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村长的娘得的是癌症。
晚期了。
当然,没人告诉她真实情况,可小老太太挺精明的,通过医生、护士的表情,络绎不绝的探访,还有那数不清的药物,她大概猜了出来。
她要求出院,回家。
大夫并没有反对。
她的病大夫是无能为力的,大夫承认。
也就是拖延点时间。
但村长还盼望着奇迹,他劝娘治治再说。
娘嘿嘿一笑。
“我要是现在回去,至少还能睡上棺材板,不至于变成一堆灰。”娘说。
村长不吭声了。
在医院去世,一定会送到火葬场火化,没有商量,回家么,就可以换种方式了。
村长的娘回到家里,情绪反倒好了许多,想吃啥就吃啥,想干嘛就干嘛,家里人也尽量迁就。
关键是,小老太太想得很清楚,既然死神没来,那就尽情享受呗。
她甚至能自己在院子里散步了。
阿毛来的那天晚上,她才倒在床上起不来。
她昏了三天三夜。
村长是束手无策。
也不敢送医院啊,怕送去就出不来了。
只能请毛大夫来了几趟。
毛大夫说,老太太还活着,只是失去了知觉,他也无能为力。还是别打扰她了。
村长的暴脾气上来了,对毛大夫一顿臭骂。
老太太还活着,他当然知道,还用毛大夫告诉他吗?
别打扰她?难道让老太太就这样不死不活地躺着?
毛大夫苦笑。
“我就这点本事,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毛大夫说。
毛大夫虽然没行医执照,但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认同他的医术,还有人大老远跑来,让毛大夫号号脉。
村长意识过来,他大概情绪过激了。
他向毛大夫道歉。
这不是村长的风格,村长很少道歉的,但老娘这个情况,少不了还得麻烦人家毛大夫,这次,村长就委曲求全地改变了自己的处事方式。
第三天的晚上,老太太才苏醒过来。
喝几口水,她就把儿子叫到床边。
她有气无力的,但还是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
“你最近做了啥混账事啊?”她问儿子。
村长一头雾水。
“没有啊,我啥也没干呀。”村长说。
“不对,你肯定干了什么缺德事,刚干的。”
刚干的?
村长琢磨了一会儿。
他觉得,这几天没做啥事呀。
“别蒙我,在阎王殿阎王告诉我了。”老太太说。
阎王殿?阎王告诉她了?
老太太烧糊涂了吧。
村长就顺着老太太,让老太太把来龙去脉说出来。
断断续续,老太太说了。
俩小鬼把她逮走了,到了阎王殿,阎王判她入十八层地狱,油烹火烤。她不服气,跟他们闹,跟他们吵。
阎王告诉她,他儿子在阳间刚打了贵人,所以,她得替儿子还债,去地狱还债。
她还是跟阎王闹,挣脱了,跑了回来。
村长苦笑,他告诉母亲,这几天他谁也没打。
老太太确认再三,才放心下来。
她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对儿子又吵又骂。
“你这个王八蛋,你骗我,连你亲娘都骗,真不是东西呀,明明你打了贵人,你还说你没打,你这个不孝顺的狗东西。我差点就掉到地狱了,你知道么,你这个混账的东西。”老太太说。
她能记起来的骂人的话,她都骂了一遍。
幸亏她蛮劲大,她才又挣脱了小鬼,跑了回来。
当时,那小鬼正准备把她往地狱里扔呢。
村长头上有汗了。
他嘀咕起来。
“打贵人?没有啊,我打哪个贵人了?再说,我也不认识什么贵人呀。”他说。
老婆提醒他。
“阿毛。”老婆说。
村长把阿毛往地上摔,林大个儿想跟他拔刀子,他都告诉老婆了。
他茫然地望着老婆。
“阿毛?”村长问老婆。
老婆点点头。
“只能是他。”老婆说。
对呀,他摔阿毛,就等于打了他,而除了阿毛,村长实在想不起来,他认识什么贵人,更别提得罪了。
村长走到了床前。
“妈,我想起来了,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贵人道歉,请他原谅我。”村长说。
老太太停住了骂,她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定要好好地道歉啊。好好地道歉。”老太太交代他。
可该怎么好好地道歉呢?
村长有点为难。
他太爱面子,十几年以来,在村里一直是头把交椅,现在去林大个儿家里登门道歉,还真抹不开那张老脸。另外,这件事该怎么说呢?总不能求阿毛,求他跟阎王通融通融,别让老太太去地狱,给老太太找个好去处,安心地走。
能这么说吗?
村长瞧着老婆。
老婆明白村长的意思,老婆直摇手。
“你去么,女人家好说话。”村长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还是自己去吧。”老婆说。
没办法,村长只得硬着头皮上。
他提了两瓶酒和一条羊腿,去了阿毛家。
林大个儿、林嫂都在,阿毛在院子里玩。
村长把酒和羊腿往桌子上放。
林大个儿不知道村长是什么意思,呆呆地站在那儿。
村长堆出点笑容。
“不好意思啊,老林,前两天我有些冲动。”村长说。
林大个儿的表情才柔软一些。
“没事。”林大个儿简短地说。
林大个儿不善言辞,还得村长自己找话题,跟他寒暄。
甚至连烟都得村长自己掏出来。
他们从天气聊到汽油价格,抽完第三支烟,村长才装着随意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院子里。
阿毛在树下的大石头上盘腿坐着。
他瞧着村长,眼光很和善。
那条狗也蹲在石头旁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村长甚至觉得,那条癞皮狗好像皮肤好了很多。
村长向阿毛慢慢走过去。
狗露出了牙,低吼着。
阿毛拍了拍狗头,狗马上安静下来。
村长一直走到阿毛的跟前。
他倒不怕狗,但阿毛平静的神情,以及那些传说,让村长还有点怵。
这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啊,干嘛要怵他。
村长笑话自己。
他尽量镇定自若一些。
“在玩呢?”村长笑着说。
阿毛点点头。
村长停了几秒钟,还是郑重地开口了。
“对不起啊,不好意思。”村长说。
阿毛知道村长是为什么事道歉,他微微点点头。
可村长还不甘心呀,他在石头前转了几个来回,才又准备开口。
但阿毛阻止了他。
阿毛摇着手,望着村长,似乎一切他都知晓了,就不需村长再开口。
村长觉得,他还是得说两句。他怕阿毛其实并不知道他的来意。
“我老娘,呃,阎王,嗯,”村长说。
阿毛点点头。
村长愣了一会儿。
“你真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村长干脆直截了当地问。
阿毛点头。
“好吧,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麻烦你大人大量,原谅我。”村长说。
阿毛又点头。
村长放松了。
村长随后燃了一支烟,跟林大个儿随便聊了两句,他准备告辞离开时,手机响了。
是他老婆打来的。
娘走了。
村长急急地往家里赶,在路上,他还在反思,他怎么会说出大人大量的话呢,那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呀。
娘的表情很安详,嘴角甚至有点笑意。
这让村长欣慰多了
九
村长当然不愿意多说。
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去林大个儿家登门道歉,有什么好说的。
但村长的老婆憋不住,没多久,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传的还挺邪乎。
诸如,阎王都听阿毛的,等等,之类的。
也有人大胆找村长求证,遭到了村长的一顿臭骂。
村长让他滚,有多远就滚多远。
不过,村长毕竟没有否认。
阿毛不是一般人,所有人都相信了,村长也不例外,可就算是这样,也没人喜欢阿毛,大家还是远远地躲开他。
可王斌却没法躲。
他们是邻居,能躲到哪儿呢。
女人总说晦气,当然,是背地里跟王斌嘟囔,她并不敢当着林大个儿的面说,让林大个儿知道。
每次女人这么说,王斌都叫她闭嘴,但是,他自己还是去找附近的道观请了几道苻,按照人家教的,在家的四个方位都贴了。
他只能做这么多。
他尽量不跟林大个儿一家打交道,不跟他们多说话,小心翼翼的避着。
距离村子大概十里左右,那儿要修一条高速公路,要修隧道穿越大山,而王斌的小舅子在承包商那儿做炊事员,小舅子做菜还有两下子,挺受赏识的,他就运作了一下,给王斌找了个活儿干。
工资很可观。
王斌就把他的八只羊买了,去做那个工作。
那天早上,王斌晚起了十分钟,他急急地往工地赶时,碰到了阿毛。
阿毛在自己的家门口拿着一个火车头在玩,王斌想绕开他,他着急赶路呢。
可阿毛却停了下来,盯着他的脸瞧。
仿佛他脸上有什么污迹似的
阿毛的眼神非常特别。
可临出来时,王斌洗了脸,照了镜子啊。
这小娃子还瞧什么瞧。
王斌心里有点发怵,可他啥也没说,径直走开了。
迟到是要扣工资的。
他得抓紧赶路。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山路,转过一个山腰,他竟然又看见了阿毛。
这怎么回事?
王斌的速度不慢,这小娃子怎么跑到他前面了?
再说,这附近没有别的路,这小娃是怎么超过去的?
阿毛站在那儿,表情深沉,他望着王斌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
完全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
王斌真是莫名其妙。
嗨,管他呢。
王斌的心一横,啥也没说,他绕开阿毛,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是,明明是已经绕开了阿毛,走了过去,一抬头,竟然发现阿毛还挡在正前方。
王斌愣了一下。
“你有什么事吗?”王斌问。
阿毛什么也不说。
只是慢慢摇了一下头。
王斌挺纳闷的,这小娃子是唱的那出戏呢?
可他也不敢再耽搁了,马上就要迟到。
但阿毛就是挡在他的正前方。
反复几次,阿毛就是挡在那儿。
王斌恼了,他冲阿毛吼。
“滚开,我还有急事呢。”王斌说。
阿毛的表情复杂,但他还是挡在那儿。
耐心消失殆尽了,管他有什么邪劲儿呢,王斌一抬手,就把阿毛推倒在地上。
王斌觉得脚腕子一阵疼痛,他转过头,发现那只癞皮狗咬住了他。
奇怪啊,这狗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王斌开始只看见阿毛,并没有看见这条狗啊。
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王斌抬起另外一只脚,狠狠地踢向狗,可狗就是不松嘴。
于是,王斌就弯下腰,用手指头去戳恶狗的眼睛,那条狗才让到一边。
但是,那条狗还是拦在正前方,不让王斌过去。
王斌扔了几块石头,狗躲开了,还是跟他纠缠。
王斌破口大骂。
“好,好,好,我今天不上班了,你们等着,我陪你们好好玩。”王斌说。
王斌往回走。
往回走,狗并没有意见,也没有阻拦他。
过了一刻钟左右,王斌赶了回来,他手上拿了一把大砍刀。
他是真想砍死那条癞皮狗。
可这时,阿毛和狗已经把路让出来了。
阿毛和狗站在路边的草丛里,主路让了出来。
王斌又好气又好笑。
他骂阿毛。
“狗日的,你怎么不挡路了?你怎么不让这条癞皮狗拦我了?”王斌质问阿毛。
阿毛一声不吭,也没什么表示。
王斌还想说点什么时,听到了一声巨响。
是隧道工地那儿传来的,隧道口尘土飞扬,有很多人往外跑。
王斌的脸变得煞白。
他把砍刀扔到一边,一溜烟儿地朝工地奔去。
陆续有一些传闻,但王斌下午回来时,才有更清晰的信息。
发生了塌方。
并不算大。
但是,两个刚签到进场的工人被压在下面。
那两个人跟王斌是同事,他们在一个作业面工作。
如果,王斌没有迟到,遇难人数会增加一个。
项目经理对王斌千恩万谢,幸亏王斌迟到了,要不然,死了三个人,就算重大责任事故,就必须上报到更高层级,项目经理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迟到受到表扬,倒史无前例。
可王斌怎么会迟到呢?
王斌在小路上被拦的事,本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大家都夸王斌福大命大。
王斌脸色铁青,并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他把事情说出来了。
十
是阿毛救了王斌的命。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点。
既然如此神奇,勾起了大家的兴趣,接下来的一天里,王斌不断重复他的故事。他被要求重复,递一支烟,十几双眼睛渴望地盯着他。王斌不讲也不行啊。
他反复讲了不下十遍。
有一次,有一个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这人是马光。
是王斌右侧的邻居。林大个儿是左侧的邻居。
“不对吧。”马光说。
王斌瞅着马光。
“怎么不对?”王斌问。
马光嘿嘿笑。
“好像有不真实的成分。”马光说。
这是明目张胆的拆台啊。
但王斌很沉着。
他要求马光说清楚。
马光不太好意思,支支吾吾的。
可王斌较真了。
马光只好说了。
“阿毛大概是什么时间在山腰上拦住你的?”马光问。
什么时间?
王斌知道自己出门的时间,再多加十五分钟,算出了大概时间。
他把时间说出来了。
马光嘿嘿笑着,摇着头。
“这就不对了。”他说。
“是吗?咋不对了?”
“那个时间,我在我院子里抽烟,我看见阿毛一直在他家门口玩呢,根本没有离开。他又怎么可能去山腰拦住你呢。”马光说。
王斌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话。
他重复了那个时间。
“那个时间,你真看见阿毛一直在他家门口玩?”王斌问马光。
马光很肯定。
“没有离开过?”
“没有。我九点以前一直在院子的椅子上坐着,九点才离开。我看见阿毛一直在那儿玩,没有离开过。”马光说。
王斌的脸变得煞白。
“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他喃喃地说。
他想不通。
马光看王斌的脸色,才意识过来,王斌并不是故意想虚构这个故事。
王斌是被吓着了。
但他的确看见阿毛一直在那儿玩啊,林嫂在不远处看着儿子。
“也许,你只是幻觉?”他对王斌说。
王斌茫然地望着马光。
“幻觉?”他问。
“是。”马光说。
过了一会儿,王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扒自己左脚的袜子。
“那条狗咬我了,应该有牙印在,你们看看。”他说。
可他脱掉袜子,找来找去,没有找到任何痕迹,更别说牙印了。
只是脚腕处有点红。
王斌又惊呆了。
他简直是惊慌失措。
“但真的是阿毛和他的狗在山腰拦住了我。”他说。
大家都笑。
王斌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走,你们跟我来。”王斌说。
他急急地在前面走,有几个人跟上了他。
他们上了山,去了那条小道。
王斌要去找那把砍刀。
“我在五叔家门口拿了一把砍刀,我想砍了那条咬我的狗,听到了工地的声响,我就把砍刀扔到路边,往工地赶。那把砍刀应该还在路边的草丛里。”王斌说。
没多大一会儿,王斌就找到了那把砍刀。
实实在在的一把砍刀。
王斌拿着砍刀,问马光。
“这是幻觉吗?这不是幻觉啊,这是实实在在的一把刀啊。”王斌说。
马光也哑口无言了。
十一
没人能解释这件事。
明摆的事实是,王斌迟到了,才躲过了一劫。而大家知道,王斌不会刻意迟到,工地上迟到,扣的钱很可观,差不多等于一天白干了。
王斌为什么会迟到?
王斌也不会故意编那套故事,因为,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啊,他何必编呢。
再说,王斌是一副吓破胆的摸样,不像是装的。
而马光更没必要撒谎,他何必戳破王斌的故事,王斌心眼不大,何必惹他,再说,也有别人的佐证,看见阿毛一直在那儿玩。
第三天,王斌登门拜访了。
他也学村长,提了两瓶酒和一条羊腿。
他没说什么,就是对阿毛合掌作揖。
阿毛只是笑笑。
林大个儿让王斌不要客气,把酒和羊腿都提回去吧。
王斌连忙摇手。
“一定不能提回去。一定不能。”他说。
王斌的脸色那么庄重,林大个儿也不好再推辞。林大个儿留王斌吃晚饭,喝几杯酒。
王斌又是摇手。
几乎是一溜烟儿地溜了。
林大个儿只能苦笑。
大人们,是对阿毛颇为敬畏,像王斌一样,连在阿毛家吃顿饭都不敢,但是,孩子们可不是那样。
孩子们不信邪。
他们倒也不跟阿毛玩,只是逮着机会就想捉弄他。
大人对阿毛越是客客气气,孩子们就越想把这小娃娃推到在地,或是,抢走他手中的玩具。
不过,并不太容易办到,那条癞皮狗虎视眈眈地在一旁保护着,孩子们也害怕。
被狗咬一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可他们抓住了阿毛的一个弱点。
阿毛的心肠软。
比如,那条癞皮狗。
那条狗得了严重的皮肤病,难看死了,靠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维持生命,骨瘦如柴,它也就成了小孩子恶作剧的对象。
拿石头砸狗,或是,用爆竹炸狗。
阿毛把那条狗领回了家,那条狗才安全一点。
自从那条狗被阿毛养,狗的气质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再夹着尾巴,畏畏缩缩,也敢呲牙咬人了。
没人敢再惹那条狗。
孩子们只好换了别的对象。
有一次,他们找到了一条瞎眼的小猫咪。
刚出世没多久的小猫咪,猫妈妈大概也注意到小猫咪的残疾,遗弃了它。
小猫咪饿得一直叫。
熊孩子们把小猫咪放到小河下游的一块石头上,四周都是水,小猫咪无处可逃,他们骗阿毛去救。
他们的计划是,阿毛靠近那块石头时,他们就从岸边的草丛后面冲出来,拿水枪射他。
还有个孩子拿了弹弓。
两个孩子去传信。
他们不敢靠近阿毛,那条狗直瞪着他们呢,他们远远地告诉了阿毛。
传说,下游有一条大蟒蛇,阿毛如果不赶紧去救,小猫咪可能就被大蟒蛇吃了。
他们把这个传说也对阿毛重复了一遍。
小猫咪要么饿死,要么被大蟒蛇吃掉,如果没人救的话。
阿毛上钩了。
他站起身,想出发去河边,但林嫂在旁边呢,她拦住他,不让阿毛出去。
她忠实地按丈夫的吩咐办。
不让阿毛在外面乱跑。
阿毛走过去,牵了一下妈妈的手,妈妈就开始打哈欠。
妈妈走到椅子上,靠着就睡着了,嘴角还笑得挺甜蜜的,大概,做了什么美梦。
俩孩子瞪眼了。
他们太羡慕了,如果他们有这本事,能摸一下妈妈,妈妈就睡着了,该多好。想什么时候出去玩就什么时候出去玩,再没人管了。
阿毛急急地向河边跑。
那条癞皮狗也跟在后面,像忠实的卫士。
狗当然发现了草丛后面的熊孩子们。
狗停了下来,对着草丛吠叫。
它是想提醒阿毛。
阿毛知道狗的意思,可他不一点也不在乎,他就想赶紧把那可怜的猫咪救出来。
小猫咪四处乱转,用爪子试着周围,无奈,到处是水。
小猫咪又饿又绝望。
阿毛踩着几块石头,靠近了猫咪,猫咪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不动了,朝着阿毛的方向仰着头,两个眼睛依然是紧闭着。
熊孩子们开战了。
准备好的水枪一起射向了阿毛,阿毛全身立即湿透了。
他也不在乎。
他赶紧把猫咪抱起来,怕猫咪被水枪射到河里。
水打完了,熊孩子们又立即去河里补充弹药。
拿弹弓的那个男孩捡了块小石子。
他打得挺准,正中阿毛的额头。
能看见流血了。
孩子们呆住了。
见血了,这有点过分。
孩子们愣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因此,没人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一条大蟒蛇不知道从哪儿爬了出来,在七个孩子的身后盘起来,蛇头高高的昂立着,吐着蛇信,注视着眼前的猎物。
七个孩子都在它的攻击范围内。
一个孩子转身,无意间看见了大蛇。
他惊叫了一声。
别的孩子也都转身。
他们终于都见到了传说中的大蟒蛇。
见过的人并不多,放羊的、路过的看见过一两回,这条蟒蛇庞大的体型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才有了相关的传说。
他们骗阿毛,说大蟒蛇会出现,没想到真出现了。
孩子们都怕的要死,但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们知道,谁先动,谁就会是蛇攻击的目标。
可意志力也有强弱之分,稍弱一点儿的,很快就没有耐心了。
一个孩子慢慢站了起来,他受不了,他要逃跑,尽管,他明明知道,逃跑更危险,但他还是准备跑。
那蛇头就瞄向了他。
千钧一发的时刻,阿毛突然出现了,他挡在那孩子的前面。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河里,突然就闪现到这儿的。
阿毛对蛇摇摇手。
蛇愣了一会儿,昂起来的头慢慢低下来,低下来,然后,蛇爬走了,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二
开始,没有孩子说起这件事。
那天,妈妈们只是很奇怪,调皮闹腾的熊孩子们,吃饭之前全都自动回家了,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但也有点没精打采。
一个孩子比较软蛋,睡觉之前,他向妈妈坦白了。
于是,所有的妈妈都知道了。
最先有所行动的,是那个拿弹弓的妈妈。
她提了酒、羊腿去了阿毛家。
敢把阿毛的头打出血,这得赶紧道歉。
别的妈妈也坐不住了。
也争先恐后地去了。
生怕谁去得晚,厄运就落在谁头上。
她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村长都到阿毛家送礼,她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经常空着的冰箱,现在派上了大用场,要不然,羊腿真没地方放。
林大个儿也再不缺酒喝。
不过,林大个儿只能是自饮自酌,没人敢到林大个儿家喝酒。
本来,阿毛的地位已经奠定,没有人敢挑战,但接着发生了一件事,全村人都跟阿毛意见不一致,他们都反对阿毛。
没人在乎阿毛有什么邪门的。
那么,是什么事呢?
自然是金钱。
金钱的力量大于崇拜。
倒是规划挺久了,在村子上游修一个小型水库,只是最近资金才落实下来,如何跟村民赔偿的事,也就提到了议事日程。
要占地,当然就要有赔偿。
那是真金白银啊。
村民们都兴奋了。
每个人都算计着将会白得多少钱。
但赔偿还是需要跟每家谈,协议要一份一份签。
村长让每户去村里的办公室谈。
村长这是留个心眼儿,到了村长办公室,村民也就谨慎一些,胃口大概就不会那么大。
甲方有代表,一直住在办公室里,等着大家。
每次谈判时,村长都在场,甲方的压力也就小了许多。
有一次谈得正融洽时,阿毛进来了。
村长的脸都白了。
这虽然不是村长的家,但这是村长办公室啊,阿毛来这儿,这是什么意思?
谈判的村民却乐了。
阿毛来了,却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村民有点幸灾乐祸。
甲方代表则完全摸不准头脑。
这小娃娃是谁呀?他怎么一进来,大家都不吭声了。
还全都看着这小娃娃。
他忍不住,终于问了。
“这小娃娃是谁呀?”他问。
他是看着村长问的。
村长不吭声。
村民倒是想介绍介绍,可阿毛近在眼前,他也不敢说了,阿毛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啥都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