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陈道长流浪那四年的真实经历。

  363,这毛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明显能听懂我们的话,陈辉见毛孩儿呜呜哭了起来,赶紧过去哄了。
  我朝陈辉看了一眼,对毛孩儿一脸的溺爱,溺爱里,似乎还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情感。自打陈辉遇上毛孩以后,我心里就一直纳闷儿,陈辉为啥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野人,这么上心呢?
  说实话,这毛孩儿的年龄比我跟强顺大多了,甚至有可能比傻牛还大,陈辉这时候居然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各位也别说我刘黄河没有同情心,我有,我也清楚毛孩很可怜,需要别人的照顾,但是,他找错了对象了,我们几个是干啥的,流浪要饭的,很多时候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怎么可能再照顾他呢,他要是跟我们同行,整天风餐露宿,不但得不到照顾,还有可能把我们几个也拖累垮。举个例子说,这时候我们走的是荒山野岭,杳无人烟,将来要是到了人多的地方,带着这么一个毛乎乎的大家伙,往人群里一走,那会是个啥结果呢。别说我们跟人家买东西要饭了,恐怕看见我们大老远就躲开了,再遇上一些好事儿的人,弄不好还会报警,把毛孩连同我们几个一块儿逮起来,到那时候,毛孩给他们弄进研究所、动物园啥的,我们几个被人一盘查一搜身,得,铜牌跟破铜牌的物件又暴露了,就破铜牌这物件儿,我要是解释不清楚,够我进去蹲几年的了。
  《论语》里不是写着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走到陈辉跟毛孩身边,对陈辉说道:“道长,这毛孩儿咱不能留下,赶紧叫他回去吧!”
  陈辉看了我一眼,毛孩一听,哭得更厉害了,陈辉连忙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着:“不哭不哭,咱不回去,不回去……”
  我听了顿时一咬牙,问道:“道长,您真想留下这毛孩子呀?”
  陈辉看了我一眼,显得左右为难,我破釜沉舟又说道:“您要是真想留下他,那咱这样儿吧……”我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接着说道:“您要真想留下毛孩儿,那咱们现在就分开吧,您带着傻牛哥跟毛孩走,我带着强顺去破铜牌,以后您走您的,我走我的。”
  “什么?”陈辉错愕地看向了我,急道:“黄河,你、你……你真就容不下这孩子吗,我不收他为徒还不行吗!”
  我知道,我说出这话,伤了陈辉的心,我咬了咬嘴唇说道:“这跟您收不收他当徒弟没关系,他要是跟着咱们,会给咱带来很多的麻烦,那黑娘观里的条件多好,有吃的有住的,还有人照顾,为啥非要他跟着咱们吃苦受罪呢。”
  陈辉听我这么说,脸色平静了下来,“你容我想想……”轻轻抚摸着毛孩儿头上的毛发,陈辉沉默了起来。
  毛孩又哭了一会儿,像是哭累了,躺进陈辉铺盖里睡了起来,傻牛跟强顺呢,跟俩没事儿人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毛孩留不留下,他们俩似乎都无所谓,尤其是傻牛,我看他还似乎向着陈辉那边,两个人没心没肺地躺进铺盖里也睡着了。
  许久过后,陈辉回了神儿,看看铺盖里熟睡的毛孩,露出满眼的悲痛与怜悯,我见陈辉这样儿,心里又是疑窦重重,陈辉对毛孩的态度,明显不像对待一个素昧平生的普通人,很像在对待一个老熟人,而且他似乎还做过啥对不起老熟人的错事儿,看着毛孩儿,他似乎就想起来了,总是一副自责与内疚的样子。
  我看看陈辉,再看看毛孩,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其实我这时候也困了,但是,今天不把毛孩儿的事儿弄彻底,我是不会睡的!
  陈辉朝我看看,叹了口气,说道:“黄河呀,有些事儿,我本不想再提起来,可是……”陈辉低头又看了看毛孩儿,露出一脸的悲痛,“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故事以后,留不留下毛孩儿,由你来决定。”
  我没吭声儿,陈辉又叹了口气,长篇大论讲起了故事……
  那是一九六八年冬,一群疯狗似的红卫兵,冲进了山上的一座道观里,红卫兵们先是砸神像烧经书,后是批斗道士,最后让道观里那些道士还俗,观里的观主誓死不还俗,被红卫兵一连批斗打骂了好几天,这一天,观主不堪羞辱,前半夜上吊自杀了。
  后半夜,观主鬼魂给他的关门大弟子托梦说,守道或是还俗,由他这位大弟子带着那些师弟们决定。
  这位关门大弟子,当年三十岁出头,见师父上吊自尽,也想随师父一起去了,但是,他舍不下那几个年幼的小师弟,师父已经没了,他要是再去了,这些小师弟们咋办呢?其中最小的九师弟,才五岁。
  大弟子连夜把师弟们叫到一块儿,问他们守道还是还俗,师弟们都哭了,师傅已经死了,他们的道心也都动摇了,大弟子见状,让他们连夜下山,各找出路去了。
  最后,仅剩下七师弟和九师弟,七师弟那时只有十五岁,道心却很坚决,就是不走,九师弟因为还小,不懂事,大弟子就带上他们俩,一起逃进了深山里,宁可逃,也绝不还俗!
  那是一个漫长的冬季,大雪封山,对于他们师兄弟三个来说,那是异常难熬的寒冷与饥饿,所幸当时的山里,野生动物比较多,野兔、山鸡,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类,抓这些东西来吃,勉强饿不死,他们还在山里找到一个小山洞,虽然狭小,但也足够三个人栖身了。
  一开始,师兄弟三个吃的是从观里带出来的干粮,干粮吃完以后,满山遍野开始抓小动物吃,大弟子身上,还带着几盒火柴,每次都找来柴禾,把小动物烤熟了吃。
  一转眼的,一年就过去了,时间来到了来年的秋天,满山遍野的果子和野菜,食物还算充足。不过,突然有这么一天,从山外闯进深山里一伙人,胳膊上个个带着红袖箍,这是红卫兵的标志。
  师兄弟三个见了,以为是来抓他们的,赶紧从山洞里出来,躲到了别处。他们虽然没被发现,但是栖身的山洞给这些红卫兵们发现了,他们踢灭洞口的篝火,闯进了洞里,一把火把洞里所有的东西全烧没了。
  等那些红卫兵走后,兄弟三个出来了,到洞里一看,只剩下一片黑灰。
  大弟子身上的火柴这时候早就用光了,留在洞口的篝火火种也没了,咋办呢,师兄弟三个饿急了以后,开始生吃东西,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逮着以后全都直接生吃。
  写到这儿或许有人会问,他们咋不钻木取火呢?可别扯了,钻木取火可不像书里写的那么简单,需要满足很多条件,他们哪儿有那些条件。
  那山洞呢,他们也不敢再住了,又往更深的山里走了走,所幸那时候,山上的清泉很多,他们唯一不缺的就是泉水,后来在深山里又找到一片地方,师兄弟三个猫了进去。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具体几年,这大弟子不记得了,只知道他之前那个五岁的九师弟,个头跟他差不多他高,已经长大了。
  这时候,文革或许已经过去了,但是,他们师兄弟三个还像当年一样,躲躲藏藏不敢见人,怕被抓回去再批斗、还俗。
  就在这一年,师兄弟三个因为围堵一只野兔,跑出了山,在山脚下,他们看见一个村子,村子里隐隐约约有人走动,三个人见状,不敢再追野兔,全都退回了山里。
  晚上,因为没找到食物,三个人饿着肚子睡觉,大弟子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鼻孔里闻到一股子浓烈的煮肉香味儿,再也睡不着了,睁开眼一看,就见在自己身边生着一大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口煮饭用铁锅,两个师弟正一脸按捺不住的馋相,直勾勾盯着锅里。
  铁锅里煮着东西,咋会有这么好的事儿呢?大弟子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在做梦,起身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俩师弟,趁着他睡着,到白天山下那村子里去了一趟,从村里偷一口锅,一把刀子、几盒火柴和两只老母鸡,锅里这时候炖的,正是那两只老母鸡。
  大弟子闻言勃然大怒,他们这时候日子虽然过的跟野人一样,茹毛饮血,但他们还是道士,一天都没敢忘记过自己的身份,一个出家的修行中人,居然偷起了东西,这是修行人干的事儿吗!
  大弟子狠狠训了俩师弟一顿,原本想叫他们把东西再送回去,但是,见俩师弟面黄肌瘦的样子,只是叹了口气……
  第二天晚上,大弟子亲自带着俩师弟,把铁锅、刀子、火柴,全送回了村子里,随后,带着俩师弟往深山里又走了走,并且警告他们,以后不经自己允许,再也不许出山!
  同年冬天,再一次大雪封山,师兄弟三个异常难熬的日子又一次到来了。
  因为缺少食物,大弟子能省下一口是一口,让两个师弟尽量多吃。不过,人是铁饭是钢,大弟子最后因为饥饿过度,得了饿痨病,瘦的眼窝深陷、皮包骨头,躺进野草铺成的窝棚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连睁眼力气都没有了的大弟子,突然感觉嘴里流进一股浓稠的液体,液体上带着浓烈的香味儿,好像是啥美味的浓汤,他强打起精神把嘴里的汤咽进了肚子里,紧跟着,一口口,一直喝到他不想喝为止。
  肚里有了东西,整个人恢复了一些,他勉强睁开眼看看,就感觉视线里一片模糊,朦朦胧胧中,恍惚有个人蹲在他身边,但是,怎么都看不清是谁。
  第二天,大弟子又被人喂了浓稠的汤,精神更好了一些,这一回,他看清楚了,喂他汤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师弟。
  他想问小师弟,汤是从哪儿来的,但是,嘴唇只能稍微抖动,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几天后,大弟子的身子慢慢恢复了,被小师弟从草窝里扶起来,大弟子就问小师弟,汤是从哪儿弄来的?小师弟只是冲他摇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再一次被小师弟喂汤的时候,大弟子朝身边的窝棚里看看,又问小师弟,你七师兄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小师弟还是摇摇头,大弟子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小师弟喂完汤就离开了,大弟子没在窝棚附近找到铁锅、甚至篝火之类的,他就觉得这小师弟一定有啥事儿瞒着他。
  又过了两三天,大弟子趁小师弟给他喂完汤离开以后,自己试着站了站,居然能从草窝里站起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声张,等小师弟再次过来给他喂完汤离开,他悄悄从草窝里爬起来,跟上了小师弟。
  小师弟走在前面,大弟子晃晃悠悠跟在后面,并没有给小师弟发现,很快的,小师弟在前面山头转了弯,大弟子跟着追到转弯那里,并没有着急转过去,扶着石壁,探头朝拐弯那里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眼看过去,大弟子脑子顿时“嗡”了一声,双眼一黑,胸口一紧,一口血差点儿没从嘴里喷出来……
  364,就见小师弟正捧着一块生肉在可劲儿的啃,在他旁边,烧着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口铁锅,铁锅里热气腾腾冒着蒸汽,似有似无地,从锅里飘出一股肉香味儿,就跟大弟子喝的那汤的香味儿一模一样。
  然而,在篝火旁边,一片没有积雪的山石地上,赫然放着一条血淋淋的人腿!没错,大弟子没看错,是一条血淋淋的人腿,人腿的大腿骨白森森地裸露着,上面几乎已经没有肉了,小腿骨上的肉也被割下来一大块,天气寒冷,人腿可能被篝火熏热的缘故,向外淌着血水,小师弟这时候手里捧的那块肉,似乎是小腿骨上面的。
  大弟子脑子里嗡了一声,差点儿没昏过去,他当即明白自己这几天来喝的那肉汤……肠胃里顿时一阵剧烈的翻腾,紧跟着,歇斯底里大叫一声,咆哮着朝小师弟冲了过去,小师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里的生肉也跌进了身前的雪窝里。
  大弟子冲到小师弟跟前,几乎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一把揪住小师弟的衣领子,疯了似的大吼道:“你在吃什么,你在吃什么!”
  小师弟眨巴眨巴眼睛,很平静地朝篝火旁边白森森的大腿指了指,大弟子眼前顿时又是一黑,“你、你……你这个孽畜!”一巴掌扇在了小师弟的脸上,不过,没把小师弟怎么样,他自己却因为身弱气虚、怒火攻心,一头栽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弟子就感觉嘴里被人灌进了美味的浓汤,顿时意识到那是人肉熬出来的,“腾”一下把眼睛睁开,不但没把嘴里的浓汤咽下去,反而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一俯身子,“哇啦哇啦”暴吐起来,直到吐到嘴里发苦发涩,青绿青绿的胆汁都吐出来为止。
  小师弟见师兄呕吐不止,一脸着急,放下手里的碗和勺子,给大弟子拍起了后背,“师兄,你怎么了,肉汤不好喝吗?”
  大弟子闻言,恨恨瞪了小师弟一眼,压住心里莫大的愤怒与恶心,一把推开了他,歇斯底里大叫道:“畜生,谁叫你吃人肉的,谁叫你吃的!”
  小师弟一脸茫然,他似乎并不知道吃人肉是不对的,好像在他看来,吃人肉和吃兔肉、野鸡肉没啥区别,小师弟终于开口说道:“大师兄你别着急呀,七师兄说,人肉汤能治饿痨,所以我就……”
  “什么?”大弟子闻听,脑子里又“嗡”了一声,“你、你七师兄……”连忙扭头朝周围找了找,除了他自己,就剩下一个小师弟,大弟子似乎意识到了啥,颤着声音问小师弟:“你、你七师兄呢!”
  小师弟旋即露出一脸难过,抬手朝篝火旁的大腿指了指……
  “这、这是……”大弟子顿时“啊”地一声痛叫,眼前一黑,又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篝火在突突跳动着,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区域,可在大弟子看来,整个儿就像阴曹地府。
  大弟子失魂落魄地又朝篝火周围一打量,小师弟在篝火旁盘腿坐着,篝火上面,依旧架着那口铁锅,锅里依旧热气升腾、依旧飘出一股股浓烈的煮肉香味儿。
  大弟子顿时又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看着篝火、闻着香味儿,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身在阳间心在地狱。
  失魂落魄地在篝火旁边找了找,那半条血淋淋的人腿还在,大弟子顿时失声恸嚎起来,“七师弟呀……”跪着朝人腿爬了过去,一头栽在人腿上面,胳膊紧紧抱住,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哭到何时,小师弟蹲在了大弟子身边,轻轻推着已经哭干眼泪的大弟子,“大师兄,你别哭了,别哭了……”
  大弟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人腿,把头一点点扭向小师弟,师兄弟两个一对眼神,大弟子脸上的肌肉瞬间狰狞了,歇斯底里咆哮一声:“你这个畜生!”
  丢开人腿,疯了似的扑向小师弟,双手掐住小师弟的脖子,恶狠狠地把他压在了地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大弟子就像疯魔一样,已经失控了。
  不过,大弟子毕竟大病初愈,又遭如此打击,身体、精神,都处在崩溃边缘、极其虚弱。他没能掐死小师弟,反倒被小师弟一拧身子,把他从身上摔了下去,大弟子想爬起来再掐小师弟,但是,他已经爬不起来了,刚才的咆哮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这时只能躺在地上,任凭眼泪流下、欲绝伤心。
  小师弟这时一脸不解,看看大弟子,竟然问道:“大师兄,你为啥要杀我呀?”
  过了许久,大弟子身上终于有了一丝力气:“为啥要杀你?”大弟子愤恨地咬了咬牙,挣扎几下,居然从地上坐了起来,盯着小师弟咬牙切齿、浑身发抖,“你、你个畜生,杀同门、啖其肉,还不该死吗!”
  小师弟闻言,居然露出一脸委屈,“大师兄,七师兄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撞死的。”
  “你说什么?”大弟子这时候再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你胡说!你七师兄怎么可能会自己撞死,一定是你!”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小师弟抬手朝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一指,“七师兄就是撞在那块石头上面死的。”
  大弟子愤怒地喘着粗气,扭头顺着小师弟所指的地方一看,那里确实有块突兀出来的大山石,一人多高,小师弟接着说道:“七师兄说,人肉汤可以治饿痨,他要效仿青石祖师……”
  “什么,你说什么?”闻言,大弟子脑子里又“嗡”了一声,青石祖师在大饥荒时舍身成仁,用自己换下了几个孩子的命,如今七师弟居然也……
  大弟子心如刀割,眼泪忍不住再次流了出来,颤着声音问小师弟,“你、你七师兄的尸身,现在在哪儿?”
  小师弟抬手又朝山石一指,“就在大石头下面,七师兄说,他死以后,用雪把他埋住,他的肉身就不会很快烂掉,这样可以熬好多天肉汤给你吃。”
  大弟子闻言,眼前又是一黑,肝肠寸断,差点没一头栽地上,他不再理会小师弟,浑身哆嗦着、咬牙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两条腿就像灌了铅汁似的,整个人充满了前所未有过的悲痛与哀伤,艰难地朝大山石走去。
  小师弟没撒谎,就见大山石上面,有一块暗褐色的血迹,血迹里面,似乎还粘连着些许的肉皮,伸手抚摸了一下血迹,大弟子忍不住伤心的一阵阵眩晕,勉强给自己稳了稳神儿,他低头又朝地上一看,就见一大片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一具人形的隆起,心里顿时一抽。
  “师弟呀!”大弟子“噗通”一声跪在了跟前,失声痛叫,疯了似的去拨拉地上厚厚的积雪,一张苍白昏暗的脸,很快从积雪里露了出来,正是七师弟!
  “啊——祖师爷呀,您开开眼吧!”大弟子仰天大叫起来。七师弟冰冷的尸体,他想把他抱起来,但是,尸体已经冻的硬邦邦的,异常沉重,大弟子一蜷身子,陪着七师弟一起躺进了雪窝里。
  不知过了过久……
  “嘿嘿,嘿嘿嘿嘿……”大弟子用自己的脸贴在七师弟冰冷的脸上,“嘿嘿嘿嘿”怪笑起来,他因受刺激过度,精神彻底崩溃,疯掉了……
  大弟子不知道自己疯了多长时间,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月,也或许几年……
  突然有一天,一个声音叫道:“师兄你快看,黄花观……黄花观呀,师兄,你快看看呀……”
  “黄……黄花观?”
  声音又道:“师兄,现在山外面已经没有红卫兵了,再也不批斗人了,咱也不用还俗了,师兄……你听见了吗?黄花观又建起来了,咱可以出山啦……师兄,你听见了吗,师兄,师兄?你醒醒呀……”
  大弟子呆呆地耷拉着脑袋,蓬头乱发,“黄、黄花观?好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名字呀,黄花观……嘿嘿嘿嘿,我想起来了,我师父在那里,我师父在黄花观里……不对,师父已经上吊了,我已经没师父了,我……我、我是谁呢?我是谁呢?我到底是谁呢……我是、我是……我是黄花观观主歆阳子的关门大弟子——陈辉!”大弟子猛地把头抬了起来,犹如醍醐灌顶、一梦方醒。
  大弟子不知道自己疯掉的这段时间,都做过什么,他只记得他喝了肉汤,那是他七师弟的肉,他还记得,小师弟大口大口吞食七师弟腿肉的情形,刹那间,悲痛哀伤又充满了整个身心,低下头“哇哇”又吐了起来。
  “这是哪儿?”吐完以后,大弟子还没来及看周围的情况,开口问身边的人。
  “大师兄,你、你好了吗,你真的好了吗?”声音显得十分激动。
  “你、你叫我大师兄?”大弟子抬起头朝身边那人一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叫道:“你、你是什么东西!”
  就见眼前这个,像是个人,却满身的黑色长毛,就像个人形状的大猴子、大怪物!
  怪物眼神顿时一暗,“大师兄,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你小师弟、九师弟呀。”
  “九师弟?”大弟子又想起了小师弟啃腿肉、喂他喝肉汤的情形,一把推开了怪物,“我没有九师弟,从来没有!”
  怪物一脸委屈,“大师兄,是不是我的样子吓到你了,我真是你的九师弟,我也不知道为啥,自从你疯了以后,我身上就开始长毛,最后连脸上也长满了毛。”
  听怪物这么说,大弟子打量了怪物一眼,就见怪物眉宇之间,确有几分小师弟的神彩,不过,大弟子冲他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吃人肉的下场!”
  小师弟闻言,把头低了下去,似乎这时他才知道错了,小声说道:“大师兄,咱别再提那件事了行不行,都过去好几年了……”
  “过去好几年了?”自己一疯就疯了好几年?连忙朝周围一看,居然在一个山坡上,而且已经是夏天了,漫山遍野、翠绿怡人。
  他顿时愣了,放眼往远处一看,心头怦然跳动,就见这一带的山,看上去分外的熟悉,很快,他忍不住激动起来,这、这里不就是黄花洞的山么?
  连忙朝他们左手边的山腰上一看,就见山腰的上、中、下,分别耸立着三座道观,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大弟子顿时心潮澎湃,就像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看见了一缕明亮的曙光,激动的浑身发抖。
  这时,怪物在一旁低低说了一句,“大师兄,咱们的黄花观又建起来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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