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个阿姨对东东没有几个笑脸。
当然,这也和东东自己有关。
东东木着脸,似乎对什么都很冷漠,初次见面,阿姨就算是想表现得热乎点,也没有那个气氛。
她装不出来。
两个孩子倒是挺热情的。
和东东同岁的男孩叫天天,他对东东很感兴趣,总想跟东东多聊两句,虽然,东东对他爱答不理的。
女孩叫兰兰,她用挺崇拜的眼神瞧着东东,嘴也很甜,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所有的卧室都占了,只好让东东住在一楼的偏房。
平时,收的粮食都放在这屋。
也放些杂物。
爸爸收拾出来一个空间,可以放一张小床。
爸爸向东东道歉。
“不好意思,让你住这儿。”爸爸说。
东东无所谓。
“电源插座在哪儿?”他问爸爸。
有电源插座。
是在一个角落里,但被杂物堵住了。
爸爸又去收拾。
这就可以了。
有电给手机充电,就行了,东东没有多余的要求。
但爸爸还是非常抱歉。
“本来,可以让你和天天睡一个房间,但你那个阿姨怕你们两个男孩太闹腾,互相影响,就让你住在这儿。”爸爸说。
“恩。”东东说。
东东站在窗子前,向外面张望。
爸爸的家在一个镇上,周围都是山,从窗户那儿就可以看到一个山头,山头还有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不知为什么,对那栋小楼,东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爸爸还在旁边解释。
“明天我把粮食都搬走,放到厨房那儿,你这儿就宽敞一些。”爸爸说。
东东没吱声,他还是盯着那栋白色的二层小楼看。
爸爸发现了一点问题。
窗户的一块玻璃烂了。
这怎么办呢,现在再换玻璃,也来不及了。
只好找了几块硬纸板,先堵一下。
“明天我就跟你换玻璃。不好意思哈。”爸爸说。
东东无所谓。
他低估了北方的寒冷。
他以为,有个被子就可以抵御任何寒冷了,到了晚上他才真切地明白,什么叫冻得睡不着。
他起来又穿上衣服,再钻进被窝里。
稍微好一些,但,还是冷。
东东用被子蒙着头,想玩游戏吧,手指头也有点不听使唤。
他听见有人进来了。
是爸爸。
他拿了床被子和一个热水袋。
“冷吧?”爸爸问。
东东没吭声。
爸爸摸他的手。
马上,爸爸又开始道歉了。
“你的手这么凉?唉,真不好意思,这屋太冷了。”爸爸说。
“没事。”东东说。
他还强撑着。
“明天我给你买个电热毯,再把玻璃修好,应该就好多了。”爸爸说。
“喔。”东东说。
爸爸把热水袋塞进东东的怀里。
瞬间,东东就觉得被窝暖和了。
爸爸又把那床被子给东东盖好。
“你把衣服脱了吧,穿衣服睡觉不舒服。”爸爸说。
“哦,好的。”东东说。
离开时,爸爸又向他道歉。
“今天时间太紧张,啥都没准备,明天我一定给你弄个电热毯,你睡觉就暖和多了。”爸爸说。
“恩。”东东说。
四
矛盾还是激发了。
是天天。
他看见东东一直拿手机玩游戏,他是羡慕到了极点,他跟他妈妈闹,他也要买个手机,他也想玩游戏。
都是一样大的孩子,为什么东东有,能玩游戏,而他就不行呢。
可就连妈妈的手机也没有东东的好。
她向男人抱怨。
“别让你儿子玩游戏了,这样子,会把我儿子也带坏。你把他手机收了吧。”女人说。
爸爸支支吾吾。
“呃,他刚失去他的妈妈,从大城市到咱们这个小镇,呃,还是再等等吧,让他再适应一段时间。”爸爸说。
女人的脸色不太好。
她没再说什么,但显然,她很不满。
她儿子又向他抱怨时,她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边揍边骂。
他有什么资格要手机呢。
学习也不好,那么调皮,而且,妈妈也没钱给他买。
再敢闹着买手机,就打断他的腿。
那时,东东午饭才吃了一半,他知道阿姨话里有话,心里有点堵,饭都吃不下去了。
爸爸也心情不太好。
铁青着脸。
但爸爸啥也没说,也没有阻止那个阿姨。
吃完饭,天天居然厚着脸皮又进了东东的小屋。
东东没有理他。
这家伙呲牙咧嘴地给东东陪着笑。
“哥哥,让我玩一会儿你的手机吧。就只玩一会儿。”他说。
东东摇着头,都没正眼看他。
他还在那儿磨叽。
“你妈妈不让你玩游戏,说是再看见你玩游戏,就打断你的腿。”东东说。
“嘿嘿,她那是气话,她是我妈妈,她咋舍得打断我的腿呢。”天天说。
东东的脸色有点变了。
可没心肝的天天并没有注意到东东的表情变化,还讨好的笑着。
东东把他推出房门,插上了门。
天天在门外求着情。
东东不搭理他。
可这小子又跑到窗前扮着鬼脸。
幸亏,有厚厚的窗帘。
东东拉上窗帘,开了灯。
他打开墙角的一个袋子,那袋子里装的都是妈妈的照片。
东东把照片一张一张摆出来,全摆在床上。
他趴在床上一张一张细看。
他想妈妈了。
从骨髓深处想妈妈。
如果,能再被妈妈骂一次,该多好呀。
他甚至羡慕天天。
能挨妈妈的打,这是多幸福的事啊。
他又一次想到了海鲜。
他干嘛要闹着吃海鲜呢?
全怨他,没有海鲜,妈妈就不会出事。
他又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五
得赶紧让东东上学。
他整天拉着窗帘,躲在小屋里,跟谁也不说话,这也不是个事。
幸好,这儿不像城里,不用费那么多事,在这儿只要跟校长说一声,校长同意,就可以去镇上的小学上学了。
爸爸提了两瓶酒,去找校长,就办成了事。
东东也不反对上学。
他每天还和他的同学们一起打游戏,每天不上学,他感觉比他的同学们落后了许多。
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让他的同学们瞧不起他。
他分到了天天的那个班。
天天很兴奋,有这样一个大城市来的哥哥,他觉得很有面子。
他向每一个同学介绍自己的哥哥,说他哥哥是个游戏高手。
上了一天课以后,东东更拉风了。
全班同学都不会做的数学题,东东会做。
他的英语发音,甚至比老师还标准。
其实,东东只是在课外班里做过那道题。
东东并不高兴,他宁愿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这样,他就能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想想自己的事情。
不过,一块上学一块放学,东东还是和天天多说了几句话,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天天又可以在东东的房间玩了。
无聊时,东东盯着窗外山头上的那栋白色小楼看,天天看见了,他觉得,他终于可以向哥哥炫耀一下他的知识了。
至少,他知道那栋小白楼的情况,而哥哥不知道。
“你在看那栋小白楼吗?”他问东东。
东东恩了一下。
“那栋小白楼可邪气呢。”天天说。
东东望着他。
“邪气?什么意思?”东东问。
天天卖起了关子。
“邪气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啊?”天天说。
东东摇着头。
“反正吧,你离那栋小白楼远一点吧,别老看它,更别靠近那儿,否则么,”天天没有再往下说了。
可东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否则怎么了,别磨叽了,有话快说。”东东说。
可那有那么简单呢。
天天谈条件了。
“你让我玩一局游戏,我就告诉你。”天天说。
东东哼了一声。
“你不说就算了。”东东说。
没几分钟,天天就认怂了。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天天说。
实际上,东东是想知道的,但他装成无所谓的样子。
“那栋小楼呀,不吉利,里面的人全都死了。”天天说。
“全都死了?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住在那栋小白楼的人都死了,全家都死了,男女老少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
这么惨啊。
“是因为烤火。”天天说。
“烤火?”
“恩。冬天天冷,他们就在家烤煤炉子,结果,他们煤气中毒了。”天天说。
煤气中毒?
东东并不太明白。
可天天也不是很明白。
“嗨,反正就是有毒吧,全家四口人都被毒死了,父母和两个孩子都死了。”天天说。
全家人一起死,倒也不错。
“惨不惨啊?”天天问东东。
东东没吭声。
天天很奇怪。
“你不觉得惨吗?全家人都死了啊。”天天问。
“恩,惨。”东东只好同意。
天天这才满意。
“不过,更邪的事在后面呢。”天天说。
东东听天天往下说。
天天是打算再卖卖关子,但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自从死了人,就没人敢进那栋小白楼,都觉得不吉利么,但是,有一次,养蜂人进那栋小楼住了一个晚上。”天天说。
东东不知道什么是放蜂人,天天给他解释。
“就是养蜜蜂的人。”天天说。
“蜜蜂还能养呢?”
“当然啦,要不然,蜂蜜从哪儿来呢?”
“哦,明白了。”东东说。
“那个养蜂人睡到半夜,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他说,他看见一个女鬼就漂浮在床的正上方,冲着他嘿嘿笑呢。”
这是有些可怕。
想想就可怕。
“大家说,那一家人死得太惨了,所以,他们都不愿意离去,所以,那栋小白楼里住了很多鬼。”天天说。
东东撇了一下嘴。
“还真有鬼呢。”东东说。
“当然了,你不相信有鬼么?”
东东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
“咱们这个镇的镇长跟你一样,也不相信有鬼,既然那栋白色小楼家里的人都死了,那块地也没人要,他就下令把那栋楼给拆了,但是,晚上么,就出事了。”
天天又不往下说了。
他瞧着东东只是笑。
东东的胃口完全被吊了起来。
“好吧,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我让你玩一会儿游戏。”东东说。
天天的眼睛亮了。
“真的啊?”他说。
“真的,但你赶紧说,别吞吞吐吐的。”东东说。
“好的,好的,我不卖关子了,我说。”天天说。
那个镇长晚上做了恶梦,一个女鬼对他说,他如果敢拆那栋小白楼,就会找他报仇,就有他好看的。早上一醒来,镇长就往那个山头上跑,因为他下过令了,让包工头天一亮,就安排工人把房子拆了。
推土机已经就位了,人也到齐了,但没有人干活儿,都等在那儿呢。镇长很奇怪,一问,原来呀,包工头和两个推土机的司机头天晚上也做梦了,也梦见女鬼了。
“两个推土机的司机说什么也不干,包工头也吓得够呛,但镇长下过令了,他也不敢不拆啊,没想到,镇长到了现场,又下令不拆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天天说。
四个人都梦到女鬼了,这真有点邪啊。
看见东东在沉思,天天又交代东东。
“反正啊,说什么也别靠近那栋小白楼,否则么,必死无疑。”天天认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