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负责化妆的小姑娘出了大问题。
她带着她的化妆箱按时来了,但是,打开箱子,才发现空了一半。
她的小侄女昨晚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玩,而一大早小姑娘出门时,也没有检查,提着箱子就出来了。
只好让她爸爸立即送过来。
小姑娘一个劲儿道歉,委屈地快哭了。
但更糟的事在后面。
丁伟回来了。
他鼓着嘴进了门,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丁露问爸爸。
他还是不说话。
问急了,他才张大了嘴,露出来。
他的门牙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药棉。
药棉已经又沁满了血迹。
老婆也冲了过来。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的牙呢?”老婆问。
丁伟笑着。
像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
“喝完羊肉汤,下台阶时没注意,滑了一跤,磕掉了牙。”他说。
他的声音也大变。
大概跟没有门牙有关系。说话漏风。
妻子首先关心他的安全。
“怎么样啊?有事没事?”她问。
“呵呵,没啥事。”
“到底怎么样啊?”
“我去过医院了,让急诊简单处理了一下,大夫说,没啥大事。”丁伟说。
妻子这才放心。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她开始河东狮吼。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闺女今天出嫁,你倒好,把门牙给磕掉了,你的脑子糊涂了吗?”她冲丈夫喊。
丁伟一个劲儿地认错。
但太太还是不依不饶。
“待会儿婚礼典礼怎么办?让你这个老丈人发言,你怎么发言?你真是脑子坏掉了。”太太说。
丁伟陪着笑。
“你代表我发言。”丁伟说。
但说话不是丁太太的长项,在一群人面前说话,她从来没干过。
“我?我不行。”她说。
“没啥不行的,就说两句喜庆话呗。”
太太让丁伟张大嘴,她要再观察观察。
实在太难看了。
而且,丁伟的面部肌肉还没有适应没有门牙的状态,拿掉药棉,更显得别扭、狰狞。
丁伟又拿了一团新的药棉,塞在掉牙的地方。
太太看着女儿。
“去装个假牙怎么样?赶紧去装个假牙,就不难看了。”她问丁露。
丁露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以为装假牙这么简单啊,跟装个眼睫毛一样容易啊,要装假牙,得拍照、做模,至少一两周时间。”丁露说。
“一两周时间?要这么久?”
“当然啦。”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
“去私立医院怎么样?多掏点钱就多掏点钱呗。”妈妈说。
妈妈显然没有抓住事情的本质。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需要那么多时间。装假牙,得根据你口腔具体的情况,不是随随便便地就能装一个。”丁露说。
丁妈妈望着丁伟。
丁伟点头。
“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呃,恩,装假牙是需要时间。”丁伟含混地说。
太太忍不住又怒发冲冠。
“你掉牙也掉得不是时候,偏偏在女儿出嫁时掉,真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一点责任心也没有。”太太说。
丁伟只是笑。
他没有辩解。
尽管,这跟责任心完全没关系。他恰恰是因为责任心,昨天晚上才喝那么多,才有今天的事故。
“好了,好了,别说了,爸爸也不是故意的。”丁露说。
谁会故意磕掉自己的好牙。
丁妈妈终于想清楚了这个问题。
“唉,看来,得我发言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没事,你就说两句感谢的话就行了,不用说太多。”丁露说。
“说两句就行么?”丁太太问女儿。
“行,两句就行,没必要说更多。”
丁太太叹了口气。
“也只能如此了,说就说呗,就说两句话,我还是可以说的。”丁太太说。
大姨和她女儿来了。
是她女婿家的豪车送来的,正停在丁伟家门口,大姨尽量磨蹭了一会儿,才下车。
她想让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看,她虽然没有妹妹漂亮,没有妹妹嫁得好,但她女儿嫁得好啊,她现在就是比妹妹扬眉吐气。
新娘的妆居然现在还没有搞完。
大姨有机会一进门就大呼小叫。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有化完妆呢。”大姨说。
丁露白了大姨一眼,没有接腔。
化妆的小姑娘又开始可怜巴巴的解释、道歉。
大姨吵那个小姑娘。
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她还谈到了法律问题。
如果,因为她的失误,导致婚礼延误,该怎么赔偿这损失?
小姑娘更是瑟瑟发抖。
丁露制止了大姨。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再说,不更耽误时间么。”丁露说。
她又安慰小姑娘。
“没事,时间并不算晚,再说,就算是晚了,也没什么。没关系滴。”她说。
大姨又把目标锁定到妹妹身上。
“你怎么搞的?女儿出嫁,你也不好好把关,怎么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人来化妆呢?”大姨说。
妹妹无话可说。
只能由着姐姐随便训。
大姨看见丁伟时,更乐了。
一直以来,大姨对自己的丈夫不太满意,游手好闲,不负责任,跟丁伟比起来,那是有天地之别。
可就算是丈夫那样的浪荡子,也没有在女儿出嫁的那天,把自己的牙磕掉啊?
丁伟这算什么事呢。
丁伟尽量往幽默的地方解释。
“看来,我下意识里,还是舍不得女儿出嫁,心里难受,就磕掉了自己的门牙。”他微笑着说。
丁露穿上婚纱时,大姨才停止自己的数落。
新娘是太美了。
简直是完美。
可就是这样,大姨还是找出来一点毛病。
婚纱的左咯吱窝处,绽开了一点口。
这婚纱是租的,真不容易发现这个细节。
大姨又数落起来。
干嘛要租婚纱啊?她女儿就是自己买的婚纱,哪怕就穿一次,也应该买婚纱。不应该图省钱,就去租。
等等。
丁露是不胜其烦。
“有什么啊,有个小口就有个小口呗,别人又看不见。”丁露说。
这倒是真的。
非得把新娘的手举起来,凑到近前,才能看到那个小口。
大姨沉默了几秒钟。
“可是,这不吉利啊。”大姨说。
“嗨,有什么不吉利的,没啥。”
“出嫁却穿个破婚纱,当然不吉利呀。”大姨说。
仿佛是为了证明大姨的理论,丁伟的手机响了。
丁伟接了电话,脸色大变。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丁露问爸爸。
丁伟不住地叹气。
“环保局的检查组到厂里突击检查了。”丁伟说。
这事,丁露也了解一二。
“不是说跟环保局沟通好了么?这几天不查咱们,等咱们这批货生产出来,再整改。”丁露说。
“唉,是啊,是沟通了,怎么又去突击检查了。”
“跟冯琼打电话吧,让他问问什么情况。”丁露说。
和环保局的沟通,一直是冯琼在做。
丁伟拿出来手机。
太太阻止了他。
“别打了,他马上就来接亲了,再大的事,等婚礼结束以后再说。”太太说。
丁伟叹气。
“会不会耽误事?”丁伟说。
“耽误什么事啊,不就是一中午的时间。”太太说。
倒也是。
三个小时以后再说吧。
但丁伟的心是七上八下的。
“那个客户要货要得很急,还不好说话,这批货如果我不能按时交付,以那个客户的性格,他一定会向我索赔的。”丁伟说。
“索赔就索赔,没什么。”丁太太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