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瑜的话让众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如果幽灵公交真是因为他们几个逃生者聚到一起才出现的话，那么这个抱着小孩的男人刚才应该就在这附近，或者正好从这里经过。而他们俩之前并不在警方的保护之下，大概也不知道幽灵公交的性质与特点，那他们俩现在怎么样了呢？是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还是已经成为了下一个牺牲品？
“谢超呢？”马警官想起来谢超也曾见过这个抱着小孩的男人，“我刚才开车冲进来的时候不还看见他抓着你的胳膊往一边拉吗？怎么现在不见了？”
“他头部受伤，失血过多，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一名在现场维护秩序的警察答道。
“那小张呢？他不是和你一起保护她的吗？”马警官又转向肃立在一旁的小刘。
“他手腕脚踝都让手铐给磨坏了，也送到医院去了。”小刘回答说。
“他怎么会让手铐给磨坏的？”马警官有些奇怪。他之前看到小刘扶着手腕和脚踝都血肉模糊的小张从楼上下来，还奇怪和幽灵公交的战斗怎么会造成这样的伤害。此刻却听小刘说小张的伤是手铐给磨的，不免感到诧异。
“9527出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为了不发生意外，就趁还没完全失控，用随身的手铐把自己给铐在栏杆上了。”小刘说。
“那辆车已经具备了能控制意志相对薄弱的人的行动的能力了。”一直在旁边静默没有说话的林老师突然开了口。
“请问您是……”马警官一听这句话就知道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他是我大学时的老师，专门研究一些现代科学尚不能给出明确解释然而又确实存在的奇怪现象。”杨博赶紧代替林老师作出了回答。
马警官立即起身，把林老师请到沙发上坐下，等着他发表高见。
“以我之见，这辆没有实体的公交车虽然只是人死后的残余意识凝聚形成的产物，但它和有实体有生命的生物一样，是能够不断进化发展的。最初它只能影响到人们的感官，但随着它力量的增强，它所能影响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程度越来越深。从今晚发生的事来看，它现在已经可以控制意志相对薄弱者的行动了。”
“您能否详细说说这是一个怎样的发展过程呢？”马警官问道。
“你看，我们每做一个动作，都是在已经接收到外界信息的前提下进行的。比如说我要去拿这个杯子，”林老师指着面前桌子上的茶杯，“首先得通过双眼看到它的存在，然后再由大脑对眼睛看到的图像进行分析，判断出它在三维空间中所处的位置，最后才能操控自己的双手去准确地拿起它。这个过程可以归纳为：从外界接收信息——分析信息得出结论——根据结论采取相应的行动。那辆车就是循着这样的一条途径来干扰受害者的思维的，它首先蒙蔽他们的感官，进而干扰他们对周围环境的判断，最后达到操控他们行动的最终目的。”
“那下一步……”
“如果我们不采取手段加以制止的话，它终有一天会发展到足以操控所有接近它的人的行动的地步，那时候我们再要对付它的话，可就难了！”
“老师，我有个问题。”安瑜怯生生地问道，“我是第一个从它上面逃出来的幸存者，当时我就是像你所说的那样，由于感官被蒙蔽，没有发觉它的异常，稀里糊涂地上了车。可为什么刚才它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却没有被操控，甚至连感官也没有被蒙蔽了呢？”
林老师并没有马上就安瑜的提问作出回答，而是看着她脸上纵横的泪痕和红肿的双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你在使劲把那个小伙子往后拉的时候，泪水都滴到他背上了是吧？”
“嗯，”安瑜点了点头。一想起蔡冉已经不在了，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那你可要小心了，刚离开人体的泪水还带着活人的气息，偏偏你又是从它手里逃出来的幸存者之一。这两个条件只要满足一个，就足以让它对你穷追不舍，现在两个条件都达成了……那么接下来不是它死，就是你亡！”
林老师的话对安瑜而言有如晴天霹雳，差一点让她支持不住跌倒在地，杨博和小刘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她。马警官的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他沉思了一会，挥手叫过在门外警戒的两名警察，小声交待了几句，那两名警察听后也是一脸严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领命而去。
“你不要怕，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马警官对安瑜说。“那么，请问老先生，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那辆车给消灭掉呢？”
林老师没有吭声，众人都以为这是他沉思的表示，便也都不说话，静等着他发表高见。只有杨博知道林老师大概还是不肯消灭幽灵公交，想把它保留下来当作研究对象，便轻轻从后面拉了下林老师的手，意思是您最好别把实话说出来。可他这一拉反倒像是给了林老师一个提醒，立刻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警察同志，我希望——”说到这里时林老师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斟酌接下来的用词，“我希望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要把它消灭掉，而是像关押犯人一样关押起来，让我对它进行一些研究？”
“老先生，这个恐怕不行。”马警官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抱歉的微笑。“它已经害死了几十条人命了，虽然它不是人，甚至都不是一种生物，不属于法律管辖的范畴。但不论是从法律还是情理上，您觉得我们有让它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吗？”
“但我有办法让它像被关押的犯人一样，只能乖乖听从我们的控制，不再作恶！”
“老先生，我相信以您的学识和经验，是有这个能力的。可是，”马警官顿了一下，看看林老师并没有马上出言反驳，才又接着说了下去。“可是它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把这座城市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恐，使上百万市民都生活在不安之中。只有把它彻底地消灭掉，才能改变这样的状况，让人心重新安定下来。再说了，”马警官又停顿了一下，“要把那么可怕且又作恶多端的一个东西保留下来，不让它为自己曾经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您觉得市里的领导和普通百姓们会答应吗？”
所有人都没再说话，大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三十一）
“你觉得，这位老先生的观点怎么样？”在回局里的路上，马警官问同行的赵警官。
“还好，除了保留幽灵公交用于研究这一点我不能同意以外，其他方面他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赵警官答道。
“可他说9527是人死后的残余意识凝聚成的产物，这个你觉得是不是太……”
“太荒诞太不可思议？”
“对。”
“我想未必，”赵警官沉吟道，“说实话以前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没错，人死了以后就不会再有意识了，可他活着的时候产生的那些意识在死后是否还能保留上一段时间呢？这个可不好说——”
“但即使这些意识真能保留一段时间的话，肯定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弱——”
“嗯，不过有些时候可能会出现异常的情况，让它们不仅不被削弱，反而得到增强。”
“你的意思是——”
“共振，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共振——”马警官略微思考了一下，“老赵，你的意思是说同一种类型的残存意识会相互强化，就像振幅和相位相同的振动会相互叠加那样，把本来弱小的能量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赵警官点了点头。
马警官又想了一下，觉得这种说法其实也不无道理：
“老赵，虽然我以前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不过，至少从类比推理的角度上来说，这样的现象是有可能存在的。你还记得四年前的‘1.25’事件吗？说不定就跟同类型意识的相互强化有密切的联系！”
赵警官轻轻颌首表示赞同，他至今仍记得那一天在市中心源发超市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