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打理草坪,她慢慢走了过来,像是有话要说。可是没等开口,眼里已蓄满了泪水。她捂着脸又跑了回去。 一会儿,她又回来了。 "Let me tell you, that was not what I meant. ”(我来告诉你,那不是我的本意。) 虽然她没交代 that (那)指什么,但我知道她肯定是指她对警察说的话,或者是那些话带来的后果。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也没说他揪着我的头发从走廊这头拖到走廊那头。你知道,我家根本就没有走廊,我搬过好几次家,从来就没住过有走廊的房子。Never. ” 淸澈的泪水,辟里啪拉地从她脸上流了下来,就象清晨的露珠从花瓣上滴落。我从兜里掏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她,她接着倾诉,话和泪一起流动,像断了线的珍珠。 通过她的倾诉,我大致捋出了一个头绪:
Mike被放回来了,没事儿人似的,依旧是懵懵懂懂,依旧是不搭理人。法院考虑到他们夫妻要一起做生意,没像其它类似案件那样不允许打人的丈夫接近被打的老婆,而是允许他们白天在一起做生意,晚上必须分开,直到上庭做出最后判决。Mike 搬到镇子外的亲戚家,Tammy一人住在家里。虽然Mike没对Tammy的告密行为有什么剧烈反应,Tammy却有些愧疚了。她来到我的店里,买走了那个价值100多加元的玩具帆船。她早就想给Mike买这个玩具,但一直舍不得花钱,如今她是豁出来了。100多加元,对小镇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那些价格贵一些的商品都是为游人准备的。 等待上庭的那段日子,Tammy整日里胖头肿脸,眼睛哭得通红。她的睡眠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彻夜不眠了。睡不着觉,她就给Mike打电话,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诉说她的忧愁恐惧,她害怕一个人睡觉。 “Mike,I’m so scared, all alone here with no neighbors around.”(Mike, 我好害怕,这儿只有我一个人,连个邻居都没有。 ) 电话那边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Mike, I’m really scared! Always feel somebody is at the door. Are you there, are you listening?”(Mike, 我真的好害怕!总好像觉得门外有人。你在听我说话吗?) 还是没有回音。 Tammy又哭了起来,哭得直喘粗气。“I already apologized for millions of times, I’m sorry, Mike, I’m really really sorry, I mean it. Mike, please!”( 我已经道了无数次的歉了。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真的,没骗你。Mike,求求你!) Mike叹了一口气。 “I can’t sleep alone, I can never sleep alone, you know that, don’t you, Mike?”(我不敢一个人睡觉,我从来就不敢一个人睡觉,你是知道的,Mike。) “What do you want me to do? I can do nothing." (你想让我干什么呀?我什么都做不了。)Mike闷声闷气地说。Mike 说得对,他的确什么也干不了。如果警察看见他们两人晚上在一起,他们就会把Mike带走,直接影响法院的最后判决。 Tammy有一种病,我记不住病的英文名字,总之跟消化排泄系统有关。她发病的时候,会很巨痛,经常得叫救护车。一天晚上,她又犯病了,疼得满床打滚。她先给Mike打了一个电话,Mike让她叫急救车。急救车来了,Tammy被担架抬到车上。急救车里的Tammy哭得特别动情,特别伤心,泪人儿似的。她哭她的肚子,哭她多情的后果,哭被她出卖的Mike, 哭出卖她的英俊警察,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急救车的人员都弄慌了,一个劲儿劝她,“Don't worry, we'll be there before you know it." (别急,一会儿就到了。) 第二天,Tammy来我店里,脸色很难看,秀发也凌乱无光泽。她张嘴就告诉我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在医院呆了一个晚上,医生让她住院,她不肯,跑了回来。“How can I stay in hospital with everything going on?" (眼下这些烂事,我怎好住院?)她说。她又凄凉地告诉我,Mike没去医院看她,“I wish he was there, but I understand he couldn't go, can't risk everything."(我希望他能去看我,但我知道他不能去,太冒险了。)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滚下来。我猜想,她希望Mike能冒险去看她。 他们雇了一位律师,费用是3000加元。我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那笔钱。 一天我去Tammy店里买点儿吃的,一进门,我就感觉到气氛不对。Tammy走上前来,什么也没说,就趴在我肩上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说,"He just said to me, 'Go and tell the cop!'."(他刚才跟我说,去呀,去跟那个警察告我的状啊!)隔着Tammy的肩膀,我瞪了Mike一眼,他恼怒地把头扭到一边。 我猜想,他们每每吵架,Mike都会说这句话,有意或者无意。 法庭最后判决Mike无罪,理由是证据不足。 再也没看见那位英俊警察。我猜想他那样做完全是出于警察的责任感。如果他不把从Tammy那里听来的情况反映上去,作为警察,那是失职,他不像是一个玩忽职守的警察。我猜想,他对Tammy的确有点儿动情,大概是大哥哥对小妹妹那样的情。他喜欢Tammy,想保护她,像保护弱小动物那样保护她。但Tammy毕竟是Mike的妻子,为了保存他们的婚姻,她果决地宣称那位警察是在撒谎,而警察又拿不出证据,整个事件就不了了之了。最后的结果是,每个当事人都觉得自己是受害人:Mike觉得Tammy背叛了他,警察诬陷了他;Tammy觉得警察出卖了她;警察觉得Tammy背叛了她自己,同时也背叛了他。 Tammy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一天,Tammy伸出手,非常得意地让我看她的戒指,“15 years,finally!" (15年了,他终于给我买了一个戒指!)哄一个小孩子开心,挺容易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