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任勇长叹口气,把水果放在地上,走到我面前说:“神棍在最后关头扑向了凶手,用身体压住了炸弹,救了疯哥一命,他自己和凶手同归于尽了。”
“什么!”我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股巨大的痛感从全身传到脑中枢,我倒吸了口凉气。
我忍住痛,不敢相信地看着任勇,多么希望他突然露出一个坏笑说:“哈哈,我逗你呢!”
然而,任勇却给了我更直接的一句话:“神棍死了,全尸都没有。”
听到这话的瞬间,我只觉自己的心揪到了一起,有种要窒息的感觉,这比身体上的痛楚更加让我难受。
“死了……”我喃喃说着。
“唉,你刚醒来,保重身体啊。”任勇走到病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木然地抬起头问:“文雅他们人呢?”
任勇回答:“炸弹爆炸时,李光明他们在楼道的转角处,没受到太大冲击,是他及时拨打了急救电话。文雅和你挨着的,也被震昏迷了,在旁边的病房。既然你都醒了,估计她也快了。”
文雅本来也在转角处,是跟着我跑出来的,她为此而受伤,让我很不安,我用双手撑起身体,两腿往旁边移动,想要侧身下床,去旁边看看她。
这时,房门处传来声响,我看过去,是一名中年妇女扶着文雅走了进来,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是问:“疯哥和神棍呢?”
文雅的脸色很是苍白,神情憔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神棍的事。
“说啊!”文雅催促着我,眼里满是焦急。
“疯哥没事,在这呢。”我顾左右而言他,指向疯哥的病床道。
文雅听了,走到病床边,这时之前趴在床上的嫂子醒了,她看到文雅,站起身来,捋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又伸出手扶着文雅说:“医生说我们家老杨可能要48小时后才会醒,身上和脸上都会留下烧伤的疤痕,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你刚醒要多休息,别到处走动啊。”
嫂子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微笑,只是,这笑中有太多的酸楚与隐忍,看了让人动容。
“嫂子,委屈你了……”文雅刚喊了句“嫂子”,眼眶里的泪就滴了下来。
文雅的话无疑撕开了嫂子坚强外表的一条口子,嫂子握住她的手不停地颤抖,两眼紧闭着,泪水从眼角肆意地流出。
任勇给大队长打电话汇报了我与文雅醒来的事,随后说大队长已经从李光明那里知晓了昨晚抓捕行动的详情以及杨宁清对三起谋杀案的交待,队里正在做案件的收尾工作,组织上会给我们请功的,让我们好好养伤。
我对给自己请功与否并不在乎,只关心一个人的问题:“神棍呢?”
任勇沉声道:“肯定会被追认为烈士的,他家剩下四位老人,大队长昨晚当着我们的面说了,以后神棍的父母就是我们整个大队的父母,我们队里的民警都是他们的子女。”
“烈士?神棍死了?”文雅同样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无法面对她的眼神,沉默着低下了头。
任勇把神棍牺牲的过程又讲了一遍,他的话音刚落,病房里就响起了轻声的抽泣,嫂子哽咽着说:“是他救了我们老杨……”
嫂子埋着头,她的头发中已有不少银丝,文雅扶着她坐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自己的泪却又掉落在了嫂子的发间。
神棍的死让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郁,任勇兴许是不想见到这压抑的情形,给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文雅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劝了劝嫂子,也在那个中年妇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房门重新被关上,我妈看着沉默不语的我,叹息道:“当初真不该同意你当警察。”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妈,这是我从小的梦想。”
“唉!”我妈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再次向她承诺。类似的话我给她和我爸说了上百遍了,其实,在说的时候,我自己心里很没底。
“警察”二字,承载了太多的梦想,包含着无上的荣耀,却也有着与之对应的平凡与苦楚、辛酸与委屈。
而神棍的死,让我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是那么地沉重。
后面的时间,我一直在病房里养伤,时而到隔壁房间去看看文雅,我们会谈一些案子的事情,会聊一些新闻或天气,却都刻意回避着“神棍”的名字。
大队长来看过我们,说的无外乎是立功授奖之类的话,我淡然地应着,提不起丝毫兴趣,对于神棍的死,他也讲了他所做的努力,我明白,他已经为神棍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第三天上午,疯哥终于醒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同样是神棍的安危。
他与我们不一样,他伤得很重,需要安心疗养,在医生的特意交待下,我们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神棍转去了省医院治疗,全身不同程度烧伤,不过命是捡回来了。
“呼,反正这家伙也没打算再娶老婆了,身上有点疤也没事。”听着神棍还活着,疯哥长舒了口气。
他脸上有伤,声音很小,这话是嫂子把耳朵凑在他嘴边听了后再转述给我们的。疯哥的头被纱布缠着,我却能从他露出的两只眼睛里看到笑意。
第三天下午,医生告知,我与文雅都可以出院了。
“疯哥,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我看着被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疯哥说道。
疯哥伸出手摆了摆,轻声说:“快回去,我一个人正好清静。”
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气给任勇打了电话,我问他神棍的遗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你最好别去。”任勇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他的小腹正好压在凶手腰间的炸弹上,整个肚子都炸没了,只剩下臀部以下和胸部以上的部位,就是这些部位也烧伤严重,根本看不到皮肤,像是几根炭木,唉,申哥真死得太惨了。”任勇唏嘘不已。
任勇的话让我有些站立不稳,我坐在沙发上,强忍着悲伤问:“他在哪?”
我一定要去看神棍。
“在法医楼尸检室的冰柜里。”
“怎么不是殡仪馆?”我有些疑惑。
任勇解释说:“头七的时候,局里要在殡仪馆给他举行追悼会,之后再火化,大队长说了,这七天就让他呆在队上,让他再看看这里,再与我们这些同事在一起,就像生前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去白事店买了些香烛纸钱,用黑色的塑料袋子装着,然后去了刑警队。
曾大志死后,法医楼的钥匙就只有科长那里有,我直接去找了他,他见着我,先问了我的伤情,又闲聊了几句,提到神棍,他露出了敬佩之意,说神棍是个好警察。
待听到我的来意,科长二话没说就把钥匙给我了。
我提着袋子走进法医楼,到了二楼,径直往最里面的尸检室走去。上次过来,是与疯哥他们一起去查看胡远的尸体,虽然都是同事,可感觉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