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人都把脸转向了王充,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书生不太欢迎,纷纷做出不待见的表情和手势。那个穿长袍的中年人还是回了他一句话,“道长的小道童死了一个,失踪一个,另外……”
戴双带帽的人用手触碰了中年人一下,“牟兄,你理这个小书生做什么?打搅我们兄弟喝酒也太没礼貌了吧?哼。”
这时候,聂掌柜的夫人朝这边喊了一嗓,“喂,那边客官,不要私自谈论洛阳城闹鬼之事,官方已经张贴告示了,百姓不得在公共场合谈论鬼事,以免扰乱民心,如若报官监禁三个月,听明白没有?”
穿灰长袍的中年人连忙站起来作揖,“哟,老娘,我们可是本地人哦,你看我不脸熟吗?常来捧您的场,呵呵。”
掌柜子夫人被人叫了一回老板娘,虚荣心就得到了满足,朝这边做了个手势,“得,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点声说话就好了……”
王充这才知道老板是老板,掌柜子是掌柜子,也有老板就是掌柜子,也有掌柜子不是老板,拿到现在掌柜子跟经理差不多,是打工的。
王充打蔫儿时,那个掌柜子夫人的大眼睛正注视他,那么肥胖的身材还迈着莲步走了过来,真像是母羊跑步一样,“嗳,嗳,嗳……你可是那个用银狐毛皮做店钱的书生吗?你在这里做什么呀?”还靠近了拉他一把,“走,你别站在这里像个讨饭人似的,有自己的上房还挤在这里做什么呀?别给挤坏了……”
王充受宠若惊地对她笑了一下,“我下来透透气,睡不着觉啊,聂掌柜呢?”
掌柜子夫人很轻松地就拉动了他,“你说掌柜子啊,有事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咋,你还有多余的银狐毛皮吗?可以给我看啊?”
王充连忙摆手,“没了,没了,您能不能不拉我啊?我想听他们讲洛阳城里的鬼事,现在洛阳城内是不是很乱啊?”
胖女人力气大,一口气把他拽上了楼,一把推进了他的房间里面,“乱,乱啊,你没看见这么多人从那边逃难出来了吗?当心身上沾染他们带来的鬼气,好好呆在房间里面,听话。”
王充不让他关门,“等等,皇上不是已经派人去断案了吗?为什么还有人在往外跑?官府允许吗?”
胖女人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那么多,官府是禁令百姓外逃,可是总有漏网之鱼吧?看得过来吗?真是……”
胖女人用力关上了门,还响起了金属的声音,看来是把他锁在里面了,这个野蛮的女人,真是太讨厌了,不就是一张狐狸毛皮吗?要把他怎样啊?
外面出不去了,也听不到客人们谈论牛府的事情了,胸中感到非常憋闷,青云道长和元真小道童的死亡已经得到了证实,舍安和永叶小道童虽然客官们没讲清楚,但十之八九跟自己一样失踪了,难道也会像他一样被丢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吗?若想尽快破解这个谜案,必须先尽快找到舍安和永叶小道童,当然,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除此之外他必须去见那个叫贰师将军的主判官,如今只有借助朝廷力量才能办到,可是如何才能见到这个人,又不惊动牛家人呢?牛府的所有人皆可疑,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否则指不定又生出什么诡异的事端来。
王充独自坐在地板上想了许多事情,万种可能和万种方案都在他的脑子里过筛,无数个计划产生过,又被否定了,最后只留下最稳妥的几种方案。
夜很漫长,但它一秒一秒游走,楼下嘈杂的声音逐渐寂静下来,差不多快到子夜时分了吧,但他还是不想睡觉,好吧,店小二不是说过吗?那边的小隔间是洗浴室,里面的水是从山里的温泉采集来的,如果撒上红花和玫瑰粉,洗浴后会浑身舒畅,睡眠也会特别地好,既然洗个澡会有这么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他便脱下外衣进了洗浴室。
里面浴缸里的水果然还是温热的,他不知道客栈里的人是如何保温的,总之什么行业都有它的经营秘诀。再看新鲜的红花瓣和磨的纤细的玫瑰花粉都放在浴缸旁边,他只需要拆开袋子往浴缸里面放就可以了。
果然放过红花瓣和花粉的温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来,让他的周身感到奇异的舒畅,原来疲劳的大脑也逐渐松驰下来了,现在真想睡一觉,店小二并没有撒谎,只是这种催眠的效果有些过于强烈了,以致让他失去了知觉。
第18章 太虚冏境
王充躺在浴缸里睡过去的最后一刹那,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但已经晚了,全身一点力气也调动不起来,但意识没有完全关闭,处在时启时合的艰难状态之中。
时间掐得很准,王充刚刚瘫软在浴缸里面,门外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声音有些霸道,发出咣当不咣当的声响来,原来一切皆在这个下药人的掌控之中。
进来的果然是聂掌柜夫妇,样子像一对肥熊。胖女人看见王充仰躺在水缸里昏睡的样子噗哧笑了,“哎哟,这小牛犊好眼人哦?这皮肤如此细腻,真想一口咬下去……”还伸手轻轻捏了一把,去白自己的丈夫,“见过他,再去想你那身松树皮一样的肌肤,那可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呀……”
聂掌柜吹了一下胡子纷纷不平,“你这贱女人在想啥呢?!这小崽子可是我的摇钱树,不是为你这骚娘们儿打的猎物,少想那些不要脸的事儿?哼!”
胖夫人白了他一眼,“哟哟,看把你酸的?你就敢说背着我没去摸别家小女人的嫩皮肤?哧——,要论骚腥你哪点都胜过我……”
聂掌柜摸了摸长在左脸黑痣上的一撮毛琢磨,“我的眼光没有错,这小子天生一副富贵相,肯定是司隶毛皮商的公子,我的眼光不会错……”
胖夫人陡然发起愁来,“死东西,你把他迷翻了到底要哪样?是不是想绑架他讹他一笔?我跟你说,这可是件棘手的买卖,弄不好你要去牢狱,届时甭把老娘也给牵连进去?”
聂掌柜发出一声轻浮的声响来,“哧,夫人啊,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男人还没蠢到那般田地,说白了充其量也是一桩买卖而已,只是我的脑子比别人转的快而已……”说着做手势,“你赶紧把他的衣服给穿上?”
胖夫人把浴缸里的王充翻动了一下,又赶忙收回双手捂上脸,“哎哟,这娃已经成熟了耶……我可没有那么不要脸,还是你来吧?”
聂掌柜不耐烦地把她推开,“去去去,你说你还能做些什么吧?论年龄他就是你的儿子,难不成你对小毛孩子也起邪念?真是。”
胖夫人伸手锤了他一下,“滚你的,那他也不是我生的,当然要忌讳了?你自己不恶心?前儿个我还看见你偷袭家里丫环小燕?”
聂掌柜连忙把这话题岔开,“你别闹了,现在是啥时候了?”亲自把浴缸里的王充抱了出来,又为他擦干了身上的水,然后胡乱为他穿衣服,“咱动作得马利一点,必须在天亮之前把这小子弄出去……”
胖夫人也上来帮他,“哎哟,轻一点,别把人折腾醒了,他要是在这里大吵大闹,让店主给发觉了,咱们两个得卷铺盖子滚蛋。”
聂掌柜把王充背在了身上,向胖夫人使眼色,“你走在前面探路,我跟在身后,只要出了客栈一切都好办了。”
胖夫人的胆子小,两条腿打哆嗦,“死东西,你这是要往哪里背啊?有你这么买卖的吗?这分明是在偷人嘛……”
已经是下半夜了,看来客官们都睡下了,加上这两口子走的特别小心很快顺利地走出了客栈,没有惊动其他的人。
外面虽然没有月亮,但星光灿烂,五步之内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聂掌柜背了一段路程有些气喘吁吁了,“哎哟,这个小崽子个头高,体重也不轻啊,夫人你能不能来背一程啊?”
胖夫人哪里肯,连忙往远处躲,“哦,不不,我可不行,你打算把他背到哪里去啊?别是漫无目的胡乱折腾?”
聂掌柜停下来,把王充放在一个墙角上打算歇息一会儿,一边擦着汗一边说:“瞧你这话说的,当你男人是二百五啊?”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这里早就策划好了,你就仔细瞧着好啦?”
胖夫人听了这话又上来为他擦汗水,“行,我信任你就是了,看你浑身是汗,才多大岁数就这般不中用了呀……打算把这棵摇钱树藏到哪里去?”
聂老板指着去路,“喏,背到咱们家里去啊?”
胖女人听了差一点蹦了起来,“你这老东西,你疯了?你要是把人背到家里去,回头他会去报官怎么办?你我长得跟大肥猪似的,还想跑啊?嘿,你真是一头猪,一点脑子都没有!”
聂老板却得意地笑了,“哎,你别急啊?我没跟你说过吗?咱们不是在绑架他,我在策划跟他做一笔高智商的买卖,咱不害他,他干嘛要去报官啊?”
胖夫人这才安静下来,“哦,好吧,那你可要想仔细,千万莫要弄巧成拙才是,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聂掌柜活动活动筋骨,“你就瞧好吧,看我明早如何忽悠这个小崽子,我一定让他乖乖听我的话,变成我手里的一颗大棋子。”
胖夫人乐了,用手指杵了他一下额头,“我啊,当初就相中你这副聪明劲儿了……你要是赚了钱,一定要把《平安客栈》给我买下来,店主不是提过转让客栈的事情吗?正是时候啊,嘻嘻。”
聂掌柜提到此事又来了力气,立刻把王充背在了身上,“夫人,你就瞧好吧,你跟了我就是一辈子的福分,将来别说是一个客栈,整个洛阳城也指不定是你的呀,哈哈哈。”
胖夫人听了美得合拢嘴,颠儿颠儿地跟了过去,“好吧,你要是这样说,我就帮你背他一程,快点儿,你身子不行了……”
王充身体虽然无力,可是经过颠簸神智有些恢复了,开始的时候一直感觉有几只蜜蜂围着他转,再后来慢慢地能分清男女的嗓音了,再努力一下就猜出这两个说话的男女就是客栈里的聂掌柜夫妇了,至于谈话的内容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里面没有不舒服或可怕的词汇。
这种昏沉的怪异感觉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听见开门声,然后自己的身体不再上下颠簸了,被放在了固定的地方,之后听到胖女人要点灯,聂掌柜不让她点,不让她吵醒他,再后又听见锁门的声音。
王充在昏迷中感觉自己被这对胖夫妇给软禁起来了,虽然还弄不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但他已经有精神准备了,只是现在无法坐起来解决这个问题,他能做的就是休息,因为大脑神经一直在发出强烈的指令——睡觉。
这夜,牛府像是炸开了锅,乱成了一团。
起因是仵作迟原突然发了疯,贰师将军即时给他点了穴道让他沉睡了,可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留在牛府的每个人深深地处在不安和焦虑之中,忌惮、猜疑和恐惧越来越强烈。
贰师将军立刻招集将官们讨论此事,牛金贵只是垂头沉默,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无限的绝望之中。
还是于捕快表现出超了常的冷静,根据事情的原委客观地推断,发表出自己的看法来,“贰师将军,此事也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当然,不排除人为的可能……根据迟原先师的失常表现,他的眼前看到的肯定全是蛇,因为他嘴里喊出的是蛇字,这是过度惊吓所致,很有可能是有一条蛇从房梁上掉到了他的身上,绝非是什么妖魅所为……”
其他将官都保持沉默,看来心里跟于捕快的看法不太一致,只是不能说出口来,惧怕贰师将军责罚。
贰师将军双手背过身去来回踱步,沉思后点头,“于捕快,我的看法也和你相似,且不说这条蛇是如何掉在迟原身上的,有一点可以肯定,牛府里肯定有蛇……”
诸位将官相互对视,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蛇?如果真是蛇那就好办了!”“我们在疆场之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一条蛇吗?”“对啊,咱们尽快把那条蛇找出来,安抚一下官兵的心态……”……
贰师将军走到牛金贵的跟前,“牛老伯,你平时在家里见到过蛇类吗?”
牛金贵发了一会儿呆点头,“有过,府内的院子这样大,里面花草树木甚多,有蛇也是正常的事情,不过近两年倒是没听说谁在院子里打死过蛇……”
于捕快又说:“可是,这里是堂内,如果有蛇还是、不太正常的事情吧?”
牛金贵连连点头,“是啊,房屋之内从未发现过蛇,这一点我敢肯定。”
贰师将军仰起头看着黑色房梁,“大堂的房屋与卧室不一样,都没有搭上屋棚遮挡,有蛇爬上去也正常……”
大家都抬起头向上张望,陈护卫突然腾空而起上了房梁,“我来查看仔细!”
于捕快拿起一个灯笼轻轻抛上去,“陈护卫好庆功啊!拿上它照一照更清晰!”
陈护卫手持灯笼在房梁上来回窜行,并没有开口说话,可是突然有异物向下坠落,开始一个两个,后来密密麻麻一片,于捕快大声喊,“是蛇!”
大家受到了惊吓,纷纷抽出剑来斩杀,顿时乱作一团。
牛金贵惊呆了,“这如何可能?这如何可能啊?!”
陈护卫轻轻落在了堂中央,“将军,我找到了蛇巢将它捣毁了。”
地面上都是被将官们斩杀的蛇,血溅了一地,被斩断的蛇在地上蠕动非常恶心。贰师将军伸手非常快捷,早就捉到了一只活物,握在手中把弄,“哼,这是一种蝰蛇,毒性相当猛,只要被它咬到绝活不过一刻钟,迟原未被咬到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
牛金贵悲愤到了极点,双手举起仰面疾呼,“天——啊——!我牛金贵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呀——?!”
屋内的将官们反倒缓解了,原先怀疑是妖魔,现在找到证据并不是妖魔所为,他们当然喜出望外了,世间有比妖魔更可怕的吗?
贰师将军脸上的表情也完全舒展开了,上来劝慰,“牛老伯,现在您老可以放心了,这些是蛇,虽然它们的毒性很大,但清除它们并不困难。”
牛金贵抽啼起来,“贰师将军,此事绝非寻常,牛府每年进行两次清扫,府中的房屋一年一小修,两年一大修,如何会滋生蛇类啊?”
于捕快也点头,“贰师将军,我想一定是什么人要陷害牛家,这些蛇可以当做是重要的线索,我们可以沿此线路清查。”
贰师将军点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今晚大家都不要睡觉了,连夜清查牛府所有的房屋,如果遇蛇全部清除,我就不信找不到一点破绽!”用手指把手中的蝰蛇捏死,“众将士听令,立刻分头清查牛府所有的房屋,但一定要小心,事先做好身体防护,以免被蛇咬到!”
众将官得令出了房屋。
夜战就这样打响了,果然不出所料,牛府上百栋房屋里发现了十几处蝰蛇巢穴,数量非常惊人,奇怪的是书行的阅览室里面却一只蛇也没有。对付这些蝰蛇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烧死,御林军官兵们在牛府院子里搭上了许多临时的灶台,把捉来的蛇丢进火里焚烧,一时蛇肉烧焦味道充满了空间,这种味道虽然香,但也有一种腥臭味,让人闻了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