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个猜测,杨博和谢超开始在堆积如山的资料档案中查找。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本六十年代时市里组织勘探人员对本市地下水分布进行探测调查后写就的报告,报告中显示这座城市由于在地下200~350米深处有大面积的不透水的岩浆岩分布,从而积蓄了大量的地下水。报告还给出了粗略的地下水分布和流向示意图,从图中可以看出,这座城市的地下水是由地势较高的西北角流向地势较低的东南角的,而南湖公园正好就位于市区的东南片区。
“这么说来,那辆尾随我们的公交车是在安居大道边上的那个坑被封上了以后,才顺着地下水的流向来到南湖公园,并在这里再次现身的?”谢超问道。
“嗯,要不是之前他们告诉我市里已经派人把那个坑洞封上了的话,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还埋身在书堆中查找资料的杨博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杨博所说的“他们”指的是巡警小张和小刘二人,他们也参与了封闭洞口的行动,具体职责是参与外围警戒,防止无关人员靠近。杨博给他们打电话询问马警官的号码时听他们提到了幽灵公交隐身处发掘出无底坑洞和坑洞后来被封的消息,猜测到幽灵公交的再次出现可能与它沿地下水的走向运行有关,于是就带着谢超来图书馆里查阅资料了。
忽然门外昏暗的走廊里传来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杨博和谢超都警惕地站了起来。现在才早上九点多,这个时候图书馆里还没有多少人,更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干跑到平时几乎无人问津的内馆资料室里来,所以杨博才敢把连借书证都没有的谢超带到这个即使是图书馆工作人员也不能随便出入的地方帮他一起查找资料。那么现在在门外向他们走来的究竟是谁呢?考虑到万一被人发现所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杨博赶紧把书放回到书架上,然后拉着谢超跑到资料室最里面的一排书架背后躲了起来。与此同时,门外也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和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杨博和谢超都躲在书架背后不敢露头,听着那脚步声一路走了进来,最后在距离他们大约六七排书架的地方停住了,紧接着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就是我们图书馆内馆的资料室了,平时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政府机关、科研单位和部队可以在需要时凭单位介绍信来这里查阅所需的资料和文件。你们查到需要的资料以后可以抄录下来,也可以拿给我们的工作人员去帮你们复印。记得从书架上取书的时候动作要小心一点,这里很多书的年头都久了,纸张脆了,不小心的话容易损坏。”
杨博听出来这是他们馆长的声音,心里暗叫不好:要是被他发现了自己带外人到这里来的话,不仅工资要被扣发,搞不好连工作也保不住了,还要连累到当初动用各方面关系把他安排到这里来的老爸。还好馆长看样子并没有要在这里逗留并顺便巡视一圈的意思,和来人说完那些话后便离开了。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杨博大着胆子直起身来,从书架上书与书之间的缝隙窥视过去,想看看来者究竟为何人。
他看到了一个身穿深色衣服的背影,由于资料室内的光线不够明亮,无法分辨这衣服究竟是黑色还是藏青色抑或是其他的什么颜色。于是他又轻轻挪动了几步换了个位置,从这里他能看到那人的右肩,肩膀上似乎有什么图案,由于视角的问题,看不大清楚。这时候谢超突然也站起身来,想和他一起窥探来者的真面目,却不小心两人撞在一起,杨博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书架上,碰掉了几本厚重的图书,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谁?!”那个深色衣服的背影闻声转了过来,同时厉声喝问道。杨博心里说这下可没法再躲下去了,只能大着胆子从自己藏身的书架背后站了出来。
“是你?”随着杨博的现身,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是啊,是我。”杨博这下看清楚了对面的人是谁,也不再提心吊胆了,径直走了出来。
来查找资料的不是别人,正是马警官和赵警官二人。由于赵警官之前一直在书架间寻找资料,听到那头传来书掉落的声音后才走出来,所以之前杨博在窥探时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马警官看到是之前打过交道的杨博也松了口气,问他:“这里连我们公安局的人都要出具证明信后才能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就在图书馆上班啊,当然可以进来了。”杨博回答道。
“那你干嘛要躲起来?”
杨博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其实我违反了馆里的规定……”说到这里时他转过身去,朝之前藏身的地方喊:“谢超,出来吧!不用躲了!”然后又转回来向马警官解释:“我带我朋友进来查找资料,没想到这个平时没人来的地方突然有人来了,怕被发现,才和他一起躲起来的……”
“你们到这里来查找什么资料?”马警官继续追问。
“我们来找本市地下水分布和流向的资料……”
“地下水?!”马警官和赵警官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说出了这句话。杨博被吓了一跳,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后面正要走上前来的谢超也被吓得在原地站住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为何会想到要查找本市地下水分布的资料?现在又不是旱季,难道你这位朋友是打井的?”赵警官见两人都不敢说话了,走上前来问道。
“我们,我们想那辆公交车的再次出现可能与地下水的分布有关……”杨博被两位警官刚才的那一声喝问吓着了,说起话来有点结巴。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想,我想……我想它以前在安居大道那边出现的时候伴随着大面积的雾气,昨天又一头扎进了南湖公园的水里。这两个地点之间相距超过十公里,地下又有水系相连,那么……那么它会不会是在原先的出口被封锁了以后,顺着地下水的流向跑到南湖公园这边来重新现身的呢?”
马警官和赵警官对视了一眼,都轻轻点了下头。他们也想到了幽灵公交的活动可能与地下水有着密切的关系,才到这里来查找资料,没想到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心生赞许,便不再追问了。转而挥了挥手说:“那你们接着找吧,我们也是来找这方面资料的,四个人一起找,速度能快些。”
“你们也认为它的活动与地下水有关?”杨博没想到警方的推测竟然和自己一致,惊喜地问了一句。
“嗯,但这只是一种推测而已。你们能想到这个很好,值得表扬。至于你带朋友到这里来的事我就不跟你们领导说了,赶快查资料去吧,我们得抓紧时间!”马警官不想再耽搁时间和杨博对话,便先声夺人地把他最担忧的事说了出来,算是替他化解了一桩危机。
杨博听到马警官的话很高兴,道了声谢就去书架间查找资料了。这时候谢超却有些胆怯地走上前来,像小学生一样打了个报告:“报告……”
“你又有什么事?”正在翻阅资料的马警官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昨晚刚从那辆掉进湖里的58路车上逃出来……”
谢超的话再次让马警官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之前安瑜向他讲述的那个“砸开窗户带着她逃了出来”的人竟然就是面前这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但他随即意识到与仍惊魂未定的安瑜相比,至少看上去还比较镇定的谢超应该能向他提供更多有关事发当时的信息,便示意他到桌边坐下,开始盘问他当时的经过。
“你们是怎么发现它跟在你们乘坐的车后面的?”
这是马警官向谢超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同样的问题一个小时前他已经问过安瑜一遍,现在再问谢超一遍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验证他所说的是否属实。还好谢超的记性也不算差,起码还记得昨晚那惊魂的一瞬——
“她在凝结了水汽的后车窗上画我的头像,然后问我画得怎么样。我还在想该怎么评价的时候,她就以为我嫌她画得不好,就把画像擦掉了,这才看见那辆车正跟在我们后面。”
“然后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砸开车窗逃出来的。”
“为什么你们当时没喊司机开门?”
“吓坏了,没想起来……我喊他开快一点,他回答说下雪路滑没法开快。车上其他的人也指责我们,我一急之下就砸了车窗逃出来了。”
“除了你们俩还有别的人逃出来吗?”
“还有个男的抱着一个小孩在我们后面逃出来了,看样子不到四十岁吧。”
两人的说法完全一致,马警官心想。他决定开始问一些细节的东西,之前他问安瑜的时候由于她还未从惊吓中挣脱出来,没能把这些给问清楚。现在他要好好问一问谢超这方面的内容,以掌握更多可用于侦破此案的信息。
(十八)
半个小时后,马警官总算结束了对谢超的问讯。这时候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市里面已经决定对公交车落水的地点进行排水发掘,于是他便和赵警官一起离开了图书馆。在走之前他还让杨博和谢超两人留下了电话号码,以便以后需要时联系。等他赶到南湖公园时,排水工作已经开始了,工人们用沙袋在公交车落水的位置周边筑起了一道长逾百米的水坝,把这一片水域和湖的其他部分分隔开来。要抽干一个湖的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抽干一小片水塘还是可以做到的。
由于是冬季,水位本就不高,在四台大功率水泵的抽取下更是下降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有几个水浅的区域露出了湖底,黑色的淤泥泛着令人不快的腐臭气味。马警官从岸上用竹竿翻搅了一阵淤泥,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就又停了下来,等待着整片水域完全被抽干。
“你说等会儿我们会在湖底看到些什么?”马警官站在湖边,对身旁正在用竹竿测量水深的赵警官说。
“不知道,反正不可能看到昨晚掉下去的那辆58路车。”
“你这话跟没说一个样。”
“等水干了就知道了。”
“还有多久才能完全抽干?”
“湖边的水深已经只有三十公分了,我们才到这里的时候还有大约一米二呢。”
马警官算了算,再等半个小时差不多就能看到湖底了。就又拿起竹竿来和赵警官一起拨弄湖底的淤泥,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忽然他在手中竹竿划过一片水洼的时候感觉到碰到了什么硬物,顿时间警觉起来,用竹竿又使劲捅了一下,没错!那里是有个硬梆梆的东西藏在水里!
这个发现完全出乎于马警官的意料之外,他们昨天在用竹竿试探这一片水域时并没有发现什么硬物,湖底仅有的几块砖石都在距此至少五六米以外的地方。那么现在水面下的这个硬物是从哪里来的呢?他赶紧让工人们把一台水泵搬到这边来,先把这片水洼抽干了再说。可等他看到那个硬物终于露出水面的时候,却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根碗口般粗细的竹竿的末端,有大约三十公分长的一段出露在淤泥之上,其余的部分都隐没在淤泥层中,不知道究竟有多长。马警官立刻想到了昨天晚上被水底神秘力量拽下去的那根竹竿,可他清楚地记得那根竹竿的长度至少也在六米以上,而现在这根竹竿露出来的部分却只有三十公分而已。难道说它其余的部分都深深地扎进湖底的淤泥里去了?那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我们得把它拔出来看看,说不定就是昨天晚上被拽下去的那一根。”马警官对赵警官说。说完这句话他就找一位参与排水作业的工人借来了用于水中作业的连裤胶靴,准备下湖去试试看能不能把竹竿给拔出来。可赵警官却从背后拉住了他,低声向他说:“你最好别下去,可能有危险!”
“什么危险?”马警官一心想要弄到那根竹竿,根本没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你没注意到这片水里连一条鱼也没有吗?”
赵警官的话对马警官而言是个重要的提醒,他举目四望,果然一条鱼也看不见。这是极不寻常的,南湖公园向来以观赏鱼多而著称,眼前这片被沙袋筑成的水坝围了起来的水域足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不可能在被抽干后连一条鱼也找不到。想到这他更坚信昨晚发生的事是那辆幽灵公交所为了,也更坚定了他要把那根竹竿拔出来的决心。可不下湖的话怎么才能把离岸边足有四五米远的竹竿拔出来呢?他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有些小题大做的办法。
“找一台挖掘机来!”他对一名跟随在他身后随时待命的刑警下了命令。
这名刑警立刻去了附近的一个市政施工工地,借来了一台挖掘机。马警官让操纵挖掘机的人把挖掘机停在湖边,自己拿着绳子和电钻站到了挖掘机的挖掘爪上,然后挖掘机又伸展长臂,把他送到了湖面上竹竿的旁边。他俯下身去,用电钻在竹竿上钻了个孔,系上绳索,再把绳索的另一头系在挖掘机的长臂上,最后朝着挖掘机驾驶员喊道:“可以了!你想办法把它拔出来吧!”
驾驶员发动了挖掘机,开始倒车,发动机轰鸣了起来,喷出一股股黑烟。很快连接竹竿和挖掘机的绳索就被绷得笔直,形成了僵持的局面。马警官正在担心这根临时找来的绳索会不会经受不住强大的拉力而被绷断,突然从下面传来“嘭”的一声,像是打满气的气球爆裂时发出的声响。竹竿如离弦之箭般从淤泥中射了出来,随之喷溅出来的还有一股暗红色的像是血水的液体。马警官在挖掘爪上猝不及防,被竹竿狠狠击中了肩膀,身子一歪,落进了湖底的淤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