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先生相差整整三十岁。他娶我的时候,我还只有二十二岁,真正“老牛吃嫩草”。
他是有名的画家。关心绘画的人一定看过那幅在世界上也有影响的名画《梦》,那是他的代表作——先生的真名我也不说了,大家自然能查到。
我总想:假如他又穷又没有名气,我这棵嫩草会不会让他吃?答案是:会。我嫁给他时,我的朋友都以为我幸运,并不是指他有财有名,而是指他的学识、修养、品格、风度、气质,总之一个社会上少有的正人君子,尽管我在他们眼中也不赖,知识分子家庭出生,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名校校花。
那天,先生从医院回来,笑嘻嘻地看着我。那笑怪怪的。
两天前,他腹部不适,我陪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化验单要两天后出来,两天后他独自去了医院。
“到底怎么样?”我问。
“很好很好。”
他把装着病历卡、化验单的塑料纸袋递给我。我先看化验单,第一眼就看到四个字:
胃癌晚期
我立刻流下泪来,怎么也忍不住。以前,医院里查出癌,医生还会只告诉家属,“癌”字还会用“Ca”来代替。
“医生叫我马上去住院。”先生说,“我对医生说,我要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治疗。医生生气地说:‘你要是不治疗,最多活三个月;你要是治疗,说不定还能活上个一年两年。’”
“你还那么不当回事。”我哽咽着说。
“没什么,猪到千斤总有一刀,人到百岁总有一遭。我是在想,要是治疗,多活上一年半载——医生说‘一年两年’,肯定最多一年,这一年半载要忍受多大痛苦,化疗还要头发脱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是不治疗,还能愉愉快快地活上半年——医生说‘最多活三个月’,至少能活半年。刚才一路上我在想,这半年,我肯定会活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乐。”
几天后,先生终于被我和亲戚朋友劝动,住进了医院。他说主要是忍受不了我劝他时的眼泪。
化疗后,先生就出院了。后来好了一阵,突然又复发住院。
先生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没多久,医生征求我的意见,说已经不行了,为了减少他的痛苦,让他走得愉快,是不是不治疗了,麻掉他疼痛的身体下半部分。
先生说过,治疗上的事都要给他说。我同先生说了,他不但同意,而且说:
“这是医生给我看病至今最英明的决策!”
这个“英明的决策”,距离刚刚查出癌症时七个月零八天,晓得这样,当初就依了先生放弃治疗。
打了麻药,不再治疗后,只挂营养药和消炎药。先生的精神显得比治疗时好得多得多。他对我说,对于以后打电话给我要来看望他的人,都谢绝掉,反正他们都已经来看望过他了,个别知交,他会快不行时给他们打个电话告别一下。他说他要好好享受享受这“清空”了的神仙日子。
在以后的日子里,有精力时他就只和我谈话。看来,男人到最后最有话说的还是妻子。
这天上午,他忽然对我说:
“蒙秋,我总想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和我说?”
“很多。”
“不会吧?你不是常常说,‘夫妻之间容不得一根发丝。什么“每个人都得有隐私”,夫妻的心灵在另一半面前,就得赤×裸一丝不挂,就像两个人要×交,穿着上衣不舒服,穿着裤子隔一层,隔着墙壁走不拢’?”
“那是两个概念。我要告诉你的一切,是我过去‘没有说’的,不是过去‘瞒着’的。‘没有说’是觉得没有必要主动说,‘瞒着’是别人想知道而隐瞒。”
“现在觉得有必要和我说了?”
“有没有必要,取决于对你有没有好处。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我也有过起码两秒钟的犹豫,所有的人都把我看成体面人,我是不是自毁形象?转而一想,那又有什么呢?人一死,就是‘无’,流芳百世自己也不知道。你后面的路还更长,只要对你有帮忙,我就应该告诉你。”
“对我有帮助?”
我反而有点害怕。
“假如我不告诉你我的一切,就会影响你以后的幸福,我希望你以后有更美好的感情生活。为什么?你会自觉不自觉地把我现在在你心目中的虚假形象当成‘丈夫’的标杆,你以后就会不满足……”
“那是你的过去!”我打断说,“即使你的过去如何荒唐,如何丑陋,也不能代表你,我爱的是现在的你,也是真实的你。”
“问题就在这里。我要和你说的,不是临终前的忏悔。可以说,我的过去假如要我重新走一遍,我也不可能绕过去,只不过时代不同,表现形式不同,和程度上此轻彼重、此重彼轻而已。这是人性。人性上的事,每个人身上有,或多或少。反正我晚上也睡不着,我同你彻彻底底说一说,我自己也回顾一下。”
“如果你一定要说……”
“我每天说一点。争取说完了,再和你说拜拜——我也许因此能多活些日子。”
“每天只准一个小时,不管说到那里,时间一到就停止,那才不影响你休息。”
先生坚持说要二个小时。都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了,我只能什么都以他的快乐为准则。我心里倒有点迫不及待了。
先生又对我说:
“蒙秋,我觉得,真正的我,能被制成那种‘体面男人’的标本。你平时在网上发发文的,我死后,你如果把我这些事挂到网上去,我也支持,让天下众多女人看清自己的男人,也让天下男人看清自已,也算是我对社会的一份贡献吧。”
就这样,先生每天坐在床上慢慢讲,每天先生讲完,我适当整理一下后第二天开讲前让先生过目,先生对好些文字进行了改动。
先生竟在床上又快乐地活了近五个月,把他的故事讲完了,似乎没有了活着的动力才离开人世。
他讲的一切确实令我震惊。现在,在我心中有两个葛明(我先生),两个葛明永远合不到一块。一个是体体面面的葛明,而另一个……
在先生故去三周年的今天,我决定把先生给我说的,慢慢整理,逐渐发出来。除了要改用假名假地址,主要是对涉及到别人隐私的,要用一点曲笔。
下面就是先生说的:
那年我十四岁。我骑在牛背上,让牛吃草,画着边上劳动场面的素描。生产队社员是要在荒山上开垦出桃树地来。
锄头起落着,山上满是歌声和笑声,男人和女人时不时放下锄头,嬉笑着捉对斯闹。我正看着一对男女往树丛里撕扭过去时,离我最近的瘦老头停了锄头,说:
“葛明,你有没有摸过大姑娘的奶*子?”
“葛明么,在他姐姐那里摸过!”瘦老头边上的高胖老头也停住锄头仰起身来说。
我被说得又气又难为情。
也就从那时起,姑娘的胸*脯,在我眼里有了特殊的意义。以前我的眼光无意间落在姑娘的胸*脯上,同看到石头泥块没有什么两样。猎人进山只见禽*兽,药农进山只见药草,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了村里的“奶文化”。
“奶文化”也许从地球上一有人类就有了,人民公社的生产队,把男女组织到了一起,似乎给它提供了一个繁荣的平台。我看到,蒋家村的男人总是摸村上女人的胸*脯。很多男人玩笑话只出来半句,手就伸到女人的胸前,边上有没有人看到,都是一样的。女人们也无所谓,最多只是笑骂一句,被摸后,走起路来身子还会往两边晃。也有喜欢做得隐蔽的男人,他们总是在追打撕扭中下手,或者追打撕扭到偏静的地方下手。
当然,一个女人也不是对每个男人都乐意接受的,就像外国女人不是愿意所有男人对她行接吻礼一样。
“那奶摸上去会是什么味道?”晚上我睡在被窝里想着,凭空体会了一下,觉得很有味道,同吃猪肉一样味道——那时候不是过年是很难吃到猪肉的,虽然家家户户养猪。不同的是,猪肉只是口中味道,摸奶似乎全身味道。
马上“双抢”(夏季“抢收抢种”)了,开垦桃树地也停了下来,连我这样的放牛娃,在牛耕田时也要参加插秧。那天插秧,背着个凶*猛的大太阳,一点风也没有,泥土气往上冲,人就像要晕倒去。有人叫了一声:
“下雪了!”
“我有个好主意,”有个男人说,“选一个大姑娘,她不用插秧,坐到后面桑树埂上去,我们谁先插到了,她就给谁摸一摸胸*脯。”
“那假如我们女人先插到呢?是不是也应该坐一个男人,让我们摸一摸他的‘麻雀’,嘻嘻。”有女人说。
她的建议马上被否定了,因为插秧这活不可能女人会得头名,至少我们村是这样。
小队长同意。男人们就推荐明花。
明花真的到了桑树埂上。但她脸上笑着,似乎有什么坏主意。
等到一个男人插到桑树埂时,明花起身就逃。看来她的主意就是借此休息,等有男人插到时逃脱。不想那男人上岸就追,不屈不挠地追。
我和一些人还在田中央,明花在田塍上向我们这边跑来,逃向田畈中间的那间平房。那平房是用来供劳动时休息的。明花穿着短袖白衬衫,她的身子太厚实了,被衬衫紧紧地包着,跑动时奶*子的形状更显现了,又圆又大,像两座圆山横生着,不停地晃动。晃动的幅度不是很大,足见她的奶十分紧绷。
那时候的女人——我不清楚城市里怎么样,是没有胸*罩的,贴身的就一件背心,大多数结过婚的人连背心也不穿,她们的奶*子全是真实的。
从那天起,我把摸奶的愿望放到明花身上,而且我马上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明花年纪和我相仿,只比我大一岁,十五岁。我不可能去摸大人的胸*脯。
想来明花也会接受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她是同桌,我们还很要好,好欺负人的同学叫她“莫明”,叫我“明花”,意思是明花是我的老婆,我是明花的老公。明花真的把我当成老公一样,处处护着我。因为这样,还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有一次,班主任叫大家推选两名学生,第二天代表班级去公社中心学校参加一个什么大会。班主任先让大家推荐几名候选人。明花第一个举手,站起来大声说:
“葛明!”
班主任立刻沉下脸,不情愿地把我的名字写到黑板上,接着训斥明花,说她“没有阶级觉悟”。班主任这么说,是指我的父亲是个“反革命分子”。班主任是个姑娘,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进来当老师的。她指责明花“没有阶级觉悟”只是借口,原因是我家是村里的外姓。自古以来,蒋家村被说成是有龙脉的旺地,不让外姓人落户的,要不然先天神气就会被外姓人夺走,蒋家村人轻则衰败,重则灭门。
因为她训斥了明花,同学们在表决时就再不敢举我的手了。
第二天下午,两名学生参加大会回来,胸前挂上了一枚毛*主席像章。同学们羡慕不已。明花愤愤不平。她说那像章有一枚应该是我的。第二天早晨,班主任家后门上出现了“打倒毛*主席”五个粉笔字。人人自危。班主任的娘就天天在门口骂人,说:
“哪个猪狗畜生日出来的想害我们!”
几天后,明花到我家玩。她在和我一起躺在露天小方桌上对着星星唱《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时,被几个公安人员像捉小鸡一样捉走了。明花从此就经常和“地*富*反*坏”一起跪在台上被批*斗。
明花被开除出了学校,就跟着社员去田间劳动。
我那时就觉得明花是为我出气才写了反*动标*语想报复班主任,只是我不敢说出来。
文化大革命最激烈的头三年的最后一年马上过去了,明花也不再跪台板。村里人本来以为,她写反*动标*语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时间一长,更把这事看淡了。明花在田间劳动十分快乐,没有人歧视她,小队长照顾她,叫她捡稻穗。稻子割完了,小队长还因人设岗,养了一群鹅叫明花放。鹅大了,每户人家分一只。村人们教育自己孩子常常拿她说事:
“你看人家明花,已经在挣工分了!”
他们有时会当着明花的面说。这时明花就昂起头格外自豪。有人问她:
“明花,你怎么会去写那五个字?”
“我也不晓得。”
很多年之后,我也曾问她,“那时候你怎么会去写那五个字”,她说“小时候的事,哪还记得”。
也许就因为从小在田野里劳动,明花的身心反而变得比一般孩子健康。她十五岁就已出脱成一朵花,是公认的村花,早早地进入了蒋家村的成人世界,受到村里大男人们的追捧。
一切似乎令她快乐,甚至快感。她的表情永远像抑制不住要笑的样子。她好笑,往往话未出口,笑先出来,话里又夹着笑,说完了话又笑。她到哪里,那里的人就会感到快乐,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尤其是男人。
当然,她长得好,特别是在蒋家村劳动人民的眼里。她的面孔像观音菩萨。她不那么高,腰粗,身体圆硕。在蒋家村人的眼里,至少是那时,腰粗是美的。美总是和实用结合在一起,腰粗有力,能干活。她皮肤白,那是雪在红日底下的白,不是城里人死尸一样的白。因为白,她被人叫做“雪球”。最吸引蒋家村男人的,还是她的胸*脯。而且,她胸*脯还如初春的大地,在不断地暴涨。
“双抢”结束后,开垦桃树地又开始了。明花和她的几个伙伴每天傍晚一收工,就又到龙珠湖边拔猪草。她们回家前,常常到湖边的一个地方洗手。我就让牛到那里泡水。
要想摸明花的胸*脯,就得先和明花疯上。
“喂,‘老葛伯’,牛泡水你还看着干什么?” 有一次,明花说。
村人们以前叫我父亲“老葛伯”。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思被人看穿了,脸孔发热。
这样又过去了些日子,有一次明花在洗手时,我鼓起勇气,到水边向明花撩水。明花起身赶过来,我逃。明花赶上,给了我两个“老栗”。我转头说:
“你打我干什么?”
“谁叫你撩水?小鬼头,敢欺负老娘!”
原来在明花的眼里,我还是个小鬼头,不值得和我疯,也就是不会让我摸奶。她也早把小时候同学编派我们是夫妻的事忘了。
我感觉很失落。
那个时候,我晚饭时常常拿家里的烧酒来喝。村庄里每户人家都酿酒的,用麦或番薯,用来请客或自己喝。姐姐也没有阻拦我。每天晚上,我喝得醉醺醺的,下山,到村里去游荡。
月光下,在很多地方,特别是在各小队队部门口,都有一簇簇男女,主要是青年男女,在说笑着,打趣着,搂*抱着,当然,在摸着奶。明花的笑声随时能听到,一会儿在村庄的这只角上,一会儿又在村庄的哪一边。她当然在和男人们玩,被男人们摸。
明花的胸*脯和我无分,我只是空空的游荡。
我的愿望,直到夏信发来放牛,才峰回路转起来。
夏信发初中毕业了,上高中名额有限,没有被生产队推荐上。他放牛的第一天,见明花她们在洗手,就牵着牛过去,一边叫:
不嫁老公金奶*子,
嫁了老公银奶*子,
生出孩子狗奶*子。
一走近,他就放开牛,跑过去向明花撩水。那时,我村上的小朋友告诉我,夏信发在学校里总是抱女同学玩的。
明花起身赶去要打他,夏信发没有逃,张开双臂迎接。明花不像学校里的女学生文气,夏信发的两只手臂还没有围上,两个老栗早到了他头上,疼得他“哎哟哟”直揉。夏信发接着大声说:
“我以后一定讨你做老婆!我爹说,他是工人,我要谁就谁。”
夏信发家和我家一样,是蒋家村三户外姓之一。他的爹原来也是农民,倒插门进来时,村里人竭力阻止。又正赶上村里流行脑膜炎,死了几个小孩,有人去“请”“菩萨”(也就是那么一个人),菩萨说是最近有人占了蒋家村的龙脉的先天神气,一些人见了夏信发爹就打。夏信发爹只好出外谋生。他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到省城火葬场做临时工。那时候在城里找临时工不是那么容易的,能在火葬场找到也是运气。碰巧火葬场着火,他去救,烧焦了一只耳朵,场里根据政策把他转成了正式工人。农村里最富的是家庭成员中有拿工资的人的人家,冬家也就成了蒋家村的富户。蒋家村人更不干了,处处刁难冬家,连孩子出生,取名“夏信发”,带一个“发”字,报户口时也难为他们,还有人向他家丢石子,丢粪便。好在夏信发娘慢慢改掉了清高,开始对蒋家村男人笑脸相迎起来。夏信发娘是个美人坯子,对男人一笑男人就会酥半边,一些在村里有头脸或者自以为有头脸的男人就开始在她家进出起来。
夏信发早熟,大概和他娘有关系。他从懂事起,就看到娘在家里和男人打打闹闹,搂搂*抱抱。夏信发五岁那年还闹了一个笑话。他和我们一帮孩子在月光下“老鹰捉小鸡”,被捉到的“小鸡”必须表演一个节目,夏信发被捉到,说:
“我讲一个故事。昨天夜里我做梦,房子在摇,‘刮啦啦刮啦啦’响,要倒下来。我醒了,不是房子摇,是床在摇,在‘吱咯咯吱咯咯’响,是我娘和腾龙伯伯在我边上‘日比’。我就假装睡着。腾龙伯伯说:‘不要把小鬼头吵醒了。’我娘说:‘小孩子睡性很重的。’他们以为我真的睡着了!”
声明:本帖转发自天涯文学《画家老公的追爱密码》(原名) 作者:孤峰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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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编出来的!我娘只和我爹睡在一起!”有孩子说。
“骗你们不是人!我刚才出门,听到我娘和腾龙伯伯上楼去了,不相信我带你们去看看,他们一定又在日了。” 夏信发说。
腾龙是生产大队长。大家就到夏信发家去。门闩着推不开,屋里没有灯。隔壁叫“大白鹭”的女人出来,问他们什么事。他们说了。大白鹭和夏信发娘有过节,说:
“你们听,那不是声音么!”
孩子们没有听到,又似乎真的听到了一点点。
这事第二天由大白鹭传出去,传遍了全村。
村里人叫人不带姓,为什么偏偏夏信发从小就被叫“夏信发”而没有被叫“信发”,据我分析,这类事是其中的原因,觉得这小孩可笑。他来和我一起放牛后,我就见他有一次上去和一个在菜地上拔杂草的村上四十多岁的女人搭讪,说“我帮我拔”,拔了没几把,手就往女人的胸*脯上伸。那女人笑着说:
“你要去摸姑娘的奶*子,紧绷绷的才味道,摸我的奶*子,还不如摸你自己的卵脬。”
夏信发吃了明花的老栗,第二天仍然向明花撩水。也许昨天听了要讨她做老婆的话,明花觉得他心大了,就和他对撩。明花的同伴就帮明花撩,我就帮夏信发撩。
从那天起,我们每天在明花她们洗手时和她们嬉闹一场。夏信发有时冲上去抱她们,我好几次看到他要摸她们胸*脯时被她们打开。这些姑娘都是很早就参加生产队劳动的,野得很。
我也变得胆大起来。有一次,明花在洗手,我奔到她边上,说:
“我帮你洗!”
我蹲下捧住她的两只手揉*搓起来。明花吟吟地笑,任我揉*搓了几下才抽出手来,捧起水泼向我的脸。
后来我们不只是在龙珠湖闹了,每到晚上,不是我们在村里操场上等她们,就是她们在村里操场上等我们,你打来,我打去。夏信发抱她们时,她们也不那么狠命打他了。
可是我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前一天夜里躺在床上想得好好的,到晚上和明花嬉闹时只是做不出来。当着其他人的面,即使夜色朦胧,我也怪不好意思。
这天晚上,我没有下山,我要为一户即将办婚礼的人家赶一幅画。蒋家村人有喜事,都要向我要画,那时买一幅画也是个大花销。
我家是蒋家村人,为什么孤零零地住在山上,在龙珠湖边,和蒋家村有一山之隔,这还得从我爷爷说起。
我爷爷原是邻村葛家村人,解放前他把蒋家村的首富的财产赌了去,其中包括整个龙珠湖。他就在龙珠湖建了葛家庄院,落户到了蒋家村。当时蒋家村人觉得他是有心抢风水,也许他真的是,但他财大势大,村里人奈何不了他。解放前夕,蒋家村人看到富人大势已去,起来造反,把葛家庄院烧了,我爷爷也被烧死。我爷爷只生了我父亲一个人。我父亲早年外出读书,后跟着共产党打天下,解放后在北京工作。蒋家村人都以为村里不会再有葛家的根了,不料我父亲被政府遣了回来,说他是反革命分子。政府叫他回来,村里人也没有办法。当时蒋家村正在龙珠湖办竹器社,就把竹器社算账的活交给了他。他就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在龙珠湖原来葛家庄院的地方搭了三间茅草屋住下。他没有子女,犯错误后老婆又和他离了婚,不久恋爱上了村里一个常常到龙珠湖拔猪草的寡*妇,也就是我母亲。我母亲原来有一个二岁的女儿——我姐姐阿英,和我父亲结婚后生下了我。
我喜欢画画,是因为我九岁刚替生产队放牛时,在山上岩石缝里发现了一本书。那书是用塑料纸袋包着的,没有封面,纸张发黄,是有人舍不得被红卫兵抄走藏着的。我虽然只读到小学二年级,那时父亲已经教我了不少字。我立刻被开头的那个故事吸引了,说元朝末年,有个叫王冕的人,七岁死了父亲,十岁替人放牛,一天雨过天晴,看到湖里的荷花特别漂亮,想,“天下哪有个学不会的事,我何不自画它几枝”,从此就一边放牛,一边画画,终于成了大画家。我从此就自学画画。
一会儿,我听到后窗口“叮”的一下,好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到了锅子里。一会儿又“叮”的一下。我迅速回头,见后窗一个白白的面影闪了一下。是明花!
我霍地站起,冲到门外月光中。
明花和她的伙伴们见了我马上逃。她们挤在一起,在洁白的大路上争先恐后,只听到“啪啪啪啪”的脚步声。她们都穿着白衬衫,那景观,就像是一群受了惊吓的白天鹅点地而飞。不一会儿,明花这只白天鹅像是中了箭一样,落在了后面,走几步,向后瞧一瞧,又走几步,向后瞧一瞧。
她是在等我!
我马上追上了她。我向前伸出双手,向她腋下插去。就在我的双手要伸到她胸*脯的时候,一束强烈的手电光从一边射来,我立刻缩手。我听到后面夏信发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
夏信发拿着手电筒跑来。明花立刻向前跑去。我只听夏信发说:
“我去追她们!”
他划着电光从我身边经过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又庆幸又遗憾。我庆幸手电光射来时,手没有摸到明花的胸*脯上,要是摸了,夏信发一定会去宣传,虽然他自己总是摸女人的胸*脯。同时,我又遗憾夏信发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那天,我还朦朦胧胧想,以后讨老婆也许会是明花,到那时,我就双手捧着她的奶*子睡到天亮。又想,到那时候不仅仅是捧奶……还想,我一定要和明花单独在一起,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最后,我生出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明花在麦垅拔草的时候,我悄悄把一个纸团丢给她。纸团上写着:
“晚上八点在村西大路上见面。”
快八点时,我到村后风水埂西头。月亮很圆,很亮,我站在树影里,一直盯着村西大路。大路上一直空无一人。大路变得越来越白,直到像铺了雪一样。
第二天姐姐阿英得知几个村和上溪镇街道联办农业高级中学的事,说是只要到年龄的人都可以上,她叫我去读书,我一下子就把心思放到了读书上。
上溪农中在镇的北面,坐山面田,风景秀美。开学那天,我在教室最后面靠窗的角落刚坐下,一个黑皮肤、胖墩墩的男生走进教室来,径自走到我的边上坐下。他问我从哪里来,又说:
“我叫叶金,五行缺金。我的头圆,大家都叫我‘圆头’。”
又问我叫什么名字。接着叶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皱巴巴的书来,放在桌上,从中间打开。看了不到一分钟,又把书合上,对我说:
“这是巴人的《文学初步》,对我们文学青年很有指导意义的。”
叶金的话音刚落,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我抬头时,眼前忽然亮堂,只见三五个女生簇拥着一位美少女进来。那美少女留着齐肩短发,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碎花上衣,使人想到教室外延绵到镇上的油菜花和油菜花散发出来的清香。
教室里的男生一下子把眼睛盯到美少女身上,有的张大嘴,有的瞪出眼珠,有的把手指放在嘴里咬着,有的嘴角流出口水,有的还是鼻涕大王,鼻涕像冰棱一样挂下来也不理会。
她的舅舅家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村庄上,那村庄是联办农中的村庄之一。杨梦飞因为高中没有被推荐上,就通过舅舅的努力到这里上农中来了。
我立刻被杨梦飞吸引了。我在学习上如鱼得水,加上教科书的内容相当简单,只读了二年多小学的我在班上的成绩名列前茅,被推荐为班长,很多男同学就把杨梦飞“嫁”给了我,总是叫我“美梦”,后来又演变成了“老美”,听起来和杨梦飞浑身不搭界。
在男同学们这样叫我的时候,我感到心底有一股糖水在往外冒。杨梦飞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美的,她说话声音清晰温婉,性格有时娴静,有时又天真活泼,尤其是她很有涵养,总是一尘不染的样子。
有一次夏信发对我说:
“你们班上的大美人杨梦飞好像很高傲的样子。”
夏信发也上高中了。他不和我同班。他们的教室和我们的门相对。
“你怎么看出来?”
“上星期四广播体操结束后,大家拥回教学楼,我挤到她边上,说:‘大校花,我们认识认识。她理都不理。上星期一我回学校,看到她在前面走,刚好下起下雨来,她没有伞,我赶紧上前,把伞遮到她头上,说:‘你这朵大校花被雨打碎了我心疼呢!’她不说‘谢谢’,反而站住了,说‘你管自己走吧。我喜欢淋点雨,清清凉的’。我只好自己走。”
我听了很高兴,说:
“她是高而不傲,是仪贵态雅,是高贵!”
“哼,她是城里人,我以后顶父亲的职,也是城里人!”
夏信发的爹那时还只有三十五岁,还要过二十五年夏信发才能顶职,那时候夏信发四十岁了。
有一次,杨梦飞没有来上学,我心里空的厉害,眼前一切都是灰色。
声明:本帖转发自天涯文学《画家老公的追爱密码》(原名) 作者:孤峰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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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一代人不会了解,我那时连“爱情”两个子都没有听说过。我们这代人听得最多的是“爱毛*主席”“爱共产党”,哪有“爱××人”的。叶金偷偷地给我看了不少“资产阶级谈情说爱”的“毒草”小说,譬如《安娜 • 卡列尼娜》、《红与黑》、《青春之歌》等等。那些书纸张发黄,上面有单位的公章,不知他是怎么来的。“爱情”就像月亮一样从我心头升起。
我一向自视甚高,我觉得自己品貌兼备,虽然以后不能被生产队推荐上大学,一定会在绘画上创造出万人瞩目的伟大来,一定配得上杨梦飞。我现在只求把爱的种子先撒到她的心坎上,不然,她以后爱上了别人,我成了世界大画家,能证明我的爱心了又怎么样呢!
可是杨梦飞从来没有来理会我的“秋波”。现在想,她整天浴在秋波的湖泊里,我的秋波只是一滴而已。
下课时,只要她在教室,我总是对围着我的伙伴们妙语连珠,惹得教室里所有的人都笑出声来,包括女生,杨梦飞最多只是微笑一下。我的目光往往故意等着她的目光,想碰上她的目光,碰上了,她的眼睛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清澈。
日子一久,我对她的平静也习以为常了,也变得麻痹了,每天只把有机会看她的面孔一眼,看作是这一日人生的收获,要是我的目光能和她的目光碰上一次,便是重大的成果了。
有一件事令我非常迷惑,从见到杨梦飞第一眼起,我就总不能明晰杨梦飞的容貌。也许开初第一眼还是清楚的,以后越来越模糊了。在看她的一刹那,她的嘴、眼、鼻是清晰的,目光一离开,就变得模糊了,留下的只有美的影子。我想,那一样是太爱的缘故,她艳光照人,我看她就像看太阳一样令我晕眩。太阳只是晕眩,我看她还神迷。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她的相貌是怎样的。
我想一定是我太爱她的缘故,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我这种体验。
高中最后一天,我穿上了平时以为最好看的长袖汗衫。那时我羡慕穿汗衫,但都是短袖的,我觉得自己的手臂太细,太难看,商店里出来了这款长袖汗衫,凑巧被我看到,就向姐姐要钱买了下来。我把脸上的谈谈的胡子用铁夹子夹干净——那时候那个年龄的我们觉得不留胡子才美。
我想她这一天可能会有所表示,这二年来,我的秋波可以汇成海洋了,她不会是瞎子,她很可能会向我表示她情谊。
她要是不表示,要是真不明白我的心意,我也要向她传达情愫,让她知道我是多么爱她,让她以后关注我。在这最后的一刻,我什么都不顾了,哪怕多么赤*裸,酸溜溜。
可是只有失望。在毕业典礼前,我们同在教室里,她和她的小姐妹在一起,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毕业典礼后,大家各归东西了。
高中毕业后,我难耐思念之苦,就画杨梦飞。开始我用擅长的国画画,后来觉得油画更有真实感,又能够修改,用自己省下的一点钱去县城买来画材,用油画画。为了更能直面她,寄托相思,我画她的半身像。
让我高兴的是,分别后回忆,她的容貌似乎反而变得清晰了——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假的,不过是我自己的想像,而且偏离了她原来的容貌。
我只觉得永远画不出杨梦飞的美,往往是当时满意了,过后又不满意了。我对画就无休止地修改和重画,乐此不疲。
我画累了,写累了,就走向窗口,向西北的天际了望,我知道她支农到了那里。
不用说,我总是梦到她。我梦到她时,不像以前梦到明花那样,会遗精,也不像梦到明花时那样,会抱住她,更不要说摸她什么的了,她只是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下,甚至只是一闪。
许虎根是上溪公社的党委书记,是从我们村提拔去的。他是我们蒋家村三个外来户中的一户。
许虎根是上溪公社的党委书记,是从我们村提拔去的。他是我们蒋家村三个外来户中的一户。
他原来是许村人,从小是孤儿,给财主放牛。十八岁那年,薛家村进驻了土改工作组,把地主的土地分给贫苦农民,许虎根干革命十分积极,被当时的工作组组长,二十三岁的姑娘蒋招弟看中。蒋招弟是蒋家村人,她有六个姐姐,没有兄弟,姐姐都嫁到了别村,父母就把招倒插门女婿的任务交给了她。和蒋招弟结婚后,许虎根就住到了蒋家村。
当时共产党号召农民成立“互助组”,劳动力充足的家庭不愿意,劳动力缺乏的家庭愿意又没法成立,许虎根就把土改时分给他的叫“大奔”(奔向共产主义的意思)的牛献了出来,硬是组织了几户劳动力缺乏的家庭,成立了蒋家村第一个互助组,令大家刮目相看。
许虎根又是农民世代崇拜的水浒里那类英雄,魁伟彪悍,打人喝酒了得,特别好打抱不平。
最为蒋家村人称道的是刚到蒋家村那年,葛家村人在田头霸占了水源,蒋家村人不能春耕,虎根像疯牛一样奔向田野,操起一条扁担打去,葛家村人倒的倒,逃的逃。从此葛家村人再不敢欺负蒋家村人。
我十岁时,文化大革命起来,父亲常常被批*斗,身体垮下来,最后死了。我娘总是流泪,流瞎了眼,接着生病瘫痪。我只好到生产队放牛。
“许大哥,葛明放牛,只好拜托你照顾他了。我今天要是能下床,我一定要给你叩几个头,这几个响头只好下生世给补上了。”
从此我就在许虎根的照顾下在龙珠湖放牛。不久我娘也死了。那时,村里的排外情绪又起来了。
有一次,村里的几个红卫兵举着火把到龙珠湖,说要像解放前夕烧葛家庄院一样把我家的茅草屋烧了,目的是想把我家赶出蒋家村,亏得许虎根及时赶到,叫着“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却用拳头把那几个红卫兵“武斗”到地上起不来。
许虎根因为这件事常常被批*斗,说外姓人帮外姓人,包庇地主、反革命分子家庭。
那时候,田野里总有一队队红卫兵经过,听说是去天安*门广场见毛*主席的。许虎根就决定去见毛*主席,说向毛*主席谈谈蒋家村排斥外姓的封建主义。
这天,他打扮得和田野上走着的红卫兵一模一样,托付和我们一起放牛的老猢狲照看他的牛,走进了红卫兵队伍里。
十几天后的一个后半夜,蒋家村响起了锣鼓声。敲锣鼓的是以前斗争许虎根的红卫兵,他们叫社员们到操场上集合,去听许虎根从北京给村干部拍来的电报。许虎根在电报里说:
“我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我见到了毛*主席!毛*主席和我们红卫兵握手。我还得到了毛*主席的亲笔签名!”
又过了几天,村里又响起了锣鼓声,叫大家去公社开大会。原来许虎根的电报被县里知道了,前天许虎根从北京回来,一到县城火车站就被县委的吉普车接走,县里鉴定了他红宝书上的毛*主席的签名,认为是真迹,就决定在上溪公社召开大会,“迎接毛*主席的签名,迎接象岭县唯一同毛*主席握过手的人”。
很多蒋家村人开始不相信许虎根会得到毛*主席的签名和握手,认为毛*主席给他签名和握手,一定是他酒喝过了头吹起来的。当许虎根在大会上讲了签名和握手的过程,大都相信了。
许虎根说,毛*主席检阅他们红卫兵的时候,为了到群众中去,突然走下天安*门城楼,和一些群众握手,当时他站在前面,是被握手的群众之一,握了手,他看到有人把红宝书递上去让毛*主席签名,也递了上去。
当然,也有蒋家村中一向看问题正确的智者,总说起许虎根讲签名和握手的过程时紧张得满头大汗,说起时一边摇头,怀疑签名和握手。
许虎根因此成了蒋家村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和红卫兵头头。许虎根就把从北京学来的“忠字舞”教给大家。
许虎根跳忠字舞是一绝。忠字舞要求刚劲有力,就像打少林掌,最适合像他这样有力量的老大粗跳,他打骨子里对主席忠,也学得特别用心。
他规定社员出工时从村子跳到田头,收工时从田头跳到村子,蒋家村成了忠于毛*主席的样板村,许虎根又被提拔为了上溪公社党委副书记。后来又成为书记。
提拔为书记时,摆在许虎根面前的重大政治任务是搞“批林批孔”运动。许虎根就把我叫去,叫我画“儒法斗争”故事专栏。从这村画到那村,从那村画到这村。上溪公社于是成了批林批孔先进典型,许虎根和我都被评为“象岭县批林批孔积极分子”。
第二年,大学的名额下来,许虎根把艺术学院绘画系的一个名额分配给蒋家村,让蒋家村干部推荐我。我上高中前已经放了几年牛,符合上大学必须在生产队参加劳动三年以上的条件。
许虎根还让文书写了一份材料,说明推荐我是按照党的“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的政策的。
这个政策每年在招生文件上都有,实际是一句空话,按照以往,我肯定不会被批准,但这年偏偏全省有两个这样的名额,其中一个给了象岭县,象岭县招生办选中了我。
我的欣喜是不用说的。那时候上大学不是现在上大学,在农村里,那时候能上大学最起码就是从奴隶上升到了平民。
声明:本帖转发自天涯文学《画家老公的追爱密码》(原名) 作者:孤峰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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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录取通知书》,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忍不住要和杨梦飞联系。
我知道她现在在离我们村八公里的小镇上的公社广播站做广播员,我以同学的名义向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被大学录取,让她“分享我的喜悦”。
很快我收到了她的回信。那是个黄色的信封,里面的信纸折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解开蝴蝶结,那工整秀丽的字迹令我怦然心跳:
葛明同学,你好!
来信收到。你能上大学,我们为你高兴。
二年的高中学习,我们或多或少互相有点了解。希望你在大学里再接再厉,不辜负党和人民对你的期望,在继续革命的大道上勇往直前!
此致敬礼!
×年×月×日
那时候人们信上都会有“高大上”的句子。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目光总是停留在“我们或多或少互相有点了解”上。
一个你想要的东西,在很遥远的地方的时候,和在你认为做得到手的时候,哪个时候你的心情最迫切?也就是“猫枕着鲞鱼总是睡不着觉”。何况有了那封报喜信的开头!
我写信给她变得一发不可收,字里行间越来越表现出爱的暗示,越来越把爱说得赤×裸,但是,她的回信总和第一封回信一样寥寥数语,字迹仍然工整秀丽,也总是那个漂亮的蝴蝶结,也永远是黄色的信封。她又始终是那些类似的话,那些话不管是她还是我可以同认识和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说——我在她信里一点找不到她的影子。
每当寄去信后,我总是带着期盼等着她的回信,期盼她能在回信里透露她的心意,像长夜里的行者期盼着第一束晨曦一样,而我等到的是一次比一次更大的失望。
我想,我一定是还不足以感动她,不足以让她信服我的爱,于是我又专心投入创作中,心想,到那时我像太阳从云中*出来,天下仰望的时候,再和她联系,她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意。
我仍然画她。
但是,我很快发觉,和上大学前不同,我无法沉浸在画饼充饥的快乐里。
上大学前我画她,能让我寄托思念,现在不能了,因为我已经和她通上了信,只要拿起笔来(那时候当然没有手机),就可以和真实的她对话了。
我的心房已经承受不住爱的撞击,爱的燃烧。我还每每觉得她能够遥感到我的思念,有一种“我思君处君思我”、“两处红丝千里系”的感觉,以为她一定在等着我的信了。于是我又克制不住地急不可耐地给她写起信来。
那天我在学校外田野上画杨梦飞,正修改好,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白雪。她来到我面前,向我手上塞了两颗当时有名的奶白兔糖,说:
“校团委要搞一次学生书画展,你是我们班上画得最好的,我来向你征求展品,──你现在在画什么?”
“随便画画。”
白雪看到画框上的少女画像,叫起来:
“哟,这么漂亮!怪不得你这个未来的大画家,总是像石佛一样,有这样的美人作伴呢!我看就这张!代表我们班级展出。”
我看着白雪拿走《梦》的背影,只觉得胸口有点空,好象被人掏走了心一样。
手中的两颗糖还带着白雪手心的余温,如何处置它们,我有点犯难,想到吃它们我感觉泛胃。
这座历朝被称作“天堂”的南方风景城市,历来是盛产美女的地方,妙龄少女个个带着四周山水的灵气秀色,但我一点儿没有走进花花世界的感觉。我心定神凝,坚守着心中的一泓清水,即使有能让别人惊为天人的丽人落入我的眼帘,最多也只是“惊鸿”出现在清水上空一样,影子一划而过。
白雪是公认的校花,家就在省城,父亲是省革委会主任白雄。
追求白雪的人很多,她似乎偏偏对我好感。她喜欢吃奶白兔糖,总会悄悄地从衣袋里拿出几粒给我。一个无厘头的原因,我很难吃下她的糖。
有一次,我在阅览室看书,偶尔回过头去,看到坐在后面的白雪正一边看书,一边用中指在头上挠了一下,指甲缝里挠下一丁点什么东西来,她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指甲去拨,那东西沾到了她拔的指甲板上,红红的,蚊翼一般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