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赵警官向大李说起他内心的隐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夜幕笼罩下的城市正在逐渐安静下来,但对于那些娱乐场所集中的片区来说却并非如此。事实上,由于经营性质特殊的缘故,这些地方往往要到天黑以后才能迎来真正的人流高峰。爱好泡夜场的人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来,向这些地方汇聚,而那些来得早,已经玩够了的人们则正准备离开。进进出出的人群和车辆给周边的道路造成了严重的堵塞,私家车出租车和过路车挤在一块,喇叭声此起彼伏,混合着路边几家夜总会KTV门口的高音喇叭的歌声,形成了一片噪音的海洋。
小谢这时候正和几个朋友从一家KTV里走出来,他们是来给其中一位朋友过生日的。如果还在学生时代的话,这一晚上不说唱个通宵,起码也要到半夜一两点钟才能罢休。可他们现在都是有工作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加节制地玩下去。所以才十点半他们就从正热闹的KTV里出来了,把包房留给了后来的人。
虽然今晚的娱乐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但小谢他们还不想就此曲终人散,几个人沿路慢慢走着,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聊起了昨晚发生的公交车坠湖事件:
“你们还敢坐公交车吗?我以后是再也不敢坐了!先是司机和乘客失踪,然后又是整个车掉进湖里找不到了,太吓人了!”
说这话的是个女孩子。听到她这么说,女伴们都纷纷附和,而像小谢这样的青年小伙则反之。他们表示,这只不过是一起意外事故而已,自己以后仍然不会因为害怕而拒绝坐公交。为了给自己的观点寻找根据,小谢还特意拿出了这天的晚报,上面引用了官方通稿,说58路车坠湖事件是由于下雪天路滑和公交车自身故障综合作用而导致。这又在他们中间引起了一场争论:
“你没听人说吗?现在有关部门辟谣就等于证实存在!他们的话都得反着听才行!”
小谢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规律,但由于酒精的作用再加上要在女孩子面前充好汉的念头作祟,使他们并不肯就此让步。正好这时候有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站停了下来。小谢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赶在公交车关上车门之前跳上了车。
“哎,小谢!你干嘛去?快下来!”之前说自己再也不敢坐公交车的那个女孩子急得喊了起来。
“告诉你们坐公交车没事!”小谢隔着车窗大声回应。
“没事,你没看那辆车上还有好多人吗?”另外几个人也从旁劝解。
他们说这话时,那辆公交车已经载着小谢开走了。女孩子见那辆车上确实有不少乘客,有些人还因为没有座位而站着,便安下心来,继续和大家一起边走边聊。然而没过多久,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卷土重来攫住了她的心,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战抖起来。女伴们见状赶紧把她扶住,问她究竟怎么了。她抖索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
“我突然想起来,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怎么那趟末班车上还有那么多人呢?”
(十九)
赵警官向大李说起他内心的隐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夜幕笼罩下的城市正在逐渐安静下来,但对于那些娱乐场所集中的片区来说却并非如此。事实上,由于经营性质特殊的缘故,这些地方往往要到天黑以后才能迎来真正的人流高峰。爱好泡夜场的人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来,向这些地方汇聚,而那些来得早,已经玩够了的人们则正准备离开。进进出出的人群和车辆给周边的道路造成了严重的堵塞,私家车出租车和过路车挤在一块,喇叭声此起彼伏,混合着路边几家夜总会KTV门口的高音喇叭的歌声,形成了一片噪音的海洋。
小谢这时候正和几个朋友从一家KTV里走出来,他们是来给其中一位朋友过生日的。如果还在学生时代的话,这一晚上不说唱个通宵,起码也要到半夜一两点钟才能罢休。可他们现在都是有工作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加节制地玩下去。所以才十点半他们就从正热闹的KTV里出来了,把包房留给了后来的人。
虽然今晚的娱乐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但小谢他们还不想就此曲终人散,几个人沿路慢慢走着,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聊起了昨晚发生的公交车坠湖事件:
“你们还敢坐公交车吗?我以后是再也不敢坐了!先是司机和乘客失踪,然后又是整个车掉进湖里找不到了,太吓人了!”
说这话的是个女孩子。听到她这么说,女伴们都纷纷附和,而像小谢这样的青年小伙则反之。他们表示,这只不过是一起意外事故而已,自己以后仍然不会因为害怕而拒绝坐公交。为了给自己的观点寻找根据,小谢还特意拿出了这天的晚报,上面引用了官方通稿,说58路车坠湖事件是由于下雪天路滑和公交车自身故障综合作用而导致。这又在他们中间引起了一场争论:
“你没听人说吗?现在有关部门辟谣就等于证实存在!他们的话都得反着听才行!”
小谢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规律,但由于酒精的作用再加上要在女孩子面前充好汉的念头作祟,使他们并不肯就此让步。正好这时候有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站停了下来。小谢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赶在公交车关上车门之前跳上了车。
“哎,小谢!你干嘛去?快下来!”之前说自己再也不敢坐公交车的那个女孩子急得喊了起来。
“告诉你们坐公交车没事!”小谢隔着车窗大声回应。
“没事,你没看那辆车上还有好多人吗?”另外几个人也从旁劝解。
他们说这话时,那辆公交车已经载着小谢开走了。女孩子见那辆车上确实有不少乘客,有些人还因为没有座位而站着,便安下心来,继续和大家一起边走边聊。然而没过多久,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卷土重来攫住了她的心,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战抖起来。女伴们见状赶紧把她扶住,问她究竟怎么了。她抖索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
“我突然想起来,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怎么那趟末班车上还有那么多人呢?”
小谢上了车,惊喜地发现这辆车上居然还有好几个空座位。他借着车内并不明亮的灯光看清楚座位上并没有水或者其他污物,便一屁股坐到了位于车尾的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他其实并没有坐车回家的必要,刚才上车只是为了在几个女性朋友面前显示他的胆量而已。所以他决定在下一个站就下车,然后原路返回去迎接他那些不敢坐公交车的朋友们。
公交车不紧不慢地往前开着,车里的人大概是在一天的工作之后都已经疲倦不堪了,谁都没有说话。这让刚刚在KTV里和同伴们一起欢闹了两个多小时的小谢有些不能适应,觉得这车里的气氛太沉闷压抑,于是他便自己一个人哼唱起了今晚才在包房里学会的歌曲《爱情买卖》: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他正自顾自唱得开心,忽然坐他前面的那个人猛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以同样快的速度转了回去。由于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瞬息之间,而小谢的注意力又放在了车窗外的街景上。因此等他注意到前面的人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的时候,那人已经又转回去了,根本没留给他看清楚自己长相的时间。但他还是察觉到了那人看他的时候眼神中的某种异样,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不会是我坐上的这辆车真有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也有些害怕,歌也不唱了。这时候车内的灯光突然变亮了一点,借着这额外增加的一点光明,他看到了前座人并不长的头发中夹杂着不少白发,这让他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看样子前面这位老大爷是嫌我唱歌声音大了,吵着他了吧?”
他正这么想着,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小谢的手机铃声是另一首网络歌曲《月亮之上》,在这安静的车厢里听起来尤其刺耳。他怕前座的老人再次转回来用眼神向他表示不满,便赶快接起了手机。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几分钟前还和他走在一起的朋友们焦急的、七嘴八舌的声音:
“小谢你赶快下车!我们觉得那辆车有问题!”
这句话把小谢吓得不轻,不过出于面子的考虑,他还是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恐惧,装作满不在乎地反问道:“这辆车怎么了?我觉得它挺正常的嘛!”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谢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坐的座位位于车厢的倒数第二排。最后一排的五个座位上只坐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低着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能从服装和发型上判断出是一男一女。而在他前面的人不是坐在座位上以后脑勺对着他,就是把头扭向窗外或车头的方向,同样没把正脸留给他。与此同时,电话那头的同伴又来了一句:
“你不觉得一辆末班车上还有这么多乘客,有点儿不对劲吗?”
这句话让喝了酒的小谢也开始全身发毛了,但他还没忘记为自己的面子考虑,装出无可奈何的口气说:“好吧好吧,为了让你们不再担心,我下一个站就下车!”
“你别等下一个站了!赶快下来!再不下车恐怕就晚了!”电话那头同伴的声音已经转成了焦急的呐喊。
小谢是个牛脾气,头脑清醒的时候如此,喝了酒的话则更加如此。别人越是说这件事不能做或者做不成,他就越要去做一次试试。此刻听到朋友说他再不下车就晚了,他的牛脾气又冒了上来,一瞬间竟压过了他之前因为周围乘客的表现而产生的恐惧情绪。于是他硬梆梆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你们别瞎操心,就挂断了电话,又按下了关机键,把手机装回到了裤兜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重又望向了窗外,不过这时他的心思已不在外头的街景上边了。同伴的警告,前座人回头时的眼神和车内其他人的沉默让他心里既恐惧又紧张,没法安定下来。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后门边,准备一旦发现异常就破门而出。
正在这时,原来坐他前面的那个老头突然头也不回地问了他一句:“小伙子,你要下车?”
听到老头的话,小谢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这是他自从上车后听到的第一句由这辆车上除他以外的乘客说的话。于是他点了点头——尽管对方看不到他这个动作——同时回答道:“是啊,我上错车了,早点下车,可以少走几步冤枉路。”
“既然你都上来了,就别下车了吧。”那老头没有回头,只又说了句话。
“为什么?”小谢心里觉得奇怪:你连我下不下车都要管?
“这趟车不会让你走冤枉路的。”
老头还是没有回头,这让小谢重新觉得不安起来。但他听老头的声音又没有任何异常,便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为什么?”
听到小谢的问题,老头的身体略微晃动了一下,似是要转过身来,但最终还是保持着背对小谢的姿势,语气平稳地回答道:“我说它不会让你走冤枉路,就一定不会让你走冤枉路。不信的话你就不要下车,一路坐到底看看到底有没有让你走冤枉路好了,何必如此刨根问底不休呢?”
老人的回答让小谢觉得有些奇怪,以为自己上车的时候看错了。于是他抬头看了看挂在车厢侧面接近车顶位置的车次运行线路示意图,确定自己没看错,然后对老人说:“可是这趟车并不是到我要去的地方的啊!”
“它会把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的。”老人的语气平淡依旧。
“……”
小谢没话可说了,他觉得这个老头实在是有点不可理喻。可老头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并不愿就此打住,又加了一句:“快坐回到座位上来吧,它就快到你要去的地方了。”
这句话说得小谢有些发愣,他看了看窗外,确定这里离自己住的地方还很远,便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这里离我要去的地方还远着呢!”
老头并不气恼,说话的声音里似乎还带上了几分笑意:“我当然知道你要去哪,我们每个人最后不都要去那里吗?”
这句话如一盆冰水浇在小谢头顶,让他一下子凉到了脚后跟:还能有什么地方是“每个人最后都要去”的?答案只能是阴间,是每个人生命终结后的最终归宿!他一下子扑到了门上,使出全力扒拉着门想要把它打开,然而那扇门却像被锁死了似的纹丝不动。与此同时,他听到车厢前部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转头一看,原先那些以后脑对着他的人已经全部转过来面朝向他这边。他们的眼睛仿佛被冰冻住了,暗淡无神,这是死人的眼睛才会有的特征。而他们的灰紫色的嘴唇却在轻轻地蠕动,几十张嘴一齐吐出了同一句话——
既然上来了,就别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