主人阅毕没兴致将其重新折回花朵状,红着脸径直递给子嫣。
  这回纸上是几行熟悉的黑色正楷:
  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够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所以我不怕你家里人的干涉。
  摘自《罗密欧与朱丽叶》

  苏荻,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今天晚自习下课后,我在花园的喷泉旁等你。
  不见不散!
  周楠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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