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此时天色尤还未黑，林灵趴在客房的窗口，向外眺望。
长街上人来人往，售卖东西的摊贩每隔数米便是一个，好一派热闹繁华，人烟兴旺的景象。
对街的一间私塾里，一年轻的书生正在教导孩童。
手里拿着书卷，书生吟咏一句，座下孩童们便也跟着他摇头晃脑，甚是认真。
但从林灵的角度，却是发现有两个胖小子瞒着书生，私底下在偷偷斗蛐蛐玩……
而在离私塾距离不远的一棵街树下，两位看起来如主仆，又像是姐妹的薄衫少女，则在肆无忌惮地打量书生，并低声窃窃交谈。
过了一会，两人又玩闹着相互追逐，慢慢远去。
在她们身后，不慎遗落了一枚精美漂亮的香囊。恰好一沿街挑着担子叫卖烧饼的短衣少年郎经过。
他拾起香囊，贴在鼻端用力嗅了嗅，露出憨憨一笑，珍重地将香囊藏入怀中……
这一幕幕景象，瞧得林灵是目弛神往。她背对着房内的李寂然，幽幽说道：“若非这里是鬼蜮，我真想留下来，与它们一起生活。”
“你恐怕活不长。”李寂然头也不抬地毒舌，打击林灵。
“为什么？”林灵不忿质问。
“这要问你自己，你会种田吗？你会织布吗？不，你什么都不会，你只会吃。”
“初始人家或许接济你一二，但时间长了，你只能沿门托钵。”
“如此悲惨，你活得下去？”
李寂然一通反问，驳得林灵是哑口无言。
但幸好她已经深得不要脸的真谛，埋头想了想，她支腮倚着窗台，悠悠向往地语出惊人：“我可以出卖色相，权当是修行，我长袖善舞，又是大学学历，还不把那些年轻英俊的公子哥们给迷得颠三倒四，成为一代名妓。”
坐在林灵背后的李寂然脸色变了数变，他长吁一口气，再次打破林灵的美好梦想。
“第一，休说这里民风淳朴，绝不会有青楼这等场所；第二，要当一代名妓，不仅仅需要学历，还需要美丽，你有美丽吗？”
……
眼见某人有抓狂的迹象，李寂然此时转身出了客房。
“你要去哪里？”林灵急问，她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为今夜做些准备。你原地等我。”李寂然快步下楼。
“那好吧，带点吃的东西回来。”林灵叮嘱李寂然，她一天就吃了一碗没营养的苔藓面，肚子早饿了。
话说林灵心里惦记着吃，倒是转眼忘了生气。
自然，她也没什么力气动弹，眼瞧着李寂然越走越远，她收回视线，重新趴在窗口观望行人与摊贩。
包括那些看起来香喷喷的烧饼、馒头、包子……
最终，林灵流着口水在窗后睡着，等她苏醒时，客房里都点上了油灯，李寂然也回来了，正襟坐在桌前鼓捣着什么。
林灵凑近一看，看出李寂然是在捏泥人儿玩。
一会儿功夫，三个泥人栩栩如生地摆在了桌子上。
一个面目酷肖李寂然，一个面目酷肖林灵，最后一个，却是酷肖那男子。
“它们有什么用？”‘林灵好奇地碰了碰。
“小心，别弄坏了，它是我们的替身，用来给它们撕碎，平息它们的怒气。”
林灵“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但她脑海里，隐约又觉得不对劲。
苦思良久，她眼睛一亮，抬起头自言自语：“不妥！”
“哪里不妥？”正在欣赏自己手艺的李寂然不以为然地反问。
“你说过，这里的生人灵气积攒到一定量时，就会触发激活的机制。”林灵斟酌用词。
“你用三个假人糊弄它们，我们没死，这里生人的灵气，不是仍然还存在，还会一直继续激活下去……”
“你终于不那么笨了。”李寂然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
“这样才对得起推荐你做城隍的狐狸兄弟啊。”
“别打岔！”林灵一挥手。
“你承不承认这是个bug？”
“当然不是。”李寂然摇头。
“因为我留了后手，我不仅仅是要救你和他，我还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你要杀光它们！”林灵悚然一惊，心里颇觉不忍。
“怎么可能？我们是城隍，不是眼里只有人类，到处降妖除魔的那些卫道士。”
“我的目的是要度化它们，彻底消除它们的怨气。”
“让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桃花源！”
……
发下宏愿的李寂然，与林灵又枯坐了一个时辰。
眼见快到子时，他方才一闪身，又从窗口跳到街上。
“我去接他。”李寂然仰头告诉林灵，接着一眨眼，他就跑得没影子。
一刻钟的功夫后，紧张守在窗口的林灵，望见李寂然背着一个大大的灰布口袋，匆匆跑了回来。
像一个偷东西的贼，李寂然鬼鬼祟祟地蹿回客房。
他解开布袋，露出里面熟睡的男子，招呼林灵帮忙，两人一起把男子拖到了客房的床上。
一番折腾，男子尤在沉睡。
“他倒是心宽。”李寂然好笑地望着男子。
这时，男子忽然嘟囔着一个翻身，背对着李寂然与林灵，居然说起了梦话：“娘子，即便你是鬼魂，我也依旧爱你……”
“还是个痴情之人呢。”林灵补充道。
“我却是希望他不要痴情的好。”李寂然耸耸肩。
“为什么啊？你这人真是无趣。”林灵抱怨。
“因为今晚它们就要变成厉鬼，一番肆虐之后，发泄了怨气的它们，再度恢复成‘人’时，之前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清空。”
“包括他的娘子。”
“啊！那他娘子岂不是再也记不得他了？”林灵替男子着急。
“这就是命，我也没办法。”李寂然一摊双手。
……
子时终于到了。
站在客房窗后的李寂然与林灵，望见从远处的一间高阁顶端，突兀地射出一道光芒。
这光芒是惨绿色的，它投射到阴沉沉的天穹上，慢慢由一个斑点扩散开来，形成一幕巨大的投影。
投影的内容，是山中的一个小镇，看模样，与鬼蜮内的长街竟颇为相似。
不过这投影里的山镇，此时到处都是鲜血与尸体。
许多强壮的汉子，在狞笑着追杀老弱。
这投影自带音效，所以那些狞笑声与哭喊声，亦都清晰入耳。
李寂然与林灵看见一位少女被他们抓住，剥光了衣服取乐；亦看见一位老翁，被一人强按着剥皮……
更有一些穿黑袍蒙面者，放出各种毒虫啃食人体，一点点地把许多镇民啃成白骨。
林灵捂住双眼，不忍再看。
她趴在窗户上呕吐，同时哀求李寂然：“去关了那装置吧！这是人间地狱，别让它们再受一次罪！”
“来不及了。”李寂然摇头。
长街上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它们惊恐地昂首，仰望投射在天穹上的画面。
它们的眼睛慢慢泛红，脸色慢慢变得灰败发黑，有尖锐的獠牙从它们的嘴唇冒出，它们神情变得痛苦狰狞，黑色的怨气如实质一般在它们脚底翻涌。
它们突然整齐地转过头，用怨恨的目光望向李寂然与林灵，以及已经被吵醒，站在二人身旁，尚还不明状况的男子。
李寂然迅速拉着林灵与男子后退回屋内，顺便伸手一指桌子上的三个泥人。
泥人瞬间变得高大，与真人一般无二。
“去！”李寂然再往窗外一指，三个泥人立即从窗户跳下了楼。
甫一落地，它们动作灵活地拔腿就跑。无数已经变成了厉鬼的‘人’，见状发出愤怒的嚎叫，紧跟其后追了过去。
李寂然又掏出一张符，贴到客房墙壁上。
“行了，我们身上的活人气息会被这张符屏蔽。且先待在这里，静待它们发泄完怨气。”
“你不说是要度它们吗？”林灵提醒李寂然。
“现在它们怨气太盛，让它们先发泄一阵，然后才好度。”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旁的男子这时插嘴。
“你说与他听吧。”李寂然吩咐林灵对男子解释，他则拿着手机，躲到了客房脚落。
“我要打个电话，请一位高人出马。”
李寂然告诉林灵与男子。
……
李寂然打完电话，林灵对男子也解释完毕。
男子一副呆滞的表情，他喃喃道：“我要去救我娘子。”
接着便要往外走。
李寂然一把拽住他：“你傻了！你娘子与它们是同类！她没有丝毫危险。倒是你出去了，立刻就会被它们撕碎。”
男子恍然大悟，自嘲地一笑：“在一起久了，习惯担心她的安危。你说得对，她没事的，我保护好自己，才能与她长久。”
李寂然闻言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林灵，他疑惑地质问林灵：“它们骚动平息后的状况，你没有对他讲？”
“我说不出口……”林灵垂下脑袋。
“你们在说什么？骚动平息后不是一切如旧吗？”
男子听着李寂然与林灵的对话，一片云山雾绕。
“又瞒不了多久……”李寂然轻声喟叹。外面的嘶吼声，此刻渐渐平息。李寂然探头观察，见那些‘人’拖着脚步正在往回走，它们身上的怨气，终于淡了不少。
“我去超度它们了。”李寂然转头对林灵说道，“真相还是告诉他吧，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这话，李寂然嗖地跳出窗户，径直奔那射出光芒的高阁而去。
留下纠结的林灵，与隐隐开始觉得不妙的男子。
……
这般过了半个时辰，高阁上的光芒再次射出，不过这回不是惨绿色的了，而是温暖圣洁的金黄色。
光芒内的投影，也不再是人间地狱的山镇，而是一个长方形的古怪物体。
嗯，如果有现代人在此，肯定一眼就能认出，这长方形的物体分明就是一智能手机。
当然，鬼蜮里的‘人’就一脸茫然了。
它们再次扬起脖颈，呆呆傻傻地望着天穹。
只见光芒里有一硕大的手指出现，在古怪的长方形物体表面点了几点，长方形物体就显示出画面。
画面里是一排排的头像与人名，众‘人’只见这巨人手指点向一位叫阿达的名字，随后突兀地一道洪亮人声，跟着响起。
“阿达，可以开始了，你打开视频聊天，把手机镜头对准和尚即可。”
天穹下的众‘人’听得是莫名其妙，什么阿达？什么手鸡尽头？
耐着性子，它们再看，就见长方形物体里的画面又变了。
先是一颗崭亮的光头突兀出现，接着这光头拉远变小，露出了光头主人的原貌，却是一宝相庄严的年轻僧人。
这年轻僧人跌坐在长方形物体里面，他双手合十，展颜温和地一笑。
说来也怪，天穹下的众‘人’恍惚间都觉得这年轻僧人是在对自己笑，它们躁动痛苦的内心莫名获得了一丝安宁。
众‘人’的嘶吼声渐渐平息，它们仰着头，静等年轻僧人说话。
不负众望，年轻僧人果然开口了，他眼含慈悲地念诵：“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
年轻僧人不停地念诵了一夜经文，直至天色大亮，天穹下方所有‘人’身上的黑怨之气都彻底涤尽了，他才收了神通。
痴痴听了一夜经文的众‘人’，此时又与生人一般无二了，它们纷纷醒过了神，微笑着散去，内心平静祥和。
嗯，唯一不平静的，大概就只有李寂然一人了。
他肉疼地握着电量耗尽的手机返回客栈，这还是他不停用自身灵气补充电池电力的结果。
当然，李寂然肉痛的，不是这些不值钱的灵气，而是网络流量！
一夜的视频流量啊！李寂然感觉他已经破产了。
这等悲伤，直至李寂然看到了客栈里的男子，方才压制住。
因为眼前失魂落魄的男子，看起来比李寂然惨多了。
“你同我们一起走吧。”李寂然劝慰男子。
“她已经不再认得你了。”
男子不言不语，沉默半天，缓慢摇头拒绝了李寂然的好意。
“我不走，我就当她失忆了，再重新爱她一次好了。”
“唉，随你了。”李寂然同情男子，说起来还是他与林灵的闯入造成的后果。
“我们陪你回家，帮你证明一下。”李寂然想聊尽微薄之力。
“这样甚好。”男子点头，有他人帮助证明自己曾是她丈夫，可信度怎么也要高点。
三人说走就走，一路上，男子不死心地与往昔熟人打招呼，却无奈地发觉，它们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临近家门，一路上积攒的失望令男子再也不抱期望，他不敢推开门，怯怯地站在门口不动。
这时，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只见男子的娘子端着一盆水走出来，她瞪着男子，一言不发。
男子的心，顿时彻底坠落深渊，他苦笑着伸出手，想重新介绍自己。
不料手中一沉，他的娘子却是把水盆搁到了他手上。
“一夜不归家，也不知道去哪里厮混了！莫非外面有了小狐狸精？”
男子的娘子气鼓鼓转身，留给男子一个背影。
“替我去把水倒了。”
……
这结局，竟是莫名其妙的皆大欢喜。
李寂然与林灵纠结地悄悄溜走了，任由男子端着水盆在那儿喜极而泣。
“不合理啊。”李寂然边溜边不停摇头。
“或许你记错了吧。”林灵猜测，“要么就是这里的鬼与人结婚了就不会失忆。”
“绝不可能！”李寂然语气断然。
“我记性好的很，而且也没听说过人鬼恋有这种功效。”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种。”
“他的娘子早知道自己是鬼魂，并且其体内也没有怨气。所以不存在被那个法术激活，也就无所谓丢失记忆。”
“但这里所有的鬼魂都把自己当成了活人，他的娘子为什么可以例外？”
李寂然绞尽脑汁，不得其解。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知道她为什么例外了。”林灵忽然胸有成竹地说道。
“为什么？”李寂然好奇追问。
“想想昨晚你刚带他回客栈，他做了什么？”林灵提示李寂然。
“他除了睡觉，什么也没干啊。”李寂然回忆。
“不，他干了一件事情。”
林灵唏嘘向往，“他说了一句梦话，他说，娘子，即便你是鬼魂，我也依旧爱你……”
“同床共枕二十年的夫妻，怎么会有秘密，何况是一个会说梦话的人。”
“还是不对！”李寂然尤有一丝不解，“他的娘子，如果听了他的梦话，肯定会立刻变成厉鬼。”
“她那时为什么又没杀了他呢？”
“女人就算是变成了厉鬼，听闻眼前人深情地说爱你，心中也会一片温柔吧。”林灵微笑。
“这种温柔积攒得多了，再大的怨气也会消解。”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下午，李寂然与林灵终于出了鬼蜮，他们转身把那棵巨树销毁，以免再有人误入。
“下次小心点。”李寂然叮嘱林灵，“你不是那个曾经一直有狐狸默默守护的小姑娘了，你现在是一地城隍。”
林灵乖巧点头，伸手扯住李寂然衣袖，“但是你会来帮我，对吗？”
“每一个朋友我都会尽力帮他们……”李寂然微笑。
“可有一点是绝对不行！”李寂然郑重申明。
“什么？”林灵非常好奇。
“就是不许向我借钱！”李寂然掰开林灵的手指，大步向山下走去。
“因为我很穷。”
……
很穷的李寂然，都舍不得花钱坐车，而是辛辛苦苦地乘飞剑回到酒馆。
不料他刚下飞剑，就被小百合堵个正着。
这洋婆子拎着一根粗大的擀面棍，冲李寂然要账。
李寂然一脸茫然：“我又没欠你的钱……”
“你昨晚让阿达开了一夜的视频，那流量不是钱啊？”小百合提醒李寂然。
“那也是我与阿达的事情，我们是好兄弟，阿达才不会与我计较。”李寂然绕过小百合，准备进屋。
“阿达的工资，现在都归我管……”小百合在李寂然身后冷冷说道。
“我作为他姐，不会让你这种酒肉朋友占他便宜。”
“那我要是就不还呢？”李寂然耍赖。
“很简单啊，我就扣阿达的零用钱，逼着他自己来找你讨要，到时候看你尴尬不尴尬？”小百合威胁李寂然。
李寂然停住脚步，思量小百合的话的真实性，一番推断，他估计小百合大概做得出这种虐弟行为。
无奈转身，李寂然认输：“拿纸笔来，我打个欠条。”
……
应付走了小百合，李寂然终于进屋。搬出桌椅坐到家门口喝茶休息，李寂然却总感觉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
抬头见枝繁叶茂、满目绿意的桃树上多出两朵不合时令的桃花，李寂然方才猛地想起，小奶狗与金鸡不见了！
“下来喝茶吧。”李寂然冲两朵桃花招手，并重新取出两个杯子，倒满茶水。
话音未歇，就见两朵桃花随风坠落枝头，慢悠悠地飘到了茶桌上面。
接着一个翻滚，两朵桃花变成两个三寸左右的小人儿，一个是胖乎乎的小男孩，一个是挺漂亮的小女孩。
他们各自选了一个茶杯，站着品尝。
“没有天庭的雨水好喝。”小女孩摇头。
“也没有露水香甜。”小男孩咂咂嘴。
“够了，你们就是两个天庭的小屁孩子，装什么神仙，还餐风饮露呢。”
李寂然站起身，“你们这老实等着，我去购买两瓶汽水，保管你们喜欢。”
李寂然自家的酒馆是没有汽水的，但胡三娘的酒馆有，几步路的距离，很快，李寂然拎着汽水就回来了。
泼掉两个小人儿跟前茶杯里的茶水，李寂然给他们统一换上汽水。
“再尝尝。”李寂然示意。
小男孩与小女孩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小小抿了一口。
瞬间，他们的眼眸一亮，齐声道：“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李寂然大方说道。
……
等两个小人儿喝得开心时，李寂然假装随意闲扯。
“你们看见我家桃树下的小狗与金鸡去哪儿了吗？”
“它们啊……”胖胖的小男孩打了一个嗝，嘴角吐出了一连串气泡，他告诉李寂然道。
“被一群人抓走了。”
“一群人抓走了？不是妖魔鬼怪干的？”李寂然愕然。
“绝对是普通人！”小男孩向李寂然保证，他转头求证小女孩，“他们自称是什么？姐你记得么？”
“好像是……”小女孩皱着好看的眉头回忆。
“对了，是叫什么文明办。他们先在你家门口用大喇叭喊，说城市里不许无证养鸡养狗，后来见无人应答，就用一根火腿肠把那只蠢狗引进了笼子。”
“金鸡呢？也是用火腿肠引走的么？”李寂然追问。
“那倒不是。”小女孩摇头。
“是那铁笼子里有很多母鸡。”小男孩抢着叙述。
“你家公鸡就自己钻进去了，那些人拉都拉不出来呢。”
李寂然无语，掩面不想再管那两个家伙死活了。
他把剩下的一瓶汽水也倒给两个小人儿喝，只喝得他们的肚子滚圆滚圆的，涨成两个气球。
当天黄昏，城市西边上空的晚霞，又出了一幕奇观。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中间，居然有两朵云，在不停地吐泡泡……
……
这般过了几日，小奶狗与金鸡还是没有回来，李寂然倒也不担心它们了。
反正有人替自己养着，他乐得清闲。
至于说它们的安危，那么可爱的小奶狗与大公鸡，人类总不至于动用枪械。
而在不动枪的情况下，它们又不傻，情况不对肯定会跑回来的。
李寂然将目标，重新放到了探索鬼狱第三层。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他再次进入鬼狱。
从第一层到第二层的经历略过不提，第二层的湖边，李寂然也是偷偷摸摸溜了过去。
溜到进入第三层的门口，李寂然发觉之前疯狂攻击这门的黄巾道人消失不见了。
趁此良机，李寂然拎着旧藤箱，快速穿过。
眼前景物一花，李寂然便站到了鬼狱第三层的土地上。
触目一片荒芜，李寂然诧异地看见这里土壤颜色都是火红色的，散布其间的石砾，也俱是透明中偏向紫红。
这红色的一片蔓延至远方天际，让人仿佛置身在烈焰燃烧的地狱，偏偏这里又一点不热，反而十分寒冽。
李寂然抬起头，观望头顶的天空，他的神情霎时呆滞。
“两……两个太阳！”李寂然情不自禁地脱口低呼。
……
两个太阳的地方，绝不可能是地球。这鬼狱第三层，难道是放在外星球？
带着深深的疑惑，李寂然随便选定一个方向，笔直朝前走。
利用缩地成寸的法术，李寂然走了一个多时辰，突见从前方的云层里，落下一座高耸入云的笔直山峰。
轰隆一声巨响，这山峰砸到地面，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夹带着无数沙石，风暴一般扩散开来。
李寂然的身子在这沙石风暴里摇摇欲晃，直到他急忙捏碎一张符，周身泛起淡蒙蒙的青色光芒，才稳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却又有一座一模一样的山峰从云层落下，砸向李寂然的身后。
同样狂暴的风暴，再次从李寂然身后袭来，乱石顷刻间将李寂然掩埋。
等李寂然从尘土碎石内里钻出脑袋，他大张着嘴，呆傻地瞧见最开始落下的山峰，又快速地从地面升起，缩回了云层……
紧接着，在李寂然身后更远处，又一座山峰轰然落下。
望着这奇怪的两座山峰轮流交替地落下升起，移向远方。李寂然楞了半晌，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猜出这两座山峰是什么东西了。
它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峰，而是一个巨人的两只脚！
……
好奇心满溢的李寂然，再也顾不得隐瞒什么，他当即召唤出飞剑，驾着飞剑追逐过去。
飞剑越升越高，穿透云层的那一刻，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全貌，完全展现在李寂然眼前。
虽然只是背影，但那种洪荒浩瀚之感，还是让李寂然目弛神往。
“去！”李寂然并指对巨人方向一指，再次加快脚底飞剑的速度。
他活了一千年，几乎沉寂如潭水的心，莫名地又意气飞扬。
“真是一个有趣的世界，我来了！”李寂然忍不住快意大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李寂然驾驶飞剑，跟随了巨人一程，见前方云雾散开，露出了一片绿色，知晓是到了红土戈壁的边缘。
巨人这时掉头往回走，仿佛畏惧什么。李寂然自来熟地挥手与巨人告别，他压低飞剑，落下身形，直奔那绿色而去。
飞得近了，李寂然认出绿色是一片苍莽的森林。
他便收了飞剑，落入这异域的森林深处，惊起阔翼球躯的怪鸟一片。
这森林地面上，密密麻麻地都是纠结缠绕在一起的树根，李寂然落下时，自然也踩踏其上。
然而尚未站稳脚步，李寂然就惊觉，脚底树根是活物！
感觉到树根的蠢蠢欲动，李寂然赶紧迈出一步，他用缩地成寸的法诀，瞬间逃出百余米的距离。
再回头一看，李寂然诧异地看见无数树根如怪蟒翻身，一路摧山倒海，气势凶猛地往这边紧追。
李寂然吓得再跑，只闻背后的巨响越来越多。隐约间，左右似乎也有声响往这边包抄……
如此被追得急了，李寂然欲招出飞剑逃遁。
但就在此刻，地面轰隆隆连续不停地剧烈震动，李寂然惊讶地望见，前方的森林突然像一张巨大的席子，它们整块从地面掀起，根茎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阔有百米，高达十余丈的绿色浪潮，冲李寂然铺天盖地地翻卷而至。
“别人最多是用大炮打蚊子，你们这却是用捕捉鲸鱼的方式捉蚂蚁啊。”
后有追兵，前无去路的李寂然甚是无语，他脚底发力，只得拐弯朝侧面逃窜。
但李寂然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顷刻被这森林形成的巨席完全裹挟。
然后巨席收缩成卷，朝前又滚了数滚，方才缓缓停下。
……
巨席内部，咯吱咯吱地响起令人牙酸的研磨声。
躲在远方一棵树上，拿弓佩剑的两男一女，同时站起身，为李寂然默哀。
“这家伙跑得挺快。”两男中的一位少年没话找话。
“可惜他没有经验，一直踩着林兽的触肢跑……”
少年的同伴，一位三十多岁的黑衣男人，及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却都没理睬少年。
他们相互望一眼，又各自躺回一个系在树上的吊囊，养精蓄锐。
“你们一点都没同情心！”少年开始给他的伙伴们扣帽子。
“闭嘴！”少女探出头吼他。
“没有同情心，我就不会来这里受罪。”少女冷冷盯着少年。
“是你的族人病了，我们只是路过的行旅，无偿为你们伸出援手。你要知道，夸父虽然是最温和的巨人，但要登上他的身体采药，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我们不想讨论那个倒霉的家伙，是因为他没救了。”
“亡者不是我们的谈资。”
少女的话，顿时让少年十分惭愧，他垂下头，向少女承认错误。
少女从鼻孔哼了一声，不再与少年计较。
伸出手，少女准备系上吊囊的拉扣继续睡觉。
这时，突然一道温和的声音出现在她耳畔，“你们刚才在讨论我吗？多谢诸位有心了，不过我很好。”
少女蹭地一下蹿出吊囊，站到一根树枝高处，她从背后摘下一张造型精美的长弓，搭上一支箭，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至于那位三十多岁的黑衣男人，他则动作更快，少女取出弓的刹那，他已经仗剑护在了少女跟前。
“你们很紧张，还拿着冷兵器……”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该方向的一片树叶后，露出李寂然笑眯眯的脸。
“说明你们还没进入现代社会，冒昧问一句，这里是什么世界？”
“你居然没有死？”看清楚了是李寂然，少女冷着脸，眯着眼睛打量他。
“死是没死，不过一身的衣服都废了。”李寂然苦笑着摇头抱怨，动作有些大，露出了光溜溜的半拉肩膀，他赶紧重新拉过一片树叶遮挡。
这姿势有些滑稽，少女忍不住扑哧一笑，她身前紧张护卫的黑衣男人也是莞尔。
气氛一下子缓和。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少女转头看了看那尤缠在一起研磨蠕动的树卷，好奇询问李寂然。
“我悄悄挖了一个洞，钻出来的。”李寂然心有余悸。
“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这里是什么世界？”李寂然不舍追问。
“这里叫绿魔林，生长其间的都是林兽。”之前少年，热情地插嘴为李寂然介绍。
“林兽拖在地面的触肢，生灵不能接触，否则它就会活过来。”
“除此之外，它别的地方和正常的树木一样，随便怎么碰都没关系。”
“谢谢！”李寂然对少年道声谢，他挠了挠头，还是不好意思地再问，“我其实想问的是，绿魔林之上的地名叫做什么？大一点的地名，再大一点的地名……”
“昆仑丘。”黑衣男人第一个明了李寂然意思，他告诉李寂然。
“谢谢兄台。”李寂然对黑衣男子也点头致谢，可惜他现在手拿着树叶遮挡身体，没办法拱手。
“但再往上呢？”李寂然眼巴巴地盯着黑衣男子再问。
“再往上就是大荒了，到了尽头。”少女松开弓箭，偏过头。
“谌叔，把你的衣裳送给他一套吧，你们身材相仿。”
“不用不用。”李寂然赶紧罢手，又飞快地抓住遮体的树叶。
“我带了衣物。”
……
躲到脚落，换了一身新衣的李寂然，重新坐到少女、少年及黑衣男子身旁。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李寂然问少年。
“我族人病了，需要生长在夸父身上的一种草药治疗。”少年老实回答，这不是秘密，也无须隐瞒。
“他们是经过的旅行者，愿意帮助我们。”少年指着少女与黑衣男人，向李寂然介绍，略微停顿一下，他补充道，“好心无偿。”
“你们无须客气，我本就是出门历练，帮助你们只是顺便。”少女摆摆手，不以为意。
她反盯着李寂然的脸，突然问李寂然道：“你呢？你来自哪里？又要去哪里？”
“我来自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李寂然介绍自己。
“至于我要去哪里……”李寂然忽然一脑门子茫然，这鬼狱第三层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他本以为会像第一第二层那样，是一个到处都是厉害妖魔的小世界，却不曾想它竟然是一颗星球。
设计鬼狱的家伙难道就不怕第二层的妖魔过来祸乱人家？还是说留了什么后手？
想不通缘由的李寂然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回答：“我也没有目标。”
李寂然的无奈，被少女误以为是远离家乡颠簸流离的痛苦。
“看来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旅人……”少女暗想，并同情心泛滥地出口挽留李寂然：“那你就先跟着我们吧，不然你一个人在这绿魔林内太危险。”
……
李寂然与三人成为伙伴，大家彼此间就要互通名姓。
一番介绍，李寂然知晓少女叫做羽，黑衣男人叫做蓟，少年则是叫做绛。
三人要找的夸父，李寂然也弄明白了，就是他刚过来时遇到的巨人。
出于考证，李寂然询问夸父是不是爱追日？
三人莫名其妙地一起摇头。
“夸父是有智商的，他们虽然性情温和，却并不傻。”
“传说中，夸父只会追一种生物……”黑衣男子蓟见多识广，他沉吟道。
“这种生物据说来自异界，夸父遇见，必然逐之，不死不休。”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夸父活动的范围，就在李寂然传过来的那片红土戈壁。这片红土戈壁在大荒也挺有名，叫做赤焰地，据说是上古诸神争战之处。
它范围极其广阔，不过想来也很正常，毕竟是要容纳身材高耸入云的夸父一族生存。
与三人结伴的李寂然，接下来又打探了大荒的许多传说与密辛。
他得知大荒的历史，可追溯到近万年前。在这片大荒之上，种族有百千之数，而人族不过其一。
在人族的传说中，亦有开天辟地的盘古与造人的女娲，以及炎黄二帝。
但他们都不在大荒，而在人类的祖庭。
……
“祖庭？”李寂然当时听闻这个词，大是惊讶。
他询问说故事的蓟：“人类的祖庭在何处？”
蓟望了李寂然一眼，猜测他所在的小部落可能断了传承，毫不生疑地继续为李寂然解释。
“祖庭在极遥远的天外之天，而我们离开祖庭来到这里，据说是为了躲避一场洪水浩劫。诸神合力开辟了一条通道，把我们送了过来。”
“一起过来的，就只有人类吗？”李寂然追问。
“不，还有无数的、别的生灵。传闻极西方的人族，他们的神也开辟了一条通道。”
“但大荒实在太大了，即使经过万年的繁衍，散布其间的各个种族，彼此也难见一面。”
“反正我们的部落，是从未见过西方的人与生灵。”蓟感慨。
“你们既然从未见过，又如何知晓这些消息？”李寂然疑惑。
“祖庭的神灵告诉我们的啊。”蓟很自然地回答。
“你们与祖庭还有联系？”李寂然再次大惊。
“百年前常有联系的。”蓟回忆道，“故老相传，那时祖庭的神灵每隔一阵就要过来，给这边的人类传业解惑，教授祖庭那边的知识与技术，并让我们的巫记载保管。”
“神灵们说大荒太大了，大得这儿的人类都分散成部落，他们如果不经常过来传授文字、统一度量，讲述祖庭的历史，这儿的人类慢慢就会断了传承，忘了祖庭。”
“难怪他们的语言与地球那边差不多。”
李寂然暗想，同时也明白了这大荒世界，应该是神道给地球众生开辟的一个避难所。
“现在神灵们还来吗？”李寂然明知故意地求证。
“不知道什么原因，神灵很久没来了。”蓟摇头。
……
在地球活了一千多年的李寂然，想不到神道系统里面还有这么一个大秘密。
不过李寂然转瞬一想，却是发觉神道其实早有提示——那本《山海经》，说的不就是这大荒世界？
之后李寂然想着心事，没有再向蓟打听。蓟便与羽、绛，钻进吊囊休息。
要去夸父身体上采药，必须夜里等夸父睡着了才行，所以他们白天先睡，晚上才有精神。
李寂然没有吊囊，他索性爬到最高的树顶，眺望四周风景打发时间。
这般眺望了两个时辰，从极远处的天边飞来一物，初始只是一个小黑点，转瞬就双翼垂天。
它拖着一条长尾，掠过绿魔林上空，飞向赤焰地。携带的风尘把绿魔林里的林兽，吹得如麦浪倒伏。
李寂然动作敏捷地抓牢一根树枝，才没有被狂风吹落，蓟他们三人锁在吊囊内，虽然摇摇晃晃，也还安全。
等这物飞远，风尘停歇，少年绛第一个从吊囊露出头。
“是应！”绛大呼，“完了！它一定又是去找夸父打架。”
“为什么完了？”紧跟着露出头的蓟与羽同声质问。
“应与夸父有宿仇，它们一打起来，数日不眠不休……”绛苦着脸回答。
“谁也没办法接近战斗中的二者，更遑论爬到夸父身上采药。”
“我的族人们没救了！”绛悲伤地垂下脑袋。
“你的族人到底是什么病？需要夸父身上的草药？”李寂然这时从树顶爬下，他插嘴问绛。
“他们得了僵症，由四肢开始麻木，无法动弹，必须用生长在夸父身上的朱苔才能治好，否则很快就……”
“非得夸父身上的朱苔？”李寂然追问。
“族中的巫是如此说的，她讲只有朱苔才能克制造成僵症的寒气。”
李寂然亦是良医，对绛族中巫的话半信半疑，但此刻他见不着病人，也只能姑妄信之。
“那我们现在……”李寂然将目光从绛身上移开，转向蓟与羽。
羽望着应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良久，她缓缓道：“这是我第一次历练，我不想随意放弃。我打算继续！”
“我们不休息了，现在就出发吧？争取天黑前找到夸父。”
“绛说了，战斗中的夸父无法接近，绛是本地部落的人，比我们了解夸父。”蓟提醒羽。
“我没打算接近夸父，所以才提议现在出发。”羽狡黠地展颜一笑，“我就碰一碰运气，或许它们打得厉害了，我们在地上，就能捡到因为战斗而掉落的朱苔。”
“现在情况变得危险了，李，你可以不去。”羽紧接着对李寂然说道。
“你没有承诺，一定要帮助绛的族人。”
“不，我像你们一样，也在出门游历，你们不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李寂然微微一笑，拒绝了羽的好意。
……
大荒上空的两个太阳，以一黄一白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旋转。
当它们相互缠绵着移近地平线时，与蓟等三人在一起的李寂然，再次看见了夸父。
并且不是一个，是四个！
他们挥舞着粗大木棒，与之前掠过绿魔林上方，被绛称之为应的巨大生物搏斗不休。
原先萦绕在他们大腿处的厚实云层，被木棒带过的劲风，以及那巨大生物双翼不断拍击的风尘，吹得是荡然无存。
李寂然等人尚隔得遥远，就感觉到地面晃动如波浪起伏，令他们站都站不稳。
想着过来捡便宜的羽，此刻脸色煞白，这等情形下，她不得不承认绛说得有理，自己的想法却是幼稚了。
但历练者的骄傲，让羽无法轻易说放弃，她取下背后长弓顶着风前行，欲靠近一点寻觅掉落的朱苔。
然而刚走不远，就见一位夸父打斗中手持木棒狠狠击打到地面，激起无数的碎石，朝四周飞散。
这些碎石在夸父眼里如同沙土，但在羽的眼中，每一块都似房屋般巨大。好巧不巧，其中一块，迎面朝羽飞来……
羽拉开手中弓，快速射出一箭。砰地一声，巨石炸为碎片。
但夸父的力量远超羽，巨石碎裂后，化作数十块，仍然呼啸向前。
这么多飞石，羽显然无法再阻挡，她花容失色，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举起手，护住头面。
危急关头，幸好蓟及时赶到了，他拔剑替羽格挡下这些飞石，但他的长剑立刻也被震断，他的身子亦被震得倒飞而出，撞到了羽身上。
两人滚地葫芦一般又滚回了原处，蓟咳出一口血，染红了他的嘴角。
“羽，这非人力可匹敌的，不要再冒险了。”蓟拉住羽，目露哀求之色。
羽从地上坐起，她心有余悸地回答蓟：“是，谌叔，我错了，不该逞强，害你受了伤。”
“你放心，我这就回去，带你去治伤。”
转过头，羽对呆立一旁的绛歉然一笑：“绛，你看见了，我们尽力了……”
绛无言点头。
“回去吧。”绛垂头丧气地帮助羽搀扶起蓟。
“只怪我族人时运不济，还是要谢谢你们出手相助！”
眼见三人转身欲走，方才一直看热闹的李寂然却定身不动，他感兴趣地看着那些夸父手中的木棒，喃喃惊叹：“这么大的桃树枝干，果然真正的度朔之桃是长在大荒之中。”
说完，不理蓟、羽与绛三人的呼唤，他反而大步往前。
“你们原地等我。”李寂然回头一笑，“让我去试一下。”
下一刻，李寂然的身影突兀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数千米开外。
……
如此很快，李寂然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下，闲庭信步地走近最外围的一位夸父。
这是一个女人，因为她胸前露着硕大双乳。
李寂然绕到她身前，欲爬上她的脚背。不料她突然被应的长尾扫中后背。她往前一扑，整个人便脸朝下地跌倒。
李寂然连忙后退，但她避无可避的巨大身躯，还是像一座山峰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拎着旧藤箱的李寂然，大张着嘴巴抬起头。
“得，这把玩大了！”李寂然自嘲苦笑。
然后，他就被这位女夸父压住，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寂然的窘境，蓟、羽与绛隔得遥远，自是看不清。
三人提心吊胆地等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望见李寂然拎着旧藤箱施施然回转，不过这家伙身上的长衫又消失不见了……
幸好，他不知从那弄来一大块赤红色的皮草，把周身裹得严实。
咋一看，就像一位游牧民族的暴发户。
径直走到目瞪口呆的三人跟前，李寂然指着他的新衣裳，询问绛：“朱苔可就是这玩意？”
绛呆呆傻傻，直到李寂然又问了两遍，他猛地回过了神，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是，是！就是它！”
“那你拿去吧。”李寂然放下旧藤箱，开始解‘衣裳’。
不过解到一半，李寂然突然又停住手，他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没有备用衣服了，可不可以给我留一点遮挡？”
三人闻声绝倒，绛赶忙摆手回应：“你带回来的太多了，留一半都足够我的族人治病。”
“那就好。”李寂然指尖贴着腰间一划，将裹在身上的整块朱苔一分为二。
留下下半身的朱苔遮羞，李寂然把上半身的朱苔递给绛。
然后不待绛表示感谢，李寂然急匆匆地冲三人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说完，李寂然再次拎起旧藤箱，潇洒地转身就走。
他只围着一块草的裸影，在两个太阳的夕照下，倒也显得洒脱飘逸。
……
如此走到三人视线开外，李寂然突然飞快地脱下腰间的半袭朱苔。
“什么狗屁朱苔，就是夸父身上的真菌皮藓而已！害得我痒死了！”
李寂然一边抱怨，一边遍体狂抓。
抓了良久，李寂然终于舒服地叹口气。但这时他望着丢弃地上朱苔，却又泛起了愁。
这东西带着嘛膈应人，不带着又可惜。更关键的是，他是真没了衣裳。
当然李寂然可以隐身，然而他传回去的地点是在露天石碑位置。青牙与白尾巴一直守在那摆摊算卦呢，年轻僧人也坐在那闭关。
这两人一猫都能够看破李寂然的隐身，若是叫嚷起来……
虽然修行之人无羁，李寂然却也不想被人嘲笑裸奔。
无奈之下，李寂然只好又捡起了朱苔，系回腰上。
接着他利用城隍司印，眨眼间传送回去。
鬼狱第三层的第一次探索，至此圆满结束。
……
大荒太过于巨大了，背后隐藏的秘密也太多。
对它的第二次探索，李寂然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说。
隔日坐在酒馆门口，穿着一身新长衫的李寂然，又恢复之前的悠闲。
嗯，小奶狗与金鸡还是没有回来，现在陪伴李寂然的，只有屋檐下的野菊花了。至于桃树，它还是浑浑噩噩，只知道趋吉避祸，没办法交流。
对了，说起桃树，李寂然抬头往树颠一瞧，发现那两朵桃花又颤巍巍地挂在枝头。
“你俩也太蠢了，现在都什么时候，哪里还会有桃花？”李寂然忍不住嘲笑这两个家伙。
小男孩的声音从一朵桃花里响起，“我早就说桃花过了季节，是姐姐非要如此。”
“闭嘴！”小女孩的声音从另一朵桃花传出，“按你说的变成颗桃子，那也同样不当季。”
“你们为什么不变成桃叶呢？”李寂然热心建议。
“桃叶太普通。”两朵桃花齐声回应。
“好吧，你们赢了。”李寂然莞尔。
“要不要过来喝杯茶？”他邀请这两位。
“你请我们喝汽水吧。”两朵桃花飘落桌面，又变回胖乎乎的小男孩与漂亮的小女孩。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李寂然，说道：“我们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李寂然好奇。
“关于那只蠢狗与公鸡的，我们的伙伴发现了它们在哪里。”
……
喝着汽水，打着嗝的小男孩告诉李寂然：“你家的狗与鸡，都在城北的动物园。”
“你快去救它们吧，它们逃进了猛兽区。”小女孩善意提醒。
得，茶是喝不成了。
李寂然抛下小男孩与小女孩，他匆匆赶往城北。
肉痛地花钱进入动物园，李寂然发现游客们都很兴奋，他们一窝蜂地往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还边呼朋唤友：“跟上，跟上！赶紧的，快去看稀奇。”
“有这么夸张吗？”李寂然暗想，他混入人群，一同挤到了动物园的虎园。
探首从虎园高高的护栏，往下瞟了一眼，李寂然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得及时，老虎们还没死！”李寂然轻拍胸脯。
“这要是被那两个家伙给弄死一头，我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放下心来的李寂然，抬眼再看闯祸的那两个家伙，只见小奶狗蹲在金鸡背上，与一群猛虎对峙。
猛虎们围而不攻，小奶狗与金鸡也是岿然不动。
“这只小狗与公鸡，是昨晚被文明办送来寄养的……”李寂然身边，一个秃顶老头正在口沫横飞地向游客们介绍。
“今早饲养员发现，它们各自逃出了自己的笼舍，结伴逃进了虎园。”
“这么说从早上到现在，它们就这般与猛虎对峙？”另一个中年男人，适时给秃顶老头捧哏。
秃顶老头回中年男人一个赞赏的眼光，高声说道：“可不是么？中间它俩还追得猛虎鸡飞狗跳呢。”
“这一定是天上的神犬与神鸡，大家有幸一见是八辈子积了大德，请多多替鄙园宣传，喊亲朋好友们速来购票观看，晚了或许就看不到了。”秃顶老头亢奋地举起双手。
“不怕老虎的狗与鸡啊，你们谁曾经见过？！”
“我看着很普通嘛，或许是老虎们不饿？”一些游客不信，觉得这秃顶老头言辞夸张。
“请看录像！”秃顶老头伸手朝游客们的背后一指，游客们回头，发现身后高处真有一块大屏幕，在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场景，自然是眼前的虎园，但里面的小奶狗与金鸡甚是勇猛。
只见小奶狗一扑，就把冲过来的一只猛虎扑倒，金鸡一扇翅膀，亦把侧面偷袭的一头猛虎扇得晕头转向，两个家伙配合默契，在虎群里大杀四方……
“嘶！”游客们整齐倒吸一口凉气，对秃顶老头的话顿时信了八九分。
他们纷纷掏出电话，又一轮呼朋唤友。
秃顶老头微笑着背着手，和那中年男人一起，转向虎园的另一边，再次开始大声介绍。
“这家伙是谁？”李寂然皱眉问身边一个游客，感觉这秃顶老头甚坏，这是想把事情闹大的节奏啊。
李寂然身边的游客撇嘴：“他啊，就是这儿的园长，逮着机会忽悠人买票呢。”
……
李寂然冥思苦想，怎么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两个家伙救走。
这时忽听一声尖叫，接着噗通一声响，却是适才的秃顶老头太激动了，他口沫横飞地爬上护栏，登高解说，不料一脚踩空，翻身掉进了虎园。
幸好虎园的边沿，有一圈水池，这秃顶老头掉入水中，没有摔伤。
但他显然不会水，只是胡乱地在水中扑腾。
这扑腾的声音吸引了两只老虎，它们立刻放弃了小奶狗与公鸡，转身朝秃顶老头奔去。
众人紧张得大声喊叫，却见小奶狗纵身一跳，也跳下公鸡脊背，飞快地跑向秃顶老头。
比老虎快一步，小奶狗咬住秃顶老头的衣领，拖着他从水里绕个圈，回到了公鸡旁。
抖掉身上水珠，小奶狗与公鸡一左一右，守在惊魂未定的秃顶老头身旁。
这一切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醒过神，秃顶老头已然获救。
两头老虎悻悻然退却。
虎园上方惊叹声不绝，李寂然却是越发烦恼。
之前他只要救两个，现在他如果救走小奶狗与金鸡，不管秃顶老头的话，岂不是把他送给老虎加餐？虽然他是园长，估计老虎吃起来也不会嘴下留情。
无计可施之际，李寂然随意抬头，看见天空有一群云像许多小羊。
这些家伙们是倾巢而出，过来看热闹了？李寂然不禁苦笑。
只是笑容尚还挂在嘴角，李寂然就眼尖地发现，这些羊居然在拼字。
字迹很小，一般人肯定看不见，但李寂然是修行者，瞧得清清楚楚。
“我们可以救它们……”李寂然默默诵读。
“报酬是一箱汽水。”
“成交！”
李寂然用传音入密的法术，赶紧回答。
第一百九十章
秃顶老头的神犬神鸡之说太过于虚无缥缈，说实话很多人是不相信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似乎印证了秃顶老头的说法，也令在场的许多唯物主义者，改变了他们无神论的观点。
众人先是看到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被许多浮云遮蔽，并且那些云彩缓缓扩大，像是一团薄雾把整个虎园笼罩住。
朦朦胧胧的雾气里，众人看到小奶狗叼起秃顶老头，再次跃到公鸡背上。
然后公鸡脚下生云，它用力扑扇着翅膀，竟然一点点地、奋力地飞了起来。
背负着一狗一人，它飞得很艰难，几乎是一寸寸地上升，偶尔还会惊险地下落几寸。
众人屏息静气，默默看它努力，这时一个小孩子忽然出声高喊：“大公鸡加油！”
霎时，像是拉拉队有人开了头，众人合着这小孩子的节奏，也开始一同跟着高喊。
现场差不多数百人，加油声顿时惊天动地。
仿佛加油真的有用，公鸡升起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不过李寂然眼尖，知晓公鸡飞得高，是它脚底的一团云在悄悄变大变厚。
当然他才不会去点出这一细节，就让大伙儿以为是他们加油的成果，岂不更好。
于是，这般在众人的齐声鼓励下，公鸡终于飞上了虎园的栏杆。
它骄傲地一仰脖子，朝天打了一个鸣，并把身子微微一侧，将秃顶老头滑了下去。
滑落地面的秃顶老头这时福至心灵，他贴着栏杆站直了，立刻伸手比了一个剪刀指，嘴角上翘一咧。
无数闪光灯闪耀，秃顶老头与公鸡，及蹲在公鸡背上的小奶狗的合照，顿时留在了很多人的手机里，并被一同上传到了网络之中。
而公鸡在摆好pose陪秃顶老头照了一张后，继续又扑扇起翅膀。
少了秃顶老头的体重，公鸡驮着小奶狗飞升是越发轻松。
当然，更关键的是笼罩在虎园上空的薄雾，这会儿不知不觉全都聚集在了公鸡脚下。
它们变成棉花似的一大朵白云，裹挟着公鸡与小奶狗飞向了高空。
众人目力不及，方才低下昂酸了的脖颈，兴犹未尽的散场。
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够大家以后吹嘘一年了。
……
李寂然混在人群里，随大流出了动物园。
从城北走到城南有一大段距离，他想了想，中途又拐去了副食品批发市场。
一箱汽水不是一瓶，从批发市场里购买，要比从胡三娘的黑店里购买，便宜不少呢。
李寂然最近只出不进，与钟闲闲那分来的二千五百块钱，可是快花光了，能节省就节省是他此刻的宗旨。
当然，打车的钱也是要节省的，所以李寂然扛着一箱汽水走回酒馆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下，他诧异地瞧见，自家桃树上又开满了桃花。
走得近了，李寂然听见这满树的桃花还在唧唧喳喳。
“那家伙不会是毁约了吧？”
“我瞧着像，否则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要不我们拆了他的家？”
“飞屋环游记吗？倒是一个好主意！”
“大伙儿还是等一等，汽水真好喝呢，拆了他家我们就喝不到了。”
嗯，这声音李寂然熟悉，是那胖乎乎的小男孩，他还是蛮有良心的。
咳嗽一声，李寂然走到桃树下，唧唧喳喳的喧哗刹那间消失不闻。
“谁说我不守承诺？这不是辛辛苦苦地，给你们买汽水去了吗？”李寂然板着脸诉苦。
“是我们不对，冤枉你了。我给你陪个不是……”小女孩的声音适时响起。
接着一朵桃花，飘落到李寂然肩头，眨眼变成那漂亮的小女孩。她双手交叠放在腰间，欠身对李寂然施了一礼。
“你这礼仪，不是天庭的啊。”李寂然好奇。
“是我偷瞧你们的电视剧，从中学会的。”小女孩小大人一般，娴静地回答。
“学的什么糟粕啊！”李寂然甚是无语，不过他也懒得去管小女孩，说多了人家叛逆呢。
李寂然抬起头，望着满树的桃花犯愁，“你们人太多了，我家可没那么多杯子……”
小女孩闻声，在李寂然肩头又是微微一笑，她胸有成竹地指点李寂然。
“你搬个大盆出来，将汽水全部倒入其中，我等自有法子饮用。”
就算一个盆，你们这么多人也围不下啊？
李寂然深感疑惑，不过他还是依言找出一个干净的大盆。
将盆放到门口的茶桌上，李寂然把所有的汽水倒入盆内。
他退后几步，看这些家伙如何饮用？
这时却见站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女孩一挥手，桃树上的所有桃花都纷纷扬扬地飘起，如同无数的蝴蝶，它们轻盈地在半空一旋转，就汇合成一片花的云朵，落往茶桌上的水盆。
在与水盆内汽水接触的那一刻，它们又变成了一尾尾五彩斑斓的小鱼，灵活地在汽水中四处游动，大口吞食。
“还有这等操作？”李寂然目瞪口呆。
转过头，他问已然坐到自己肩膀上的小女孩：“你为什么不去喝？”
“你忘记了，我上午喝了呀。”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李寂然。
“再说总要有一个放风的，不然说不定，我们就被人家一窝端了呢。”
“你这是暗指我吧？”李寂然再次无语。
“我可没这么说。”小女孩狡黠一笑，“你要是心中没鬼，也不用往自己身上套。”
“我有一个建议。”李寂然忽然很认真地望着小女孩。
“讲来听听。”小女孩眨着大眼睛。
“你以后少看一些宫斗剧，多看看动画片。”
李寂然叹口气。
……
一盆汽水，很快被这些小鱼喝得干干净净，它们嘴里不停往外吐着泡泡，一个个摇摇晃晃地从盆内飘浮而起。
并且越飘越大，等高度超过对面的91号大楼时，它们都变成了一尾尾大白鲸。
城市里下班或放了学归家之人，又一次在路上看到了一群有趣的火烧云。
它们就像国产动漫里的大鱼海棠一样遨游在天穹下，并且还会吐泡泡。
“我家的狗与鸡呢？”李寂然转头问小女孩。
小女孩姿态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她告诉李寂然道：“它们自知犯了错，躲在你的屋顶上不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