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乐鸣中短篇灵异小说集

  冯妈妈的脸色不太好看。
  “明天上午,你大姨、三姨、小舅他们几口人就到了。”冯妈妈说。
  “哦,他们有几个人啊,我到时候租个车去接他们。”
  “好像来了十三口。”
  “十三个人?怎么这么多?”
  “媳妇也来了,还带了孩子。”
  “哦。”冯琼说。
  “他们明天来了,住哪儿?”
  “宾馆我已经联系好了,你不用操心。”冯琼说。
  “他们还说,他们想在咱们这儿玩几天。”
  “那就玩呗。没关系,我会安排的。”
  冯妈妈又沉默了一会儿。
  “唉,这得花多少钱啊。”冯妈妈小声说。
  冯琼笑。
  “后天就是咱们翻身的时候,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让他们见证咱们的成功,花多少钱,我都觉得合适。妈,别操心钱,那不是问题。”冯琼说。
  冯妈妈叹了口气。
  “你大姨、三姨对咱们一直不错,就算是咱们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看不起咱们,为她们花钱,我不心疼。可是,你小舅,唉,自从那次向我借钱,我没借给他,他见咱们从来就没有好脸,唉,给他花钱,我还真不太乐意。”冯妈妈说。
  “我跟你的想法刚好相反,请小舅花的钱,才更值。”冯琼说。
  冯妈妈看着儿子。
  “你什么意思?”她问。
  “他以前瞧不起咱们,现在咱们翻身了,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看,让他知道咱们活得比他好,让他知道他以前看咱们看走眼了。”冯琼说。
  也有道理。
  “实际上,我更想请咱邻居吴大婶来。”冯琼说。
  “请她?干嘛要请她?”
  “因为,在我小时候记忆里,她是最瞧不起咱们家的,现在有机会打打她的脸,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冯妈妈又叹气。
  “你就是想请她,她恐怕也来不了啦。”冯妈妈说。
  “怎么了?”
  “她中风了,瘫痪在床。”
  “真的?中风了?”
  “是啊,那还有假。”
  冯琼哈哈大笑。
  “真是恶有恶报啊,她是罪有应得。”冯琼说。
  冯妈妈却不那么想。
  “她以前是老说咱们坏话,有机会也会欺负欺负咱们,不过,她现在瘫痪了,她儿子媳妇又不是很孝顺,说真的,我还有点可怜她。”冯妈妈说。
  “可怜她什么?她以前是怎么对咱们的,你还可怜她?”
  母亲不吭声了。
  母亲还是菩萨心肠。
  “小舅借钱的事,我还记得,那时我大概六、七岁吧。”冯琼说。
  “是,差不多。”
  “我就有一个印象,好像你和他吵得很凶。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和我小舅吵架,以前,你们关系好像不错啊。”
  母亲点头。
  “他是我最小的弟弟,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我们谁都让着他,关系怎么会不好。”冯妈妈说。
  冯琼冷笑了一下。
  “那个时候,小舅居然找咱们借钱,嘿嘿,他也真做得出来。”冯琼说。
  “是。单位把你爸爸的赔偿款和抚恤金刚发给咱们,十八万多吧,他倒好,张口就想借十万,他说他要用那钱去做生意。”
  “你好像丝毫也没有犹豫,就拒绝了他。”
  “那当然。”
  冯琼饶有兴趣。
  “你怎么那么果敢呢?怎么一点也没有犹豫?”冯琼问妈妈。
  “我那时候头脑特别清楚,那笔钱是你爸爸用生命换回来的,我要靠那笔钱,省吃俭用,把你拉扯大。谁都别想打那笔款的主意,即使是你小舅,也甭想打那钱的主意。”冯妈妈说。
  “恩。”冯琼说。
  “你小舅没想到我这么断然地拒绝了他,他以前问我要什么,我都答应他,即使会惹你爸爸不高兴,我也偷偷拿给他。可那笔款不行。咱娘俩要靠那笔款过活。”
  “十八万,当时也是笔巨款啊。”
  “那当然。当时,一般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几百块钱,十八万当然非常多,够买一套房了。”
  “爸爸单位也挺够意思的,能给那么多钱。”
  冯妈妈叹了口气。
  “你爸爸死得太惨,也死得太冤,当时能赔那么多钱,也算是破例了。”冯妈妈说。
  冯琼起身给妈妈倒了杯水。
  “小舅也太黑了,十八万,他就想借走十万,嘿嘿。”冯琼说。
  冯妈妈又叹气。
  “他从小被惯坏了,太自私了,不会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冯妈妈说。
  “哼,是太自私了,连抚恤金都想拿走花。”
  “我拒绝他以后,他愣了几分钟,然后,他爆炸了,他竟然质问我,我有钱干嘛不借给他,我还是他的姐姐么。唉。”
  “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告诉他,我是他的姐姐,这不错,但我更是我儿子的母亲,我那儿子那么小就失去父亲了,我有责任把他拉扯大。”
  冯琼点头。
  就是靠着母亲的这股劲儿,他才能顺利地成年。
  “可你小舅还是不依不饶,跟我闹腾起来,但不管他怎么说,我都没一点让步。后来,他让步了。”冯妈妈说。
  “他让步了?”
  “是啊,他让步了,他只借五万。”
  冯琼笑了。
  这也算让步?
  “我还是拒绝了他。那笔款一分钱也不会借给别人,我要全部留给我的儿子。我儿子要吃饭,要读书,这些都需要钱。”冯妈妈说。
  “你的这个想法,小舅应该也能理解呀。”
  冯妈妈哼了一声。
  “他理解个屁。他就知道,姐姐有钱,却不借给他花。他又跟我吵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冯妈妈说。
  “小舅他真是太自私了。”
  “是自私。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唉。”冯妈妈说。
  冯琼瞧着母亲。
  “从那以后,小舅就处处难为你,是吧?”冯琼说。
  母亲没说话。
  小舅怎么难为她的,她不愿意跟儿子说。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可是,这个亲弟弟太过分了,从那以后,每次见到冯妈妈,就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根本不知道孤儿寡母的艰难。
  有一阵子,冯妈妈甚至不愿意回娘家。
  她没有避风的港湾,哪儿都没有,她必须得坚强起来,自己做港湾,做儿子的港湾,可以让儿子避避风。
  她硬起了心肠。
  她也不得不硬起心肠,连至亲的亲人都靠不住,她能怎么办呢。
  也就只能靠自己了。
  冯妈妈虽然没说话,可她的脸色还是让冯琼能大约猜出来一点妈妈的心思。
  他理解母亲的不容易。
  他拍了拍妈妈的左肩膀。
  “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你该好好享清福了。”冯琼说。



  四



  丁伟接到女儿电话时,是焦头烂额的。
  但在电话里,他尽量还是保持平稳的语调。
  他说,他肯定不能回去吃饭了,他外地的几个大客户都来了,要参加明天的婚礼,他得好好招待这些财神爷,安排他们住下后,晚上得陪他们。
  放下手机,只安静了两三分钟,争论又开始了。
  “账上有多少钱,我是知道的。”吴跃进说。
  丁伟瞪着吴跃进。
  “那是公司应急的钱,怎么,你也想动啊?”丁伟说。
  吴跃进不敢吭声了。
  但他老婆有话要说。
  “我儿子今年也要结婚,想给儿子换套大房子,这不是手头紧么,实在是钱不够,要不,也不会想这招儿。”他老婆说。
  丁伟沉着地望着吴跃进的老婆。
  “你儿子要结婚,需要钱,我能理解,不过,你也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撤股吧,现在是咱们最困难的时候,你现在撤股,别人会怎么想呢?”丁伟说。
  吴跃进的老婆笑了一下。
  “别人不缺钱,我们实在是缺钱么。”她小声说。
  丁伟也笑。
  “你真缺钱?”丁伟问吴跃进的老婆。
  女人语塞了一下,就恢复正常了。
  用的是比较夸张的语气。
  “缺,当然缺啊。我们是小户人家,啥时候都缺钱。”她说。
  这些年,给了她们多少分红,丁伟是有数的。
  她这个小户人家买了多少套房子,丁伟也是大约知道。
  吴跃进是他高中的同学,虚荣心强,买了房子,就忍不住四处炫耀,房子涨了多少,也忍不住到处说。
  他老婆倒沉稳得多。
  他们真缺钱?
  无非是,看厂子最近效益太差,环保局又频频来找事,他们想先撤。
  吴跃进这两口子什么亏都不想吃,在他们眼里,只能占便宜,吃亏么,那是别人的事。
  可丁伟也不好说破这点。
  他不再看女人,而是瞧着吴跃进。
  他这高中时的死党。
  “你这是第三次跟我谈撤股的事,对吧?”丁伟说。
  吴跃进点点头,还是稍微有点难为情。
  “第二次你谈这事时,我让冯律师给你核算了一下,如何给你退,也告诉了你一个数目。你如果现在还坚持要退,可以按照那个数目给你退。”丁伟说。
  吴跃进还没有搭话,他老婆抢先大笑了。
  “开什么玩笑啊,用那个数目就打发我们了,那就是打发要饭的啊。”他老婆说。
  丁伟忍住自己的脾气。
  “那怎么是开玩笑呢,那是在会计核算咱们所有的资产以后,郑重告诉你们的价格,冯律师也认可那个价格。”丁伟说。
  女人哼了一声。
  “丁董事长啊,明天你女儿就要嫁给冯琼了,你还冯律师长,冯律师短的,有些见外吧?”女人说。
  “冯琼即将是我女婿,我不否认,但他也是厂子的法律顾问,有关厂子的事,他就是个律师的角色。既然你们给我谈公事,我就不能用私人的关系来称呼他。”丁伟说。
  “但这就是事情的关键呀。”女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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