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还能租么,刚住一礼拜,昨晚帅房东就带哥们回家过夜了!!

  
  
  若干年后,如果你有幸读到赵大咪的传记,你会发现,2010年的夏天是里面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垂垂老矣的赵大咪(如果她还能有命活到那时候)一边用帕金森的手擦着嘴角流下的米汤,一边回忆起这个颇有些世界末日前兆的夏天里烤死人的气温时,她一定会觉得不寒而栗。
  
  悲剧最开始常爱以一副混淆视听的喜剧腔调拉开帷幕。
  
  潭柘寺之后,赵赵氏真的把赴美试床当作头等重要的事情来办了。一天无数电话催我。我只好以泱泱大国签证难办为理由无力地拖上一拖。
  
  然而,才只拖了一天,险恶的赵赵氏就迫不及待地出招了。她私下给律师彭大树打了个电话。然后大嘴巴彭大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跟她详解了旅游签证办理的种种。然后赵赵氏没怎么听懂,但她只弄明白了一点:我在诓她。而这正是她找彭大树的初衷。再然后,赵赵氏软硬兼施,巴掌与甜枣齐飞,终于让我不得不答应做她那个馊主意的执行者。
  
  正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要脱裤子拉磨转圈丢人丢出亚洲丢向世界时,一代东瀛浪人册那宗师按照计划从浙江杀到了北京。数数日子,正是潭柘寺之后的第三天。
  
  据他伯父所说,宗师这次来北京只是看病来的。当然,戏霸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台词,我估计现在连他自己也快分不清了。入戏太深,野心太大,不疯魔不成活。
  
  本来宗师的到来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我早不住在房东那儿,更不需要从中斡旋他们没事找抽型的父子关系。然而我却仍然难以避免被宗师的驾临所波及。因为就在宗师莅临帝都的第二天,老赵伉俪就瞒着我跟他私下见了面。至于这老二位到底是荣耀地获邀登门还是没脸地不请自到,到现在还依旧是个悬而未决的疑案。
  
  总之,当我后知后觉地从戏霸那里惊闻了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面时,形势已经有了谁也挡不住的巨变:赵赵氏再也不想着要我出国试床了,她甚至已经完全放弃了房东这棵高枝,开始预谋着把邪恶的黑手再度伸向唯一可用的那棵大树。
  
  我实在被好奇心折磨得死去活来。宗师到底对我爸妈说了什么,能将赵赵氏的一片痴心妄想杀个片甲不留。是一上来就把我的家乡贬低得体无完肤,还是把我这个无耻黑心儿数落地禽兽不如,抑或是他惯用的散财童子拍卖神功,用一串接一串由可喜最终变得可怕的数字将老赵两口子砸得不知今夕何夕。
  
  但按理说,不管他使用以上哪一招,就凭老赵对家乡的挚爱、赵赵氏只准自己诋毁闺女的护犊以及宗师三句话就要狂飙一下的册那暴脾气,他们都应该打到见血才对。但是据说,据唯一的旁观者戏霸所说,宾主双方是在和谐友爱的美好氛围中开始并结束了这次会晤的,还顺便吃了顿黄海空运海鲜。鉴于赵赵氏吃完回来当晚就拉了肚子,特将这次会面史称为“拉稀外交”。
  
  我放下影后的尊严,恬着脸问戏霸,宗师到底说了什么让我爹妈死心的?戏霸只晓得用一脸震惊懵懂回馈我,戏假情真道:我也是后来才去的,精彩部分我全错过了,我只看了个谢幕。
  
  不死心的、妄图自主研发的我跟半染俩人在家头碰头猜了两天三夜,猜得青烟直冒涕泪横流想象力枯竭几乎升天,假设推翻再假设再推翻,到老也没猜出宗师到底对我爹妈说了啥。哥德巴赫猜想,我给你找了个中国媳妇!
  
  
  
  
  几天之后,世界杯来了。为了履行之前对老赵的承诺,更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拉稀外交的实情,我开始自动自发自请自愿地陪老赵看世界杯。在无处不在的捅马蜂窝背景声中,我一边不遗余力地想将双方的球门分清,一边居心叵测地试图将亲爹灌醉,以便重现“拉稀外交”的精彩画面。然而,酒,一滴不剩,球,一场不落,我,一无所获。除了严重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和乌组拉酿成的持续性耳鸣。
  
  南非世界杯开幕没几天,我就扛不住了。跟亲爹商量着不再每场比赛都跟了,只跟那些时间上比较有人性的场次。然而,还没等到小组赛结束,老赵两口子北京历史游的第二站---八达岭长城还没成行,老家里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将我的亲爹妈紧急召唤了回去。
  
  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老赵,当时只能称之为小赵,和赵赵氏,巧的是当时也只能称之为小赵,俩人通过别人介绍相识打算结婚。然而,我的奶奶却因为无中生有吹毛求疵胡搅蛮缠的原因(此处成语皆由赵赵氏提供),不同意这门亲事。但男女小赵心意已决私定终身破釜沉舟,还是忤逆着我奶奶领了结婚证。而忤逆的下场,就是不仅没有得到男方家的祝福,更没有得到一毛钱的彩礼。新婚的二赵只能暂时寄居在我外婆家。为了能尽快从娘家搬出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要强的赵赵氏通过自己不要命地干活以及娘家的微薄资助,终于买下了两间小瓦房。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这小瓦房还没住满一年,亲爹老赵就得到了升迁,由老家的小县城提调到它的上一级行政区划里去了。在那里,他们不多久就生下了万能的我,于是从此安营扎寨安身立命安居乐业,再也没有回去。那两间小瓦房也就成了无人居住的空巢,二十几年来无人问津。
  
  再次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随着城市化加速捣腾它的脚步,在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结束的时候,小瓦房所在的那片老县城区即将要拆迁重新规划了。这也就意味着,原本蛛网密结的小瓦房一夜之间因为它的面积和地脚而变得身价倍增。然而还没等“中华第一拜金妇女”赵赵氏为这飞来横财手舞足蹈,她就获悉了一个晴天霹雳:我的三叔,也就是我奶奶最疼爱的小儿子,正在抢这两间小瓦房的所有权。
  
  这不仅触犯了赵赵氏忍耐的底线,连我的亲爹他的亲哥老赵都不答应,二位连合计都没合计,得到消息的当天就退了宾馆订了返程票。当我在办公室接到亲妈电话时,这二位已经在北京某站台的某节卧铺车厢里嗑瓜子了。
  
  既然能嗑瓜子,说明我亲爹妈从北京离开的时候心情还是颇为愉悦的,对两间小瓦房背后牵扯的二十几万钱款的归属也是毫不担心的。赵赵氏在电话里说了,就回去两天,把房子的事儿弄妥,让小三驴儿,也就是我三叔,知道知道什么叫“莫伸手,伸手必挨尅”,然后他们这对神雕侠侣再卷土重来,二度南下,祸祸帝都。
  
  一贯知学好问的你妈贵姓在获悉赵赵氏给我三叔起的这个饱含敌意与诅咒的外号涉及到了它理论上的远房先祖后,很是不满,当即对我甩脸子抱怨道:驴招你惹你了,你们人类凭什么不尊重我们兽类?!
  
  我把男宠抱在怀里安抚道: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我本人绝对是非常欣赏你这位理论上的远房先祖的。它不仅有着一幅与生俱来空前绝后的受惊脸,还拥有一把特立独行震古烁今的花腔嗓,更不要说它那让我怕到欲罢不能的倒钩脚与和敢爱敢恨逮谁呲谁的小暴脾气了。在五花八门的贵禽兽圈,它是我极为喜爱的个性派选手。
  
  你妈贵姓不好伺候地别扭身子问:那你为什么还把它作为外号?
  
  那是你丈母娘给起的。我撇清关系道:当然了,我认为这其中其实包含着对我三叔无尽的祝福。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当然这个所有里不包括那饱受我妈祝福的三叔。两间小瓦房的归属出现了问题。简而言之就是我的亲妈赵赵氏使用小瓦房的时间过短,短到还没有拿到房产证她就搬走了。鉴于这个家一直由从不高瞻远瞩的赵赵氏治理,所以小瓦房惨遭从家庭值钱物品的名单上删除。现在这小瓦房眼看要灰飞烟灭变黄金了,可我家却拿不出它的房产证。当然有不少人可以证明这房子是赵赵氏婚后独自购买的,正如有不少人已经出面“证明”我三叔才是实际上拥有这所房子所有权的人。
  
  事情起源于一根线头,却越滚越大,最终滚成了色彩斑斓的一团乱麻。从里面随便扯一根就是几十年的历史。这条红的是我亲妈对奶奶的陈年旧恨,那条绿的是奶奶对三叔旷日持久的偏心,那条蓝的是三叔对我亲妈不赡养奶奶的愤恨。
  
  赵赵氏的倔脾气被彻底激发,声称要跟我三叔方面死磕到底。同时,为了让自己的死磕显得高尚优雅,亲妈还声称这次死磕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天理公道以及心气尊严。
  
  然而,三叔方面显然是有备而来,很多我完全不认识的父方亲戚被牵扯其中,他们组成了一个严密的团伙,誓死要将这二十几万拆钱款收入囊中。从赵赵氏口中获悉了这个团伙的人员数字后,我彻底惊了,我三叔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起了两百多号子人的队伍。幸亏这只是民事纠纷,要搞成刑事的,这规模可是要被通缉的呀。
  
  打官司,已经是板上钉钉避无可避的了。老赵两口子迅速地忙活了起来,调动了一切可以被调动的人力物力财力,誓死要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在如此全民总动员的大规模群磕中,我,作为老赵家唯一的嫡亲闺女,没有理由也毫不可能置身事外。事实上,赵赵氏在决定打官司的当晚,就给我发来了密电:紧急联系家养律师彭大树。
  
  我在接受到密令的第一时间就表示了严正抗议。首先且不说这个彭大树作为律师的职业水准是否靠谱,把老赵一家的横财和尊严系于他嘴上是否自寻死路,也不说律师彭大树是否乐意趟这淌浑水的个人意愿,单就地理位置上来说,lawyer彭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出所料,我有理有据的抗议立即就被赵赵氏以无上庄严的法庭用语“滚犊子”给当场驳回。
  
  我只好给姥爷彭打电话。电话很快就被那边以官方的“喂,你好”接起,显然,彭大树已经删了我的电话,要不就是压根就没存。我怕早有嫌隙的姥爷彭挂我电话,只好民间影后上身,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打电话找律师咨询的路人甲。
  
  “你好,律师,我姓罗,我想咨询点事情。”我以爆豆的语速简明扼要地把小瓦房事件讲述了一遍,最后以天真无邪的语气质问道:“你是否可以帮我打赢这场官司呢?”
  
  姥爷彭耐心安静地听完了我的讲述,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赵大咪?!”
  
  “我姓罗,你可以叫我萝卜。”我还妄图再挣吧两下,却让彭大树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赵大咪,你妈刚刚才给我打过电话。我必须说,在叙事的条理性上你要强过你妈。不过在危言耸听程度上,你败给了她。”
  
  “虽败犹荣。”被亲妈出卖身份的我只好先把个人荣辱抛诸脑后。我清了清嗓子,谄媚但尽量不巴结地说:“彭大树,我特别能理解你出淤泥而不染独善其身的心情,我知道你不想管这档子糟烂事儿,我会给我妈电话告诉她彭律师不受理这类蝇营狗苟的家庭纷争。”
  
  “我已经答应你妈了。放心吧,我尽力而为。”姥爷彭很有腔调地撇下两句很能提高他人气的台词,赶紧见好就收地挂断了电话。
  
  我擎着断线的手机颇为迷糊了半晌,终于找到一个能够开解我的理由:现在的律师事务所竞争太激烈啊,显然我应该写一副锦旗送给姥爷彭他们律所:苍蝇再小也是块肉!
  
  我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再度将电话回拨了过去。那边一接起来我就说:“既然这样,我们先谈一下酬劳问题吧。你们律所的内部员工价是多少?”
  
  嘟嘟声再次响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双亲在老家闹腾的同时不同地,踏浪而来的一代宗师也悄悄地重启了他蛰伏已久的杀伤性躁动程序。在把京城所有能数得过来的医院里所有能说得上名的专家看了一遍and册那了一遍之后,宗师仍旧无法接受自己所患的疾病不是死亡率100%的心漏,而是死亡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神经官能症。
  
  迷惑的你妈贵姓提问时间到:什么叫神经官能症?
  
  误人不倦师尊赵大咪解答道: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宗师的心脏从生理上来说是没有病的,但宗师的神经认为他的心脏有病,于是他的神经给他的心脏下达了装病的指令,于是他的心脏开始装病,然后信息反传回他的神经,他的神经于是确认了他的心脏真的有病。
  
  你妈贵姓从答案中升级了他的迷惑:那到底他是心脏有病还是神经有病?
  
  我欣慰地抚摸着睿智男宠的头颅,赞美道:姓啊,你已然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得到了它!
  
  总之,帝都的医疗科学水平已经彻底无法满足宗师对死亡的期许,宗师在沉思了一夜之后,做出了一个令国人欣喜令美帝恐慌的决定:赴美治疗,在竭尽全力占用并折磨美帝国主义医疗资源的同时,顺便监督一下在那儿留学深造的儿子。
  
  获知这个喜讯之后,我好整以暇地对信使戏霸说:我认为从阳光面来看,他是与儿子分离数月思念成灾想陪在儿子身边又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感情用事;从阴暗面来看,他是假借看病为由行监视儿子之实想在帝国主义的纸醉金迷里腐朽堕落又不想让自己显得背叛祖国薄情寡义。反驳我!
  
  戏霸伯父颇为踌躇思索了半晌,骤然苦笑道:丝丝入扣,无懈可击!
  
  宗师离开亚欧大陆,这实在是普天同庆的好事,谢谢你特意来通知我。我一边嚼着戏霸买单的美食,一边向他伯父示意道。
  
  他伯父却显得并不是太有食欲,只上了弦似的把食物往我的盘子里堆成圆锥体。一个小时之内,我所做的所有事情就是疯狂地咀嚼吞咽,让圆锥变成圆柱,片刻之后,再眼睁睁看着圆柱又回复圆锥。
  
  我的胃终于在胃酸倒流中举起了罢工的牌子。我止住戏霸永动机一样夹菜的右手,开宗明义道:丑话说在前头,我是死也不会陪宗师一起去美国的,你就是把全世界的红烧肉都夹给我也没用!
  
  他伯父叹气道:到时候我会送他到机场,李程会在那边的机场接他。
  
  我由衷提醒道:你知道的,你侄子并不太擅长接机这种技术活,尤其接的还是他爹。
  
  他伯父噢了一声,补充道:美国那边还有李程的一个远房表姑,我已经给她们打过电话了。
  
  我欣慰又疑惑道:既然安排周到,那你为什么还闷闷不乐呢?
  
  他伯父愁苦着脸:他爸爸说,要是美国能治他的病,他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太好了。我下意识就想跳起来召集餐厅在座的所有人一起开个party庆祝一下,但看到伯父脸色难看只好强忍住了体内的狂欢冲动,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放心吧,他那病美国一定能治的。再说了,浙江是他的家乡,他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落叶还归根呢,他不可能再也不回去的。
  
  老家当然是要回的。他是说再也不回北京了。他伯父纠正道。
  
  我的灵魂刷得出窍,刷得冲过去敲敲邻座小哥儿的桌子:你好,能否有幸邀你共舞一曲弗朗明哥,乐队老师,请伴奏世界名曲《咱老百姓今晚上真高兴》。
  
  宗师的意思是,要把李程跟你先前住的那房子,卖掉。于悠扬的舞曲声中,他伯父沉痛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依旧维持住脸上欢喜的表情,善解人意附和道:当然,趁现在调控失败,赶紧在高点抛售了好。
  
  对不起,大咪。那房子写的是他爸爸的名字,我没劝动他。他伯父显得很是自责,仿佛要被卖掉的是我曾经的婚房。
  
  您可别这么说。这事从来跟我就没什么关系。我重新拾起筷子,开始瓦解眼前的圆锥体。过去的情景以默片快镜头在我眼前生切乱窜,刷,我在挤兑泡泡,刷,我在肉搏贱派,刷,我在对垒宗师,刷,我在联盟姐夫,刷,我在死磕犀利……
  
  他伯父仿佛也能看见快镜头似的,适时旁白插话道:李程还不知道这件事。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反对的。
  
  我呆愣地看着对面的戏霸,脑袋被连续的快镜头晃得短路,一时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蹬鼻子上脸的快镜头还在继续,闪的全是我跟房东毫无交流的日常生活片断。
  
  戏霸果断给自己加戏,一边掏电话一边对我说:没办法,我已经答应了他爸爸不把卖房子的事告诉李程。但是你没答应啊,你可以告诉他。戏霸说着捣鼓了几下手机,递给我,口述说明书道:按下绿键,就可以接通他!
  
  我一脸呆滞地看着递到眼皮底下的电话,这是几个月来我跟房东最接近的时刻,我们只隔着一个绿键的距离。
  
  我静静地看着电话上的绿键,半晌,终于伸手接过电话,摁了红键。
  
  我把手机还给戏霸,笑着对他说:我这次站在宗师那边。卖了吧,清静。
  
  我的反应显然不在戏霸预先设想好的剧本里,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戏接下去才是大师级的流畅表演,是愤怒地一摔手机喝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蠢货,还是苦情地捧着手机泪流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抑或是殷切地第二次把手机递给我说你确定吗,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知道如果是汤姆汉克斯的话,他会怎么演吗?我轻轻设问道。
  
  戏霸懵懂地抬头看着我,等我启蒙。
  
  他会若有若无地笑一笑,自然地把手机放回包里,淡定地招手叫服务员来结账,然后一句话不说地开车回家。我微笑鼓励道:来吧戏霸,奥斯卡在等你。
  
  
  在奥斯卡和汉克斯的一同蛊惑下,他伯父跟被催眠了一样,按照我给现场直编的台本结束了这次会面。
  
  回去的地铁路过房东家那一站。我看着线路图上闪烁的红灯,心说,很好,断得干干净净,终于连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一回到家,我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那只钥匙,却遍寻不着。我疲惫地坐在床头,喃喃自语道:上次把爹妈接回来之后我到底把钥匙给放哪儿去了?
  
  你妈贵姓此地无银地偷偷拿眼侧瞄了我一下,虽然它以为自己隐蔽地很好,但还是被我犀利地捕捉到了。我一把抓过我的男宠,搜起身来。你妈贵姓拼死挣扎,叫嚣道:我没拿你的钥匙,谁拿你钥匙谁不是人!
  
  我不为所动道:你本来就不是人。话音未落,我就在你妈贵姓肥厚的屁缝里找到了那枚钥匙。罪证在前,你妈贵姓不情愿地把头扭向一边。
  
  “你藏这钥匙想干吗?”我问。
  
  “不想干嘛。随便藏藏。”你妈贵姓还在嘴硬。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偷溜到人家房子里去?”我又问。
  
  “也不经常。一天两次吧。”你妈贵姓满不在乎。
  
  “比吃药还规律。”我赞许道。“你去了都做些啥?”
  
  “打坐,静思,追忆,缅怀。”你妈贵姓饱含深情。
  
  “拜托!你是一个男宠,能不能从你那言情小说女主般的精分生活中跳脱出来!”我一边教训你妈贵姓一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你想干什么?!”你妈贵姓在背后声嘶力竭地喊道。
  
  “房子要卖了。钥匙留着没用了。除非你对成为新业主家潜在失窃的嫌疑人感兴趣。”说这话的当口,我突然手臂一抬,将钥匙从窗口抛了出去。
  
  “不要啊!”你妈贵姓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仍然没来得及阻止我画出的凄美抛物线。我的男宠嘤咛一声,瘫软在地。
  
  我不落忍地走过去,将你妈贵姓拦腰抱起,我的男宠在我怀中抽噎着,激将道:赵大咪,你要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类,你现在就去把那房子买下来!
  
  他话音未定,身躯已落。我拍拍双手,由衷道:还是地上凉快,给你醒醒脑。
  
  几天之后,宗师走了。传统文化遗产“噎问绝技”输出了。耶稣大概会觉得有鸭梨,因为即将有一个叫噎叔的,驾临他的领地,祸祸他的子民。
  
  我不知道宗师离开北京的确切时间,戏霸没跟我通报。宗师本人更不会这么做。他到北京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找过我。虽然我本以为从礼貌上说他最起码要见上我一面骂一句“册那,你怎么还在地球”的。
  
  
  家里的情况也丝毫没有好转,小瓦房比我想象的要棘手很多。不知道我的三叔用什么洗脑神功忽悠住了那二百多位亲戚,任凭姥爷彭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吓之以恐,他们也绝不向善。
  
  你妈贵姓十分费解,动用了它所有的脑细胞拼命做算术:二十万,两百多号人,平均每人才只能分一千块。
  
  我摇摇头,耐心讲解道:错了,主谋我三叔必然要分走大头,这些从众每人能分到三位数就不错了。
  
  你妈贵姓很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为了这点小钱豁出命去撒谎,可见教科书上说的没错,你们的国家的确还很不富裕。
  
  我一把抓住你妈贵姓的左胸,教育道:这也是你的国家,你是中国神兽!把我上次教给你的爱国歌曲迅速唱起来。
  
  你妈贵姓不情不愿地唱着:流在心里的血,澎湃着中华的声音,无论走到哪里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直到世界杯结束,西班牙斗牛士举起大力神杯,小瓦房的官司还没有定论。这类家庭经济利益纠纷最是磨磨唧唧,向来是比耐力比毅力的持久战,咱占理所以咱淡定,每次打电话我都要这样开解大咪妈一通。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司的胶着,我越来越发现,我的这番远程精神疗法不管用了。直到最后一次,我打给亲妈还没等开口,亲妈就暴虐地喝止道:别穷嘞嘞了!
  
  我只好转而打给亲爹,让他务必看好我妈,不要让她跟别人产生肢体冲突。如有任何不妥,立即给我电话。
  
  我想把彭大树约出来,仔细听听我家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姥爷彭仅用一句“姥爷很忙”就把我给回绝了。
  
  “吃心了,绝对是因为上次相亲被嫌弃而吃心了。”半染总结陈词道。
  
  于是我只好耐心地等着姥爷彭施展他的快刀斩乱麻绝技。然而,还没等到姥爷出刀,我的亲妈赵赵氏就先出事了。急性子的赵赵氏不顾她老伴的劝阻,找到我三叔的门上,名义要跟人家讲理,实则一上来就踹烂了人家的大门,掐腰横立在大门破口儿处,厉声大骂。史称“破口大骂”。
  
  当然,这些画面都是我在老赵只言片语的描述中自行发挥想象还原的。
  
  在民间法律届,有这样一条金科玉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将来在法庭上才怎么说怎么有”,我的三叔显然深谙此道。因此无论赵赵氏怎么在破口处大骂,他们一家始终充耳不闻,趴在屋里研究晚上吃什么口味的皮萨。忘了说,我三叔真名叫达芬奇,他太太叫拉斐尔,儿子叫米开朗基罗
  
  “爸爸,什么香香喷喷是我最爱?”“皮萨!”
  
  “什么出不了门可以外卖?”“皮萨!”
  
  “伯母不走明天我们吃啥?”“皮萨!”
  
  “爸爸妈妈和我就是忍者的一家啊!”
  
  正所谓以柔克刚。不幸的是,我亲妈是刚的那一个。她被克了。亲爹半夜打来电话:刚强的赵赵氏病倒了。
  
  这么多年来,为了配合她的铁血政策,老赵家的执政者一直以一副钢筋铁骨的超女造型面对其子民。在我的印象中,赵赵氏患病这一页是totally的空白,更别提病到卧床不起这种程度了。事已至此,除了挂了电话就上网订机票,我再也找不出其他方式来表达我的重视程度。
  
  我本想着一秒钟都不耽误地立即飞奔回亲妈身边,然而却在跟秃头皇后请假上稍微浪费了点时间。秃头看着我2010年度的出勤表,紧皱着一般人长眉毛的位置,当然如果我下次能用肉眼观测到他的哪怕一根眉毛的话我会及时更改这一说法。
  
  “你今年请假是不是太多了点儿啊?!”皇后反问道。
  
  “是比去年多了点。今年流年不利。”我默默用意念催促道:别tm废话,快签字。
  
  “这次的理由是……妈妈生病了?!”皇后的语速越发慢了下来。
  
  “是。卧床不起。您快签字吧,我赶飞机。”我不得不跟他挑明事态严重程度。
  
  “可是呀……你这么突然啊,一走,啊,我看一下,哦,要请一周啊,这么久呀……”皇后咿咿呀呀地用昆曲的腔调唱上了。
  
  我抬腕一看,还有一个多小时飞机要飞了,啪地用手一拍他面前的请假单,在他该签名的地方一指,重声道:签字!
  
  皇后换了口气儿,刚想再唱上两句,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向我做个等待的手势,咿呀着接起了电话。在他接起电话的一瞬间,我摔门就走了出去。册那,老娘没时间在这儿欣赏你个京剧丑角脸扮男旦唱昆曲玩tm国粹混搭!
  
  为了能找到再回来帝都的理由,我在飞机起飞前给戏霸伯父发了条短信:你很久之前喝醉说职位薪水随我挑还有效不?
  
  发完还没等到回复来,我就不得不在空姐锐利的眼神警告中把手机关机。一个多小时后,我落地在了黑土地上。手机打开,一条短信进来:有。
  
  很好,我点点头,开始麻利地解安全带。亲妈,闺女我回来了,你可要hold住啊!
  
  
  下了飞机打车一路狂奔,风尘仆仆的我终于在炊烟袅袅中到达了小区。无视所有在小区里门洞里楼道里跟我打招呼的群演们,我施展开凌楼梯微步,刷刷地窜上了三楼,气喘吁吁地摁响了门铃。
  
  门铃刚响了一声,我又迫不及待地开始拍打着防盗门,叫道:爸,我回来了,快开门!
  
  一贯腿脚缓慢的老赵在屋里不知道是找鞋呢还是干嘛,迟迟不来开门。归心似箭的我再也无法等待,一把扯下背后的双肩包,扯开拉链,把包里的东西倒了一地,捡起钥匙,捅开了房门。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大步走进屋里,径直往亲爹妈的卧室奔去,怕吓着他们还很贴心地嚷嚷道:我回来了,你们的嫡亲闺女回来了!
  
  扭开爹妈卧室的门,窗明几净床铺齐整,空无一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家里安静地可怕,我迅速化身龙卷风,席卷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终于一边喘息一边确信:家里没人。
  
  我冲到大门口从地上捞起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亲爹老赵,在等待电话接通的几秒钟里,我唯一能想到的情况就是:亲妈住院了!
  
  然而,万恶的老赵竟然不接电话。很快,电话里便传出一个机械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我的心咚咚直跳,又一个可怕的念头径直涌现出来,怎么也压不下去:爹妈被绑架了!
  
  我紧张地完全来不及恐惧和哭泣,飞出门去,直扑对门姜叔家的防盗门而去。擂了没几下,门便开了,正是姜叔本人。他看见我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迅速由吃惊欣喜变成了惊恐莫名。
  
  “叔,今天看见我爸妈了吗?”我紧张地急问。
  
  “昂,看见了。”姜叔说话的声音也抖了,显然被我给惊着了。
  
  我来不及抚慰他的情绪,马上追问道:“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我没问啊。”姜叔的视线落在我家门口一地的杂物上,以为我家遭窃了呢,急中带吓,都快哭了。
  
  “你什么时间在哪看见他们的?”我伸手把姜叔的视线拉回到我脸上。
  
  “上午我在小区西门,买菜回来,大老远看见他们打车走的。离得太远了,而且我也追不上出租车,所以我没问。”姜叔看我一张吃人的脸,不知不觉用上了讨饶的口吻。
  
  “就他们俩,没别人?”我尽量放缓语气。
  
  “我就看见他们俩上车。车上应该还有一个司机。”得亏问的是姜叔,要是他家小孙子站在这,这会儿早该嚎啕大哭叫妈妈救命了。
  
  我放下心来。看来应该是去医院了,不是被我三叔方面绑架了。而且赵赵氏的病情应该也还乐观,毕竟是自己打车去的,而不是救护车来接的。
  
  我回身一股脑将门口的杂物扫到门内,关上大门,对尤在惊魂中的姜叔说声“别送”,便疾步跑下了楼梯。我知道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医院,因为长年疗效低下,而价格比疗效还低下,被赵赵氏钦点为定点医院。从小到大我很少生病,多亏了那里医护人员几十年保持不变的凶神恶煞。
  
  我打了个车,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我从小避之不及的医院门口。天可怜见的,这里仍旧是我记忆深处那所人间炼狱的景观和气味。这里向来谨遵朝九晚五的作息规律,此时大部分的医护人员连带病人都已经下班。我花了奢侈的二十秒,给我自己做了个家常版心理建设,拖着打晃的双腿,举步迈进了一楼值班室的房门。
  
  不出所料,值班护士不在岗,值班室里空无一人。我心中窃喜,飞速地冲到桌前翻看那里的记录,妄图找到亲妈所在病房的号码。
  
  “你是干什么的?!”骂街的声音在我背后倏然响起。显然是值班护士大妈已然归位。
  
  我颤巍巍转过身来,对着满脸横肉的护士大妈点头哈腰道:你好,我想找人。
  
  护士大妈冷若冰霜地瞪着我,两手抄兜,快步走回桌前,一边把个记录本翻得哗哗作响,一边喝骂道:“你翻什么翻?!这是你能随便翻的吗?!”
  
  “对不起,那你帮我翻一下,赵潇女士在哪个病房。”我低三下四道。
  
  “没有,没有!”护士大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您都没看呢。”我好心地提点道。
  
  护士大妈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视我半晌,一字一字道:“没有!赶紧走!”
  
  我下意识就想转身抱头鼠窜,但担心亲妈的大心还是压倒了怂弱的私心。我不怕死地一瞪眼,字正腔圆地重复道:“赵!潇!”
  
  话音未落,护士大妈勃然大怒,肉掌怒拍单薄的桌子,叫道:“我看你的确是找削!”
  
  就在这护士大妈随时可能爆发,冲过来削我的当口,真正找削的那个老赵把电话打到了我手机上。想到我立即就能知道赵赵氏的病房,到时可以给护士大妈按个渎职的罪名,我刻不容缓接起电话就问:“我妈在几号病房?”说着还很找削地抛给护士大妈一个“你完了”的挑衅眼神。
  
  “我们在你彭叔叔家呢。你现在过来吧。”老赵没心没肺地在那边哈哈道。
  
  “你说啥?”我一边不可置信地反问,一边开始把腿往外撤。
  
  “我说我跟你妈在你彭叔叔家呢,都等你吃饭呢,快过来吧。”老赵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道:“噢,对了,大树也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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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集播出时间:11月22号 新闻三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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