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他的面庞，我似乎感觉到他亦是极为疲惫，似乎可以感觉到他亦在喘着粗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念想和力量，看着自己胸膛就要脱水而出的那一刹那，我举起了右手，照着蛇人的面庞，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这一拳，就如同砸在了空气上一般，直接砸穿了蛇人的头颅，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蛇人的后脑勺。
显然，蛇人并不惧怕我的这种攻击了，而我的胸膛此刻已然露在了水面外，看来，这蛇人，这次抓不到了，翠祥嫂亦是救不回来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却发现，蛇人的双手，并没有从我头上移开，他反而如同抽干了力气一般，让我落回了水里。
惊疑中，我终于发现了异样，居然在他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些细红的血丝。
我确定，这一定不是蛇人的血丝；我亦是确定，这个东西不可能有血。
剧痛从虎口处传来过来，我终于知道这些血丝的来源了，我刚刚被陈二奶奶咬过的伤口，根本就没有经过处理，刚刚那一拳用力过猛，此时鲜血又渗出来了。
蛇人，似乎十分恐惧；蛇人，似乎十分绝望；剧烈地挣扎着，想要从我头顶摆脱开来。
只是，似乎，他不能够如愿了，我只觉得，这已经不是一股凉意，而是整个蛇人化作了一股寒意冲入了我的身体。
身上，仿佛被冻僵了一番，我眼角最后的余光，却是落到了床上的翠祥嫂身上，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不由得气血上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脱得赤条条的，朝我冲了过来，就在我瘫软的那一刹那，将我拥在了怀中。
蛇人，居然不是人，经历了之后我自然知道，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蛇人居然是鬼。
必须是有人在死去之前的最后一刹那，吐出最后一口阳气的时候，正好有蛇从他的嘴边经过，为他保住了这口阳气，他方才能够将自己的三魂留在人间。
蛇，就是一种极为淫邪的动物，所以当蛇人形成之后，他们便会忍不住性子到处作恶，翠祥嫂乃是陈家沟第一美女，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光。
仔细想来，当年翠祥嫂的老公、公公婆婆亦是突然得了重病而死的，必然是这蛇人的杰作了，他就是想独自一人，霸占着翠祥嫂，为所欲为。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鬼压身，而且只有贞妇节妇方才是鬼压身的首选人。
蛇人霸占翠祥嫂，翠祥嫂本人不会知道，所有感觉，她只会以为自己在做梦罢了，而且只要蛇人三魂俱在，她亦不会有危险，甚至蛇人的勾当，还可以滋养她。
不过她的凶命之说，也该被坐实了。
只是料不到，数年过去了，一切相安无事，前天却被我撞到，这也是这蛇人气数该尽，翠祥嫂该得到解脱的时候了。
爷爷说，我本就是五行缺五行，又是农历七月十五晚上子时生的，乃是至阴之体，本在阳世间存活不了多久，他带着我来守在这坟山上，而每月十五晚上的拜山，就是为了让我能够吸收一些鬼气，来延续我的寿命。
至阴之体，自然需要极为纯正的鬼气来滋养，这也是为何爷爷每次都要我喝下一碗符水，再带我拜山的原因，这碗符水却是可以帮我挑选纯正的鬼气。
而每次晚上我自己偷偷上山第二天便会大病，亦是因为吸收到了不少鬼气，只是这些鬼气并不纯正，故而与我的身体相冲突。
对于一个即将走进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听到爷爷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此刻已经完全被颠覆了。
但是，我所经历的事情，真是科学道理无法解释的，这也是我不得不相信爷爷的理由。
“爷爷，我为什么可以看见那蛇人，而小肥他们看不见呢？”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我拉着爷爷再问道。
“其实，前日傍晚回来你病了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爷爷拍了拍我的头，接着道“平日若是吸收了不纯净的鬼气，你必然大病一场，我需要催动法事帮你把杂质催出来才行，可是前日你却是自行吸收了极为纯正的鬼气，我就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了。”
想不到，正如我但是担心的那样，最后我和小肥逃走的时候，蛇人确实发现了我们。
男女之间那点事情，人和人做的时候，都有个气场可能会给别人带来晦气，更别提我们看到了鬼和人在办事了。
被我们撞破了好事，蛇人亦是十分生气，主魂留在了翠祥嫂的身上，次魂却出来祸害我和小肥了，却是不料，我乃是至阴之体，直接将他灌入我体内的次魂给吸收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爷爷发现了他的存在。
“五行，吸收了蛇人的鬼气，有了一些底子，就可以自行过滤不纯正的鬼气了，以后也不用再去拜山了。”爷爷长叹了一口气“不过，既然你能够看到蛇人，就说明你已经开了阴阳眼，有些事情，也就不得不跟你说了。”
没有了禁忌，即使是大半夜的，爷爷也没有给我再喝什么符水，提着灯笼将我带到了坟山之上。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坟山上居然还有一个这样的处所所在。
想不到奶奶的墓穴居然是空的，而下面更是有着一个巨大石室。
爷爷将灯笼挂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像，一个留着长须的老头，穿着道袍，左手提着一盏灯笼，右手拿着一本书。
“五行，跪下，磕头。”来到画像面前，爷爷恭敬地跪在地上拜了拜，一脸凝重地朝我道。
虽然不知道画像上的人是谁，可是看到爷爷那毕恭毕敬的样子，我亦是不敢怠慢，更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这两天，我经历的不寻常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看着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爷爷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容“五行，从今日开始，爷爷就把这门手艺传给你了。”
把手艺传给我？我不禁一愣，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爷爷，难道，你真愿意你孙子跟你一样，躲在这小山沟里捉鬼啊？”
救下翠祥嫂之后的这两天，爷爷没少跟我说起他的故事，而他帮人算日子，看坟地，做法事，看起来让我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但是我却还是选择相信了他，毕竟，那个蛇人给我的感觉，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何况，这才过了两天。
“谁说我点灯人只是捉鬼的？”听到我的话，爷爷满脸怒色“你小子，在祖师爷面前，不可说胡话。”
点灯人，也有是点灯人的传人，用爷爷的话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点灯人的传人了。
偌大的石室，就这么一个灯笼。
昏暗的光线中，爷爷挽起了手臂，从他的手肘弯处一直延伸到虎口处，有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红色线条，在灯光的映射下，倒是显得极为闪烁。
爷爷看了看我道“五行，把你袖子拉起来。”
拉起了袖子，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手臂上居然也有一条这样的红色线条，从手肘弯一直延伸到虎口，正在陈二奶奶咬我的伤口处消失不见了。
我惊骇地看了看爷爷，心中变得极为不安起来。
“所以我们这种依靠吸收鬼气而活下来的人，都会有这么一条命理线。”爷爷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而后缓缓道“既然到了今日这个时刻，我也就不瞒你了。”
只有能够吸收鬼气的人，才会有命理线；只有拥有命理线的人，才能够成为点灯人的传人。
而我的父母，居然都是点灯人。虽然爷爷不肯告诉我他们的故事，但是告诉我，若是我成为了点灯人，随着我的本事的增长，等到有一天，自然而然就会知道我该知道的东西了。
作为至阴之体的我，自然是成为点灯人的最佳人选，可是爷爷一开始并不愿意让我成为点灯人。
当我询问原因的时候，他却又停住了话题，不再言语。
翠祥嫂身上的蛇人，是一个转机，让爷爷不得不面对现实，有时候，有些东西，并不是他能够改变的。
当我看到了蛇人欺负翠祥嫂的时候，当蛇人的次魂被我吸收的时候，爷爷知道，有些事情他却是阻拦不了。
因为，我的阴阳眼，已经觉醒了；因为，我的命理线，已经觉醒了。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有着太多的问题，还想要询问的时候，爷爷却直接将我赶出了石室，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了里面。
第二天开始，爷爷居然变得更为沉默寡言，而且脾气亦是变得极为暴躁起来。
即使我还有些抵触情绪，他也不管我接受不接受，每天半夜都会拉着我去坟山跑上二十圈，每次都累得跟狗一样，回家直接倒床上不起来了。
清晨六点，也有会准时把我叫起来，泡上一个小时的热水澡，而洗澡桶里亦是放满了许多药材，甚至一些奇怪的东西。
从这个时候开始，爷爷布再接活，几乎都不怎么出去了，每天都呆在家中，强行逼着我学一些点灯人的技能，若是我生出半点懈怠或者是抵触情绪，便会对我拳打脚踢。
爷爷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即使我这年轻力壮的时代，亦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学了起来。
幸好，我的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好，学起来倒是顺风顺水，速度还算不赖，可是却亦是没少挨打。
在爷爷面前表现得一腔热情，心中却把点灯人这个职业也骂了个体无完肤。
别人高考完了，都在家里享受着生活，我却受着惨无人道的培训，从爷爷脾气的变化来看，这点灯人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当的。
而且，作为即将跨入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怎么就能够甘心这辈子做这装神弄鬼的活儿？
尤其是，若是考上大学，到时候混个文凭，到了引进外资之后遍地是黄金的南方，赚大钱泡美女，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金钱遍地，美女如云的南方……
“五行，在想什么呢？”看到我口水流了一地，爷爷严厉的吼声响了起来，一把把我抓住，裤子立马被退了下来，手中的竹条毫不留情抽向了我的屁股。
悲哀，都十八岁的人了，居然还被也有这样抓着打屁股……要是被小肥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了。
“我让你开小差，我让你不好好学……”爷爷的竹条便抽打着我，口中喋喋不休地骂道。
“三爷，不好了！”就在这个时候，门猛地被推开了，翠祥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爷爷愣住了，我也愣住了，翠祥嫂亦是愣住了。
我被爷爷按着趴在长凳上，裤子退到了一般，白花花的屁股正好对着门口的翠祥嫂，至于某些关键部位有没有被裤子挡住，我自己肯定是看不见了。
都十八岁的人了，居然被爷爷褪了裤子打屁股，而且这事情还被一个女人撞到，此刻的我，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不过，想着当日我跟那蛇人斗法的最后，翠祥嫂不是脱得赤条条朝我扑了过来，她也算被我看得个精光，我心中亦是有些平衡了。
一人一次，我也不算太亏。
“你小子，还不快起来，趴那装死啊？”爷爷的吼声，直接将我从龌蹉想法中拉了回来。
我如同大赦，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伸手去拉裤子。
“啊！”翠祥嫂捂着脸大叫了一声，慌忙躲到了门外去了，这时我才发现，我从长凳上爬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转了个身，正对着翠祥嫂提裤子了。
或许，趴在凳子上的时候，翠祥嫂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过刚刚这一下，我确定，她是把我给看光了。
刚刚趴在凳子上那些不以为然的想法，已经荡然无存，我脑中一阵慌乱，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提起裤子的了，而爷爷的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丫头，你这么着急找我，什么事啊？”
翠祥嫂白皙的脸蛋变得绯红，正娇羞地打量着走出门来的我，此时听到爷爷的言语，不由得脸色大变“三爷，不好了，我家二奶奶恐怕不行了……”
“怎么，二奶奶恐怕不行了？”爷爷脸色大变“走，带我去看看。”
看到我还呆在原地，爷爷的吼声又响了起来“你小子，还不跟着来。”
自从知道了上次蛇人的事情之后，翠祥嫂便不敢一个人在老屋住了，而后跟着陈二奶奶搬到了陈家祠堂。
按照辈分来说，陈二奶奶翠祥嫂婆婆的姐姐，可是陈二奶奶却比翠祥嫂婆婆足足大了两轮，足足二十四岁，此时已经近七十岁高龄了。
所以翠祥嫂一直叫她二奶奶，而不是姨娘。
带着我们走进祠堂边的一个小房间，翠祥嫂来到了陈二奶奶的床边“二奶奶，三爷来了。”
本就骨瘦如柴的陈二奶奶，短短一个月不见，瘦的更加厉害了，整个脸面都陷了下去，仿佛就是一张松树皮贴在了骨头上。双眼紧闭，面色泛青，似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听到翠祥嫂的话，陈二奶奶猛然睁开了眼睛，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三爷，劳驾你来看我，实在是抱歉。”
“二奶奶，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三爷上前坐到了床边“我让五行给你买只鸡来，炖了补一补，几天就该好起来了。”
“三爷，你也就别安慰我这个老婆子了。”陈二奶奶笑了笑“虽然老婆子道行不高，但是自己的命理，自己知道。”
命理，居然从陈二奶奶的嘴里，我又听到了这个词，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涟漪。
爷爷闻言不再说话了，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陈二奶奶的话又响了起来“三爷，我走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翠祥嫂……”
“二奶奶……”翠祥嫂扑倒在陈二奶奶的身上，顿时哭成了泪人儿。
“二奶奶，你放心。”三爷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她的。”
陈二奶奶那瘦的如同鸡爪般的手，摸了摸翠祥嫂的头，而后缓缓道“二奶奶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翠祥嫂抹了抹眼泪，狠狠地点了点头“二奶奶的话，翠儿都记住了。”
翠祥嫂的真名，叫做田翠儿，因为嫁到了陈祥当老婆，于是村里便叫他翠祥嫂了，可是如今听她叫自己翠儿，我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莫名间却是升起了一股亲切感。
点了点头，陈二奶奶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五行是越来越帅气了。”
“二奶奶！”我来到了床前，将她那枯瘦而冰冷的手握到了手中。
不知道为何，虽然我与她的交集，仅仅是在翠祥嫂院子里面那狠狠地咬一口，说来应当是愤恨，可是看到她盯住我时那慈祥的模样，心中却变得极为感动和安详，似乎我和她之间，有些极深的渊源一般。
“我听说，现在南方发展的不错，只要有文化，就能够赚大钱，是不是？”陈二奶奶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红润，盯着我亲切道。
“二奶奶，你怎么知道啊？”我盯着陈二奶奶十分疑惑道，一个躲在山沟里守祠堂的老太婆，居然也知道南方的事情，这不得不让我惊讶了。
陈二奶奶没有回答我，转头又看向了爷爷“三爷，我听说五行读书是个好苗子，可不要把大好前程给耽误了。“
我愣住了。
我不可能不知道，陈二奶奶是在劝爷爷，因为她似乎也知道了，我已经拿到湘潭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湘潭虽然不算是个大城市，但是却是伟大文明的发源地，伟大领袖毛主席就是湘潭人，自然也就让人们对这个地方多了一丝敬畏。
即使是村里人，听到湘潭这个地名，脸上亦是流露出向往的表情。
更何况，我考上的还是那里的重点本科，自然也就在村中流传开了。
爷爷没有言语，似乎他已经明白了陈二奶奶的心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陈二奶奶的精神此刻似乎变得好了许多，还让翠祥嫂做了几个菜，让我们留在祠堂一起吃了饭，又唠唠叨叨跟我们说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虽然都是琐事，都是我们都在静静地听着，因为我们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二奶奶走了，是下午三点多钟的事情，她靠在翠祥嫂的怀中，上一刻还跟爷爷有说有笑，而下一刻，却是永久地闭上了双眼。
祠堂是祭祀的地方，自然不能够设灵，陈二奶奶的灵堂设在了翠祥嫂家。
一切都是爷爷在帮着操持，而守灵的，自然是我和翠祥嫂两个人。
若不是小肥没考上大学而去南方打工了的话，我想或许他会比我更愿意，一起陪着翠祥嫂守灵吧。
当时农村还不流行花圈，漆黑的棺材就摆在堂屋里，挂着几条丧幡，棺材上还摆着我和翠祥嫂为陈二奶奶采来的一些野花，前方一个火盆，我和翠祥嫂披麻戴孝，正蹲在火盆前为二奶奶烧纸钱。
按理说，我与陈二奶奶非亲非故，这戴孝的事情轮不到我头上，可是这是爷爷的安排，我自然亦不敢违拗，更何况，自从吸收了那个蛇人的鬼气之后，对这个老人，我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山风，刮进了灵堂，丧幡在不停抖动着，整个灵堂变得极为安静。
看着翠祥嫂哆嗦着，似乎有些冷，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了过去“穿上吧，别冻坏了。”
翠祥嫂愣了愣，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接了过去“谢谢你。”
或许，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观察过翠祥嫂，白皙的皮肤，漂亮的脸蛋，再想着和小肥在她院子外面偷看，吸收蛇人的时候她赤条条地冲过来抱住了我，脱光了屁股挨打被她撞到，我的心如同小鹿般，噗通噗通乱撞。
“喵！”一声惨烈的叫唤声将我拉回了现实，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黑猫落到了二奶奶的棺材上。
我见状，脸色不由得大变，要知道，这段时间虽然是被迫跟着爷爷学做点灯人，但是我还是知道一些常识的。
这猫，尤其是黑猫，可是聚魂的引子，若是让它碰到尸体，极有可能会引起尸变。
就在我惊恐的眼神中，突然发现，二奶奶的棺材，不知道什么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股不祥的涌上了我的心头。
翠祥嫂似乎亦是感觉到了不妙，几乎与我同一时间，朝那只黑猫扑了过去。
“喵！”又是一声惨叫，那黑猫似乎知道了我们的意图，一个闪身，便从棺材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我和翠祥嫂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愣神，只是刹那间。
巨变，亦只是刹那间。
就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二奶奶的棺材盖居然“噗”的一声横转了过来，而紧接着便脱离了棺木，飞了起来。
带着极大的惯性，棺材盖直接将我和翠祥嫂给击飞了出去，若不是堂屋中有根柱子给挡住了它，恐怕这一下子就够将我们俩人砸成肉泥了。
显然，翠祥嫂的身体没有我的结实，此刻落到地上的时候，直接被撞晕了过去。
山风，还在继续，摇曳着灵堂的灯光，随着丧幡的摇摆，在地上映出一道道时亮时暗的影子。
四周变得如此静谧，就连门口的虫叫声，此刻似乎也停了下来，使得我身上不禁掀起一阵寒意。
“翠祥嫂，你没事吧。”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和心中的恐惧，我爬了几步，扶起了身边的身边不省人事的翠祥嫂，焦急地呼唤道。
“咳咳！”压了压她的人中，翠祥嫂终于醒了，不过我还来不及庆幸，却是发现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看到翠祥嫂眼睛死鱼般地盯着我的背后，我不禁心中一阵恐慌，不由得回头看了过去。
我的身后不远处，便是二奶奶的棺木，而当我回头的时候，却是看到了至今难忘的一幕。
原本已经死去的二奶奶，此刻居然又活过来了，缓缓从棺木中坐了起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而她的怀中还抱着刚刚那只黑猫。
“二奶奶？”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将瑟瑟发抖的翠祥嫂挡在了身后，试探性地唤道。
陈二奶奶，果然活了，听到我的叫声，居然还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过，下一刻，令我更为恐怖的事情却出现了，因为，我发现，她的脸在慢慢变化，她的手指甲正在慢慢长长，印着灵堂内淡淡的灯光，发出一阵阵寒光。
终于，她从棺材中爬了出来，死死地盯着我和翠祥嫂。
只是，此刻，那张脸却已经不再是二奶奶的脸色。
而是，一半人脸，一半猫脸……
眼前的二奶奶，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二奶奶了。
她左边的脸，还是那般干瘦，可是右边的脸，就跟她怀中的黑猫的脸一般无异，长出了淡淡的黑毛。
她的眼睛，竟如同死鱼眼睛般，只有眼白，却没有眼珠子。
她的十指，长出了锋利的指甲，足有数寸长，此时正在轻轻抚摸着她怀中的那只黑猫，映着灵堂的灯光，闪出淡淡的寒光。
此刻，她正用她那空洞的白眼睛盯着我和翠祥嫂，缓缓朝我们走了过来。
“二……二奶奶？”我试探着再叫道。
心中变得极为恐惧，可是我的脚步就如同灌了铅一般不知道该如何移动，而躲在我身后的翠祥嫂，却是颤抖着更加厉害了。
“喵！”二奶奶怀中的黑猫，一声厉叫，从她的怀中一跃而出，而下一刻，二奶奶的身形已然动了。
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巨大的气力从脖子上传了过来，我的整个人都悬空了起来，此刻我才发现，二奶奶那骨瘦如柴的手臂，居然拥有着如此巨大的力气，甚至比那夜在翠祥嫂家院子遇到她的时候力气更大。
嘴里发出阵阵“嗬嗬”声，二奶奶似乎在笑，将我的脖子掐得更紧，将我提了起来，更是张开嘴，朝我凑了过来。
一阵巨臭从她嘴中散出，让本就被掐得快要窒息的我，更是心中作呕，一边使出吃奶的气力，想要把她的手从我脖子上掰开，一边不断挣扎着，想要让自己远离她那张臭嘴。
尖牙，二奶奶的嘴里，居然长出了两排尖牙，就如同他的指甲一般，迎着灵堂的灯光，闪出淡淡的寒光。
我觉得，我要死了，即使不被她掐死，亦会被她咬死。而似乎，这两种死法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想死，可是我却知道，面对绝对的实力面前，我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感觉亦是变得越来越迟钝，不过就在二奶奶的嘴巴凑得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在挣扎，她似乎并不想伤害我。
当初，面对蛇人的时候，我亦是可以感觉到他的恐惧，他的犹豫。
而此刻，在二奶奶的身上，我又有了这种感觉。
虽然很奇妙，但是却让我感觉到了希望。
“二奶奶！”就在她的大嘴凑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挣扎着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
二奶奶停住了，正当我以为，是我的呼唤奏效的时候，却发现她转头朝旁边看了过去。
二奶奶，不是听到了我的呼唤，而是旁边颤颤惊惊的翠祥嫂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道黑色的腥臭的血液从二奶奶的头顶上流了出来，而翠祥嫂手中，居然拿着一根断了半截的棍子。
原来，就是在这危急时刻，翠祥嫂摸起了地上一根棍子，狠狠地砸到了二奶奶的头上。
“二，二奶奶……”看到二奶奶朝她看了过去，翠祥嫂手中的半截棍子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整个人剧烈的开始颤抖起来。
我知道，翠祥嫂，亦是十分害怕，可是为了我，她却……
“快跑！”我似乎感觉到了二奶奶的愤怒，盯着呆若木鸡的翠祥嫂吼道。
“呃……”脖子上突然一松，窒息的感觉顿然消息，而下一刻我便发现，整个人在空中飞了起来。
狠狠地撞到地上的棺材盖上，我只觉得全身剧痛，不停的干咳着，大声呼吸着空气，终是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翠祥嫂……
突然发现，整个灵堂除了我的咳嗽声，居然变得如此安静，我不由得大惊，朝翠祥嫂那边看了过去。
翠祥嫂没有跑，亦没有动，仍旧伫立在哪里，死死地盯着二奶奶。
而二奶奶似乎也没有异常的举动，亦是伫立在当地，紧紧地盯着翠祥嫂，不过我却发现，她的身躯似乎在轻轻颤抖着，似乎正在受着极大的煎熬。
时间，在这么一分一秒中流逝，翠祥嫂和二奶奶都是一动不动地互相盯着，我亦是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一阵山风刮进了灵堂，电灯开始在风中不停地摇摆着，使得整个灵堂的光线亦是跟着忽闪忽闪的，迎着丧幡的影子，更是给人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
一只粪指甲虫随着山风飞了进来，狠狠地撞到了灯泡上。
农村的电灯，都是一根电线从天顶上垂下来，然后再挂个灯泡，而随着“咚”的一声响，吊在空中的灯泡，被粪指甲一撞，摇晃得更厉害了。
粪指甲虫不停地撞击着灯泡，似乎不管撞得焦头烂额都不知道疲倦，而灯泡的摇晃，一刻都不未曾停止过，不经意间，我却发现，翠祥嫂的影子旁边，居然没有二奶奶的影子。
此刻的二奶奶，没有影子。
爷爷说过，若是人变成了鬼，就不会有影子了。
二奶奶，不再是人。
而是鬼。
尸变了。
不知道经不起粪指甲虫的骚扰，还是灵堂的电线本就该寿终正寝了，电灯闪了几闪，突然熄灭了。
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从我的心底升起，就在我扑向翠祥嫂，想拉着她赶紧离开的时候，一声厉啸响起，二奶奶的身形动了，就如同刚才抓住我一般，一只手握住了翠祥嫂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放开翠祥嫂。”看到翠祥嫂不停地挣扎着，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朝二奶奶扑了过去。
本以为可以一个熊抱将她扑倒在地，可是万万没有料到，二奶奶的动作居然如此迅捷，提着翠祥嫂一转身，已然避开了我的攻击。
而下一刻，另一只手已经抓住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
“嗬嗬！”二奶奶的嘴里发出阵阵怪笑，一手提着我，一手提着翠祥嫂，将我们直接顶在了墙上，更是伸出她猩红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似乎正在嘴馋某些美味。
她嘴馋的，不是美味，而是我和翠祥嫂。
不对，应该对于她来说，我和翠祥嫂就是她的美味。
腥臭味充斥着我的嗅觉，不用看，就已经知道二奶奶又张开了她那张令人恶心的臭嘴，而下一刻，她就该朝我们狠狠咬过来了吧。
翠祥嫂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不停地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二奶奶那只枯瘦的手。
可是，饶是我这三大五粗的男人都挣脱不开，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一股绝望从我心头升起，刚刚我被抓住的时候，还有翠祥嫂救我，可如今我们两人都被抓住了，又有谁来就救我们呢？
爷爷回家了，整个灵堂就只剩下了我、翠祥嫂和二奶奶三个人。
不对，是我和翠祥嫂两个人，二奶奶一个鬼。
二奶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还在继续，口中散发出来的腥臭味是越来越浓，而我的心底越来越凉。
或许，这已经是死局，今日我和翠祥嫂都要死在这里了。
想到和小肥在院墙外偷看翠祥嫂，她那穿着背心和裤衩头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的面前。
想到当日吸收了蛇人的主魂之后，我几乎快冻僵了，翠祥嫂居然赤条条地扑上来将我抱住，用她的体温救下了我，甚至我还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温暖和柔软。
想到我被爷爷退下裤子打屁股，却有被翠祥嫂撞见的时候，居然当着她面提裤子的尴尬，我的心中顿时觉得一阵异样。
我转头看向翠祥嫂的时候，却发现，她亦在朝我这边看来。
翠祥嫂已经不挣扎了，反而变得极为平静，脸色憋得通红，居然还朝我挤出了一丝笑容。
不过，她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因为她看到，二奶奶那腥臭的大嘴，那锐利的尖牙，此刻已经贴在我的脸上。
二奶奶没有咬下来，此刻突然停了下来。
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似乎能过感觉到她的不甘心，似乎能够感觉到她的挣扎。
二奶奶，不想咬我，但似乎，她却不受她自己控制。
我和二奶奶没有过多的交集，最深的莫过于上次在翠祥嫂的院子里，也就是在这灵堂前面，她抓着我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而后来，便是二奶奶临死的时候，我守在了她的身边，甚至还听她说了许许多多之前的故事，我还和翠祥嫂一道，喂了她最后一顿饭。
我记得，她说她最喜欢吃土豆，那天中午，那顿最后的午餐，她一个人就吃了三个鹅蛋大小的土豆。
爷爷让我给二奶奶披麻戴孝来守灵，似乎提到过，二奶奶给了我什么传承，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但是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悸动。
从二奶奶咬了我一口开始，似乎她就变得虚弱了起来，而且爷爷还说过，若是二奶奶没有咬我那一口，我可能不能够吸收得了那蛇人的主魂。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极为让人疑惑起来。
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此刻，我和翠祥嫂，居然都要死在二奶奶的手中……
二奶奶在挣扎，二奶奶在犹豫，那腥臭的大嘴停在了我的脸旁边，突然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我的心中升起。
“有时候你看的，并不是真的；有时候，你感觉到的东西，并不是假的。”爷爷的话再一次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止不住心中的那丝渴望，我张开了嘴，朝着二奶奶凑到我嘴巴前的下巴，咬了下去。
第零零九章 猫脸老太太
有时候你看的东西，并不是一定真的；有时候，你感觉到的东西，并不是一定假的。
就在二奶奶贴着我的脸面，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一口咬下来的时候，爷爷的话再一次浮现在我脑海中，也就是凭着这种感觉，我一口朝二奶奶凑到我嘴前的下颚咬了过去。
原本以为，这一口下去，二奶奶不是一口朝我咬下来，亦或是如刚刚那般，直接将我惯出去。
但是万万没有料到，当我一口咬在二奶奶下颚的时候，就如同咬上了一块棉花糖一般的柔软，她那皱得跟松树皮的皮肤，居然还有着极强的弹性。
一丝丝血迹，但这两排牙印，出现在了二奶奶的下颚上，而她却没有同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暴跳如雷，而是掐着我脖子的手，缓缓松了下来。
死鱼白的眼睛，再次朝我瞅了过来，紧紧地打量着我，一动不动。
异样的感觉，奇怪的气氛，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二奶奶的忧伤。
她将我和翠祥嫂放了下来，那双死鱼白的眼睛，在我们身上不断打量着，我可以感觉到，她似乎认出我们了。
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我和翠祥嫂对视了一眼，此刻，不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恐惧，亦是看出了无端的疑惑。
二奶奶，似乎真的认出我们来了。
心，在噗通噗通猛跳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落下来。
如今近距离的接触，我又能够隐约感觉到二奶奶的心思，她似乎不愿意伤害我们，可是，她似乎又，身不由己。
“二奶奶？”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盯着二奶奶再轻声呼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