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境魑魅》————天荒荒,路上皆魍魉

  
  
  第001章:几暮雨梨花寒
  远古时代,天境无主,地界无皇,三界混沌。有一群善良淳朴的人族居住在浀江水岸之边,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靠捕鱼和打猎为生。
  正值三月,又到了阴历十五了,下雨了,天没黑,竺漓的娘亲桑兰就提前把晚饭做好了,晚饭的时候,哥哥云耿把一只鸡上的两只鸡腿都夹给了妹妹竺漓,对她说道:“多吃点,路上才不会饿着自己。”
  旁人见了场景,听了这对话,还以为竺漓时日不多了。
  晚饭后,竺漓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脱掉外衫再上床睡觉,而是穿着衣服就爬上了床,因为今天是阴历十五,是一个和往常不同的日子。
  竺漓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害怕自己睡着,可是天刚黑,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忽地就闭上了一双大眼睛,陷入了深度睡眠里……
  朦胧中,听见两个男子嬉戏的声音,竺漓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梨花林里,天还在下雨,梨花花瓣在飘落,她浑身湿哒哒的,心里不禁感叹:每次阴历十五天黑就会被妖怪抓到荒郊野外来,还好我命硬,妖怪不吃我,可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循着笑声走去,穿过一片梨花林,竺漓来到了一条清水江边,竟然看见了两个年轻男子在江水里沐浴,举止甚是亲密,大白天的,他们竟也不穿衣服,羞死人了,十四岁的竺漓从来没见过男子的身体,虽然只是看见了他们的背影,但也羞得脸上火辣辣的,慌地躲到了江岸边的老梨花树边。
  “竺漓,你知道吗?这世间不光是男子与女子之间会产生爱恋,男子与男子,还有女子与女子,同性之间也可能会有爱恋……”竺漓忽然想起了好伙伴乌塔姐姐曾经告诉给她的悄悄话。
  不是吧?难道他们是……竺漓想到这里,不禁又偷偷看了一眼那两个在江水中赤裸着身子嬉戏的男子,恰好看见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正捧着另一个男子的脸,像是在接吻。
  看来乌塔姐姐说的是真的,还真有……竺漓又将脑袋缩回了大树后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滚烫的!竺漓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次好像被妖怪掳得太远了,迷路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了,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回家啊?竺漓抬头看了看天,大概是晌午了吧,回去晚了,哥哥和娘亲该着急坏了!
  忽然,竺漓发现江岸上的嬉笑声停止了,难道他们走了?竺漓还想找人问问路,这荒郊野外,一时恐怕遇不上什么路人了,竺漓害怕他们走远了,忙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背对着江岸大声说道:“两位哥哥,我无意叨扰你们,只是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想向你们打听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离泗水村有多远?”
  半天没人回应,竺漓鼓起勇气回头,眼神正好碰撞到身后那个长发白衣的男子的胸口,看见了他还未系好衣带的衣裳下胸口下茂盛的胸毛,她忙把脸扭到一边。
  “哟!瞧这小脸红的,没见过男人洗澡啊?想问路,也不再好好叫声哥哥了?”眼前的男子诡笑着问道,系好了自己衣带。
  “哥哥?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竺漓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看着男子的眼睛问道,而她意识里的“姐姐”,其实就是在男子和男子的爱情当中,男子扮演的是“男”还是“女”,而这些“奇怪的知识”,都是好伙伴乌塔姐姐灌输给她的。
  “哈哈哈!”男子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得豪放而爽朗,那笑声贴着清澈的江水传到了神秘的远方。竺漓看着他鼓动的喉结,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昂头看着他的笑脸,那一对英气的剑眉,霸气的眼神,生得那么俊朗,如果是美丽的乌塔姐姐看见他了,又要痴看好久了,只可惜,他喜欢男人。
  “没事,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我理解你们。”竺漓客气地回道,以为男子大笑是为了掩饰他自己内心的尴尬。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收住了豪放的笑,低眼看着发育不良的小竺漓的身板,低声问道。
  “我叫竺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回家的路吗?”竺漓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问道,话刚说完,就听见了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地叫声,竺漓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姓东丘,名平朔。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山上来了?”东丘平朔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轻声地问道。
  “昨夜睡着的时候被妖怪掳到这里来的,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大树下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求东丘哥哥帮帮我,现在已经晌午了,我娘和我哥哥找不到我,一定急坏了……”竺漓瞪着水灵的大眼睛,看着东丘平朔诚恳而焦急地请求道。
  东丘平朔听完小竺漓的话,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疑惑地问道:“妖怪?什么样的妖怪?”

  竺漓摇了摇头,仰视着高大的东丘平朔,低声答道:“是的,妖怪,我哥哥和我娘亲都看见过它的模样,他们说是一只狼头人身的妖怪,从小到大,从我记事起,我就记得每个月的阴历十五,那妖怪就会来到我家,想尽办法把我掳走,每次都是趁我睡着的时候掳走我。”
  东丘平朔看着小竺漓大眼睛里的委屈和无奈,心疼起了这个小姑娘,但是觉得她说的事情有些蹊跷,仔细推敲,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但是怕吓着小姑娘了,也没打算跟她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轻声说道:“走吧,我送你下山,下山后,你就找得到回家的路了。”
  “嗯,谢谢东丘哥哥。”竺漓看着东丘平朔道谢道,可是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几声,她实在是饿了。
  走过梨花林,东丘平朔在草丛里挖了一株野山芋,在山涧清水里把野山芋洗干净了,递给了竺漓,对她说道:“吃吧,小芋头,吃饱了好赶路。”
  竺漓接过了芋头,道完谢就开始大口地吃起了野山芋来,心里觉得这位英姿豪放的“姐姐”真细心,和乌塔姐姐一样好,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
  “刚才和你一起洗澡的那位哥哥呢?”竺漓边走边好奇地问道。
  “他是我师兄,我师父找他有急事,他上山去了。”东丘平朔轻声回道。
  雨渐渐停了,起风了,梨花谢得更快了,漫天像是下雪了一样,只是这雪并不冰冷,还带着清幽的香气。风掀起了竺漓肩后的长发,东丘平朔看见了她脖子后像蔓延开来的血红色树根模样的古怪印记,皱了皱眉,忽然停住了脚步……
  “嗯?东丘哥哥怎么不走了?”竺漓看着忽然停下脚步的东丘平朔问道,发现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变得阴沉沉的,神情格外严肃。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脖子和背部?”东丘平朔看着竺漓清澈的眼睛问道,他明明知道他的这个请求太唐突,看脖子倒是无妨,可是要看一个姑娘的背部……
  竺漓吃惊地看着东丘平朔的眼睛,觉得自己遇到了“坏人”,就像乌塔姐姐告诉过她的一样,有些男人看起来对你好,其实是想骗你,想要欺负你……听了东丘平朔这个无礼的请求,她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大转变了。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走吧,我自己下山去,说不定我哥哥和我娘就在赶来寻我的路上。”竺漓看着东丘平朔冷静地说道,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不想得罪了他。
  “哪,哪种人?你不是说我是‘姐姐’吗?再说了,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像个假小子,你以为我对你有兴趣么?”东丘平朔盯着小竺漓平平的胸部,邪魅地调侃道。
  “哼!你无耻!”竺漓实在忍无可忍,她看着东丘平朔一脸的邪魅,生气地大声骂道,骂完转身就快步走远了,头也不回一下。
  “小芋头,你跑慢一点,别遇到爱吃芋头的妖怪了,到时候只怕是神仙也难救你了!”东丘平朔在她身后大声笑着喊道。
  竺漓快步往山下跑着,也不敢再搭理这个怪异的大哥哥,只是心里暗暗叹道:哼,谁是小芋头?吃了你给的芋头,我就是小芋头了?乌塔姐姐说得对,男人大多是狡黠无耻的,给了你一点好处,就想从你身上立即讨回来,当然,除了我云耿哥哥以外……
  只是,跑了好半天,竺漓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那片梨花林里了,心里郁闷:真是奇怪了!难道自己撞鬼了?可是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呢?难道是妖怪?是妖怪施了迷阵,不让我下山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眼看着天要黑了,又下起了毛毛雨,三月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暮雨纷纷,飘落的梨花落在指尖,好似飞雪一样冰凉,寒气从脚上往身上蔓延,衣服是干了又湿了,竺漓开始着急了,害怕了,跑了好久,发现自己跑着跑着就莫名其妙地又跑回到了这片梨花林里,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她跑累了,也知道自己是跑不出去了,咬了咬牙,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心里冷冷地叹道:不管是什么鬼怪,敢靠近我,我就拿石头磕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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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2章:骑上虎背下山
  天黑了,雨还是淅沥沥下着,竺漓躲在老梨花树下,冷得蜷缩成一团,手里还紧紧握着石头,警觉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在梨花林深处,一双闪闪发亮的绿眼睛在黑暗里向竺漓靠近着,竺漓吓得站了起来,她的哥哥云耿擅长打猎,她听哥哥说过,黑夜里行走的野兽的眼睛多半都是闪着绿光的。
  竺漓记得云耿哥哥说过,如果夜里遇见了野兽,一定不要惊慌,不能大叫,那样只会更加刺激野兽,两条腿的人是很难跑过四条腿的野兽的,加上她已经跑了一天了,根本没力气了,好在从小跟着哥哥在山林里打猎,她个子瘦小,手脚灵活,跟着哥哥学会了爬树……
  眼看着那双绿莹莹的眼睛越靠越近了,竺漓扔掉了手里的石头,转身就往老梨花树上攀爬了起来,爬到了高高的树杈上,还没等她来得及喘匀气,那野兽已经跑到了树下,她借着夜色才看清树下野兽的模样,竟然是一只大白虎。
  “下来吧,我送你下山。”大白虎竟然说人话了!竺漓抱着大树叉,惊讶地看着树下的大白虎,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别怕,我不是来吃的,我背你下山去吧,你一个人是走不出这片梨花林的。天色晚了,你再不回家,你家里人会担心你的。”大白虎昂着头看着树杈上的竺漓大声说道。
  竺漓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会讲话的野兽都是妖怪变的,妖怪是会吃人的!她想了想,觉得这会说话的白虎一定是想将她从树上骗下来,然后吃掉她……
  “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走开!”竺漓看着树底下的大白虎大声说道,双手紧紧地抱着梨花树的大树叉。
  然而竺漓并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邪恶的,就比如她身后那条浑身长着白色花斑的大蛇,它已经待在老梨花树上看了她很久了,为了将竺漓赶下树去,它爬到了她双手抱的那支树杈上。竺漓从小不怕狼,不怕虎,可是唯独怕蛇,她专注地盯着树下的白虎,一只手不小心摸到了花斑白蛇的身上,摸到了又冰又滑腻的蛇身,她惊地一回头,看见了好大一条花斑白蛇,吓得尖叫了起来,惊慌中,从大树上摔了下去,人还没着地,就被吓晕过去了。
  花斑白色用尾巴缠住了竺漓,将她护送到了白虎的背上,对白虎命令道:“送她下山去吧,务必送她到村口,看着她的家人找到她,你再离开。”
  就这样,白虎背着竺漓下山了,把她送到了村口,将她放在了村口的大石头上,这一幕被早起上山打柴的水伯恰巧看见了,水伯是乌塔的亲爹,他看见了白虎背竺漓的那一幕,觉得这孩子实在太可怕,决议回家以后严令禁止自己的女儿和这个怪异的小姑娘来往。
  白虎没有注意到有人发现了它,只是躲到了村口的大树后面观察着睡在大石头上的竺漓,等着有人发现竺漓,送她回家,它也好回去复命。
  水伯看见了被白虎放在了大石头上的竺漓,却当做没看见,走小路绕开了他们,也没打算上山去打柴了,而是小跑回家了。在山里头找了竺漓一天一夜的云耿精疲力竭地走回到了村口,天蒙蒙亮,他看见了村口大石头上的竺漓,疲倦的脸上刹那间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快步跑了过去,伸手试了试亲妹妹的鼻息,妹妹还活着!他掐了掐竺漓的人中,竺漓醒了过来,看见了云耿哥哥,抱着哥哥恐慌地说道:“好大的花斑蛇,好大的白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和娘亲了!”
  云耿拍了拍妹妹的背,心疼地安慰道:“竺漓别怕,哥哥在呢,哥哥背你回家……”
  竺漓爬上了哥哥的背,跟哥哥讲述着她在梨花林里的怪异经历,云耿一边默默听着,一边纳闷,心里叹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了,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爹上山打猎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妹妹提起的那片梨花林呢?难道真像村里头的老人家传说的那样,这附近有仙山,仙山里头住着仙人和仙兽……估计妹妹说的那白蛇和白虎并没有伤她的意思,是为了帮她,不然妹妹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呢?可怜竺漓,从小就受魔咒的折磨,每逢每月的阴历十五,她都要经历一场“劫难”,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

  在哥哥厚实温暖的背上,竺漓感觉到无比踏实和心安,很快就睡着了,哥哥将她背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得很沉了,娘亲桑兰坐在家门口等了他们兄妹一天一夜了,看见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欣喜叹道:“回来就好,老天保佑……”
  桑兰给熟睡中的女儿竺漓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帮她把脸和手脚擦洗干净了,就给她盖好了被子了,她知道女儿这一天一夜一定经历很多磨难,看着她沉睡的模样,还有满鞋满脚的泥,她满心的无奈,默默祈祷着,希望那魔咒早点离开她的女儿。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了,她也老了,云耿为了照顾妹妹,二十岁了也没有娶亲,村里头二十岁的小伙子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中午的时候,桑兰在屋后的灶房里做午饭,云耿在院子里劈柴,桑兰对着院子里的儿子劝道:“耿儿啊,你已经二十岁了,村里头二十岁没有成家的小伙,除了余家那又憨又丑的傻大树,就剩下你了!你长得这么俊朗,还能打猎,人又孝顺又勤快,人家姑娘家托媒婆来说亲,你总是拒绝人家,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总不能让我们云家断了后吧?你这样子,叫我死后怎么去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爹啊?”
  云耿默默听着娘亲的劝道,这几年,他听这话已经听得耳朵快要起茧子了,他闷声狠狠地将斧头劈在了一根粗大的木柴上,低声回道:“竺漓还小,您的腿脚又不方便,我娶亲过日子去了,以后家里谁照顾你们啊?您又不是不清楚竺漓的状况,每月阴历十五她都会‘走一趟鬼门关’,没有我去找她去寻她,说不定哪天她就死在荒郊野外了。您别老拿死去的爹来压我,他生前最疼的就是竺漓了,死的时候还特地把我叫到床前,要我务必照顾好竺漓,娘,您就别替我操心了,我答应你,等竺漓的‘病’好了,我就给您找一个儿媳妇儿回来,让您抱上大胖孙子!”
  “你呀,就会哄娘开心!那,那万一漓儿一辈子都这样呢?”桑兰看着院子里云耿的背影,大声地问道。
  “娘!您就不能说点好的!妹妹的‘病’一定有法子治的!我都想好了,我要带她去传说中的仙山找高人救她!”云耿回头看了一眼灶房里的娘亲,严肃地回道。
  “仙山?这传说中的仙山只存在老人们流传的故事里,没有人真正见过,耿儿啊,你别执拗了,十四年了,她一直这样,恐怕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还是替自己多想想吧,早点娶亲生子,她有她的命,我们一家人已经为她牺牲太多了。”桑兰看着院子里的云耿苦心劝道。
  “娘啊,好歹您也是她的娘亲啊!在这世上,她就只有我们两个亲人了,如果我们再放弃她,她该多可怜,您别劝我了,没用的。我一定会带她去上仙山,找到仙人救她,不会让她一辈子都这样。”云耿放下了手里头的斧头,转身看着灶房里的娘亲,认真地回道。
  而他们的对话正好让走到院门口的竺漓听见了,原来一直都是自己拖累了娘亲和哥哥,她一向要强,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希望成为娘亲和哥哥的累赘,走到了院子里,对着云耿喊道:“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照顾了,你还是听娘的话,早点娶媳妇吧,连乌塔姐姐都暗地里笑话你,她说我哥哥云耿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云耿转身看着妹妹,惊讶地看着她那一双大眼睛,看见了她眼底深处的泪光,心疼了起来,哭笑不得地回道:“我,我怎么会喜欢男人呢?别听乌塔那野丫头瞎说!哥哥只是现在还不想娶亲罢了。”
  “我都听见了,哥哥是不放心我,才迟迟不肯娶亲的。哥哥如果再不娶亲,我就,就自己离开这里,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竺漓仰视着高大的云耿哥哥,低声回道。
  这样一番话,让灶房里头的桑兰听见了,愧疚一下子涌上她的心头,她没有想到女儿竺漓竟然会说出这番话,知道是自己说的话伤着这孩子了,只是为了云家的香火,她还是狠了狠心,沉默了。
  云耿最知道妹妹的脾性,她从小性格倔强,一向说到做到,一旦妹妹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就算是他们拦着她,她也会想方设法地去实现,他气恼地回头看了看灶房里默不作声的娘亲,懊恼而无奈地看着她叹道:“娘,这下您满意了吧?”
  第003章:人避之如瘟神
  接下来的日子里,竺漓有事情忙了,那就是帮云耿找媳妇,她像发了疯一样,在村子里头打听未出嫁的姑娘,逮着一个就拉着人家姑娘的手,跟别人介绍自己的好哥哥,迫不及待地牵线搭桥,仿佛只有这样,她心底对哥哥的愧疚才会稍微少一点。
  这一切都被桑兰和云耿看在眼里,他们也心疼了,劝她不要这样折腾了,有些人都在背地里笑话她了,她还是每天有空闲就出去替哥哥找媳妇,云耿实在看不下去了,既心痛,又懊恼,每天天没亮他就上山去打猎,到天黑才回家。
  几天没见到乌塔姐姐了,竺漓想她了,自己找到乌塔家里去了,水伯出去打渔了,乌塔在家中的院子里缝补渔网,她看见是竺漓来了,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迎接她,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又沉默着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了。
  竺漓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到乌塔旁边,开始帮着她一起晾晒渔网,帮她一起缝补着渔网。
  “听说你最近在村里头到处给你哥哥找媳妇儿?”乌塔看着竺漓的侧脸,低声问道。
  “嗯,是啊,姐姐你愿意做我嫂子吗?我哥哥……”竺漓的“职业病”犯了,看着乌塔,竟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别!我才不稀罕嫁到你家去呢!”乌塔还没等到竺漓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说完还白了竺漓一眼。
  竺漓自然是看得懂人的眼色的,她觉得乌塔今天的情绪怪怪的,她想了想,也没觉得哪里“得罪”了乌塔姐姐……
  “你回家去吧,以后少来我家,我,我爹不让我跟你来往。”乌塔低声说道,也不好意思看竺漓的眼睛。
  竺漓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看乌塔,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识趣地朝门口走去了,要知道乌塔可是她最要好的伙伴了,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无话不谈,只是人心怎么忽然说变就变了呢?她失落地离开了,心想也许过两天乌塔姐姐心情好了,就会来找她玩了。
  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巷路上,竺漓遇见了瘸子余二狗,他一看见竺漓就挪快了脚步,巷子很窄,余二狗又胖又壮,一瘸一拐地凑到了竺漓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余二狗比竺漓小两岁,但是他爹是村里有名的“暴发户”,听村里说他爹几年前在山里捡到了值钱的宝物,拿出去卖了不少银钱,从此就过上了衣食无忧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十岁以前的余二狗又黑又瘦,这两年他家的生活突然好了,他爹娘把他养得又肥又壮,一个手臂有竺漓两只胳膊加起来那么粗。
  “干什么?好狗不挡路!”竺漓瞪着满脸横肉的余二狗呵斥道,以前小时候他们打架,每次竺漓都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他撂倒,每次他都是哭着鼻子跑回家,可是没两天,他又会从家里跑出来跟着竺漓、云耿和乌塔屁股后面跑。
  想来竺漓也愧疚,余二狗的腿还是竺漓打瘸的,那还是在她十岁的时候,余二狗八岁,他哥哥余大树十六岁。那时候余二狗知道大哥心里喜欢竺漓又不敢开口表露心意,就把竺漓骗到了他家院子里,想给大哥骗个媳妇儿回家,不料从小性格生猛的竺漓误会了言行笨拙本性木讷的余大树,以为他要欺侮她,动手打伤了憨直而不善表达的余大树,爬上了他家院子里的大树,翻院墙跑掉了。
  刚跑出去,找到了余二狗,就对他进行一顿毒打,却不料下手失了轻重,把余二狗的腿打瘸掉了。余家找到竺漓的母亲桑兰,要她赔,竺家家境贫寒,自然是赔不起的,而憨直的余大树愈加喜欢这个性格泼辣的小姑娘,说竺漓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让他爹娘放过了竺漓一家。在山里打猎的云耿知道那件事后,就成天把妹妹带在身边,担心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那余家的俩兄弟会再意图欺负他的妹妹。
  “嫂子别这么凶嘛,现在整个村子里,除了我们余家不嫌弃你不躲着你,还会有谁搭理你啊?”余二狗伸开双臂,挡住了竺漓,嬉皮笑脸地看着她说道。
  “谁是你嫂子啊?别乱叫!小心我再打断你的另一条狗腿!”竺漓心里本来就憋屈,看见了一脸赖皮相的余二狗,更是窝火了。
  “你还不知道啊?你娘今天早晨都答应了,把你许配给我大哥,礼金都收下了!呵呵,嫂子别这么凶嘛,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自从那年我把你关进了我家院子里,你打破了我哥的头,还爬树翻院墙跑掉了,我哥哥就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了。”余二狗傻呵呵地笑着说道。
  竺漓根本就不相信余二狗的话,因为他从小就喜欢撒谎,喜欢骗人,她更是不相信娘亲会背着她,把她许配给那个憨憨傻傻的余大树,她瞪着余二狗,狠狠地用双手推开了他,余二狗虽然壮实,但是瘸了一条腿,身体平衡性差,还是被竺漓一把就推倒了,竺漓绕开了倒在地上的余二狗,闷声快步往回家的方向跑去了。
  刚跑到家门口,就看见了堂屋内的老木方桌上放着几盒大红纸包的聘礼,看到这一幕,竺漓就傻眼了,难道余二狗说的都是真的……
  竺漓站在家门口愣住了,忽然桑兰从房间里走到了堂屋里,她看见了女儿站在门口,低声唤道:“漓儿回来啦,快进来吧,娘亲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日子咱都定下来了,等你哥打猎回来了,我们一起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娘说的好亲事是余大树家吗?”竺漓站在家门口,委屈地看着她的娘亲问道。
  “是啊,这么快你就知道了?余家可是咱们村的首富,他家的大儿子大树可是喜欢你很久了,你嫁到他家去,以后肯定是去享福的,他们家两个儿子,没姑娘,他们一定会把你当宝一样稀罕。”桑兰强颜欢笑道,她明明知道竺漓最讨厌的就是余家那俩憨包兄弟。
  竺漓心里清楚,是自己连累了哥哥,害他都二十岁了,都娶不到媳妇儿,娘是想先把她嫁出去,再好方便给哥哥找媳妇,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嫁给余大树……
  “娘,我不愿意嫁到余家去,可不可以换一家?”沉默了片刻,竺漓忍住了悲伤,站在家门口看着屋内娘亲的眼睛,低声地求道。
  “漓儿进家来啊,别一直站在家门口,进来,听娘跟你细说……”桑兰看着女儿眼里的泪光,心疼了起来,看着她低声说道。
  竺漓走了进去,桑兰拉着她坐在了方桌前,对她说道:“村里头有人看见了一只白虎背你回来,他们说你被白虎妖掳去一天一夜了,还能安然无恙地被它送回来,一定是做了白虎妻了,现在全村人都说你已经没了清白了,没人愿意要你做媳妇了,还说谁都不能靠近你,不然白虎妖知道了,会报复,会杀了他们。现在只有余家的余大树还愿意娶你。”
  “娘,根本没那么一回事,我是清白的。难怪就连乌塔姐姐都躲着我,原来是因为这个。娘,如果您觉得我现在非嫁不可,那我可不可以选择离开这里,选择不嫁?”说出这样的话,眼泪已经涌进了眼眶,可是竺漓还是忍住了,自从她五岁那年爹爹死后,她就再也没哭过了。她真的不舍得离开娘亲和哥哥,可是她绝然不愿意嫁给余大树的。
  “娘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是你的名声已经毁了,娘信你,可是别人不信啊。你不能走,你走了,耿儿一定会去找你,到时候我身边就没人了,你忍心看着娘亲一个人守着这老房子吗?你也知道娘的双腿患了很严重的风湿,每逢刮风下雨,就疼得不能行走,到时候你们兄妹都不在我身边,我怎么活啊?”桑兰看着竺漓难过地说道,她知道竺漓虽然性子烈,但是心地善良,不会忍心看着她受苦的。
  竺漓看着娘亲眼里的无奈,低声问道:“那哥哥呢?哥哥同意了这门亲事吗?他也很讨厌余家两兄弟的。”
  “你哥哥天没亮就上山去打猎了,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漓儿啊,答应娘,等你哥哥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是你自己愿意嫁到余家去的,好吗?就算娘求你了……”桑兰双手抓着竺漓的手,哀求道。
  竺漓看着娘亲额头的皱纹还有耳鬓的白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桑兰问道:“听余二狗说你们把日子都订好了,是哪天?”
  “下个月二十八。”桑兰答道。
  竺漓想了想,对桑兰说道:“要我嫁过去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不要和余家的老小住一个屋,他们余家如果真的有诚意娶我,就到背面的山坳里再建造一间木屋,我和余大树就在新木屋里成亲,以后我们就住那木屋。反正村子里头的人现在都躲着我,我离开村子也挺好的。”竺漓看着桑兰坚定地说道。
  桑兰仔细琢磨了一番,她心里清楚余大树有多稀罕竺漓,他们家富足,要在一个月左右建造一间新木屋,也完全不是问题,而且让竺漓离开村子,和余大树去背面山坳里过日子也好,这样云耿就很难发现竺漓不是真正愿意嫁到余家了,云耿最疼竺漓了,他如果知道妹妹是被逼无奈才把自己嫁出去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好,娘答应你,娘这就去余家提条件去。”桑兰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去余家了。

  第004章:山野里皆魍魉
  余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桑兰提的条件,傍晚的时候,云耿打猎回来了,他打到了一只白狐狸,晚饭的时候听说妹妹要出嫁了,立马决定让娘亲拿白狐皮毛加工在棉袄上,送给妹妹。
  白狐狸的皮毛很珍贵,如果拿来换钱粮,可以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一个月,换在平日里,桑兰是万万舍不得的,但是为了让云耿开心,也为了讨好被她逼嫁的竺漓,她爽快地答应了。
  夜里在院门口,云耿在和竺漓一起剥白狐狸,桑兰在一边帮忙,她一直盯着竺漓看,担心她会告诉云耿,她其实不愿意嫁到余家去。
  “竺漓,你到一边坐着去,哥哥一个人来就行了,别让手上沾了狐狸血,这只白狐邪性得狠,今天在树林里,我追了它好久,感觉它是故意带我在林子里兜圈子,还好我对那片树林熟悉,箭法精准,不然今天就被它跑掉了。”云耿一边冷静地剥着狐狸皮,一边轻声叹道。
  “哥哥,明天你带着我去打猎吧。”竺漓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认真剥着狐狸皮的云耿轻声说道,桑兰听了紧张地瞪着竺漓。
  “你都是要出嫁的姑娘了,别再成天跟着哥哥上山打猎去了,会被人家说笑的,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嫁到余家去了,你该在家好好跟娘学学为人妻为人母的妇道了。”桑兰看着竺漓紧张地说道。
  “娘,我只是想跟哥哥多待一些时间,没有别的意思,等我出嫁了,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再跟着哥哥上山打猎了,您就让我去吧。”竺漓看着桑兰低声恳求道,其实她只是想跟着哥哥上山去透透气,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躲着她,就连与她最要好的乌塔姐姐也躲着她……
  “没事,哥哥带你去就是了,哪有那么多规矩,就算你出嫁了,以后想去哪儿,哥哥也一样带你去,别听娘的那一套,谁说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永远都是哥哥的亲妹妹!”云耿看在竺漓大声说道,这样的话,让竺漓听了,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觉得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疼自己,是自己的幸运。
  桑兰用怀疑的眼色看了看竺漓,拿着被剥了皮的狐狸到屋后的井水边开膛破肚,刚打开狐狸的肚子,就吓得脸色惨白,跌坐在了地上,这白狐狸肚子里还有一只小狐狸,云耿竟然打了一只怀了孕的白狐回来!在猎户眼里,这可是大忌讳!
  心慌意乱的桑兰把地上的狐狸清理在一个篮子里,悄悄地拿到了山脚去葬了,还给狐狸磕了几个响头,一边磕头一边祈求道:“求狐仙放过我家耿儿,他一定是无心的,不知道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求狐仙饶恕他……”
  葬完狐狸后,天也彻底黑了下来,桑兰独自走在回村子的路上,一股阴风从她身后直往她脖子里吹,冷得她打起了哆嗦,她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可是她没敢回头看,只是心里怯怯地叹道:该不会是那死去的狐仙找上来了吧?想跟着我回家去找耿儿报仇吗?不要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千万别被狐仙缠上了,不然这辈子就完了……
  然而其实桑兰背后什么都没有,她只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夜里还做了一夜的噩梦。
  清晨,竺漓就跟着哥哥上山打猎去了,谁也不曾料到他们的娘亲会自己把自己吓唬得一夜之间病倒在家里了。
  每次哥哥在山林里追赶猎物的时候,竺漓就会爬上林子中最高的大树上,给哥哥吹口哨,提醒哥哥猎物逃跑的方向,这样哥哥打猎起来就可以事半功倍,哥哥打到猎物后,就会扛着猎物来大树下,将她从树上叫下来,林子里有野兽,哥哥离开她之前都会叮嘱她,没看见他回来的话,不许随便跑下树来。
  中午的时候,竺漓站在高大的树上,看见哥哥追着一头麋鹿消失在林子深处了,她坐在树杈上啃着干粮,等着哥哥回来,可是直到傍晚还不见哥哥的踪影,她有些着急了,虽然哥哥以前也有晚归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她心里莫明地害怕,她爬上了更高的树杈,对着林子吹起了呼唤哥哥的口哨,希望哥哥能听见她的口哨,能快点回来。
  可是天黑了,还不见哥哥回来,竺漓担心哥哥出意外,从大树上爬了下来,循着白天哥哥追麋鹿的踪迹,去寻找哥哥了。她摸着黑,一路找着哥哥,一路吹着口哨,林子里的夜鸟听见了她的哨音,也跟着叫了起来,而她却不知道她的哨音引来了狼群,三头狼就尾随在她身后,意图吃掉她……
  狼是最狡猾的动物,它们一路尾随着竺漓,直到确定她没有同伴,看着她走到了一片空旷的草丛的时候,才开始对她实施围堵,三头狼迅速将竺漓包围了起来。
  竺漓看着周围的狼,发现自己无处可逃了,空旷的草丛里没有一棵树,爬树逃命也不可能了,她顺手从草丛里捡起一根木棍,只能做最后的抵抗了,反正不能倒下,倒下地就彻底完了。
  可是身形瘦弱的竺漓哪里抵挡得住三头饿狼的围攻,很快就被头狼扑倒在地上,头狼抓伤了她的胳膊,张开大嘴,露出了满嘴獠牙,饥渴地咬向了她的脖子……
  突然,一只利箭射入了头狼的脖子里,一箭毙命,头狼死了,倒在了草丛里,竺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是云耿哥哥回来了,他双箭齐发,一晃眼的功夫,就把其他两头狼都射死了,竺漓知道哥哥打猎的手段了得,但是却从未见识过哥哥一个人对付三头恶狼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也顾不上胳膊和腿上的伤了。
  “你受伤了!你怎么不待在树上等我?”云耿收好了弓箭,快步跑到了竺漓跟前,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着急地问道。
  “天黑了,等不到你,着急,担心你。”竺漓看着哥哥答道,发现哥哥安然无恙,心里踏实多了。
  云耿低头发现竺漓的腿上的裤子都被狼咬破了,鲜血直流,一把将她抱起,抱到了附近的大树下,在大树下升起了一堆篝火,在附近找来了草药用石头碾碎了敷在了她的胳膊和腿上的伤口上,竺漓忍着疼,一声不吭地看着哥哥,从小在她心底,哥哥永远都是那么高大神勇,好像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她的哥哥。
  “哥哥,你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竺漓发现哥哥一整天了,也没打到什么猎物。
  “今天在林子里遇见了一位高人,你的‘病’有救了。”云耿边在篝火上加了几根柴火,边轻声回道。
  “哥哥,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每个月的阴历十五就会有妖怪把我掳走?为什么掳走我的妖怪却不杀我?哥哥看见过掳走我的妖怪的模样吗?”竺漓看着云耿的背询问道,她明明知道从小到大没人回答得了她的这些疑问,可是她还是想要知道答案。
  云耿转过身来,坐在了竺漓身旁,看着林子里的萤火,叹道:“等我带你去找到那高人,那人会想办法救你的,以后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了。天黑了,山路上野兽多,今晚就在林子里休息,天亮了我背你回去。”
  竺漓轻轻应了一声,想到自己就要出嫁了,还是嫁给她最不愿意嫁的人,她闷声靠在树下,漠然看着地上的篝火,她心里清楚,娘是不会同意哥哥带她去远方找高人看病的,娘希望她早点嫁出去……
  云耿剥了一头狼,在篝火上烤着狼肉,他看出来了,他的妹妹有心事,小丫头长大了,不像小时候了,小时候有什么话都会告诉他,现在不了,开始学会藏心事了。
  云耿思索了一会儿,一边烤着狼肉一边轻声问道:“漓儿,你真的愿意嫁给余大树吗?是不是娘逼你的?”
  许久,也没见竺漓回答他,云耿一回头,发现竺漓靠在树边睡着了,云耿将狼肉架在了篝火上,走到了竺漓身旁,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了擦竺漓脸上的血迹,黯然叹道:“你长大了,学会骗哥哥了……”
  云耿心里清楚自己妹妹的个性,他也没打算让妹妹嫁到余家去,他只是在等妹妹的真心话,可是他发现这个小丫头真的长大了,也学会藏心事,学会撒谎了。
  云耿脱下了身上的外衫,盖在了竺漓的身上,想起白天他在林子深处迷路了,走进了一片轻烟缭绕的山坳里,遇见了一位神山模样的高人,他白衣翩翩,踩着清风立于树梢,俯视着他说道:“时候到了,该送她上山了。”
  “送谁上山?哪座山?”云耿昂头看着树梢顶端的神秘人,阳光太刺眼,他眯着眼睛,没看清树梢那人的模样。
  “你不是一直想送她上仙山找高人救她吗?现在是时候了。”神秘人的声音在山谷里幽幽地回荡着。
  “是,是!原来这世间真有神仙!那请问上仙山的路怎么走?”云耿激动地仰望着树梢的神秘人问道。
  “哥哥!哥哥!”突然,轻烟缭绕的山坳里响起了竺漓的叫喊声,声音里满是惊慌和恐惧,云耿忙回头循声寻找妹妹的身影,可是这声音来得蹊跷,听起来离得很近,可是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等到云耿转身抬头再向那树梢望去的时候,那神秘人已经消失了,他无奈地转身,烟雾突然散去了,他一眼就认出了回去的路,就在烟雾散去的瞬间,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想到天黑了,竺漓还在树上等他,他忙往回去的方向快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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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5章:火焰里的姬魅
  云耿看着篝火,脑海里全是与妹妹朝夕相处的旧时光,想到竺漓被三头狼围堵的场景就心有余悸。狼肉烤好了,云耿喊醒了竺漓,让她吃饱了再睡,竺漓半睁着那双迷离清澈的大眼睛,挥了挥手又倦怠地睡去了。
  夜深了,林子里传来怪鸟的叫声,云耿坐在篝火旁守着他的妹妹,他不敢睡去,林子里的毒蛇猛兽多,他担心自己睡着后,会有野兽嗅到了竺漓身上伤口上的血腥味,会饥渴难耐,会伤害她。
  忽然,篝火上红色的火焰越来越旺,起风了,像是风把火焰吹了起来,云耿看着越升越高的红色火焰,眨眼的功夫,那火焰竟然变成了一个红衣女子的模样,她披散着长发,在风中,在篝火之上,背对着他,幽幽地轻舞着,暗夜魅魅,星火纷飞,衣袂飘飘……
  云耿闭了闭眼睛,晃了一下脑袋,以为自己是太困倦了,出现幻觉了,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红衣女子还在他眼前,还在篝火之上幽幽地对月轻舞着,风轻轻地吹着,云耿在想,这大半夜的,难道是见鬼了?
  云耿小时候听村里头的老人说过这世间鬼怪的故事,但是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鬼魂,他看着火焰之上的女子轻声问道:“你是谁?是妖还是鬼魅?”
  那女子没有回答他,依然背对着他在轻舞着,云耿坐在篝火旁,再一次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而那女子依然旁若无人地跳着舞。
  也罢,既然那女子不想回答,他也不再追问了,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看着女子跳舞,月光皎洁,一切恍如一场神秘诡谲而又魅幻的梦境。
  云耿站了起来,想要走到女子跟前去,想看清她的模样,只是还没等到他走到女子跟前,一阵狂风骤起,红衣女子就像一团曼妙的火焰,被风一下子就吹散了,只剩下一堆篝火和在狂风中细碎乱飞的星火。
  忽然,竺漓在睡梦中咳嗽了一声,云耿转身走到了竺漓身旁,担心她被这夜风吹伤了身体,把她从树下抱到了篝火边缘,守着她,直到天亮。
  清晨,天空打起了春雷,天也变得闷热了起来,看起来是要下雨了,竺漓醒了,云耿把篝火扑灭了,把两头死狼和一张狼皮用树藤捆在了一起,背起了竺漓,臂膀上挂着他的猎物,匆匆往下山的路上赶去了。
  才赶了一半的路程,天空下雨了,云耿在林子深处采了一片巨型树叶,让竺漓顶在头上,只是雨越下越大,风也不停地在吹,大树叶也没能遮挡住山间的风雨,等到赶到村口的时候,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
  刚到村口,就看见桑兰站在村边的凉亭下,手扶着凉亭的木柱子,脸色苍白,她看见了云耿背着竺漓回来了,脸上露出了笑,举着伞拖着双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云耿身旁。
  “娘,您自己把伞撑着吧,别管我了,一下雨,您的风湿又严重了,不该来这里等我们。”云耿看着他的老母亲桑兰说道,眼神里满是忧虑。
  “没事,回来就好,天还没亮我就来村口等你们了,我,我真怕你们不回来了。”桑兰哽咽着看着云耿说道,她以为她的女儿竺漓把她逼迫她嫁人的事情告诉云耿了,以为云耿带妹妹走了……
  “怎么会不回来呢?是我在树林里迷路了,耽搁了时间,把漓儿一个人丢在了林子里,害她差点被狼吃了,您摸摸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了……”云耿背着竺漓,边往回家的方向走着,边对桑兰说道,桑兰取下了他臂膀上挎着的死狼和狼皮,又伸手摸了摸竺漓的额头。
  “呀!这么烫!脸色发紫……怕是中了狼毒吧?”桑兰焦急地叹道,努力地挪动着她酸疼至极的双腿,陪着云耿快步地往他们的茅草屋赶去。
  云耿背着妹妹快步跑着,桑兰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跟在云耿身后,她默默想着:“中了狼毒就死定了,苦命的孩子,死了也许就解脱了……”
  想到这里,桑兰又偷偷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心里暗自骂自己道:“呸呸呸!我怎么能这么咒自己的孩子呢?!哎,只是十几年来,我们一家子被她折磨得已经身心俱疲了,老天爷开开眼吧,让我们早点解脱吧!”
  桑兰一抬头,发现云耿跑的方向不对啊,不是往他们的茅草屋的方向啊,她看着云耿的背影喊道:“耿儿啊,你这是要背着漓儿去哪儿啊?”
  “背她去找族长家找盲婆救她的命啊!她都烧得不省人事了!娘,你不要跟着我了,您腿脚不方便,回家等我们吧,等漓儿退烧了,我就带她回家了。”云耿大声地回道,雨越下越大,他穿着草鞋,快步地跑着,踩在泥泞里,裤腿上溅满了泥水。
  桑兰实在追不上云耿了,村子里的泥土路又湿又滑,她撑着伞停了下来,对云耿喊道:“我在家等你。”
  是的,桑兰说的是“等你”,而不是“等你们”,她心里笃定竺漓是中了狼毒了,必死无疑了。想到她的漓儿要死了,她苦笑着,在雨中慢慢行走着,叹道:“孩子啊,下辈子别这么苦命了。别怪娘,娘只有你们两个孩子,娘不能同时失去你们两个……”
  桑兰回到了家中,坐在门口等着。云耿背着竺漓来到了族长家,族长慕古四十岁了,年少英俊的时候爱上过一个异族的姑娘,后来被活活拆散了,就再也没动过情,任谁劝也不娶妻,是村里头的老光棍,家中有一位盲眼的七十岁老母亲,算是族里面最长寿的人了,她见多识广,通医术,甚至村里头还有人说她能通神明,村里头传言就是因为她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上天怕她泄露了天机,才在她年轻的时候,就把她变成了一个盲女。
  “慕古大叔,盲婆呢?我妹妹被狼咬伤了,发高烧了,我想求她老人家救救我妹妹。”浑身湿透的云耿气喘吁吁地背着竺漓就走进了族长慕古家中。
  慕古指引着云耿将他背上昏睡的竺漓放在了客房里的木床上,他侧目看了看竺漓身上的伤口和她的脸色,转而看着一身狼狈的云耿平静地问道:“是被狼咬伤的吧?”
  “是的,慕古大叔,盲婆呢?快救救她,她已经昏迷了,是不是真的中了狼毒了?还,还有救吗?”一向沉稳的云耿彻底慌乱了,抓着慕古的手,焦急地问道。
  慕古用手翻了翻竺漓的眼皮,发现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瞳孔的颜色也淡了,皱了皱眉,对云耿叹道:“云耿啊,你别着急,我这就去请我娘来,不过依我的经验判断,我还是要告知你,你妹妹这个情况,多半是没救了。”
  云耿听了这话,着急地抓着慕古的手不放,看着他的眼睛求道:“族长,您一定要让盲婆救她,只要你们救活她,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慕古将手从云耿的手里抽离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这样,冷静点,你在这儿守着她,我去请我娘来。”
  话音刚落,盲婆就拄着拐杖摸到了房门前,边往房间里走边说道:“我都听到了,是哪家的孩子啊?什么急病,要嚷这么大声?人还有气儿吗?”
  盲婆摸到了床边,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摸到了床上的竺漓的脸上,摸到了她的鼻尖下,试了试她的鼻息,又缓缓地坐到了床边,给竺漓把了把脉,长叹道:“没救了,背她回家去准备后事吧。”
  “哥哥……”就在这时,昏睡中的竺漓开口说话了,嘴里在喊着哥哥。
  “这儿!哥哥在!”云耿抓住妹妹的手,难过而焦急地回道。
  “火,火里面有女人在跳舞,她……”话还没说完,竺漓就又昏死了过去。
  第006章:她可不是弃儿

  “漓儿!”云耿见妹妹陷入了昏死的状态,大喊了一声。
  盲婆拄着拐杖准备离开房间,却被云耿拉住了,盲婆无奈地面对着云耿摇头说道:“孩子,不是婆婆我不救她,是我实在无能为力,她中了狼毒,还是恶狼,没救了,活不了几天了,背她回家吧。”
  “求求你们,救救她!她还有气呢!”云耿跪在了盲婆面前,昂着头看着她满是褶皱的脸,大声地祈求道。
  “拿去吧,熬成药汤喂她,一天三次,连服七天,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的命了。”盲婆从怀里掏出一块灰黑色布料包住的草药递给了云耿,拄着拐杖离开了房间,虽然眼盲,但是她走起路来,看起来一点也不“瞎”。
  云耿将盲婆给的草药放进了怀中的衣带里,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床前,对竺漓轻声说道:“哥哥带你回家,喝几天药就没事了。”
  慕古递来了两件挡雨的蓑衣,看了一眼床上的竺漓,皱了皱眉,对云耿劝道:“没有人中了狼毒还能活命,你要节哀,你们穿上这遮雨的蓑衣吧,外面雨大。”
  云耿双手接过慕古递来的蓑衣,一边给竺漓穿蓑衣,一边坚定地说:“我妹妹不是普通人,她不会死的,等她病好了,我让她亲自来你家道谢。”
  给竺漓穿好了蓑衣后,云耿自己也穿上了另一件蓑衣,之后便抱起了竺漓,走出了慕古家的大门,走进了雨里,慕古站在门口目送着这对兄妹,春雨淅沥沥地下着,看着云耿抱着竺漓走在雨中的背影,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夏天,在漂泊大雨里,他无力挽回他最心爱的人……
  想起最心痛的一段往事,慕古的心口不禁疼了起来,此时,竺漓最要好的伙伴乌塔举着伞挎着竹篮来到了他家门前,看见慕古满脸愁容,满眼闪着忧郁的亮光,她猜到了,他一定是在想念那个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女子了。
  “慕古大哥,你看,我在我家后山上采了好多蘑菇,盲婆最喜欢吃这种蘑菇了,我给你们送些来了。”乌塔满脸都是明媚清澈的笑,慕古年长她二十几岁,比她爹就小两岁,她却总是唤他大哥,她已经暗恋慕古两年了,而这件事就连与她最亲密的竺漓也不知道。
  “不用了,我娘最近不喜欢吃蘑菇了,你拿回去吧。”慕古清楚这个小姑娘的心思,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借口看望盲婆来他家找他聊天了,只是他心里只有一个女子,装不下其他人,也不想耽误了这小姑娘的幸福。
  “是吗?我记得前几天盲婆还告诉我说,她想吃蘑菇了呢。你看,下这么大雨,你就不请我进门去躲躲雨吗?”乌塔浅笑着看着慕古忧郁的眉眼,她觉得总有一天,她能够用她的热情融化这个男人内心的冰块。
  “嗯,我娘休息了,你回去吧……”慕古看着眼前这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小姑娘,轻声回道,不是他无情,而是他懂得,既然不爱对方,就不要留给对方一丝幻想。特别是像乌塔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他不能因为一时不忍,而给了她任何错觉。
  “我想盲婆了,让我去看看她。”说完,乌塔就挎着竹篮,准备收了伞往门内走。
  “你的好伙伴竺漓被恶狼咬伤了,中了狼毒,估计活不了几日了,你还是去她家看看她吧,不然我担心你以后就看不到她了。”慕古挡在了门口,看着乌塔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乌塔脸上的笑刹那间就凋谢了,把放满了蘑菇的竹篮塞进了慕古的怀里,撑着伞转身就往竺漓家的方向跑去了。她与竺漓之间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若不是她爹爹最近越来越不喜欢她与竺漓来往,她也不会故意疏远竺漓。
  乌塔一路小跑来到了竺漓家,古村民风淳朴,基本是家不闭户,竺漓家的大门是敞开的,她走了进去,来到了竺漓房间的门口,发现房门是关着的,她正准备敲门,却听见了桑兰的哭诉声,桑兰轻声叹道:“我们已经养育了你十四年了,你从小就被那个‘怪病’缠身,我们也没有想过抛弃你,当年你哥哥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就剩一口气了,浑身被冻得乌紫,是你爹拿狐狸皮去换了一头母羊回来,用羊奶把你养活了。可是自从你来到这个家后,灾难也跟着降临了,从那以后我们一家人一直被苦难折磨,如果你真的要去了,就去吧,别怪娘,娘这身子也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娘就去地底下陪你,但是你不能再活着拖累你哥了,他是我们云家唯一的血脉了……”
  无意中偷听到这一席话,乌塔很吃惊,她以为竺漓和云耿是亲兄妹,可是原来竺漓是捡来的……
  就在乌塔正犹豫着要不要即可敲门进去看看竺漓,云耿端着一碗汤药走来了,看见了站在房门口的乌塔喊道:“乌塔,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此时在房间内拿着枕头压在竺漓脸上的桑兰听见了云耿的声音,一下慌了神了,双手颤抖着,用力地按在了枕头上,企图用枕头将昏死中的竺漓闷死。云耿看着乌塔的脸色,发现这小姑娘有些不对劲,他推了推房门,发现房门被闩上了。
  “娘!”云耿撞开了房门,看见了他的母亲桑兰的双手正按着枕头,桑兰双眼通红,看见云耿破门而入,惊地一下松开了双手,这一幕被门口的乌塔看在眼里,惊得目瞪可呆,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来面对曾经一向温柔善良的桑兰,眼前的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转身跑了出去,连放在门口的雨伞都忘了拿了。
  云耿见母亲想用枕头闷死已经奄奄一息的竺漓,跑到床边,猛地掀掉了竺漓脸上的枕头,用手摸了摸妹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没有气息了,他失望而心痛地看着呆坐在一旁黯然落泪的母亲,叹道:“您也下得去手!她已经是快死的人了!现在她真的走了……”
  “走了好,她一生下来就被自己的父母抛弃,是个命苦的孩子,这会儿到了地底下,有你爹陪着她护着她。”桑兰面色苍白,看着床上没了呼吸的竺漓哭着叹道。
  “胡说!她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她的亲生爹娘说不定还活着呢,我当年捡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他们一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劫难,她不能死,她还没见过她的爹娘呢……”云耿一边掐着竺漓的人中,一边情绪激动地对他的母亲回道,他是一个孝子,从来都没有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自己的母亲说话过,这一次,他的母亲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
  “耿儿,你告诉娘,你这么在乎她,你是不是喜欢她?”桑兰看着儿子的侧脸,揣测道。
  而此时的云耿根本顾不上去倾听桑兰的疑问,只是一边掐着竺漓的人中,一边摇晃着她的身子,紧张地喊道:“漓儿醒醒!醒来哥哥带你去看病,带你去找你爹娘!”
  桑兰看着自己的儿子情绪失控的模样,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也不再重复追问了,只是扶着椅子的边沿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房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轻声叹道:“冤孽,冤孽啊!孩子他爹,我们云家看来是要绝后了。”
  “咳咳咳……”忽然,云耿怀中的竺漓咳嗽了几声,又有了气息,人也醒了,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满脸是悲痛的云耿。
  “醒了?!来,来喝药,喝药……”云耿喜出望外,端来药,一勺一勺地给妹妹喂药……
  “哥哥,我梦见了一个在火海里跳舞的红衣女子,她要带我走,我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久,后来我听见你在大声喊我……”喝完药后,竺漓躺在床上看着云耿回忆道。


  第007章:暴风雨的前夕
  “漓儿,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哥哥带你走。”云耿看着竺漓许诺道,他本来之前还犹豫着,不放心母亲,没想到母亲却忍心闷死漓儿,他觉得漓儿不能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去哪儿?”竺漓问道。
  “去找神医治你的病,医好你以后,你就可以做一个正常的人。安心睡吧,哥哥在你身边守着你。”云耿轻声回道,凝视竺漓的眼神里满是柔光。
  “娘呢?我们都走了,娘怎么办?雨季到了,娘的风湿又要犯了,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她?”竺漓担忧地问道,她想起了桑兰之前对她的祈求,年幼的她并不明白,桑兰之前的托付和祈求是在利用她的善良,而云耿自然不用问就都明白,他沉默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自己的妹妹,他想告诉竺漓,桑兰不是她的娘亲,告诉她桑兰刚刚还想拿枕头闷死她,可是话刚到嘴边,云耿又咽了下去,至少现在在竺漓的世界里,她是有爹娘疼有哥哥保护的,她不是来历不明的弃儿。
  云耿心里想着:“漓儿还是个孩子,我现在不能让她知道她其实是个孤儿,她从小要强,这么残酷的现实,她怎么承受得住?等她再长大些,等我查到她亲生爹娘的线索,我再让她知道……”
  “别多想,走之前,我会安顿好娘的,快睡吧。”沉默片刻后,云耿轻声回道。
  竺漓睡着后,云耿来到了坐在门口的桑兰身边,低声对她说道:“漓儿醒了,娘,您别再犯糊涂了,您心里清楚,她爱你,一直当你是她的娘亲,您真的舍得她离开我们吗?”
  “醒了?!中了狼毒还能醒过来,这丫头命硬,你去忙你的吧,娘不会做傻事了,很快就到了漓儿和余大树的大喜日子了。”桑兰看着云耿的眼睛说道,她在暗示云耿,他的妹妹已经定了亲事了,快出嫁了……
  云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冒着细雨出门去了,他来到了乌塔家,让乌塔不要把她在他家看到的事情告诉竺漓,乌塔点头答应了。
  喝了几天盲婆给的草药,没几天的功夫,竺漓就痊愈了,最让她高兴的事情是乌塔又来找她玩儿了,不再躲着她了。
  那天春光明媚,竺漓拿着族长慕古家的两套蓑衣,准备亲自送回去,还准备了一篮子的鸡蛋,想要答谢盲婆施药救她一命的恩情。这个去见慕古的好机会,乌塔自然是不会错过了,清早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兴高采烈地陪同着竺漓去了慕古家。
  刚来到慕古家门外就听见了古琴的声音,琴声声声嵌入了乌塔的内心,她知道一定是慕古在谈古琴,他总是喜欢弹同一首曲子。
  盲婆在家门前的柳树下晒太阳,她听见了竺漓和乌塔的笑声,心里叹道:“竺漓这小丫头竟然没死,看来传言多半是真的了……”
  两个小丫头围着盲婆说笑了一阵,乌塔借帮忙放鸡蛋的机会走进了盲婆家里头,放好了鸡蛋后,她一身天青色的长裙,静静地立在慕古的房门前,偷偷地听着他抚琴,琴声凄然,她听得出抚琴人内心无限的惆怅,她竟黯然落泪了,也许是心疼他了,也许是被琴声感染了。
  “丫头,马上阴历十五了,那天晚上你来我家可好?我给你做好吃的馅饼。”盲婆明明知道每月的阴历十五竺漓就会被禁足在家里,却要故意这么问,一个眼盲心深的老太婆,她所要盘算的事情岂是这两个小丫头能猜透的。
  竺漓算了算,还有两天到十五了,她对盲婆回道:“要不就今天吧?明天也行啊!阴历十五,我娘和我哥不让我出家门的。”竺漓笑着回道,心里头还真惦记上了盲婆烙的馅饼。
  只是这话正好被乌塔听见了,她比竺漓还兴奋,走到盲婆跟前笑着回道:“我也要来,我也想吃您烙的馅饼。”
  “那就阴历十五来吧,你和竺漓一起来我家。”盲婆对乌塔回道。
  “我不……”竺漓刚开口想要拒绝,却被乌塔拉住了胳膊,乌塔对着她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千万别拒绝。
  “来,我们一定来!”乌塔拉着竺漓的胳膊,灿烂地笑道。
  忽然,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裳的慕古立在木门边,春风吹起他耳边一缕长发,他眼神冰冷,冷酷地回道:“都不许来,我娘上年纪了,招待不来你们两个疯丫头了。”
  “慕大叔,我们不来,我们回去了。”看着慕古一脸的严肃,竺漓连忙回道,拉着还不愿意离去的乌塔跑开了,乌塔被她一路拽着走,痴心的乌塔还边走边回头看站在门边的慕古,直到慕古漠然地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对男女之情感知迟钝的竺漓是万万猜不到乌塔此时此刻的心思,她怎么会想到乌塔这样美丽泼辣的小姑娘会爱上像慕古大叔那把年纪的男子呢。
  “乌塔姐姐,去我家吧,你这么想吃馅饼,我让我娘做给你吃。”竺漓对乌塔诚心邀请道。
  “我才不想吃馅饼……”乌塔推开了竺漓的手,心里有些难过,觉得慕古太无情太冷酷了,总是那样淡漠地拒绝她,她只是想找机会多看他一眼罢了。
  “姐姐……”竺漓见乌塔忽然不高兴了,只觉得乌塔的情绪实在是变化无常,刚才还笑得那么灿烂,这会儿又是一脸阴霾了。
  “回家去吧,下次去族长家的时候,记得叫上我。”乌塔看着竺漓轻声说道,说完就回她自己的家去了。
  竺漓点了点头,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却不料又碰见了余家老二余二狗,他看见了竺漓就高声喊道:“嫂子!嫂子!”
  “别乱叫,小心我再揍你!”竺漓看见肥墩墩的余二狗就来气,瞪着他威胁道。
  “再过半个月就到了你和我哥大喜的日子了,我哥还在山坳里监工盖你们的新屋呢,你不是要一栋新的木房子吗?还特地要求建在后山那片没人居住的大山坳里,嫂子,你这要求好生奇怪啊!你是想着以后在那山坳里就你一户人家,你好欺负我哥么?”余二狗一脸坏笑,看着竺漓清澈的大眼睛说道,只觉得这“嫂子”凶起人来的时候,眼睛瞪得愈发地大。
  “要你多事?!你再多嘴,我真揍你了!”竺漓扬起手来,对余二狗凶道。
  余二狗忙后退着,抬起双手蒙在脑袋上,大喊着:“我知道错了!嫂子饶命!嫂子饶命!”他可是最知道竺漓的厉害了,他的一条腿就是被她打瘸的,他可不想激怒了他未来的嫂子,他可不想再被她打伤或者打残,他明白他哥哥最是护着她了,就算她将他打残废了,哥哥也不会怪罪她身上来。
  “让开!”竺漓对余二狗呵斥道,余二狗忙给她让路。
  看着竺漓走远了,余二狗才敢低声叹道:“这么凶悍泼辣的姑娘,以后我大哥娶了她,不被她欺负死才怪,人长得也算不上是泗水村最漂亮的,我们余家可是村里头最富有的,要什么样的姑娘不行,我哥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迷了眼睛,偏就非她不娶了……”
  两天后,又到了阴历十五了,竺漓和云耿都习惯了每个月的这个“特别的日子”,而桑兰却异常地紧张,她心里清楚,熬过这一天,十几天后,竺漓就要嫁到后山那片廖无人烟的山坳里去了,他们家就可以“解脱”了,可万一今天出了什么岔子,万一竺漓出事了或者失踪了,云耿只怕是要寻她去了,她就会一夜之间同时失去两个孩子。
  “把她绑起来吧,锁在房间里……”天快黑的时候,经过无数次思想斗争后,桑兰向云耿提出了这个请求。
  云耿想起了九年前那个夜晚,摇了摇头,回道:“不能绑她,后果您是知道的。就由她去吧,您别太紧张,这些年我们不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第008章:睡在新棺材里
  比起云耿和桑兰,竺漓就淡定多了,她坚信,不管那妖怪将她掳得再远,她的云耿哥哥都会找到她,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的,哥哥不是在寻她的路上,就是在等她回家的路上。
  天黑的时候,竺漓就像被无形的鬼魅催眠了一样,沉沉地睡着了,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睡在了山岗上的坟地里,她就躺在被挖开的新坟里面的一口新棺木里。
  “挖坑!挖坑!”突然,坟地里一棵大树上有只猫头鹰发出两声苍老而鬼魅的叫声,天蒙蒙亮,从小就被吓唬习惯的竺漓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手心冒冷汗。她睁大眼睛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浑身又湿又冷。
  竺漓感觉自己的手摸在了又冰又硬的东西上,自己也好像是坐在什么东西上了,猛地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下的棺材里躺着一具尸体,而她就坐在尸体之上,她吓得忙往棺材外面爬……
  这些年,每逢阴历十五,她都会在熟睡中被妖怪掳走,不是从荒山野岭里醒来,就是从水边或者山沟里醒来,只是这是她头一次从新棺木里的死人身上醒来。
  竺漓爬过新坟的土堆,恐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立在土堆旁,看着眼前被挖开的新坟,还有新坟里面的新棺木,还有棺木里那具女尸,只觉得腿脚发软,摸过尸体后,她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着,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是谁把人家的新坟挖开了?难道是昨夜掳走我的妖怪么?为什么要把我放进睡着死人的新棺木里?”竺漓吓得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无助地猜测着。
  看那棺木里死人的模样,那女子好像不是泗水村里的人,她一身红衣,年纪估摸着二十来岁,竺漓知道自己冒犯了死人,害怕招来冤魂的报复,忙搬着棺材盖往棺材上挪动,只是实木的棺材盖足足有好几十斤重,竺漓折腾了好半天才将棺材盖搬到棺材上。
  站在土堆里低头看了看棺材里面脸色灰白,双目紧闭的女尸,竺漓心里念道:“我不是有意叨扰您的,您千万别怪罪我啊,我这就帮你把棺材盖盖上……”
  竺漓双手推着棺材盖,棺材盖推到一半的时候,忽地一下,竺漓眼睛的余光好像瞥见了那女尸的眼睛睁开了,她猛地松开了双手后退了两步,被身后杂乱的土堆绊倒了,吓得双腿都麻木了。
  竺漓双手撑地坐在土堆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经亮了,听村里头的老人说,鬼魂白天不敢出现,可是她刚刚好像明明看见那女尸“睁眼”了,难道是诈尸了?
  诈尸……竺漓想起了村里头老人家讲的那些诈尸的恐怖故事,老人们说那些“变活”了的尸体会吸人血,想到这里竺漓吓得忙往坟坑外面爬,她想逃,而那树上阴森的猫头鹰又大声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个老头在阴森森地大声喊着:“挖坑,挖坑!”
  刚爬出坟坑,双脚好不容易踩实了,忽然脚下一滑,又一跟头仰躺着跌进了土坑了,整个人不偏不倚地跌进了棺材里,上半身落在了女尸身上,双腿还耷拉在棺材外面,在恐惧的刺激下,竺漓感觉自己不是跌落进棺材里面去的,而是觉得有“人”从她背后把她拉进棺材里面去的,她吓得尖叫了起来。寂静的山坡上除了猫头鹰苍凉恐怖的叫声就剩下竺漓恐慌的尖叫声……
  竺漓仰面躺在棺材里,心惊胆战地侧过脸去看了一眼女尸的脸,发现女尸的眼睛是紧闭着的,只是竺漓的双腿还悬在棺材边沿上,上半身又躺在了棺材里面的女尸身上,她想要爬起来,却很难使上力气来,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女尸身旁的棺材板上,用力支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可是好像是摔着腰了,一使劲就腰疼,她的上身又重重地落在了女尸身上,为了借力爬起来,她无意中狠狠地压了一下女尸的腹部……
  腹部收到了重物的挤压的女尸忽然“张嘴”了,一股尸臭从她的嘴里冲了出来,还伴有尸水从她的嘴角流出,竺漓惊恐地瞪着张着嘴吐尸水的女尸,大叫着:“哥哥!”
  看来竺漓这次是真被吓着了,以前阴历十五也遇见过各种“状况”,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冷静应对,她一个人从天坑里爬出来,一个人从泥潭里挣扎上岸,一个人在雪天里找到回家的路……这一次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是被这一会儿会睁眼睛又一会儿会张嘴的女尸吓得六神无主了。
  然而这荒郊野岭的,除了那诡异阴森的猫头鹰在树上鬼叫着,再没有任何声音回应竺漓,她闭了闭眼睛,冷静了一下,把双脚也收进了棺材里,整个人又都躺在了女尸身上,她屏住呼吸在女尸身上翻了个一身,趴在女尸身上,从棺材里麻利地翻了出去。
  翻出棺材后,竺漓憋着一口气爬出了坟坑,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的路,心想着千万不要再跌进那棺材里去了……
  “漓儿!”竺漓刚跑出坟地,就撞见了上山来寻她的哥哥云耿。
  哥哥的身影仿佛是黑暗里的白光,让竺漓倍感温暖和安然,她像个孩子一样跑到了哥哥跟前,钻进了哥哥宽阔坚实的臂弯里……
  云耿轻轻地抱着妹妹,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捋着她肩上发丝之间的尘土,他知道妹妹一定是受了惊吓,才会这样像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钻进他的怀抱里。
  “哥哥,我看见死人了。”平静后,竺漓才从哥哥的怀抱里退出来,仰视着他的眼睛,害怕地回忆道。
  “死人?在哪儿?带我去看看……”云耿有些惊讶,但是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他担心妹妹所看见的“死人”会是她惹下的祸端。
  “我看见她动了,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竺漓脑海里全是那女尸睁眼和张嘴的画面,后怕地对云耿说道。
  “你看,太阳都升起来了,别怕,带我去看看。”云耿指了指山头升起的朝阳,轻声对竺漓说道。
  竺漓带着云耿来到了那座被挖开的土坑前,刚走进却发现坑里面棺材里的女尸不见了……
  “她真的‘活’了,诈尸了!哥!她晚上会不会来找我?!”竺漓彻底吓坏了,抓着云耿的胳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惊恐地问道。
  云耿轻轻拍了拍竺漓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太紧张,他则冷静地跳下了土坑,走到了棺材边,仔细了观察了一遍棺材的里里外外,他在棺材里发现了几根女人的长发。
  “别碰!那是女尸的头发!”就在云耿准备弯腰捡起棺材里面落下的几根长发的时候,竺漓站在不远处大声地制止道。
  云耿坚持捡起了棺材里的长发,高高举在阳光下,淡淡地笑道:“漓儿,这明明就是你自己的头发,你不会是在这棺材里睡了一晚上吧……”
  “我的头发?!我醒来的时候确实就是躺在那棺材里,只是当时我身下还有一具女尸。”竺漓看着正向她走来的云耿说道,她不时地观察着四周,她总觉得那棺材里消失掉的女尸就藏匿在附近,在暗地里细嗅着他们尾随着他们……
  云耿将从棺材里捡起来的长发卷了卷,捏在了手心里,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了绢帕,轻轻地擦了擦竺漓脸上的泥垢,淡淡地笑着说道:“你是吓坏了,产生了幻觉,别多想了,别吓唬自己,我们回家去吧,娘还在家里等我们呢,估计她又是一整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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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9章:鬼妻霸王条款
  “哥,我真的看见死人了,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红衣服,我还记得她的模样呢……”竺漓一边跟着哥哥下山,一边低声回忆道。
  “听哥哥的话,那只是你的梦境,不是真的,回去以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娘,知道吗?”云耿拉着竺漓的手,发现她的手是冰凉的,他知道这丫头一定是吓坏了,他相信妹妹的每一句话,他之所以这样否认女尸的事,是为了保护她,不希望她往后都活在恐惧里,能护她一时,他就尽量多护一时,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也会挡在她前面护着她。
  “不是梦,娘说过,梦境里面看见的陌生人,梦醒后就会不记得她的模样,可是我还记得,记得……”竺漓一下子恍惚了,她竟忘了那女尸的模样了!
  云耿看出来了,妹妹那神情,定是真忘了女尸的模样,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他立刻严肃地追问道:“那你说说看,她长什么模样?”
  “我,我忘了,好生奇怪,我刚刚还记得的,怎么一下子全忘了呢?!”竺漓吃惊地反问道,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在棺木里经历的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噩梦。
  “好了,别再想了,不记得了就对了,那本就是一个梦境而已。”云耿淡然而坚定地回道,竺漓也没再多问,只是精神有些恍惚,一声不吭地跟着哥哥下山回家了。
  回到家后,桑兰给竺漓烧了热水,洗完热水澡后,桑兰就开始给竺漓量身做嫁衣了,熬过了这一夜,桑兰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她想着很快竺漓就要嫁出去了,下一步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给云耿说门亲事了……
  夜里桑兰一边在油灯下做着针线活,一边对竺漓说道:“从明天起你就不要跟着你哥上山打猎了,你马上就要出嫁了,以后就是别人的妻子了,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得收敛自己的孩子气,要学会相夫教子……”
  桑兰絮絮叨叨地说着,竺漓虽然在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可是她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她那个可怕的“梦境”里,她总觉得那个“梦境”太真实了,想起那些恐怖的场景,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朝房门口看了看,害怕那女尸找上家门来。
  云耿是一个好猎手,桑兰的风湿病要上好的中药医治,他必须用猎物从村里的大夫那里换取名贵的药材。自从父亲死后,养家糊口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他一向是早出晚归上山打猎,从四岁起,他就跟着父亲上山打猎,十几年了,死在他手里的飞禽野兽不计其数,这个外表温润俊朗却每天跟死亡和鲜血打交道的硬汉活得太匆忙,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内心。
  大喜的日子来临了,清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余大树骑在一批深棕色的高头大马上,带着迎亲的队伍来到了竺漓家门前,长兄如父,云耿背着妹妹,将她送上了花轿,锣鼓声声,看着迎亲的队伍走远了,桑兰舒心地笑了,毕竟不是亲生的女儿,嫁出去了,她竟没有一丝的不舍得,而花轿里面的竺漓却在红盖头下偷偷地哭了,她好多年都没哭过了。
  此时的云耿坐在堂屋里,喝着粗茶,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自己忽然丢了一件极其珍贵的东西一样,他起身走到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的,发现他最珍视的几样东西都在啊,父亲留给他的匕首还在,父亲留给他的弓箭也在,那么,到底是什么丢了呢?为何他的心里有如此强烈的失落感呢?他努力地思索着,实在想不到失落感的由来。喜宴上,他喝醉了,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无明的怒火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坐在床边,阴沉着脸,看房间里什么物件都不顺心……
  “耿儿!”桑兰端了一碗加了“特殊配料”的醒酒汤站在云耿房门外喊道,云耿踉踉跄跄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在母亲的劝道下,他将那一碗“醒酒汤”一饮而尽,坐到床边没多久,就沉沉地倒在了床上睡着了,睡得死沉死沉。
  “布谷,布谷!”山坳里传来布谷鸟的叫声,竺漓坐在新盖的木楼里的婚房里,衣袖里藏着一把刀。
  天黑了,喜娘在房间里点了红蜡烛,走到坐在婚床边的新娘子竺漓身旁,贴着她的耳朵给她传授“周公之礼”,传授完毕后,喜娘就离开了,没多久,新郎官余大树就进婚房里来了,还把房门闩上了。
  古有“结发夫妻”,男女皆是长发,在行“周公之礼”之前是要将新婚夫妻双方的头发的发尾交叉打一个“同心结”,此为结发夫妻,余大树走到了竺漓跟前,掀开了她的红盖头,看见的不是娇妻绯红羞涩的花容,而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余大树知道竺漓并不喜欢她,自然不会对着他娇羞地笑,他只是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她能爱上他,他轻轻挽起竺漓的长发发尾,同自己的长发发尾交叉着,正准备打一个“同心结”,却不料这女子从她的衣袖里掏出了一把刀,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她一刀就斩断了她长发的发尾……
  “谁要与你打同心结?!离我远一点!”竺漓拿着刀对着余大树的脖子冷酷地凶道。
  余大树后退了一下身子,站了起来,看着竺漓轻声回道:“把刀放下来,别伤着自己了,你既不愿与我打同心结,那便不打同心结就是了,何必拿刀来相要挟呢?”
  “你出去!没有我叫你进来,你就不准踏进这房间半步!”竺漓看着余大树凶悍地说道,
  余大树看了一眼他的新娘子,从床角扯走了一床棉被,抱着棉被就老实离开了房间,睡在了隔壁房间的空床上,他被自己的新娘子赶了出来,却并未觉得多憋屈。想起四年前那个盛夏,他不禁嘴角又挂起了微笑。
  那时候他十六岁,在村边的溪水里游水,却不料腿抽筋了,河水很深,水底下像是有一双冰冷的手在将他往水里用力拽拉,在岸边的嬉戏的一群孩子里,有他的弟弟余二狗,还有竺漓和乌塔,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看见大哥哥快要淹死了,一个个吓得不知所措,河水太深,没人敢下去救人,余大树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生猛胆大的竺漓跳进了深水里,一只手拽着大哥哥的胳膊,一只手游着水,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将大哥哥拽到了浅水区里。自那以后,余大树就痴恋上了这个勇敢的小姑娘。
  如今终于娶到她了,他知道她的脾性,将新婚夫君赶出婚房,倒也是她的作风,想起她那娇悍的模样,余大树又淡淡傻笑了笑,没一会儿就平静地睡着了。
  婚房里的竺漓却早已自有打算,她握着刀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娘说了,如果我走掉了,哥哥一定会去找我,现在我不能走,等到哥哥娶亲了,有了家室了,我再瞧瞧地离开村子,那时候他有了娘和妻儿的牵绊,也就不会再一意孤行去寻我了,哥哥留在家里,娘就安心了。
  深夜亮的时候,木屋大门外传来咚咚地敲门声,竺漓拿着刀摸黑走到了门口,余大树也被敲门声吵醒了,他提着油灯快步走到了大门前。
  “别开!”竺漓正准备开门,被余大树制止住了。
  “咚咚咚!”门外的敲门声很大,山坳里就只有他们一户人家,这深更半夜的,会是什么人在外面敲门呢?
  竺漓看了看余大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止确实鲁莽了,她还以为她在泗水村的老家里头呢。
  “谁?!大半夜的,是谁在外面敲门?!”余大树朝门外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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