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谜罪:消失的女孩》(追凶 推理 悬疑)

  第七章——理想之死



  刘建华出生在一个贺县乡下农村里一个务农的家庭,他是刘家的三代单传,他出生的那天,破陋的家里挤满了前来祝贺恭喜的乡亲和亲戚,他爸爸和妈妈抱着干干瘦瘦的他,嘴里笑开了花。

  满月那天,刘建华父亲又请来众多乡亲,把刘建华抱上桌子,桌子上放着笔,算盘,镰刀,刘建华流着口水毫不犹豫地抓起了笔,摸阄结束,旁边响起了阵阵欢笑声,刘建华父亲笑的合不拢嘴。

  开始上学了,刘建华果然没有辜负当初摸阄时的选择,每天上课,他都在客桌上平铺着双臂,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听老师讲课,他的成绩也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

  九十年代,刘建华的村子里不少人出远门下海做生意,刘建华父亲也参与了他们之中,但却赔的血本无归,落得欠了一屁股债回到老家,刘建华的父亲寻思着,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种田收入太微薄又还不了债,不如去捡废品卖吧,起码赚得比种田多点。

  于是贺县各种角落都有着刘建华父亲收废品的身影,虽然刘建华以优异成绩考入县城的高中,但是他总觉得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不止一次地听过有人在议论他家里是“收破烂的”,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他父亲来学校给他送东西,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把他父亲拉到角落里,像个小偷一样害怕地四周张望,生怕有人发现他们站在一起。

  刘建华觉得自己的人生起点不如别人,所以他总是加倍努力地学习,他要想设法弥补着家庭带给他的缺陷,让自己成为更优秀更受欢迎的人,所幸努力总有回报,他每次考试都年级第一名,班主任在班上都说过好几次了,如果班上只能有一位同学能考上本科大学,那个人只能是刘建华,为此,他也收到过不少女生崇拜的目光,其中就有一个坐在窗子边的女孩。
  那是一个经常穿着朴素白衬衫留着黑色长发的漂亮女孩,她坐在靠窗边,时常会看着走廊外发呆,每当下课她朝窗外看着时,刘建华总会装着去上厕所的样子走出教室门,为的就是穿过走廊时能和她四目相对,然后看到窗子里的她对着自己笑,那笑容让他的心脏简直都快要爆炸了。

  尽管刘建华因为不错长相和优异成绩也会受到一些女生的青睐,但是他眼中只有那个坐在窗边女生的笑容,他想占有那个笑容,想让那个女生只对自己一个人笑,可惜的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刘建华觉得他暂时配不上那个笑容,他们三年同学时期走的最近的一次,是那个女孩看到他的桌上放着一本破旧的《月亮与六便士》,于是开口问他借。

  “当然可以,你看多久都行!”刘建华腼腆地看着那个女生说,享受着心脏爆炸式的喜悦。

  那个女生把书还给他那天,放学后刘建华鼓足勇气跟在她的身后,他想找个机会亲近她,想跟她好好聊聊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表达的思想, 可惜他在身后还没能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她坐上了别的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一路欢歌笑语地回家了。刘建华远远地看着,一个人暗自神伤。

  再后来,刘建华听闻那个男生就是她的男朋友,刘建华陷入了对自己人生命运的深深怀疑中,他思考着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拥有这么漂亮的女生?我为什么不能拥有和她的爱情?困境中,他告诉自己,眼下高中生的恋情都是纸老虎,只要自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和漂亮女生的爱情他迟早也能拥有的,他相信时间会给他的人生一个公正的裁决,于是,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努力埋头学习。

  高考成绩放榜的那天,把刘建华惊喜掉了下巴,一切都被他的班主任言中了,全班果真只有一人考上了本科大学,那个人就是他刘建华。刘建华所在的小村庄也轰动了,村子里诞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大学生,当大学录取通知书到达的那天,村民乡亲们把他家门槛都踏破了。那个暑假,刘建华逢人就被人夸奖称赞,连同他的父母也感觉在乡亲们面前挺直了腰板。
  PS:第六章为刘建华个人小传,并不是很长,已经发了一半多点,下一章会回到路彦查案中。本小章节虽然可能没有路彦查案那么精彩,但是对整本书立意和结构来说是很重要的。年关相近,事务较多,但更新不会断,明天继续。
  刘建华生凭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是在他爸笑呵呵地数乡亲们恭贺考学随的礼钱时,那些红红绿绿的钞票在眼前翻滚,跳跃,闪烁着。刘建华也觉得他是第一次见到知识的力量,因为他用知识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多钱。他不禁朝他爸伸出手臂捞了一把,一堆红红绿绿的票子被他捞到怀里。

  “建华,这钱可不是我们的,我们得用它们摆酒席回请乡亲们。”刘建华父亲焦急地把钱又捞了回去,那口气分明不容商量。

  于是,刘建华父母在礼钱里又贴了一些钱,在家门口打麦子的水泥场上,摆了十几桌酒席宴请乡亲,一时间人声鼎沸,喧喧闹闹,那些大声粗俗的谈吐,四处喷洒的唾液,啃猪蹄啃得满嘴是油的嘴脸,都让刘建华不胜其烦。他坐在地上看着天空,思绪都飘到了远方,唯一让他在这执念的只是那个窗边的笑容,听同学们说,她跟她男朋友的成绩都只能上职业学校,于是他们打算填报同一所职业学校,一边想着,刘建华握紧双拳,捏紧着树枝在地上狠狠地画着自己的命运十字。

  刘建华选择的是一所知名的师范大学,上了大学后,刘建华发现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的书没有读,刘建华从大一开始,除了上课和社团活动之外,所有的时间都泡在读书馆,他每天废寝忘食地浏览古今中外的书籍,在宿舍里的墙壁上,在自习室的贴纸上,他都写下了“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这个名句。在舍友看中二傻子一样的目光中,他极其有规律地每天清晨起床去操场上一边跑步一边背书。

  寒暑假回家,他百般打听那个女孩的消息,听闻道她在职业学校里意外怀孕,男朋友不愿承担责任还和她分手了,她只好一个人凄惨地去堕胎。刘建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那个女孩会遇到那样的男朋友,他觉得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过。得知她已经从职业学校辍学回家了,刘建华鼓足勇气前往她家找到了她,她的精神很是恍惚,刘建华说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会回来找你,她茫然地点点头。
  随着年龄的增长,刘建华放假回到家乡越来越觉得家乡人的愚昧和无知,他越来越受不了他们粗鄙的言论和落后的思想,他觉得自己属于外面世界,家乡是他只能怀念却回不去的地方。在剩下的大学时光里,刘建华继续努力着,他获得了众多头衔和奖励,他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和优秀学生会主席,还获得国家励志奖学金和省级一级奖学金。

  顶着众多光环,刘建华从师范大学毕业了,他准备去做一个高中老师,他目标是成为优秀的国家特级教师,让他的思想和学识随着桃李满天下,可是他很快发现因为前些年的大学扩招,每年的全国大学毕业生已达数百万计,大学生越来越多,大学文凭已经变得没有那么值钱了,自己的工作并不好找,而且自己学校所在的城市不仅房价涨得惊人,连租房也是一笔大的开销,家里并没条件支持自己,刘建华再三思索后,决定先回到家乡贺县,先在县城的高中积累一些工作经验,存一些积蓄,然后再考到大城市的学校里来。

  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刘建华回到了贺县,由于贺县一中不缺人,刘建华来到贺县二中应聘实习教师,很快他就全票通过了面试,在校长和主任安排的试讲课中也博得学生们的一致好评,贺县二中的李校长麻溜地给刘建华递上了一份实习教师签约合同,签约一年,月薪2500,刘建华不假思索便在合同上签上了字。

  刘建华清楚实习教师与编制内教师同工不同酬,实习教师工资较低且没有五险一金,处于编制外的合同工也不稳定,甚至还有被开除的风险,但是他都不担心,他知道每年的春天就有由全省统一组织的教师编制考试,他打算着,等到明年春天时候就去把这个试考了,然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编制内教师了。

  发到工资的那一天,刘建华兴奋地把钱装进兜里,他坐上车去找她家找她,她却早已不在家,通过她家人给的地址,刘建华在离她家三个街道远的一栋老公寓里与她重逢了。
  刘建华敲开门,看到她脸色枯黄,身材松垮,脚上踏着拖鞋,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刘建华看了看她身后屋子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婚纱照,再看看她,愣住了。

  “不是说好等我的吗?”

  她的表情更加疑惑了:“等你什么?”

  刘建华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地冒出了一句:“等我和你聊......月亮......”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看傻子一样的表情,而身后的屋里又走出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刘建华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拔腿就跑,几乎就是落荒而逃。

  那个落荒而逃的晚上,他站在暴雨中对天空怒吼,那个坐在窗边对他笑的女孩早已经死了,那个愿意跟他探讨《月亮与六便士》的女孩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后来刘建华慢慢知道,她当年在堕胎后不久就被家里人安排相亲,之后就嫁给了一个离异的中年男人,还给她生了个女儿。

  那之后,刘建华情绪低潮了很久才慢慢地走了出来,他告诉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努力工作为社会创造价值,以后他一定可以遇到好女孩,于是,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教学上,刚来李校长就让他带两个班的物理,而他也不负所望,两个班的物理平均分都遥遥领先其它班级。

  第一学期快结束时,李校长给所有教师开期末总结大会,刘建华也和其他教师坐在一起听着李校长的发言。

  “我们讲啊,我们这个学期素质教育工程里的兴趣教学工作取得了优异成绩!获得了上级领导的充分肯定!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表明了我们工作的巨大进步!”李校长拍着他那反光发亮的脑勺,大声说道:“正所谓著名教育家蔡元培曾说过:兴趣是创造一个欢乐和光明的教学环境的主要途径之一!嗯?小刘你有什么事?”

  长长的会议桌,李校长坐在一头,远远的另一头,刘建华在众人目光中举起了手。

  看到李校长问到了自己,刘建华开口道:“李校长,那句话不是蔡元培说的,是夸美纽斯说的......”
  刘建华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晰可见,他说完了后,会议室里安静极了,安静地空气都似凝固起来,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和李校长,李校长愣了一下,随机表情高深莫测起来,他肥重的身躯往座椅后背上沉沉一靠,若有所思地看了刘建华一眼,打破了沉默:“小刘说的有道理,我们的工作应该......”

  会议结束后,刘建华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会议室,刚走出行政楼,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拉住了他,刘建华回头一看,是教历史的华老师。

  “小刘,刚才会议上你说错话了!”华老师责备地看着刘建华。

  “没有吧,我想我记得没错啊!”

  “不是那句话错了,而是你说这话就错了!”

  “为什么啊?我说的可是真理啊!”刘建华不解。

  “唉,你还太年轻了!真理是相对的,而权力是绝对的!你懂吗?”华老师使劲摇着头。

  刘建华思索着华老师的话,他问道:“您的意思是李校长要用他的权力对我不利?”

  华老师面露不耐烦神情:“有些事情说破了就没意思了,你今晚赶快买点烟酒去他家登门道歉,记得买上档次的烟酒!”

  刘建华挠挠头:“谢谢您的提醒,可是我觉得李校长不是那种没度量小心眼的人啊。”

  “你!你这孩子怎么死不开窍呢?”华老师一脸无语。

  “我一直遵纪守法,又有合同保障,校长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毕竟我们这是学校不是官场啊!”刘建华笑了笑。

  “对牛弹琴!唉!”华老师见无法沟通,只好摇头叹气地走了。

  之后的日子里,刘建华见李校长待自己还是如以前一样和蔼亲切,他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认知,李校长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他年轻人计较。

  岁月翻到了新的一年,刘建华一番精心准备后,信心满满地走进了由省里统一组织的教师编制的考试现场,一段时间后他在官网上查到了考试成绩,不出意外,他是笔试第一名。

  接下来就是参加由贺县教育局组织的面试,刘建华买来一套西装,精心打扮,在考官面前慷慨陈词,认真仔细地回答所有问题,考官们也频频对他点头微笑示意 ,面试结束了,刘建华信心满满地走出了考场。

  然后之后的结果却是他的面试成绩不合格,被刷掉了,刘建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仔细回想着自己面试时候的表现,却死活想不起来任何表现不足的地方,整理整理思绪,刘建华认为这只是一次意外,明年重新来战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没有考到教师编制,刘建华只能继续以实习教师的身份待在贺县二中,又是一个暑假,李校长递上来的合同却只有每个月2000元。

  “你知道,尽管我们经费比较困难,但因为孩子都喜欢你的课,所以我们会一直请你的!”李校长透过他那厚厚的镜片,看着刘建华郁闷地在合同上签字。

  第二次教师编制考试,刘建华还是笔试第一名进入的面试,这次的面试,他精益求精,表现地比上一次更加完美,但是当结果出来的时候,他再次在面试中被刷掉了。

  第三个暑假,李校长递上来的合同只有每个月1500元。

  “你知道,尽管我们经费更加困难了,但因为孩子都喜欢你的课,所以我们会一直请你的!”李校长透过他那厚厚的镜片,看着刘建华咬着牙在合同上签字。
  慢慢的,刘建华终于有点明白当初华老师所说的“权力是绝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李校长跟县教育局的熟人打过招呼,教育局的人又跟面试的考官打过招呼,所以无论刘建华他表现多么出色,都不可能通过面试。

  刘建华给政府部门写匿名信告发李校长,信中没有提起自己姓名,只是搜肚刮肠挑他所知道的李校长的任何问题往上写,不管是不是只是他的听闻,不管他有没有证据,然后,他所有的告发信都石沉大海了。

  就这样,刘建华接着第三次在教师编制的面试中被刷掉了,尽管这一次他提前联系上了考官,但还是名落孙山了。

  到了第四个暑假,李校长递上来的合同只有每个月1000元。

  “你知道,尽管我们经费已经山穷水尽了,但因为孩子都喜欢你的课,所以我们会一直请你的!”李校长透过他那厚厚的镜片,看着刘建华盯着合同一言不发。

  他在贺县二中教书的时光已经到了第四年,当初的大学同学也都纷纷传来成家立业的消息,唯独只有他还是孑然一身,每次有媒人给他介绍对象,相亲时女方总是因为他还是实习教师没有编制所以百般嫌弃,而他看着这些女人也总是不停地在摇头,像是吃了摇头丸一样,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她们外貌过于平庸,还是觉得她们过于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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