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白薇急了,吼道:“有钱了不起啊?你这么有钱,还不照样是个寡妇?”
白薇脾气一上来,瞬间也把李秀秀的火气引了上来,瞪着眼道:“白薇,你帮过我一回,所以我现在才想回报你,你别不识抬举!真要不识抬举也行,三姑娘的事儿跟你无关吧?我也不瞒着你,今天下午我就把县里那位大出马仙请来了,正为三姑娘通灵请仙儿呢,仙儿一请来三姑娘马上就能出马,用不了多久,我就让她的风头盖过你,你信不信?”
“李秀秀,你这是乱来!”
说完话,白薇撒腿就往外走,我们赶紧也都追了出去,跟着白薇一路来到黄家老院,就见黄家院门口停着一辆捷达车,黄家老太太正立在车旁边跟村里另外几个老太太闲聊呢,一边聊一边笑,嘴都合不上了。
走到门口,白薇招呼都没打就冲进了院里,我停下来问了一嘴:“大妈,您这是笑什么呢?”
老太太听完哈哈笑着说:“小六子呀,我们黄家遇贵人了!遇贵人了!三丫头这就要出马了,以后你们算命什么的,来我家,来我家……”
听到这话,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索性也埋头追进了院子里,跟着白薇就进了屋。
我们掀门帘子进去时,屋子里一股子白烟‘呼’地一下就迎面扑来,我往里一看,就见炕沿上连摆着六七只香炉,每只香炉里都插着一大把香,把屋里熏得跟仙境似的,又往炕上一看,三姑娘正盘着腿坐在炕中间,闭着眼打坐,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瘦得跟猴儿似的小胡子,正在她身上捏来捏去,我们掀门帘进去时,他一只手正要往三姑娘胸脯上够。
“你干嘛呢?”
白薇一见,当即何止了那瘦猴儿,瘦猴儿一愣,赶紧也缩回了手,这时三姑娘听到声音睁开了眼,一见我和白薇格外地激动,笑道:“你俩来了呀,小师傅你看,我也要出马了,以后跟你是同道中人,就能帮上你的忙了!”
哪知道白薇仅是一声冷哼,没好气地说:“三姑娘你别这么说,咱俩不同道,你差得远呢!再说了,你真考虑好要出马了吗?真被什么玩意儿当了‘马’,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白薇说完,三姑娘显然也有点不乐意了,扁着嘴强颜欢笑道:“小师傅,你放心就行了,你救过我的命,就算是出了马,我也不会跟你抢生意。我三姑娘是啥人你也该有所了解了,我真就是想帮你,免得总拖你们后腿……”
“你,你把我白薇当什么人了?”
白薇气得直瞪眼,这时李秀秀和黄家老太太也慢慢悠悠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听李秀秀先问那瘦猴儿道:“易大师,三姑娘的筋骨咋样?”
现在一提易大师,大多数人想到的肯定是一个游戏人物,其实‘易’是一个姓,南方比较常见。
李秀秀问完,就见那瘦猴儿揪着下巴上的小胡子说:“李老板,三姑娘骨骼确实不错,是开香堂出马的材料,看样子也打过窍……”
瘦猴儿说完搂着三姑娘肩膀问:“三姑娘,你的仙缘到了,现在我问你几件事,你如实回答,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过恶心的感觉?要么身上跳穴,跟针扎似的疼,身上发沉总打哈欠……”
瘦猴儿说完,三姑娘连连点头道:“有过,而且尤其最近俩月特别明显。”
瘦猴儿点了下头,接着问:“那么,你有没有梦到过什么仙家?托梦给你告诉你要出马的事?还会说一些你听不懂的语言?”
三姑娘摇了摇头,瘦猴儿笑了,说:“看样子,仙家还没到,既然它自己不到,那就得咱们主动去请了,没事,老哥帮你……”
听瘦猴儿说到这儿,白薇忽然发问道:“你要帮她请神?你先告诉我,你拜得是什么堂?堂上四梁八柱都是那几位仙家?我看你脸色发白眼窝发黑,可不像是供得什么正仙儿……”
瘦猴儿一听当即皱起眉来,反问道:“这位姑娘,也懂出马的事儿?”
白薇冷冷一笑,答了句“略懂”,紧接着就听瘦猴儿冷哼道:“略懂就是不懂,不懂就别装懂。”
说着话,瘦猴儿有些不满意地又对李秀秀说:“李老板,我是您请来帮这位小姑娘开窍请神的,可不是来被人展览的,您别弄一群外行在这儿看热闹行不行?”
“大师您别生气,别生气。”
李秀秀赶紧赔笑,可又不好意思赶白薇走,倒是白薇有自知之明,气得转身就走出了房间,我赶紧也追了出去。
出了院子,我问白薇说:“白薇,你这是怎么了?三姑娘要真是铁了心想出马,你就让她试试,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呀……难不成,你真是怕她……”
“鬼才怕她抢我的生意!”
白薇顿时吼道:“你不懂行看不明白,可我怎么看那个易大师都不对劲儿,出马仙这行里鱼龙混杂,稍有不慎黄家又得倒霉……”
“那怎么办?”见白薇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赶忙又说:“要不跟小茹他们商量商量对策?想想办法?”
“没得商量!你真当张小茹杨左生这俩笨蛋是好人啊?这段时间李秀秀天天好酒好菜伺候着,早就把这俩废物收买了……”
白薇越说越气,回家后连我都不搭理了,气得蒙着被子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她睡觉的功夫,我去找五爷、杨左生他们聊了半天天儿,晚上该吃饭时白薇还是没起来,我们也不敢叫她,后来一直到了后半夜,我也在白薇对面屋睡下了,却忽然听到一连串急促地敲门声,又把我给吵醒了……
我穿好衣服开门一看,正急匆匆敲门的是三姑娘,黄家大爷也跟在一旁。
我赶紧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可两人没等把话说清就闯进了屋里,一进中堂,三姑娘就开始喊白薇的名字,听到白薇没好气地在屋里应了一声,才跑进去,我也赶忙追了进去。
进了屋,就见三姑娘已经坐在了炕头上,而白薇则卷缩在被窝里一副懒洋洋的表情。
三姑娘一把拽住白薇的一只手,神情激动地说:“小师傅,我晚上做梦了!做梦了!”
“那就接着做去,滚!”
白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就又别过头去继续睡,就听三姑娘又说:“你倒是听我说呀,我,我梦到仙家了!我能出马了!”
一听这话,白薇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赶忙问三姑娘梦到了什么,只听三姑娘款款道来——
她说,自己晚上九点来钟的时候就突然特别的困,然后就睡下了,结果不知睡了多久,就开始做梦,梦到自己被好几个人在后面追,还有几个人在前面堵她,她见情况不妙,就使劲的跑,使劲的跑,回头一看,那群追她的都没了,只剩下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的,还在不停地追着她跑。
后来她就听见有人说话,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人,就听那人说什么‘有没有办法’,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传来,答了声‘有’,这两个声音一结束,后面追她的女人也开始张嘴说话,嘴里叽里咕噜开始说一堆她听不懂的话,三姑娘害怕,就回头看,结果发现那女的已经不追了,正立在后面盯着她嘿嘿地发笑,两只手里还各拎着一个鸟笼子,鸟笼子里黄光闪闪的,似乎有什么活物再动……
为了看清楚那笼子里是啥,三姑娘也停了下来,随后那个拎着鸟笼的女的就开始朝她笑着走了过来,三姑娘又想跑,可是却动不了了,眼睁睁看着那女的直勾勾盯着自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说到这里,三姑娘就不往下说了,长喘了一口气后才又对白薇说:“我梦就做到这儿就吓醒了,可醒了一想,那个嘴里说我听不懂语言的,不就是仙家吗?小师傅,这是仙家来找我上身了对不对?”
三姑娘越说越激动,嘴都笑得合不拢了,可白薇却坐在炕上紧锁眉头也不说话,沉默许久之后才忽然发问道:“三姑娘,你对下午来你家的那位易大师,有多少了解?”
三姑娘摇了摇头,大爷在一旁说道:“小师傅,这人我还真打听过,在县城里名气很大,听说不少达官贵人都偷偷往他那里跑,请他看香算命什么的!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是李秀秀这种大老板在后面帮衬着他,也难怪他能火得这么厉害呢……”
白薇听完却摇了摇头,又接着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们对他的堂口了解多少?知不知道他堂上四梁八柱所供何物?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儿。”
白薇说完,三姑娘和大爷都摇了摇头,就听大爷问道:“小师傅,啥叫四梁八柱?”
白薇答道:“一般出马堂口所供的堂单,男以通天教主为主,女以金花教主为尊,再下面就是供奉的萨满教各类尊神,这些都是必供之神,其实没有实际作用,真正有作用的就是这四梁八柱。所谓的四梁八柱,也叫四大主帅八大干将,又称四大金刚八大帅,就是你出马开堂时请来的一共十二位仙家,一般情况下,这十二位仙家都来自于十二家动物仙里,你供着它,它保着你,帮你维护堂口不受妖邪侵害……”
“也就是说,这四梁八柱就是上人身的仙家?然后帮人看病什么的?”
我问完后,白薇摇了摇头,又说:“不,从萨满教的理论上,四梁八柱更像是这出马堂口里的打手、干将,它们负责保你,但不上你身帮你做事,真要帮人看香看病,你还需再请一位专门的仙家上身才行,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老仙儿’。虽不上身,可这四梁八柱缺一不可,没有它们撑不起堂口,而四梁八柱为何方神圣,直接关系着你能请来什么仙家上身,因为它们都是一起的,四梁八柱正,上你身的仙家就正,四梁八柱邪,上你身的仙家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听白薇说完,三姑娘颇感兴趣地问:“那我二姐以前堂口的四梁八柱是什么?”
白薇叹了口气,答道:“黄大姐的四梁八柱分别由胡黄长蟒黑五家组成,负责上身办事的是位黄府的二奶奶,名字叫黄仙彩,可惜黄大姐死时四梁八柱就散了,这种东西就算是家里亲人也不能传,散了之后大多都会离开,有舍不得走的就留在你家成了家仙,但是你压不住的话,它不但不会保你,还会害你……”
“原来我二姐这么厉害……”
三姑娘不禁感慨,白薇点点头道:“你姐确实是个高人,我见过不少出马仙,唯一服的就是她,因为她心善,堂里的仙家也善,光做好事……当初她还救过我一命呢……”
说到这里,白薇意味深长地望向三姑娘,又说:“三姑娘,我要不是冲着跟你姐的交情,我才不管你的事儿,你要出马我不拦着,毕竟你窍都打了,可你千万得看准了人,李秀秀心到不坏,但她是个外行,你别让他们害了……”
三姑娘紧紧拉着白薇的手,笑答道:“小师傅你放心吧,我看他们心肠都不坏,那位易大师对我也挺好的,我有分寸……”
随后姐儿妹在屋里聊了会天,见时间也不早了,三姑娘跟大爷就赶紧走了,怕耽误白薇睡觉,可白薇一晚上都没睡着,每个翻身叹气我都在对面屋听得清清楚楚,几次想过去陪她聊聊天,又不敢,怕她打我。
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我才睡着,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三姑娘出不出马跟我们关系也不大,哪知道第二天的凌晨,一阵敲门声又再度传来,我开门一看,叫门的还是三姑娘和黄家大爷,两人还是话都不说明白就往白薇的屋里冲。
这次白薇睡得正香,被三姑娘摇醒时眼还没睁开,就眯着眼问三姑娘又有什么事?
只听三姑娘激动地说:“小师傅,我,我又梦见东西了……”
随后三姑娘又跟我们叙述了起来,这一次,她竟然是梦到了我们现在住的院子。
这院子本来就是二仙姑住的,三姑娘说,她梦到自己走进这院子里,结果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有人哭,她清清楚楚听出那是二仙姑的声音,望向窗口,还能看到二仙姑坐在炕上的背影。
三姑娘一下就激动了,毕竟想自己姐姐,就跑进来找二仙姑,可是一掀门帘,空荡荡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到处布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三姑娘以为二仙姑是故意躲了起来,就想起小时候两姐妹经常玩捉迷藏来,开始在整个屋里找二仙姑,嘴里喊着‘姐你别躲了,我找到你了,姐你别躲了,我找到你了’,每说一句,她就找一个地方。
掀开堆在炕梢的被垛,没有;打开炕头的柜子,没有;拉开角落的衣橱,还是没有;于是三姑娘又饶有兴趣地揭开了中堂落满尘土的米缸,缸里蹲着个浑身雪白的女人,正直勾勾盯着她嘿嘿嘿地怪笑……
三姑娘认出那不是二仙姑,吓得一声尖叫,往后退了两步就跌在了地上……
那女人从米缸里缓缓爬出来时,三姑娘再度惊醒。
说完这些,白薇立刻皱眉惊问道:“那你在米缸里看到的女人,跟前夜追你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一个人?”
白薇问完,三姑娘立刻点了点头,答道:“就是一个,我认得她的脸……小师傅,是不是刚出马时请来的仙家都这样?”
白薇沉默了一下,答道:“我不是出马仙,因此对于萨满教的事也不太了解,可我总觉得不对,就算你梦到的东西真是你的仙家,为什么会以人形出现?仙家入梦都该露本相才对……”
说完话,白薇又沉默了许久,忽然朝着三姑娘笑了笑说:“你也别太紧张,兴许就是这样呢,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那位易大师来了,你再问问他不就行了?”
“对对对,看来也只能问易大师了,小师傅,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话,三姑娘和大爷二人就告辞离开了,我送走二人后赶紧又跑回了白薇屋里,问她说:“白薇,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白薇默默颔首,随后沉思着道:“这事儿不对,入三姑娘梦的绝不是仙家……”
“那是什么?”我问。
白薇扫了我一眼,再度发话:“是鬼。恶鬼入梦必生祸害,你仔细想想三姑娘的梦,为什么明明是进了黄大家的院子,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呢?姐妹重逢又为什么哭?说不定这是黄大姐解梦托事,想要借三姑娘的梦告诉咱们,三姑娘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那,那怎么办?”我慌张地问。
白薇先摇了摇头,随后又开口道:“我总觉得这件事跟那个姓易的有关,明天一早你叫上五爷,咱们仨去县城里转转,探探他的底……”
我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就回自己屋去睡了,一大清早,不到六点我就起来了,趁着白薇还没醒,我赶紧洗漱好就直奔了五爷家,跟五爷一说这事儿,五爷毫不含糊地应了下来,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跟着我又回了二仙姑的院子,我们回来时白薇也已经醒了,正在梳洗。
我们三个随便吃了点早点,就骑着两辆车子奔了县城,五爷自己骑一辆,我骑一辆驮着白薇,路上白薇把这两天三姑娘遇到的怪事也跟五爷说了一遍,五爷听完眉头紧锁,沉沉说道:“你们说的这位易大师,我还真听说过,据说确实很灵验,经常有人去慕名拜访,难不成他心术不正?”
“我看不只是心术不正。”
白薇坐在自行车后托架上,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捏着两根油条,边吃边说:“这人脸色发白印堂发黑眼皮发沉,身上总带着股难以形容的邪气,我总觉得他的堂口有问题,所以才叫上你俩过去看看。黄大姐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她妹妹出事而不管……”
说着聊着,我们就到了县城,不过我们三个人都不知道那位易大师的堂口到底设在什么地方,就一路打听,好在他名声还真响亮,简单打听一番后就有人告诉我们,易大师家就在前面不远的一条小胡同最里面,于是我们三人赶紧蹬着车子赶了过去。
进了胡同后,白薇忽然将自己的小罗盘掏了出来,开始盯着罗盘看,时不时还扫量周围的环境,我回头一扫,就见她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我就问她:“白薇,你怎么了?”
哪知白薇反问道:“小六子,五爷,你们有没有觉出什么不适来?”
听到这话我仔细一体会,就说了句好像车子变沉了,蹬着累,五爷也说自己多少年的风湿好像犯了,后背发紧,眼前也发花……
白薇点了点头,沉沉说道:“这胡同阴气太重,胡同里应该住着不少靠杀生过活的人。进来时我瞟了一眼,胡同口正值八卦五行中的死门煞位,胡同口两边爬满了葫芦秧,内里阴暗潮湿,南侧房檐太高完全遮了三光,从风水上来讲这叫三煞葫芦口,阴气有进无出聚在里面,常年居住必有大凶……”
白薇说话时我和五爷继续骑车子往里走,还真是,没多久就一连经过了两个小屠宰作坊,还有一家是卖烤鸭的,刚杀好褪毛的鸭子挂了一院子……
这时我说:“咱们要不要找人问问,那位易大师到底住在哪?”
“你不用问,只管往前骑就行了。”
白薇说:“三煞葫芦口是凶猛,一般这种格局的巷子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我们进来的那个,而阴气凝聚最多的地方无疑就是葫芦底,也就是巷子的最深处,我猜易大师的堂口就在那里……”
按照白薇的话,我们继续往前骑,骑着骑着就骑到了胡同最里边,往前一看,左侧背阳面一个破破烂烂的店铺前还真戳着块木板广告牌,上面只用红油漆写着两个大字——看香,无疑就是易大师的堂口所在了。
没等到店铺门口,白薇就让我们下了车子,随后步行着走了过去,店铺的门是大敞四开着的,里面是个两进的大院,也就是进了大门是个院子,院子尽头是几间厢房,而厢房中堂南北各有一扇门,是通透的,穿过门又是个更大的里院,里院的尽头才是几间正屋。
我们刚走进第一个院子里,就听见厢房中传来一阵念经的声音,进了中堂一看,就见左右两间屋里各坐着十几个老头老太太,有的坐在炕上有的坐在地上,都盘腿坐在个蒲团上,正津津有味地念经打坐,而且每个屋里都摆着好几个香炉,屋里烟雾袅袅简直就像是仙境似的。
我们本想继续往前走,哪知道没等穿过中堂,东屋里一个中年妇女就迎了出来,先打着手势跟我们点头示意,随后笑着说:“三位,是看香还是修缘?”
白薇笑答道:“看香我懂,修缘是啥?”
就听那妇女又说:“我家师傅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专为度化众生而来,传仙法助长寿,你看这俩屋里的师兄弟们都是来修缘的……”
她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没想到这位易大师还不是单纯的看香算命,竟然还有信徒。
这时就听白薇笑道:“修缘的事就再说吧,我最近遇到了点事,想请师傅给看看香,不知方不方便?”
“师傅太忙,看香得预约时间……”
那妇女的态度立刻变得有些慢待,这时就见五爷走上前,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零钱来,粗一看也得五六十,直接就塞进了那妇女的手里,哼了一声说:“我们心诚,心诚还用预约?”
妇女一见,又乐了,把钱装进口袋后让我们在中堂稍等,就转身跑出中堂,跑向了最里面的院子。
见她快步进了第二重厢房的西屋,白薇立刻给五爷我俩使了个眼色,也快步追了过去,进了中堂一阵左顾右盼,就听见西屋里似乎正有人谈话,那妇女请示让不让我们进来的声音也清晰而入,而东屋倒是没有任何声音,门是紧闭着的,但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面透出一缕淡淡的红光来……
白薇赶紧掏出罗盘一看,就见罗盘上的指针先快速转了几圈,随后指向了那扇紧闭的门……
“走!”
趁着西屋的人没发现我们,白薇带着五爷我俩就推开了东屋的门,门一开,瞬间红光夺面,没等我看清楚里面的摆设,白薇就已经先一步迈了进去,于是我和五爷也快步跟进了屋里……
进屋时,我们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见里面没人,白薇就关好了门,再仔细一打量,就见这东屋竟不是住的屋子,而更像是一个专门用来修行练功的闭关室。
屋子最深处,摆着一个用红布整个蒙起来的大柜子,柜子上摆着三尊菩萨法像,但每一尊菩萨像的眼睛都被红色布条遮了住,三尊像前摆着三个大盘子,里面分别放着猪蹄、烧鸡和满满一盘子大腊肠,而最中间一尊菩萨的正前方,还摆着一个大香炉,香炉里插满了香。
柜子两侧,摆得是两个形如莲花的台灯,造型颇具禅意,但用的灯泡却都是红色的,把整个房间都照射得红彤彤有些渗人,我们再往那三尊菩萨像后面看,墙上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手书着一连串的名字,最上面第一行所写的正是通天教主,下边写得都是什么‘常天宝’、‘胡迎春’之类的很土的人名,无疑就是这堂口的‘堂单’。
紧接着,白薇先盯着那块堂单仔细看了起来,我问:“有什么发现没?”
白薇微微一笑,说:“看堂单倒是没什么破绽,一般人看了绝对信以为真,可在我眼里,这妖人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来……”
她说着一撸袖子,直接从菩萨像前上供的那盘烧鸡上,掰了根鸡腿,就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我和五爷见了都吓一跳,虽说我们本身对神佛不信不拜,但也是心存敬意,她这不是抢菩萨的贡品吃吗?
见我和五爷面露惊讶,白薇嘿嘿一笑,一擦嘴说:“你们别害怕,据我估计,这三盘贡品本身就不是给菩萨吃的,这整个堂单无疑也是假的。”
白薇说着望向五爷,又笑着说:“五爷,您见过给菩萨上供时用肉的没?”
白薇一言惊醒梦中人,不只是五爷,连我都反应了过来,对呀,仔细一想,一般给菩萨上供的,大多不都是瓜果梨桃这种水果,哪儿有给菩萨上供肉食这种道理?这不是诚心找死吗?
而这时白薇已叼着鸡腿,又仔细在那大柜子前前后后研究了起来,忽然嘴角往上一咧,捏着柜子上那一大块红布的布角,‘呼啦’一声就掀了开。
红布一掀开,柜子下面立刻露出了三排架子来,架子上摆着的是三排陶瓷人像。
最上面一排摆着的是个手持钢鞭、头生双角的怪人像,身上穿着黑漆漆的金边盔甲,皮肤也都是黑色的,立在那里横眉立眼好不慎人;而第二排摆着的人像一共四个,第三排是八个。
白薇指着那些陶瓷人像说:“你们看我说准了吧,这是个鬼堂口,而且是邪道的,这才是那位易大师供得真正的老仙家和四梁八柱,最上面这个浑身漆黑的主仙家,是阴曹地府的夜叉……”
随后白薇指着第二排四个人像说:“这四个为堂口的四梁,也就是四大金刚,从左到右,瞪着眼咬着牙的那个是自杀鬼、跳着舞笑的是山精、造型像是大呼小叫找人的是客死鬼、用手拄着脸睡觉的是狱死鬼……”
白薇说完又指向第三排,问我说:“小六子,你看第三排这八个,都是什么鬼?”
我仔细看了一下,认出了两个自杀鬼、一个客死鬼和两个山精来,白薇点了点头,于是指着另外三个说:“你看这个双手遮着天一脸恐惧而且肚子很大的,是血死鬼,就是难产死的孕妇,这个咬着牙叫唤、一脸痛苦的,是落水鬼,为淹死之人,最后一个嬉笑着动作像在跑动的,是树木之鬼,也叫木精,就是至少百年的老树修成的精怪……”
白薇说完,我不禁一声惊呼:“妈呀,都是鬼呀!”
“没错,都是鬼,因为这根本就是个鬼堂口,而且是独立的鬼仙坐堂……”
我听完问她:“鬼仙坐堂是什么意思?”
白薇解释说:“十二仙家都是动物,动物能修成仙家,鬼自然也能,所以就有了鬼仙一说。一般的鬼仙坐堂分为两种,一种是把鬼仙和动物仙放在一起供,都写在堂单里,但鬼仙和动物仙毕竟是出处不同的两种仙家,所以会打架,一般敢这么供的很少,于是就有了第二种,做纯粹的鬼堂口。要开鬼堂口,就要养鬼,请鬼上身,开这种堂口的出马仙擅长过阴,也就是说,此人可以随时随地穿梭阴阳,如履平地,而且擅长做些招魂法事,很多功能是供十二仙家所达不到的……”
这时五爷问:“那是不是说,这种鬼堂口供奉邪祟,都是歪门邪道?”
白薇撇了下嘴,又接着说:“也不能全这么说,什么叫歪门邪道?按照道家的话说,整个萨满教都是歪门邪道。虽然修成鬼仙的大多是横死的亡魂、少亡鬼、阴灵等游魂野鬼,本身怨气很重,但其中也有不少能帮人办好事的正仙,不过要看出马的人心摆在哪里了,开鬼堂口的大多是心术不正之人,也就注定了这类堂口中的败类较多,我想,这位易大师就是其中之一,一个贪财好色不学无术之辈,看他眼神我就能看出他的心术来……”
“那我们赶紧去告诉三姑娘吧,免得她被骗!”
我说完转身就想走,却被白薇叫了住,我回头一看,就见白薇懒洋洋地往蒲团上一坐,舒舒服服啃起了鸡腿来……
“白薇,再不走咱会被发现的!”
我催促了她一声,哪知道白薇笑了,说:“你别费力了,咱自打进门时就已经被发现了……”
白薇说着抬手往门后面一指,又说:“你往门后边看,这女人该是只落水鬼,浑身湿答答的,从咱进来时就盯着咱们呢……”
听白薇说完,我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壮着胆子往门后面看去,隐隐约约就见一道白影虚晃而过,就不见了,我又往门后的地面上一看,虽然这里的水泥地面本来就潮湿,可门后面这一小块地方更为特殊,水泥地上竟然渗出了水珠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我刚进退后几步,退到了白薇的身旁,随后就见门已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易大师一脸坏笑地走了进来……
“老妹儿,我还真没看错,你是个高人,不简单。”
摇头晃脑走进来之后,白薇先打量了一番自己屋里的摆设,随后右手结了几个手决,最终用左手手掌一包,朝着白薇作揖说:“敢问您是哪路的神仙?”
白薇则是左手挑起剑指,先用右手包住跟易大师行了个礼,随后手指一动,竖起了一根中指来,笑嘻嘻说:“不敢当,我是你姑姥姥,怎么的?”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些手决礼数是什么意思,后来跟着白薇的时间久了才渐渐明白,这也算是行里的一种礼仪手语,就像聋哑人只用哑语就能交流似的,易大师先打了三个手决,只这三个手决就把自己堂主的身份地位表明了出来,而左手压右手,视为恭敬,因为右手是攻击之拳,右手在上为挑衅。
等于易大师先给白薇报了个门户,来了个先礼后兵,白薇则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右手在上,就是故意在打压对方,表示轻蔑之一,随后给易大师挑了个中指,这就不言而喻了……
见白薇这么没礼貌,易大师脸色也沉了下来,叫来个弟子,就让他去为自己准备法器。
再看白薇,却还是懒洋洋坐在蒲团上啃鸡腿,忽然嘿嘿一笑,拿鸡腿指着易大师说:“怎么着,就凭你个邪魔外道,还想跟老娘斗斗法不成?”
情人节加更,今晚还在追小说的说明没对象陪,真可怜……
白薇脾气一上来,我以为这次肯定是剑拔弩张了,连五爷都开始将双手摸索向后腰,握住了插在腰后的两把菜刀的刀柄。
哪知道易大师非但没怒,竟还笑了,摆摆手说:“老妹儿,我看得出来你是个高人,我老易最爱教你这种朋友,不如咱河水不犯井水,各自安好岂不更好?”
“算你识相。”
白薇微微一笑,这才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其实我看得出来,她不是不想动怒直接砸场子,但碍于这是人家的地盘,白薇终究也得让上三分,免得自己吃亏。
随后就见两人各自客套了两句没用的,易大师竟恭恭敬敬地让到了一边,白薇带着我和五爷大摇大摆就走了出来。
我们一直走到门口时,我回头余光一扫,还能看见易大师立在最里面的中堂里朝我们眯着眼发笑,那笑容奸诈得简直像是一只狐狸,眼睛里更隐隐约约射出一股精明诡异地光芒来。
我正看时,白薇忽然提醒我说:“别回头,继续往前走。”
听那声音,白薇似乎高度紧张,于是我赶紧又摆正了脑袋,跟着白薇就出了这位易大师的堂口。
从堂口里出来后,白薇一句话没说,示意五爷我俩蹬着车子就埋头出了胡同,一从胡同出来,就听白薇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我回头一看,明明已经是入冬天气了,可白薇竟然冒出了一头的冷汗来。
我就问她这是怎么了,白薇紧皱眉头沉沉说道:“这妖人还真有两把刷子,幸亏他惧我三分不想生事,不然咱们仨今天还真不好出来……”
“有那么严重吗?”
听到这话,五爷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别看他们人多,就凭那些念经的老头老太太,十个八个都别想拦得住我,小师傅,你这话未免太看低我老五了吧?”
白薇一笑,答道:“五爷您误会了,就凭那些弟子我倒并不在意,真正危险的你们没看到而已,那易大师不简单,看来本身也是修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身上竟能带着鬼仙走动,其实你们都没发现,在屋里时咱们已经被围住了……”
我心里一惊,赶紧问白薇被谁给围住了,只听白薇答道:“咱们被易大师堵在香堂里时,身边至少为了十几只阴鬼,我为什么一直坐在蒲团上不动,就是做好了随时起法应对的准备,不然易大师身边的阴鬼们扑过来上身的话,我倒是还能自保,只怕五爷你俩,少说也得被磨掉几年寿命,重则被乱鬼缠身病祸致死……”
“真有那么危险?”
“何止,咱们从堂口出来后还有几只阴鬼在后面跟踪,一直跟到巷子口的葫芦藤边才不敢追出来了,因为三煞葫芦口内阴气重,又有高房檐为它们遮蔽三光,真要是跟出来了,必受三光照射灰飞烟灭……”
白薇越说越急,竟前所未有地紧张了起来,随后又说:“可我不明白的是,咱们明明撞破了他的真身,为什么他还能如此大度的直接放咱们离开呢?难道不怕我宣传出去坏了他的名声吗?”
白薇说完又开始沉思,我和五爷则继续蹬着自行车往回赶,没过多久,五爷一眼看见前面街口有家小卖铺,就快蹬几下赶了过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出来,递给白薇说给她压压惊解解渴。
白薇刚在堂口里吃了一只鸡腿,外加惊心动魄了一番,正口渴呢,就接过来坐在后托架上开始喝,而这时我们也已经骑着车子出了县城。
哪知道刚喝到第三口,就听‘噗’地一声,白薇先把整口水喷了出来,随后开始疯狂地咳嗽,我回头一看,水顺着她鼻孔直往外灌,无疑是喝急了呛到了,于是赶紧安抚她慢点喝别着急……
再看白薇哪儿有空搭理我,疯狂地咳嗽了半天还止不住,忽然手往我身上一推,竟从车子上跳了下去,随后跌跌撞撞跑到路边又开始继续咳……
见白薇这么痛苦,我和五爷都下了车子,赶紧过去给她拍背,哪知道越拍白薇咳得越厉害,五爷不禁感慨道:“小师傅,你这气管到底是多细呀,怎么喝口水呛成这样,可别把肺给咳出来……”
白薇赶紧摆摆手,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自己没事,随后转身就往路旁土坡下的一条小溪走去,又说道:“我真没事,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已……”
走到溪边时,白薇撸起袖子弯下身子就想捧一把水洗脸,可双手才刚刚沾到了水,就见白薇身子忽然猛地往前一倾,‘噗通’一声就掉进了水里去,吓得五爷我俩赶忙过去拽她。
那溪水本来就不太深,最深的地方顶多达到我的腰部,可奇怪的是,白薇一栽进水里去竟然站都站不起来,挣扎了两下‘救命’都没等喊完,脑袋就开始往水里沉,就跟身体灌了铅似的……
“小师傅!”
五爷健步如飞,第一个冲过去直接往水里跳,赶紧拽着白薇的胳膊把她从水里提了上来,可白薇明明身形瘦弱连一百斤都没有,五爷提的时候却显得异常的吃力,好不容易把白薇的头拽出水面后赶紧朝我叫道:“快来帮忙!有人拽我!”
听到这话我也急了,就扑进水里去救人,配合着五爷好不容易才将白薇从溪水里抬了出来,放到岸边时,白薇竟已被水呛得奄奄一息了……
“白薇,你没事吧?白薇!”
白薇的异常,让我和五爷都慌了神,我有事给她人工呼吸又是雄飞复苏,忙活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见白薇悠悠转醒,干呕了几声后就开始往外吐水,可从口中吐出来的水竟又巧合地灌进了鼻腔里,呛得白薇又开始疯狂地咳……
“白薇,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们呀!”
我连连惊问,忽然,白薇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说:“快,快带我回家……快……”
白薇说完,我抱起她来就往车子前跑,白薇又叫我脱下上衣,用衣服把她绑在我的背上。
虽说不知道白薇是什么用意,但我还是赶紧照做,随后在五爷的护甲之下,蹬着车子风风火火就往黄家沟子赶……
回黄家沟子的一路上,白薇竟还是咳嗽不止,听那声音简直就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了似的,后来好不容易到了黄家沟子,我抱着白薇进院子时,白薇已经咳得浑身无力连手都举不起来了。
进院子时,正坐在院子里闲聊的李秀秀、张小茹和杨左生见白薇这副模样都惊了住,赶忙围过来问白薇这是怎么了,白薇却谁都没理,只让我快把她抱进中堂去,随后让我将她平放在地上后,取一瓶老陈醋、一桶油和一碗粗盐过来……
我赶紧按照白薇的吩咐将东西准备好,就听白薇又说:“快,先把粗盐压在我舌根底下,再把油和醋一起给我灌下去……快……”
这话一出,我们都惊了,哪儿有人会这么折磨自己啊,可碍于白薇一直疯狂咳嗽着苦苦哀求,我们也只能照办,于是五爷掐开白薇的嘴,又捏起白薇的舌头,把整碗粗盐都倒进了白薇的嘴里,我和杨左生一左一右各拿着油和醋,就开始咕咚咕咚往她嘴里灌。
一边灌,白薇一边狂咳,咳得油和醋顺着鼻孔就开始往外冒,简直就跟被上了重刑似的,看得我都于心不忍了……
后来大概灌进去半瓶子醋之后,白薇的咳嗽才渐渐平复,抓着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取一碗清水和一把刀来,我好像……好像被人下了咒……”
听闻这话,我们所有人更是大惊失色,张小茹赶紧倒了一碗清水,又取了菜刀过来。
我把白薇扶坐起来后,只见白薇虚弱地拿着菜刀就往自己手指肚上割,随后挤出几滴血来滴进了那碗清水之中,往碗里一看,所有人都惊了住。
按理说,血滴在水里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迅速与水融为一体,要么在水中凝固成一团,然而白薇的血一落进水中,不融不凝,渐渐散开后竟徐徐漂落到碗底,在碗底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血膜……
“怎么会这样?”
白薇看完自己都惊了住,张小茹和杨左生赶紧追问她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我将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张小茹顿时一声惊呼,说道:“白薇,你中了别人的水劫了!”
张小茹话一出口,白薇赶紧朝她望去,追问什么是水劫,只听张小茹答道:“水劫是我们道家的一种咒人之术,据说可以以稻草人配合银针对人下咒,配合近水咒一并念诵,被咒之人将自此开始遭遇水劫,遇水则劫,至多七七四十九日便可致人于死地……”
“你们道家还有这种害人的玩意儿?”
白薇瞪了下眼,张小茹又道:“这种咒术确实害人不浅,所以师傅向来不允许我们习练,更不会传授出来,所以会的人不多,为什么你会中这种咒?”
“是那妖人……”
白薇恶狠狠一说,我立刻一声惊呼:“你是说易大师?”
“这怎么可能?”
听到这话李秀秀惊了住,连连摇头说:“白薇,你是不是弄错了,易大师跟你无冤无仇,怎么会用这种咒术来害你呢?再说了,他可是位大师,怎么会做这种事……”
李秀秀话一说完,杨左生也在旁边皱着眉沉思道:“按理说确实不会,你们别忘了,那位易大师是个出马仙,对于道家而言,萨满教本就是北方不入流的歪门邪道,他又怎么会我们道家的咒人之法?”
白薇一声冷哼,虚弱地道:“小杨,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除了他又能有谁?这妖人算什么大师,不过是个妖言惑众的养鬼之辈,李秀秀,你们都上了他的当了……”
白薇话一出口,张小茹又说:“白薇,就算你认定是易大师对你下的毒手,但要施这种水劫咒术,必须先掌握被施术者的生辰八字以及头发作为媒介,你是长发,要弄你的头发相对容易一些,但你的生辰八字岂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听完这话,白薇也沉默了下来,正沉思时,杨左生已经端过来一碗水,好心地递给白薇说:“来,你先喝口水清清口,刚喝了那么多醋吃了那么多盐……”
白薇也是一时大意,想都没想就低头饮了一口碗里的水,只这一口,顿时又开始疯狂地咳嗽了起来,没办法又猛灌了几口醋,才好不容易止了住,气得狠狠踹了杨左生两脚,杨左生也自觉做错了,赶忙连连道歉。
随后白薇让我们先把她扶进屋里去休息,哪知道进屋时没等掀开门帘,好端端摆在门外角落里的大水缸忽然‘哗啦’一声裂了开,缸里满满的水瞬间灌了出来,冲过白薇小腿时,白薇身子一倾,整个身体迎着满地的碎水缸茬子就栽了过去,要不是五爷手疾眼快揽住了白薇,恐怕她已经扎在碎水缸茬子上破了相了……
我们把白薇扶进屋里上了炕后,白薇有气无力地说:“油盐酱醋五米三炊可暂时缓解所有妖邪咒术,但只是缓解,要想解咒还需找到根源才行,你们记住,这几天千万不要拿任何液体靠近我,免得我又遇水险……”
哪知白薇正说话的功夫,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就见黄家大爷笑逐颜开地闯进了屋来,略显激动地边走边说:“哟,我听说小师傅和小六子回来了,我这儿淘换了两瓶好酒,咱中午可得好好喝一顿……”
黄家大爷边说边拎起两瓶白酒来晃,谁知脚下一个不慎就要摔倒,一失手,正在手里晃的两瓶酒竟都朝着炕头方向甩了出去,其中一瓶‘啪嗒’一声摔碎在距离白薇不远处的炕上,酒洒出来溅了白薇一脸,灌进白薇鼻腔里,呛得白薇又开始狂咳不止,而另一瓶酒不偏不倚正砸在了白薇的额头上,好在砸得不重,但碎玻璃碴还是在白薇脸上划出了好几道伤口来……
后来我们又是灌盐又是灌醋又是灌油的,好不容易把白薇的咳嗽止了住,帮白薇清理伤口时顺便把事情跟黄家大爷一说,吓得大爷连连道歉,又惊问道:“这么说,你现在但凡是水都不能沾?”
白薇虚弱地点了点头,答道:“别说是水了,虽说油盐酱醋能压身上的咒,可倒进嘴里还是会呛,估摸着,现在一盆洗脸水都能把我给淹死……”
“可是酱呢,你怎么没用酱?”大爷好奇的问。
白薇一声冷哼,叹道:“我怕压不住这咒语,反倒被酱堵了气管,所以不敢用。总之你们最近几天千万都记得,任何液体都离我远点,免得害死我……”
大爷听完又问:“那你不喝水吗?不喝水可是会死的!”
“渴死之前我还能撑几天,近了水就怕马上得死……”
“那你不解手吗?茅坑里……”
大爷话没说完,后半句话就被白薇瞪眼吓得憋了回去,只听白薇紧咬牙关恶狠狠道:“你少说废话,老娘就算不解手憋死,也不能就这么被那妖人玩死!他想跟我斗法,好呀,老娘陪他!”
随后白薇就把我们都从屋里赶了出去,一个人躺在炕上开始生闷气,估计也是在琢磨该怎么反击。
从屋里出来之后,大家都围坐在院子里开始仔细探讨今天这事,张小茹更又让我和五爷把今天我们去探查易大师堂口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就开始紧皱着眉头沉思。
沉思许久后,张小茹忽然抬眼扫向李秀秀,说:“李秀秀,那位易大师是开鬼堂口的,你真不知道?”
李秀秀连连摇头,委屈地说:“我只是出资支援他,给他打个宣传捧个场之类的,现在街面上越是有钱人越爱信这些东西,通过他的铺子我也能多认识些达官贵人,有助于自己的生意,他私下里做过什么我可真的不知道啊……何况,小六子,你说的话我真不敢全信,易大师怎么可能会害小师傅呢?小师傅对我有恩,我跟易大师提过不止一次,易大师听完后都挑着大拇哥敬佩起白薇来,还特地替我帮小师傅祈过福呢……”
“他还为我祈福?”
忽然一声惊呼从窗口传来,我们回头一看,就见白薇正趴在玻璃窗上,气呼呼用脸贴着玻璃,又吼道:“李秀秀,你说说他是怎么为我祈的福?”
“有一天他跟我要你的血,说是要开坛为你祈福做法……”
“我的血?你怎么可能弄到我的血?你都没跟我提过呀!”
白薇一声惊问,李秀秀又委屈地说:“上次小师傅你救了我之后,我一直想报恩,可我知道你是那种施恩不望报之人,哪儿敢跟你谈这些事,就想默默帮你祈福一下,前段时间你闲着没事做,不是一直在五爷家里帮他做熏鸡,负责宰鸡什么的吗,有一天你杀鸡时不小心用菜刀划伤了手指,你还记得吗?”
白薇听到这话连连点头,李秀秀又道:“我用纸巾偷偷沾了些刀刃上留下的你的血……然后就……”
“李秀秀,这次我被你害死了!”
李秀秀这话,算是点醒了所有人,显然这位貌不惊人的易大师,早就算准了白薇这种高人可能坏自己的好事,因此早就备好了后手,只等着关键时候先发制人呢。
这一回,白薇彻彻底底中了招。
这时就听李秀秀又问:“小师傅,可是刚刚小茹说过,要弄这个什么咒,需要用头发和生辰八字,跟血有什么关系?”
李秀秀问完没等白薇回答,张小茹已经皱着眉在一旁开了口,说:“秀秀你不懂,各道各门的术法千奇百怪极其深奥,比如我们龙虎山的道术里,就有利用血肉寻尸找人的方法,我还听我师傅说过,早就失传的阴阳道术师中流传着一种更奇特的算命法,利用滴在无根水里的血液融化图案,以及兄弟姐妹数量,甚至祖上阴宅来配合八卦罗盘来为生人批解八字,十分神奇也十分精准……”
“你说的是伏羲拆卦法里的八字法门。”
说话时,白薇已打开了窗户,有气无力地瘫在窗户框上支撑着身体,又说:“我们阴阳道里确实有这种功夫,而且极其深奥,甚至连我都不会。李秀秀我问你,你除了帮易大师弄到我的血之外,是不是还跟他说过我其他的事?”
“他倒是问过。”李秀秀答道:“不过我也不太了解你的身世,只告诉他你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也是个厉害人物……”
“我家兄妹俩,我只有一个哥哥,看来咱们是猜对了……”
白薇叹了口气,又说:“没想到这个易大师还真有本事,本身是个开鬼堂的出马仙,竟还懂得道家的咒,和我们阴阳家的卜卦法,想必是个人才,可惜误入歧途了……这样一来,这事儿就难办了……”
白薇说完,李秀秀赶紧站起来紧张地说:“小师傅,那怎么办,要不我替你去求求他,给你们做个和事老,化干戈为玉帛?”
“别,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李秀秀,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就好。”
白薇说完眼珠一转,又对李秀秀笑了笑说:“李秀秀,你到现在都不信是易大师害我,对不对?”
李秀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白薇不怒反笑,又接着说:“你别着急,今晚子时咱们一起去找三姑娘,我非要让你看清楚这位易大师,到底是个什么妖人!”
白薇没再多说,说完又撑着墙台坐回了炕上,盘腿坐好后开始掐诀念咒。
掐诀之前,她还不忘把我单独叫进了屋里,让我坐在她对面学她掐诀的手势,显然是在替自己的哥哥白龙传艺给我。
就见她右手五指平伸,手指间朝上,随后以大拇指掐住无名指,其余三根手指不动,左手则摊开托住右手,我也学着白薇的样子开始掐诀,就听白薇说道:“你记着,这叫清净决,是源自道家茅山派的一种辟邪手决,平时多掐此决可感受日月灵气修心养性,关键时候还能为自己驱邪避凶,以防心悴体乏之际被邪灵恶鬼上身附体,但这手决要起作用,必须配合静心口诀,你跟着我读……”
说完这话,白薇开始一句一句地叫我念咒——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说起来也是奇怪,起初读了十几遍,我也没觉出什么与众不同来,可读得越多,就觉得心开始变得越来越静,连身体都若有似无地开始发轻发飘,前所未有的舒适,然后读着读着我就睡着了。
(此决为道家修身真实手口决法,没有大用,但能清修寡欲修身养性,所以大家无聊时候也可试试,亲试并无不适。)
晚上七点来钟,我才被杨左生给摇醒,叫我吃饭,于是我们一大帮人就在屋里地上摆了张小桌子,开始吃喝了起来,白薇当然不敢吃,更不敢喝,坐在炕上直勾勾盯着我们吧嗒一口肉,滋咂一口酒的,念着念着咒口水都流下来了……
靠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白薇把我们又叫到了屋里,让我和杨左生搀着她下了炕之后,白薇一边带着我们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记着,一会儿到了黄家老院,你们就说是看三姑娘去的,千万别对她泄露任何我的事……”
“这是为什么,难道咱还得防着三姑娘?”我问。
白薇白了我一眼,答道:“有句话叫鬼迷心窍你听过没?这几天三姑娘怪梦连连,显然是真被易大师请来了鬼仙上身,难保心窍已经被迷,对易大师言听计从了……”
随后,白薇又特地对李秀秀嘱咐了一番,见李秀秀连连点头应了下来,才放下了心。
没多久,我们就到了黄家老宅前,除了我和杨左生缠着白薇之外,张小茹、李秀秀以及五爷都随行而来,未免黄家大爷见到自己妹妹有怪样心里着急害怕,我们就没敢带着他。
敲开黄家大门后,老太太见是我们赶紧热情地迎了出来,白薇甩开我和杨左生的手,故作没事地笑着说:“老太太,不知道三姑娘这两天修得怎么样了?我们想来看看……”
“好好好,快进来快进来,我就觉得我们家老三这几天仙风道骨的,越来越像神仙了……”
说着话,老太太美滋滋将我们迎进了院里,带到了三姑娘的房间门口,又说:“三丫头就在屋里闻香悟道呢,天天得打半天坐才睡,你们等我进去通报一声,免得惊了她的仙家,然后你们再进去跟她聊……”
老太太说完就想往屋里走,白薇却拽住老太太说:“老太太,我看我们也别进去了,屋里有仙家,我们也怕惊着,虽不同道,可我们总得敬三分不是,不如您把三姑娘清出来,我们在外面聊……”
老太太一听这话更欢喜了,连夸了几句白薇懂事之后,就走进了屋去。
随后白薇让我们后退几步,小声说道:“一会儿三姑娘从屋里出来时,你们注意看她的脚,听她迈门槛的声音,再注意她的眼睛……”
白薇并没把话说明白,因此听完这话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气氛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紧接着没过多久,就见老太太又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帮自家姑娘一掀门帘子,一股香烟立刻从里屋飘了出来,呛得我差点咳嗽出来。
这就不对了,记得以前去找二仙姑看香时,二仙姑的屋里也满是香火味道,常常焚香,可二仙姑点的香味道虽浓却并不呛人,但一闻这屋里飘出来的香味,简直就像是吸了二手烟一样。
随后,就见三姑娘微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动作很慢,脸上虽一直保持着一股笑容,但那微笑却仿佛僵在了脸上似的,总让人觉得非但不亲不近,还有些诡异。
而仔细一看,走出来的三姑娘脸色略显发白,也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怎么的,黑眼圈很重,而且眼角明显可以看到两行泪痕,似乎是才刚刚哭过。
紧接着,三姑娘抬腿开始迈门槛,脚的姿势很怪异,脚趾紧绷着,脚尖朝下,后脚从门槛上迈过来时由于抬起来的不够高,竟然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传来‘啪啪’两声轻响……
如果不是白薇让我们看她的脚、听她迈门槛的声音,放在平时我们还真注意不到,她明明一只脚脚尖被门槛磕到,为什么那轻微地响声却是两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