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第二百五十一节 珍宝



  淮南听得她这话,却是果然回身,将她上下打量一阵,那女郎将手一招,身后那许多物什都渐渐飞将过来,浮在淮南身前。这女郎轻抚这些个器物,口中直是轻声细语——“你这呆子。真个有眼无珠。上古圣地,留下这许多旷古神物。如今都在眼前,常人得居其一,便能纵横天下,你若都得了,岂不是千古第一风流人物?”
  淮南微微一笑,点头道:“果然是这般道理。”言语下,便低头细看那一干古物,口中兀自道:“这许多宝物,我竟一样都认不得。你下细些,教我个乖。”那女郎“咯咯”直笑,缓缓靠前,才刚指着个物什,口齿微张,孰知眼前火光一闪,一道烈火猛然从头贯下,便如囚笼一般,将其同那一干物什齐齐囚困其中。
  那女郎遽然变色,厉声叱道:“我好心指点。你这是作甚?”淮南缓缓退开两步,左手举起法印,那法印光华灼灼,不住往外喷射烈火。火印囚住,淮南举起右手,如意神矛“哧哧”作声,竟是鱼贯而出,一干神矛悬在空中,齐齐瞄准这女郎。
  淮南两眉紧皱,肃然道:“怪道那人被囚困在此不能脱身,却是你这妖物作祟!此地天不见晴,夜不转阴,生出你这等妖物,却也难怪。只是你有眼无珠,竟撞到我跟前来。那却是饶你不得!”喝叱下,如意神矛“嗖嗖”作响,如羽箭齐发,朝那女郎疾射而来。
  那女郎囚在火笼之中,躲无可躲,让无可让,登时一阵惊叫。且听“噗噗”数声,那神矛刺穿火笼,齐齐扎在那女郎身上,那女郎咬牙骂得一声——“该死的猢狲!”便就“嘭”然一下爆出一通黑烟。黑烟散却,那满空的宝物齐齐跌落,“乒呤乓啷”摔作一地,却不过都是破烂瓦砾。那女郎的本相现了出来,却是半截赤色枯藤。
  这枯藤长约数尺,上面挂着十来片枯槁发黄的叶子,亦见有几朵枯萎发青的花朵,下面一把根须却是枯焦发黑。它跌将在地,却是如蛇一般扭动,那叶片花蕊之间,却也有人声传来——“你这破落汉子,我一未伤你,二未害你,你倒无端伤我本元!”淮南冷哼一声,嗤然道:“你这妖物,专会迷惑人心供你驱策。你扪心自问,你伤了多少人性命?这会子倒好意思在我跟前叫屈!”
  那枯藤扭出丈余,却是有些挣不得了,那枯藤竟如人一般坐起来,凭着两根细藤撑住身子,立起两朵枯萎的花朵,朝着淮南骂道:“我为什么不能叫屈!当日那天杀的!将我连根拔起,一劈为二!他瞧着上半截藤条细软,枝叶青翠,花朵明媚,便就编作鞭子,与他走尽这中土,看遍这天上地下!那鞭子再好,到底是我这根茎上长出去的!偏是它得了青眼,偏是它成了圣物,它还得了姓名,唤作赭神!众人都拜它,将它捧在手心,只是爱护,只是敬重!偏我这根本,被弃用在此!我如何不能叫屈!”
  言语及此,那枯藤竟如人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只是它哭则哭矣,一没个眼泪,二没个鼻涕,不过只是干嚎,只是它到底是个女声,便是骂得有些不堪,便是哭得有些难看,那声气也不见得温柔,然听着到底多出几分凄凉哀婉——“那遭瘟的混账东西!将我连根拔出,断了我再长的根基,又抛在这无人的旷野之地。我恨毒了他,却又为什么不能寻他的子嗣复仇?他那些不成器的后裔,便杀尽了,又有什么干系?”
  言语及此,淮南才知这枯藤竟是赭鞭的根茎。见它这等愤懑悲愤,一时竟生出几分怜悯。淮南缓步走上前来,下细端详两眼,却就一把将它提起,看得两眼,叹道:“这天地之间,人生而有灵,谁承想你这样的东西,竟也有这些个喜怒哀乐。也罢。既然你有这许多伤心不平事。我便与你了个夙愿,将你带将出去,天地广阔,你同我走一遭。只是从今往后,可再不能胡作非为。”言语下,也不等应声,便就将这赭藤收入袖笼。
  才刚收拾稳妥,忽然知觉远处有些异动,不敢耽搁,立时放出隐身之法,将行迹尽掩。堪堪藏好,便见来路疾射过来两个人影,须臾到得跟前,却是先前寻错路的两个异人。
  两人登上台来,年轻那个“咦”得一声,诧道:“远远瞧着似乎有个人影,怎么过来一无所有?”年长那个皱眉道:“古圣遗迹,如何没些个异样处。也未必就是眼花,说不定是我两个进来,触动了个中机关消息。”年轻那个却就提起个图谱来,盯着细看一阵,惑然道:“若有这些消息,如何上头一字未提?”那年长的嘿嘿一笑,缓缓道:“你懂什么。中土有句老话,尽信书不如无书。留图之人,未必事事记得详备。或是有些事,他寻思着人人都知晓,不必啰嗦。这沧海桑田几千年,谁还知道那些个前尘旧事。不过都埋没了。”
  那年轻的嘀咕两句,四望一阵,缓缓道:“这四面行景,倒同这图谱没两样。”那年长的仰头瞧了瞧那七尊巨像,却是哈哈大笑,缓缓走道祭台正中,左手捏出法印,右手高举,其掌心“突突”作声,却是接二连三的喷出烈焰来。那烈焰灼灼上升,悬在高空,却是结出一个赤炎之阵。阵法布就,阵眼正中“轰”然一响,却就窜出七头火焰神鸟,这神鸟引吭而鸣,挥翼翔动,最后“噗噗”作声,落在那祭台四周。这神鸟落地,身上火焰四射,却就在身周布出个赤焰之印。七印结成,那虚空之中的七尊神像登时睁开眼来,居中一个,竟低下头来,两目炯炯,将那施法的异人紧紧盯住,口中吐出人言——“尔等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至此作法惊扰!”

  恢复了吗???
  电脑坏了。。送去修了。。还没拿回来。。。更新会晚点。。。。
  @陈静男 2022-10-31 09:11:05

  电脑坏了。。送去修了。。还没拿回来。。。更新会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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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知鱼之苦 21912楼 2022-10-31 10:54:00

  当年有个人的电脑坏了去修,结果杯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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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我倒是希望有点内容。。。可惜没有。。。但就算修好也没法更新了。。。被安排参加培训,封闭式管理,十五天。。。。
  培训是结束了。回来就赶上疫情卡点值守,跟着又是重点工作迎检加班。。。。这周恢复更新。。。╮(╯▽╰)╭
  那年长些的异人一个激灵,却是上前数步,跪将下来,同那神像磕头道:“老祖宗!你有所不知,如今氏族凋敝,族人尽在水火之中,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为着一族人等有个安身立命之处,着实无计可想,这才来叨扰先圣,恳请先圣将古物传承,以济后世……”
  孰知言语未尽,那神像勃然变色,怒斥道:“真个狗胆包天!竟敢说出这些亵渎之语!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言语下,那起头火焰神鸟陡然长鸣,啼叫声中,那赤焰之印上“突突”作响,猛然翻起灼灼火浪,这火浪翻卷而起,倾扑而下,望着高台中间的两个异人轰然烧来。
  那年长异人捣头如蒜,正个恭敬,虽正挨骂,全无防备,那烈火落下,真个猝不及防,不过“哧溜”一声,便被烧作灰烬。那年轻些的退立在后面,唬得脸青面黑,仓皇中放出术法,却是变出一块巨石之伞撑在头顶。那烈火灼灼,烧得那石伞噼啪作声,也不多时,便渐见皲裂。
  那年轻异人立于伞下,四面皆是火海,走是走不得,挨又眼见挨不住,惊恐之中,忽然跪将下来,望着那年长者烧作的灰烬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是我害了你。今日彼此丧命在此,若有来生,与你做牛做马……”
  正个哀切,那台墀一角,忽然“嘭”然一响,竟陡然炸开道丈余长数尺宽的裂纹来。那异人骇然抬眼,却见裂纹那头站着个宽肩细腰的少年。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淮南。
  淮南立在台墀角落,左手捏着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咒言声中,地面那皲纹之中“扑簌”一声,猛然扑起三尺来高的一道水浪。淮南右手一伸,没入水中,那手腕发力,“噗”然一声,掌中便就窜出一道如意神矛。那神矛自水中冲撞过来,扑在那异人身前,缠住他手腕,轻轻一扯,却就将他自水浪之中拖了出去。
  这厢人才拖走,那厢石伞便就陡然破裂,伞面跌落,四下里烈火飞扑,霎时团在一处,窜做十余丈高的熊熊烈火。火光飞扬,淮南将手一抬,那一道水浪“嗖嗖”作声,霎时化作七道水浪神矛,齐齐射向四面那七头烈火神鸟。说时迟,那时快,但听轰然一响,七只神鸟霎时便被水浪之矛刺个对穿。只一刹那,便就火灭烟消,散个没影。
  火鸟散灭,那七尊神像登时寂然如旧,再不见个动静。整个祭坛清清静静,再没个响动。那年轻异人死里逃生,回头瞧着长者余烬,如痴如呆,竟有些怳惚。正个失神,却听淮南问道:“你老实些,这里到底有些什么古怪?你在这里这许多年,难道竟一无所知?”
  那异人期期艾艾,正不知如何答白,却有见淮南点头道:“原来如此。”疑惑时,却见淮南走到祭台正中,左手列印,口中一声轻叱,其右手掌心“突突”作声,却就猛然腾起数道水浪来。那水浪一道道的,落在适才七头火鸟立足之地,只一霎时,那水浪便就泛起涟漪,结成一个奇特的水光法印之阵。
  阵势结成,阵眼之中猛然一声尖啼,却就扑出一头巨大无匹的海燕来。这海燕引吭而鸣,绕着台墀飞了数圈。其翔动之时,那居中的神像便就猛然睁开眼来,只是这厢未曾瞧向任何人,只仰头一声长叹,吟出一首诗来——“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其诗颂毕,那神像便就寂然如旧,其头顶之上,赫然扬起一道彩光,那彩光烂然,徐徐飘摇,缓缓落在祭台的供桌之上,倾俄间,便就化作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淮南缓步而前,将这木匣子轻轻揭开,看得两眼,却就将这匣子收入袖中。
  那年轻异人睹见其状,半晌不能言语,好一时,才缓缓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中土这句古话,诚不我欺。”自嗟之下,又同淮南揖手,轻声道:“在下君不器,乃是丈夫国人。上真今日救命之恩,铭记在心。只是此时此地,却是有些尴尬。彼此也不好深究。上真所得,自是天选之成。也不是我当问的。既有不便,也不好啰嗦,但请上真名讳见告,以全我一番心意。”
  淮南见他说得竟还恳切,犹豫一时,倒也据实相告。君不器听闻之后,便就揖手作别——“此地我亦不便久留。先且去了。还请上真保重,为周全故,还请早去。”言语下,小心收拾起那年长者的余烬,便就含泪去了。淮南见他行止,却也有些戚然——“这些个异人,倒也有些个情谊。”
  慨叹之下,却也原路折返,也不多时,便就悄无声息的摸出来。别人犹可,那凌万壑却是坐立难安,见他回来,那悬着的心才放将下来,轻拍胸口,展开两眉,笑道:“到底回来了。”眼见岳韬伤重,眼神如刀,恨不得将个柳筠千刀万剐。因离那营砦也近,恐漏了行藏,淮南带着众人匆匆前行,远远走开,这才寻个隐蔽之地,偏僻之所,责柳筠解毒。
  那柳筠两眼涣散,真个如死蛇烂鳝,有气无力的瞪了淮南一眼,忿然骂道:“横竖是个死。容他与我作伴,倒也罢了。你这猢狲心狠手辣,将来不得好死。”凌万壑听得咒骂,登时火冒三丈,捋起袖子,放出剑来,厉声骂道:“你这泼皮!自己作恶,活该这等报应!你若识趣,将毒解了,还许你一个全尸!若只是这等不识好歹,小心我将你这亡魂一把火烧个干净!叫你从此干净!”
  她这一通好骂,哪里有用,柳筠咬牙切齿,总不应声。朱利贞愤然道:“这妖精不知死活,一刀剁了!我便不信,将来师尊没个法子!”孰知淮南微微一笑,轻声道:“不必如此。他既在我手中了。救或不救,那却依不得他。”言语之下,左手捏个法印,口中却就轻声咒道:“通玄达妙,终契真淳。”
  咒言一动,那柳筠登时两眼发直,其脑门之上陡然腾起一阵白烟,他口齿张了又张,总没个声息,独两个耳朵之中却分别传来了声气。那左耳之中嚷着——“你一个名门正宗,如何撮弄这等下作邪术!”右耳之中又听尖叫——“罢罢罢,都使得,都使得!我老实听命便是。”
  响动之时,便就见柳筠脖子一仰,颈上脑袋霎时变作一颗蛇头。这蛇头匍匐下来,却就一口咬在岳韬手腕之上。那白齿破皮,却就从岳韬身上吸出一股乌泱泱的妖毒来。妖毒离体,岳韬登时遽然而醒。柳筠解毒功成,蛇头变回人面,却是低眉顺眼的同淮南道:“我既听命,解了妖毒。便无功劳,也有悔意。你是玄门正宗出身,不必同我这等下三滥计较。给我个痛快,便是黄泉路上,我也记你个好。”
  第二百五十二节 心神



  淮南听得这话,却是微微一哂,左手依旧捏着法印,右手在柳筠头顶轻轻一拍,那柳筠登时一个激灵,但觉脑门上似乎被甚么物什扎了一下,骇然一摸,脑门上光溜溜的,却又没个异样,正个错愕惊诧,却见淮南半蹲下来,柔言轻语道:“你走罢。只是也好叫你知晓。你这身上,从此种着我的心神通。旁的事端也罢了,若你再同我峨眉子弟动手,那可就不能了。”
  柳筠脸色煞白,盯着淮南,半晌作声不得。淮南懒怠啰嗦,只管丢下他,带着众人去了。只是这番出来,寻着个偏僻少人处,淮南却就同朱利贞道:“师伯,咱们这一出来,原该去霍桐山,同临潼汇合。只是一路过来,我冷眼瞧着,却有些想去那贼窝看看,便不能荡寇除魔,好歹摸个底细。只是这一过去,中间恐有些凶险。您伤势未愈,不便前去。莫若让师姐师兄陪着你先去霍桐山。我去那魔窟走一遭,查探分明,再来相会。”
  朱利贞听得这话,却是目瞪口呆,他尚未答言,凌万壑便就跺脚道:“这一干妖道,何等厉害!你这一去,怕不是羊入虎口!这如何使得!若你真真要去,咱们在霍桐山与众道门议事结盟之后,再选些个得力的,一同前往,岂不稳妥?这般孤身犯险,却是有些不妥。”
  淮南摇头道:“这起妖道,不知已盘布多少营砦,咱们若不爽利些,事事都要被动。咱们正好兵分两路,你领着他们几个,速速赶往霍桐山,将这一路见闻,悉数与众人知晓。我孤身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又干脆,又便宜,倘或人一多,反倒误事。”
  朱利贞见他心意已决,知是劝不动,思忖片刻,轻轻一叹,慨然道:“好孩子,你去罢。从前我错看了你,也错看了自己。事不临头,不知烦难,死字当前,方知悔恨。我虽觉着这事情有些冒险,然形势非常,正道苍茫,前路渺渺,若没个人挺身而出,将来天下,也难定个好歹。你若拿定主意,我便只有‘保重’两个字送你。你且安心去,咱们去了霍桐山,一定着人来寻你。”
  凌万壑听得朱利贞这话,两只眼睛便有些泛红,若说跟着淮南过去,这边朱利贞岳韬袁知易又都是伤员,只望着自己松快些,哪里能说走就走;若说不去,瞧着淮南孤身要走,心里又苦又涩又怕,那送别的话,哽在喉咙,只是说不出口。正万般没奈何,淮南却已然走到跟前,弯腰揖手作别——“师伯与一干兄弟们,便要拜请师姐照拂了。”
  凌万壑紧咬两唇,紧蹙两眉,总不则声。淮南见她脸色酡红,如饮陈酿,心下有些觉得,默然片刻,却就决然转身,同岳韬等一一揖手作别,众人见他如此,也不好劝,不过劝他小心些,谨慎些,也没个旁的言语。淮南辞别,便就转身而去,他身法如电,不过眨眼功夫,便就遁得甚远,只是一径出来,他思量一阵,却又摸回那异人营砦,悄无声息的步入那地宫之中。
  这地宫之中长道荒凉,虽有几处宫室宽敞宏大,到底有些阴森怕人。淮南在那宫室中来去,碰着个打整出一半的园子。这园子里头原有些高木,借着山壁间的缝隙漏进来的光华,生得十分繁茂。这园子底下原有几个花圃,如今不过残留着几个台墀和石柱,那杂草铲了,新种了些草藤花苗,不过几片零星叶子,却是一朵花也没有。
  如今那园子的高木之下,墩着个石桌,胡乱蹲了几个石凳。凳子上坐着两个极俊美的儿男,瞧那面目,约摸二十二三。一人面前摆着个白玉盘子,里头放着两个洗净剥皮的黄桃,旁边横着个琉璃小盏,里头搁着几块黄澄澄的桂花酥。
  他自阴影中悄然靠近。却见一个男子吃着桂花酥,一边吃,一边笑吟吟道:“那老儿也还知趣,每日间同那几个毛孩儿呱噪,也不来问咱们,乐得松快。”另一个笑道:“可怜见的,他这般不住逼迫,拿着鸡毛当令箭,那几个毛孩子怎么受得了……”孰知话说一半,身前那盘中的黄桃忽然“簌”然跳将起来,猛然裂作两半,内中那桃核“嗖”然一声,便就冲将起来,扑进两人口中,“咕噜”一下,好似耗子窜进油缸,就此滑将下去。
  两人唬了一跳,一个下意识的去抠喉咙,一个却就猛然跳起来,扭头四下打量,口中兀自骂道:“泉眼你在弄什么鬼!议论你两句,你就作耗起来……”只是话未落声,腹中忽然一阵绞痛,那落下去的桃核似乎裂开了来,内里伸出了许多枝枝叉叉藤藤蔓蔓,这枝枝叉叉顺着四肢贴着骨头窜了出去,那腾腾蔓蔓却就如同手掌一般,在那腹中摸索一阵,将五脏六腑都紧紧的裹挟起来。
  两人一时痛得发昏,扑倒在地,死命挣扎,嘴倒是张着,然只是“荷荷”低响,那喉咙里好似塞了个拳头,却是一声也喊不出来。好一时,那疼痛略减些,却就见旁边高木树荫里悄然伸出两根棘刺藤条来,那藤条“簌簌”过来,如蛇翻卷,将两人牢牢捆了,便望树荫中拖去。
  两人见自己径直拖去,又是骇异,又是惊恐,然拖曳之时,有心挣扎不能动弹,有意呼叫不能则声,全无半分得力。觳觫中,眼睁睁见自己被拖入树荫,适才还在阳光下的身子,便如同薄纸坠入热汤,竟渐渐融在了阴暗之中,没了行迹。惶惑惊惧中,却见前方长道中走过来几个少年,嘻嘻哈哈的从身旁滑过,竟无人知觉异样。一个瞧见石桌上的盘碟,倒是“咦”了一声,笑道:“定是时新和晴柔两个捉狭鬼。偷懒闲坐,东西倒不收捡。咱们拿了去,回来叫他们好找。”说着便就将盘碟都捡起,笑吟吟的去了。

  这厢去了,两人身上一松,却就从树阴之处爬将出来,惶恐中,却见树荫下缓步走出淮南来。淮南立在树荫之下,光线投在他身上,树叶摇动,有些浮影将他斑驳,瞧着人在面前,又有些曚昽,似乎那人不过是光影投射出来的错觉。
  两个道人骇然瞪视,一个好容易鼓起勇气,颤声道:“你是谁?”淮南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晴柔道长,那传送之镜,通向何处?”那道人呢嚅半晌,却是不敢作声,旁那一个颤声道:“哪里来的传送之镜?这里并没有……”话未说完,呼喇喇觉着后颈处有些麻痒,下意识的住口,微微侧头,正待伸手,那皮痒处“噗”然一声裂响,那皮肉绽开,内里却就冒出个桃木脑袋来。
  这脑袋同他生得一般无二,面目五官,无不惟妙惟肖;这脑袋从他肩骨中钻出来,扭扭脖子,“嘻嘻”怪笑,却就渐渐爬出大半个身子。这桃木怪伸出手来,一手轻抚他脸庞,一手却就轻轻捏住他喉咙,轻声道:“时新道人,你一说谎,我这心口便觉着胸闷。你实诚些,我便少受些罪,你若实在不像意,可就别怪我作恼。”
  时新别它唬得魂飞魄散,满嘴乱叫,只是叫没两声,那桃木怪五指一捏,便就将他喉咙箍住。时新一张脸被憋得通红,那桃木怪微微俯身,将下巴放在他头顶,低声道:“你怕什么。你若本分,我又不害你性命。”
  话音落时,手下便见松泛,时新猛喘一口长气,颤声道:“但凡有呼应之符的的地方,都可以去得。如今也不过几处营砦和梧桐总都可去。”淮南一听“梧桐总都”四个字,便有了主意。只不等他开口,时新便又道:“只是这里的传送之镜尚未建成,没个一两月的功夫,断然不能通行。”
  言语及此,却觉肩头有些松泛,惊惧中微微侧头,却见肩头衣衫虽有些破烂,然皮肉完好,一丝血痕也无,却是哪里来什么桃木怪。诧异之下,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头顶也好,脸庞也罢,真个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桃木怪物。惊惧时,却又听淮南轻声道:“如此也罢了。这左近可有镜子已经修好的营砦?”
  时新知道浑说不得,老老实实道:“有则也有。但都有些遥远。魁隗营砦是最近的。但从这暗河过去,以我的脚力,好歹有个七八日行程。”淮南微微一笑,道:“既有这么个地方,略走几步路,那也不妨。你带路罢。”
  言语一落,淮南便就从那光影中了出来,只是他这一出来,身上的树荫光影褪去,显现出来的,却是个先前拿走碗碟的那个异人少年。乍然一见,时新登时骇然变色,脱口惊呼道:“江城!怎么是你!”只是话一出口,却又自觉愚蠢,讪然道:“当然不是你。”
  淮南微微一笑,道:“此去也是归家。你便当我是他,又有何不可?”晴柔在旁听着瞧着,见他这形貌,到底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问道:“你到底是谁?是中土哪一门道宗?”淮南笑道:“别问。好歹相识一场,我如何好下杀手。少理会些,命也长久些。”
  晴柔登时被唬得不敢则声。时新颤颤巍巍起身,将他拖起来,两个人并肩在前,缓缓而行。淮南也不催促,只跟在他两个后面。三个一路过来,走出未远,迎头却见过来个异人道士。这道士乌发黄袍,身量极高,手中托着个白玉瓶子,正是淮南先前见过的授课道人。
  晴柔见了这道人,老远便唤道:“泉眼上人……”只是才喊得四个字,便觉喉头发堵,只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泉眼道人听得呼唤,却是眉头一皱,慢慢近前,将他三个打量一阵,惑然道:“都这会子了,你几个这是要去哪里?”晴柔待要说话,心口忽然觉着有些发冷,似乎只这一瞬,便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心,那手将心慢慢的捏着,一阵紧,一阵松。晴柔又惊又怕,正个可怖,不想自己那下颌舌头都管不住了,竟自顾自的说起话来——“那几个小崽子要上天!你还不去瞧瞧!成日里偷奸耍滑也罢了,这会子说着要去挖洞子里挖宝贝,几个人偷偷去了。可不知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泉眼道人听得这话,却是“啊”得一声,却是慌不迭的穿身而过,一行走,一行恼道:“你既然知道,如何不劝着拦着?这故宫旧苑,保不齐有些什么机关消息,一个不小心,他几个哪里还有命在!便顽皮些,素来肯胡闹,到底还不曾过逾。我太平这么些时候,可不能闹出祸事来!”
  晴柔却就笑道:“你个没心没肺的。你自己没看好人,倒往我身上混赖!好歹我与你传了个消息。是好是赖,你自己担着便是。”这话一出口,晴柔却未免毛骨悚然,只这一怳惚,他竟似乎忘了自己被挟持,那笑容嵌在脸上,自家却觉得又僵又硬,好不难受。
  比及泉眼去得远了,时新拖着他继续前行,晴柔这才恍然,侧头瞧向时新,低声问道:“是你在拉扯我么?”时新微微侧头,却是朝他莞尔一笑,轻声道:“你猜呢?”晴柔登时一个激灵,再不敢看他。
  三个沿路出来,走出地宫,到得地面营砦,那来往人也多,个个都忙着,总无一个上来盘查诘问。走到营砦大门,那守门的也未多看一眼,也没个人上前来问消息。只便这般大摇大摆出来。
  一路出来,走得人少处,那时新却就哭丧着嗓门道:“大仙。你若要去。咱们与你指明道路。绝无谎言。你将咱们都放了罢。若就这么去了,便你肯手下留情饶命,咱们回来也活不成了。”淮南嘿嘿一笑,缓缓道:“不妨事。放你们走时,我将你们手断了,胳膊扭了,脸划了,半死不活的扔下,他们只会怜悯,哪里还会来兴师问罪。多少事都省了。这些个往来,你们不必担心,我最是会料理,管保你们周全。”
  晴柔听得这话,却是给唬得脸色发青,瞪了时新一眼,颤声道:“你少说两句。自家祸事,不要连累我。”时新亦不防淮南这般狠辣,听着他那言语,半晌不敢开腔,比及晴柔一通抢白,也只得苦笑一声。


  第二百五十三节 魁隗




  时新晴柔两个,这一时间哪里还敢闲言碎语,只管前头默然领路。这冥河之中,主路只有一条,然一路上或有暗河幽洞,或有深崖秘道,真个如乱麻一般。三人沿着主路走得一阵,便就转入一条岔路。
  这岔路瞧着五六丈宽,生生在河道一侧的山壁上迸裂出来的。瞧着路面不甚平整,满地都是碎石,岔路两侧深灰色的山岩大都满布皲纹,瞧着似乎随时都会崩塌。冥河河道两侧生着许多发光的巨大蘑菇,那河道好歹有些光亮,这岔路里头却光秃秃的,草木不生,真个幽暗莫甚。
  时新修为有限,走得一时,便觉眼前有些视物不明,回转头,同淮南低声道:“这里素来偏僻,少有人行走,咱们不妨点个亮……”话说一半,忽觉心头一跳,那肚腹之中呼喇喇的冒出一股热气,这热气顺着经脉腾腾直上,霎时直冲脑门,原本曚昽酸涩的两眼陡然一亮,眼前岔路中的物什无不变得清晰明白。
  惊诧之中,却又有些惭愧,想起素日泉眼劝诫之言,未免又有些失悔,侧头瞧向晴柔,却见他默然行路,两眼茫然盯着前方,似乎正满腹心事。一时也不敢言语,只得寂然赶路。也不知走得多久,但觉疲乏莫甚,想歇一歇,却又不敢开口,侧头瞧了瞧身边的晴柔,戳了他一下,晴柔瞪他一眼,却是全然不明所以。
  倒是淮南在后面轻声道:“行路至此,也该歇脚了。就这里捡个地方罢。”时新听得这话,登时松懈下来,也不挑拣,靠着山壁便就盘尾坐下。晴柔放眼四面打量一阵,道:“那地下又潮又霉,你也坐得下去。可惜这衣裳。”时新干笑一声,“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些讲究。”
  话虽如此,却也忍不住低头瞧了瞧衫子,轻叹一声,便不言语。周围的山壁瞧着微微有些白光,似乎十分潮湿,然伸手一摸,却也没水。晴柔四面看了一周,确乎也找不出个干净地方,只得靠着时新坐了,抖搂起袖子,轻抚身上长衫那金丝镶边,那镶边处十分精巧,绣着一圈翠绿藤蔓叶子,上头兀自斜飞一二蜻蜓,极淡雅秀丽。只是不知在哪里刮擦了,那金丝脱线,有一只蜻蜓已被扯脱大半。
  时新暼了一眼,缓缓道:“也不为可惜。回去也还可再补一补。”晴柔轻叹一声,慢吞吞道:“哪里还有那个闲心。也罢了。”时新瓮声瓮气道:“泉眼让你少费心弄这些没用的东西,你只不听。这会子一出来,倒学乖了。”晴柔哼了一声,半晌才道:“这世间总没有个长久纷争的道理。总有一日要太平。等将来太平了,我再来弄这些个劳什子。也不为晚。”
  说话时,却又下意识的侧头去瞧淮南,却见他靠在山壁上,两眼微闭,全然没个动静。休养一时,淮南便就又催促行路。这般走走停停,也不知过了几许时间,这暗道却就渐见宽敞起来,暗道两侧的山壁之上,时不时见有许多数尺宽的石缝,石缝里折出阳光来,投在暗道之中,仿佛是插在幽黯中的一柄光剑。
  未几时,已走出那暗道,却就拐进了一处深谷。这深谷中乃是一片密林,树木奇高,皆有二三十丈高,只是这树木也奇,每一株树之间皆自己留出尺许宽的缝隙,各长各的,并不胡搅蛮缠在一处。是故这密林之中亦还算明亮,瞧着并不阴森。
  这密林之中,有许多碎石小道,彼此串联,也不知各自通向何方。走入林中未远,前头便隐隐约约有些人声。时新心下莫名便有些紧张,正个忐忑,眼前忽然一花,但觉万物之上忽然蒙上了一层微微的透明炫光。心下一跳,旋即醒悟——那是淮南放出了藏影潜行的秘法。
  心下明白过来,却也无可奈何。缓缓前行,至于小路拐角,前面却就见一条石子宽道。宽道侧旁,另有两条小路相连。内中一条小路上,却就正见过来一队人。只是这几个人瞧着十分怪诞,却决非自己门下中人。
  那顶头一个,人面狮身,穿着一件青色半长袍子,背后甩着一条狮子尾巴。他那袍子半长不短,刚刚过膝,袍子里头未见裤子,露出青毛纵横的两条粗腿,底下那狮爪上竟蹬着一双草编鞋子。一头黄发十分茂密,不过弄条红布条子捆了个发髻,斜插着一支树枝作簪子。那树枝上挂着几片叶子,悬着三五朵指甲大的红花,花间还匍着几只花肚皮的黑背蜘蛛。
  这人身后跟着七八个怪人,那怪人皆穿着亚麻袍子,腰间系着黄麻绳子,脸面也都似人,只腰间额外生着一对手臂,远远看去,双腿四臂,竟有些像巨大的蚂蚁。走在末尾那两个蚁人,却见拖着个木筏,筏子上捆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脑袋上蒙个麻布口袋,口中正个放声乱骂。
  时新但这一望,便就吃了一吓。这些个人物皆十分眼生,真个是从未见过。惊骇之余,却听那狮身人面者吩咐人等——
  “汝等再去小道上转转,保不齐还有腿快溜走的。主上有令,一个都不能走脱,十分要走,难以拿下的,不必死守命令,杀了便是。若是碰着了高手,不必恋战,速速遁走,回来传声示警,比死战强。”
  “你两个将这老头送去石鉴瞧瞧,留是不留,让他自己便宜行事。这老头儿疯疯癫癫的,话里糊涂,也难问出些个东西。”
  “你几个跟我再去西面那古庙瞧瞧。那古庙太大,多少地方可以藏人。这些个蛇尾巴狡黠得紧,未必都是废物。你们行事虽细致,眼力到底差些。我再去瞧瞧,也好放心。”
  一干人得其所令,四面散去。比及人去得远了,淮南瞧向时新,时新会意,点头哈腰道:“这地方确乎是咱们的魁隗营砦。这地方原是魁隗故宫,原有许多庙宇殿堂,也不足奇。只是咱们在此颇有些时间,并未见过适才那几个人物。这些个人等,断乎不是咱们的人。想来是哪里来的妖邪,已经将这魁隗营砦占而有之。”
  淮南沉默片刻,问得传送之镜方向,悄然而行。这一路过来,却是碰着好几拨异样人物。内中那领头的,有虎身人面的,亦有牛身人面与马身人面的,底下一干随从,或是蚁身人头,或是蜂身人头,倒只有两类。
  经过一处偏僻地方时,却见有小小一个院落,外面种着十来株梧桐,如今叶片焦黄,落了一地,树下摆着几张石桌,倒坐了两个别样人物。一个狮身人面,其肩后匍着一对白羽翅膀,穿着鹅黄长袍,一头金色长发,束着个赤金金环,插着根白玉长簪,后脑垂着两根赤红带子,皆二指来宽,瞧着极是儒雅英俊。一个人面牛身,身穿青红相间的大格子道袍,头顶顶着一对牛角,戴着个赤金金冠,金冠上镶嵌一颗指头大的莹白珍珠,浓眉大眼,看着颇有几分英雄气势。
  这两人随意坐着,身前皆摆着两个白玉瓷杯,盛着金色茶汤。旁边摆了个小杌子,坐着个蜂身人头的小厮,守着个碳火炉子与茶屉子,与他两个烹茶。狮身人面的捧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低头闻了闻茶香,轻声说道:“这些个蛇尾巴嘴巴紧得很,石鉴审了多少个了,一点动静没有。”牛身人面的两眉紧皱,缓缓道:“我只在想,这传送之法,是他家的秘法。这底下的人,想来只只知道如何锻造修筑。至于那传送符文与咒语,恐怕未必就都知悉。或是一族知道一两句,须得凑齐了来,这才能问出个明白。”
  狮身人面默然片刻,摇头道:“这法子还是在那几个首领身上。几个寻常道人,只怕是但知其法,不知其门。只是这几个蛇尾巴,嘴犟得紧,若不撮弄个迷魂之法来,断然问不出个所以然。”人面牛身点头道:“白泽上真但知以理服人,以情动人,哪里会什么迷魂之法。我听闻中土有一道宗,有个秘宝,唤作摄魂铃。有那铃铛在手,但有所问,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可惜这宝贝如今流落江湖,却是无从搜寻。若得了这宝贝,咱们那才真个无所忌惮。也犯不着似今日这般偷偷摸摸了。”
  狮身人面亦叹道:“这些个蛇尾巴,狡黠莫甚,若没个非常手段,凭是许他什么,都拿不到这传送之法。若非如此,咱们又何必夜袭暗算,将他这营砦封定锁死……”正个言语,那外面小道上便见过来一列人等,打头一个,正是淮南先时路上碰着的那狮身人面道人。
  这道人快步过来,老远便唤道:“玉象,仲容,你两个倒好惬意,可把我给累坏了。这一路渴得!快给我倒一盅!”那唤作玉象的狮身人面起身相迎,含笑招呼身边旁那小厮道:“快给神秀上人倒一海碗过来。他这会子解渴,没有细品那功夫。”
  那小厮听着,果真从茶屉子里摸出个白玉大海碗来,满满的斟了,那神秀道人捧过来一口牛饮下去。那玉象笑道:“这魁隗营砦里的蛇尾巴,咱们都拿得差不多了。你这一去,不过巡看一番,又没同谁斗法争胜,如何这副模样。”神秀摇头道:“亏得你好猜。这一出去,竟碰着了个中土的道士。这中土道宗,果然小看不得。我瞧他疯疯傻傻的,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谁承想动起手来,险些没拿住。若真失手,怕不叫人看了笑话。”
  玉象听着这话,却是吃了一吓,“那道士是谁?却是哪家的道人?”神秀将海碗放下,皱眉道:“这道人自称是凌霄阁的长老。我套着问了些话,他自说自话,说是唤作吕叔敖。只是多问得几句,他又啰啰嗦嗦颠三倒四的,听着有些不像意。我看他神志不清,恐疯了不是一日两日。只不知是不是瞧着咱们害怕,故意装疯卖傻。若真是个什么长老,长留着,也不知他家下会不会有人寻过来。也不知他到底要紧不要紧。我同他纠缠不清,实在也是乏了,已经着人将他送到石鉴哪里去了。到底如何,且看石鉴的吧。”
  玉象听了一会,却是肃然道:“这凌霄阁在中土名头甚是响亮。我也听闻他家不少旧闻。若真是他家人。这老道士留不得。他若走脱,出去一通好说,咱们可再难偷安。快着人过去,叫石鉴将他杀了。一了百了,免得将来有些祸事。便将来他家寻过来,这也是那些蛇尾巴的地方。同咱们也没关碍。”神秀听他这话,便就吩咐同来的蚁身人面,道:“既如此,快去。”
  那蚁身人面立时起来,忙忙外走,淮南从旁听着,却是吃了一吓,也无犹豫,便就尾随这人出来。走出未远,淮南见周遭清静少人,却就偷偷捏印施法,这蚁身人面走得也急,未曾防备,也不知怎地,脚下忽然踩着块石头,登时一个趔趄,寻常也罢了,今日却是摔得狠了,腿脚磕绊着了,一时竟鲜血长流。
  正痛个龇牙咧嘴,却见后面施施然走出个同僚来,他哪里认得这是淮南弄的障眼法术,但只一望,却就急忙唤道:“长宁!快来扶我一把。”淮南忙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诧然道:“怎么弄成这等模样!你先别动。我身上有些创口药面。”说着便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两匹白布,一瓷瓶药面子来。这蚁身人面十分诧异,讶然道:“你哪里来这些东西?”淮南笑道:“这是我从那些蛇尾巴身上搜刮来的。已经试用过了,十分管事。你且放心。”
  那药面子一敷上,果然冰冰凉凉十分舒坦,那皮开肉绽的疼痛,十停竟去了七停。这蚁身人面叹道:“果然还是你有些心眼。我也搜着了些东西,只一件未留,悉数都交了。”淮南笑道:“你也太心实。旁的东西都罢了,这些个跌打创伤的药面子交他做甚?自家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岂不撇脱?他们拿了去,也不过压箱底,未必有用呢。”这蚁身人面点头道:“倒是你明白通透些。也罢,你这里出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安排?若没有,你扶着我走一遭罢。待会儿我回了话,你也好送我回去将息。”
  淮南微微一笑,“倒也没什么要紧,不过几句闲话。也不急,咱们慢慢过去。”说着便将他搀起来,这蚁身人面一行走,一行说道:“咱们准备这么些年,到底动起手来。只是久不在江湖行走,哪里知道如今江湖之上,竟这等凶险。咱们身如蝼蚁,命如飘萍,也不知何时何地有个了局。”淮南轻笑道:“既然身在江湖,有今朝,便不该问明日。活在当下便是,有一刻是一刻,何苦操这些心?”那蚁身人面走得几步,想是皮肉实在有些疼痛,却就仰头长叹一声——“怀安,怀安,母亲这名字便与我取得不好,自小到大,我何曾有过一日平安。”
  第二百五十四节 救人


  嗟叹之中,两个慢慢前行,穿过几条小道,却就到了一处小庙。这小庙四四方方一进院子,门口一堵影壁,壁上火砖嵌花,瞧着有几分古朴意味。穿过影壁,便就见着那庙堂。
  这庙堂原来想来是庙祝等人小憩之所,院墙不高,门扇也窄,不过一间堂屋,两侧各有两三间厢房。那堂屋前有个长廊,左右三根柱子,廊椅上如今坐着七八个蜂身人面。
  见着来人,廊下便出来个人,迎面接着,那怀安见着人,立时开口传话,孰知这一张嘴,心头所想,口中所言,却是完全两码子事——“适才神秀真人同玉象、山涛两位真人言语,说起这疯道士。着我来瞧一瞧,不知石鉴真人可问出什么话来?遑论问着没有,玉象真人倒想会会这疯道士。”那人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真人问了一阵子,这疯道士言三不着两,不知他在浑扯些什么。真人心下厌烦,将他捆了,扔在西面厢房,正说晚间给山涛真人送过去瞧瞧。你们既来了,将他提过去罢。”
  说着,便就两人望西厢房过去。这人拉开门帘子,走将进去,淮南跟在后面,还未进屋子,便就闻着一股血腥味。比及帘子掀开,却见这屋子里空荡荡的,也没个物什,地面原本铺的是火砖,年成久了,那砖头到处可见坍陷破裂处。靠西窗处有个小台墀,上头扔着几张絮烂的窗帘柱帘,却就躺着先前所见的那中土老道士。
  这老道士如今摘了头罩,脸面周全,正是吕叔敖。他身形佝偻,看着十分清瘦;留着一把花白胡子,衣衫褴褛,那手脚都捆着,琵琶骨上串着两串铁链,通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血淋淋的,湿漉漉的,十分狼狈,十分苦痛。
  那领路的指着吕叔敖,笑道:“这老头儿问东答西,十句话也不知能信几句。我瞧着是不中用了的。我倒劝着真人将他杀了干净,到底没听……”话说一半,忽然低头瞧向怀安腿脚,用力嗅得一嗅,道:“你这里头用的什么药面子,这气味闻着奇怪呢。”
  怀安含笑道:“都是那些蛇尾巴身上搜来的。我但知这是跌打损伤用的,若细问,我当真不知道。”那人“咦”了一声,却是忽然一把扣住怀安手腕,厉声道:“你在浑说什么!这些蛇尾巴哪里有什么药面子?咱们捉了这许多回来,一瓶药面子也没见着,你到底是……”
  他话未说完,怀安那手腕忽然“啪”得一声,皮肉崩开,筋骨错位,破烂处猛然窜出一个黑影。这黑影电也似的窜将出来,猛然扑在他脸上,这人下意识的伸手抓扯,然手才摸着脸颊,那臂膀便软塌塌的塌了下来。那脸色便如同醉酒一般,变得红彤彤的,两只眼睛亦在一瞬间爬满血丝。
  怀安微微一笑,却是弯腰将吕叔敖提将起来,轻声道:“你倒是机警得紧。少不得要你陪着走一截了。”说着便望外走,这人跟在后面,掉头同廊下一干人道:“我送他两个一程。若问我,一时便回。”那廊下几个坐着未动,全然没有疑心。
  从这小庙出来,走出十来丈,周围草木渐深,已然少人来往,淮南便就捏指列印,那火砖地面“噗噗”两声裂响,却就现出数尺宽的裂缝来,那领路的蜂腰人面便一头扑进裂缝,淮南从怀安手中接过吕叔敖,伸手一推,怀安一个趔趄,亦跌跌撞撞的落下缝隙去,但听“嘭”然一声微响,那地面便就紧紧闭合,再看不出一丝痕迹。
  收拾停当,淮南放出峨眉刺,将时新、晴柔两个放出来,又同吕叔敖道:“老先生,这地方极是危险,先委屈你在我这里暂且藏身。”也不等他答话,便就将他收入放峨眉刺的盒子中,轻轻的揣回怀里。时新低头在地面细看一阵,好一时才道:“这两个道人,便就这般活埋了么?”淮南嘴角一抿,缓缓道:“等咱们走远了。我解了这心神通。他们自然可以破土而出。你担心他们做什么?我看了这一阵,听了这一时,已然确信,是这些怪物偷袭暗算,占了你家这营砦。你家那族人,如今都被他们拘禁着。你有闲心管他们死活,不如想想你门宗人等还能不能保全性命呢。”
  言语下,也不啰嗦,沿着先时道路回去,只是这次淮南谨慎些,绕开那梧桐小憩处,从旁绕行。走过一时,果然见一处空旷之地。这地方乃是林间一处空地,四面都是高大桐木,空地中立着十来个巨大的环状石门,石门两侧,皆站着个丈余高的石翁仲。这石翁仲虽戴着冠冕,穿着长袍,然身下并非人腿,都是蛇尾,全是异人形状。那左侧石翁仲手中皆拿着书简,右侧石翁仲手中皆扶着石剑,一个瞧着肃穆端庄,一个瞧着威武勇壮。
  那环形石门之上,皆镌刻数不清的符文,门框中彩华隐隐,炫光迢迢,瞧着十分壮丽。这传送之门左近,原有几处木棚,内中一二还有草料。如今里面闲坐着若干人等,大半都是蚁身人面者,内里有几个瞧着像是头领,都是些虎身人面者,或三两一处,高谈阔论,或一二领队,在这空地周遭闲散巡看,瞧着虽闲逸,然一队过来,一队过去,彼此交错,竟也没个走空错漏处。虽远远的,淮南亦听到内中有人唤道:“都把细些,万不能叫人悄悄进来,一人走脱,定然走漏消息,你我可吃罪不起。”又有人唤道:“门口周围的,也要打起精神,若这门里来人,立时要拿下,倘或瞧着不妙,手起刀落,将他杀了,那也使得。总不能容他回去。切记,切记……”
  淮南立在此地,瞄看两眼,却就弄出神通,化作怀安面貌,又将时新晴柔化作两个随从,大摇大摆的朝那传送之门走将过去。将近时,那木棚中立时赶出几个人来,当头一个,含笑迎道:“若有什么话,不拘谁来传也使得。怎么你倒来了。”
  淮南嘴角微翘,略带两分笑意,将那怀安形容学了个十足,只见他从腰间解下个布囊,摸索出个白瓷瓶递上,轻声道:“适才有好些人中了毒,上位逼着他们交了解药。这解药有些灵通,一能祛毒防身,二能固本培元,极是难得。着我与各处都送过来。一人一丸。”又道:“这丸子稀罕,各处都捡着要紧的人给。”
  那蚁身人面紧着接过来,十分欣喜,揭开瓶盖闻了闻,但觉异香扑鼻,还莫说吞服,便是闻这一闻,都觉着极是受用。淮南见他脸面含笑,十分中意,口中却笑道:“你数一数,这丸子金贵,别多领了去,吃多了也未见得是好事。若有多的,与我留几丸。我那边人多,反倒没分着几丸,底下都望着,我又不好多言多语。若你这里有多的,我留上几丸,回去也好平抚人心。”
  那人听说,却是“噗嗤”一笑,道:“你各处都匀一点,最后怕不要多上好些。何苦来同咱们分这药丸子。罢,罢,罢,你站一站,我且先同他们分一分,若有下剩的,便与你带过来。”淮南忙忙点头,那蚁身人面便就擎着瓶子去了,一时四下分发,一人一丸,有交情好的,有欠着情的,有想讨好的,都多给了一粒,完了回来,还下剩十来丸,倒也都交回淮南手中。
  淮南忙忙接着,立时抖搂出三丸来,着时新晴柔一起吞了。木棚子上下一时不疑有他,皆将那丸子吞将下去。只是这丸子入口,沾着点唾沫星子,立时便活泛过来,“嗖”然一下,便就径直窜下腹去。药丸下腹,那一众人等立时僵然而立,再没个一言一语。
  淮南冷笑一声,便就解了幻形化容之法。那时新晴柔十分乖觉,立时寻了个传送之门,立在门前,将那门上的符文摩挲一阵,立时开始轻唱咒语。咒语响动,那石环之门中间“哐”然一响,立时荡起一层炫然辉光,这辉光吞缩不定,又如同漩涡一般盘绕旋转,内里亦隐隐有些风声响动。
  淮南变成异人江城形容,缓缓而前,立在门前环视一遭,嘴角一抿,便就领着人穿身而过。穿将过来,眼前却骤然一暗。淮南放眼看时,这地方却是个极大的院子,四面石墙,中间高台,这传送之门便屹立于高台之上。院子东西两面有门。东面门口站着两个丈余高的石翁仲。西面门口立着一株梧桐树,虽个枝繁叶茂,那树上却亦有许多淡紫色的桐花,竟也开得正盛。
  院子南北两面,皆有抄手游廊,北面空着,南面却有两个异人,正耸肩弓背的盘在一起,守着个碳火炉子,吊着个药罐子,正自煎药。见着有人出来,那两个异人皆抬起头来,两眉紧皱,一脸的疑惑。
  淮南心神通报,时新抢着上前,亦是一脸惊诧道:“怎么就你们两人在此?旁人呢?寻常这里多少人物,这会子去哪里了?”内中一个异人苦笑一声,摇头道:“你们出去久了。有所不知。如今人手十分吃紧。各传送处,那十分要紧的,还有五六人守着,其他地方,多的如咱们,也不过二三人,更有些地方,竟是一个人没有。”
  时新讶然道:“怎么就吃紧到这等地步。我且问你,守门这差事,虽非十分要紧,却也不是耍处。如何你们倒在这里吊起药汤来了?”那异人摇头笑道:“你哪里知道这中间的说项。慢说咱们两个,那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如今是所有人都在煎药。无一人例外呢。”
  时新骇然道:“这话怎么说?”那异人摇头道:“前些时日,咱们这里有人闹了事,虽压着了。君上却吃了亏。如今有些跟不上,便着众人与他煎药。”时新诧然道:“君上便有些微恙,哪里要这许多人与他煎熬。一两个药吊子煎着,怕不就够了。何至于此!”
  那异人叹道:“你哪里知道。这却是两位夫人的意思。咱们这里如今不太平,保不齐哪家人有了二心。这药煎起来可就有些叫人害怕。为着这个,金轮夫人每日清晨亲封了药包,着人各处送来,每日又着人各处巡看。这上千的药吊子,除了金轮夫人,谁也不知到底哪一锅的药是真的。咱们这里离不得人,药吊子又不敢走开,只能把炉子搬过来了。”
  时新骇然道:“闹事的是谁?竟逼出这等事来了!”那异人摇头道:“君上有令,不准旁人再提此事。咱们便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的。你若十分纳闷,只管回去,家下人自然偷偷与你们说个分明。”
  听闻此言,时新便回转头来,瞧向淮南。淮南缓缓而下,立在那走廊外,探头瞧了一眼,闻了一闻,并未闻着个异样,便就领着人出来。走过石翁仲身旁,时新战战兢兢问道:“上真,路已然带到……”话音未落,忽觉胸口一闷,整个人陡然一僵,脑门上忽然“噗”然一响,似乎有什么利刃割开了头颅,惊恐间,但觉一物冰冰凉凉,从那裂纹中伸了进来。那冰凉之物但一触碰,整个人登时恍惚起来。
  这一霎时,脑中便就如千军万马一般的扑出许多记忆来。这记忆从少小之事至如今安身立命,事无巨细,一一纷至沓来。正迷迷瞪瞪的不知所以,身子忽一松动,脑门“嘭”然一响,那揭开的头颅似乎又被人盖了回来,那冰凉入魂的触感亦转瞬即逝。只一刹那,人便清醒过来。骇然转头瞧向晴柔,却见他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想来境遇同自己一般无二。
  惶恐中,却见淮南放出赭藤来,轻轻提在手中,冷笑道:“这君上,便是你家这明明真君!想来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也不全是凑巧的缘故。哼,也是他时乖运蹇,碰着了我。这药吊子,只怕他是保不住了。”惊恐中瞧向淮南,同淮南眼神对个正着,淮南却就在他脸颊轻轻一拍,“若我没碰着这赭藤,我却也寻不着真假。这真个是命。”
  感谢各位书友在这一年里给予的关怀和支持。预祝各位书友春节快乐,元宵快乐,祝各位在新年里身体康健,心想事成。这里要偷懒了。过完元宵回来更新。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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