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女并不说话,只是在我身后拿着蜡烛台跟着我,我自己一边走一边默默数着台阶数。20、60、140、300……我不知道到底多少级台阶算一层,但我能确定的是我所下的这些台阶差不多有15层楼那么高了,不需要任何说明,我已然身在地狱。
终于,台阶到了尽头,在我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前,先是一声咒骂传进了我的耳朵。
“小兔崽子!天天就知道管我!”
这骂声很熟悉,好像是安显腾!
我回头想找那旗袍美女问一句,可我身后却没有人,甚至连我下来的那条台阶都没了。等我再转过头来,眼前的一切就又变得熟悉了,那栋林中的古宅就在我眼前,周围的树上还有叶子,天气也好得很,而且有阳光。
这是地狱?
我倒觉得这里应该是天堂。
庆祝过后,安显腾想要吃蛋糕,可他刚用筷子夹起一块蛋糕,他的一个儿子一把就把蛋糕抢了下来。
“爸,少吃点甜的。”
安显腾放下蛋糕又去夹肥肉片吃,只吃了两片,另一个儿子又阻止说:“爸,别吃肥肉了。”
安显腾又想喝几口酒,结果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劝他,让他不要喝酒,要保重身体。
老头子顿时拉长了脸,并且一抬手将桌子给掀了,众人面面相觑,老头子拄着拐棍站了起来,一边骂着一边愤愤地走了。
这一幕多少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爷快不行的那几年,我姑还有我爸都会控制他的饮食,不让他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也不让他喝酒。不过我爷脾气比这安老头好得多,他并不在意是否能多吃一口肉、多喝一口酒,他更在意的是最后这段时间里能有家人陪在身边。
多谢各位容忍我的龟速。
上午的更新就到这里了。下午见。
旗袍美女随着安显腾一起走了出去,并招手示意我跟上。
我跟着她去到后院,进了二层楼。那里是安显腾住的地方,老头一个人坐在卧室里,默默地看着什么东西。我走过去瞧了一眼,那是一份诊断书,上面的字迹非常潦草,但那个“癌”字我还是看得非常清楚的。
突然,安显腾咣当一下从床沿上摔了下来,嘴里吐出一大口血。
他摔倒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保姆,小保姆进来一看老爷子倒了,她连忙出去喊人。没过一会,老头的几个儿子、儿媳都跑过来,众人一起把老头抬回到床上。又等了一会,救护车就到了。
老头被抬上了救护车,我也跟在老头的几个儿子身后,一起进到了车里。
虽然鼻子、嘴边都是血,但老头依旧没有安静下来,他躺在那里还在不停地骂着:“你们这几个丧良心的兔崽子啊,一群不孝子!我养你们,供你们上学,给你们拿钱做生意,现在我要吃点东西你们都不给!你们还算是人吗?啊?算是人吗?”
守在安显腾身边的几个儿子一脸的委屈,但谁也没有跟老人争辩什么。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安老头被送进了急救室——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真实,我甚至差一点忘记了之前刚刚下了几百登的台阶,忘了我正身处阴界的地下。
等了一会,医生出来了,他告诉安显腾的几个儿子说,老头子已经是癌症晚期了,最多还能活一周,已经没有任何治疗的意义了。
旗袍女这时又出现了,她带着我在医院里走着,周围的一切如同斗转星移,当我来到一间病房时,里面躺着的安显腾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脸上、身上的皮肤黄得好像蜡一样!
“一群丧良心的畜生啊!我都尿血了,我都拉血了,你们也不给我治啊!丧良心的畜生啊……”老头窝在在床上继续骂着,只是那声音已经弱得几乎让人无法听清楚了。
旗袍女看着安显腾黯然神伤,而我也完全不知道该做何种感想。
老头在那里一直骂啊骂,然后渐渐没了声音,最后就那么歪在床头,瞪着两只眼睛怒视着门口。在临死之前,这老头心里充满了怨恨。
我退出了病房,轻轻关上了门。周围忽然暗了下来,等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后,我发现我又回到了古宅的院子里——周围不是那栋明亮的大宅,而是那栋阴气森森,到处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壁的吃人怪宅。
旗袍女并没有再出现,我也没有等她。我直接回到后院的小楼,推门进到屋里。
老管家和安东辰都在,他俩期待地望着我。
“老爷子所有的儿女都在这屋子里困着?”我问。
安东辰点了点头,“都在这屋里。”
“你跟他们说话,他们能听到吗?”
“应该是能的,是吧?”安东辰问身边的女人,那女人立刻冲他一点头。
“我问你一件事,安老爷子死之前,你们几个有说过一句‘我爱你’之类的话吗?”我问。
安东辰顿时眉头一皱,然后撇着嘴摇了摇头,似乎这个表情已经是他们安家的特有标志了。
“那他死后呢?丧事是怎么办的?”我继续问。
“丧事办的很匆忙,因为……出了一些意外。”安东辰结巴着回答说:“我爸他……他是得肝癌死的。本来大夫都过来确认过了,人已经死了,结果他突然就……突然又坐起来,吐了好大一口血,然后才彻底躺下。当时我大哥还有弟弟都在边上,那口血全都吐他俩脸上了,他俩当时就晕过去了,过了三天才醒。我们太……太害怕了,后来就匆忙下葬了,也没说太多话。”
“给他烧纸了?”
“烧了,房子变成这样之前我们就烧过,但是……”安东辰苦着脸朝周围墙上的肉蛹抬了下手,“他要的是肉,他要吃肉,他从始至终就没考虑过我们,他只在乎他自己。”
“嗯,我差不多已经全明白了。”我冲着安东辰点头说,然后便退出了小楼往外面走。
安东辰还窝在屋子里,只有白头发的老管家追了出来,他叫着我问:“你有办法了吗?到底该怎么办?”
我边走边说:“办法也不是没有,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先安抚住这老头。你们这屋子建在了阴阳界以西,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得去林子里看看,你这有灯吗?亮一点的探照灯。”
“有的,有的,只是在这屋子里不管用。”管家说。
“这我知道,你拿着灯到门口找我吧。这宅子跟我犯冲,我到外面等你。”说完,我便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没过多一会,老管家拿着探灯出来了,他脸上也贴上了好几条创可贴。我打开了探灯的开关,然后就这么摸着黑一直往外走,一直走到探灯突然亮起来为止。
我把亮起来的探灯挂在了树杈上,让它为我提供必需的照明,然后我就用手机一点一点地开始试探。无法开机的地方就是阴阳界以西,能开机的地方就是东边,虽然这方法笨了一点,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就可以准确地画出一条阴阳界。
我用了足足一个小时,总算是在树林里标出了一条线,这条线将古宅和林外的大道完美地隔离开来。
退到阴阳界以东,我仔细观察了树林里阴气的动向,虽然那些阴气极其微弱,但在有探灯的情况下,我还是可以捕捉到这些阴气的细微流动。我发现阴气几乎都在这条阴阳界周围游荡着,并且时浓时淡,似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什么东西在将这些阴气往一起汇聚。
我沿着阴阳界先朝北边走,同时也关注着手中罗盘的磁针。只走了几分钟,磁针开始频繁摇摆,再往前走,磁针就开始疯狂地转起圈来。
磁针不止、屋主速死!恶鬼徘徊、天天挂白!
从风水上说,这地点就是最凶之地,住在这里的人会不断的出事,直到全家人都死光。王爷的祖宅不可能对风水这么没讲究,所以肯定有人对这里动了手脚。
管家老头就在我身边跟着,我跟他说我需要把周围半径两、三米的地挖开,看看下面是不是埋着什么东西。老头立刻返回宅子里取了铁锹,随后我俩一起开挖。没多久,一具尸骸被我俩挖了出来,那是个婴儿的骨骸,光秃秃的骨头上没有半点尸肉。
管家老头惊讶地看着那骨骸,然后问我:“这……这是……这是什么?”
“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这应该是女婴的尸体,有人用至阴的婴尸在这里画了条阴阳界,目的是咒死住在这里的人。看这骨头的颜色,估计少说这玩意埋在这也有4、50年了。”我分析说。
“4、50年?这……这不可能啊!我在这里已经做了快60年的管家了,家里一直都很太平,也没出过什么事啊!”老管家疑惑说。
“有没有可能这东西跟安显腾有关?或者安显腾的父辈?我的意思是,这祖屋他们是怎么拿回来的?”
我的话似乎让老管家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恍然大悟似的瞪大了双眼,大张着嘴巴。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之前住在这里的也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家就败了,人也死的死、走的走,后来安家的人把这就给买回来了。另外,我记得安显腾在住院之前经常一个人到这林子里散步,还不让人跟着他,难道……?”
“我想应该就是这个难道了!”我点头说:“这阴阳界就是安家的人自己画的,安显腾肯定知道这宅子有说道,他本应该告诉其他人,但他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不说?就因为……就因为那些孩子不让他吃肥肉、喝酒?”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在老头看来他养的孩子都是不孝子,都是畜生,所以他才打算报复。不过你也很清楚,他这些孩子可不是不孝顺,只是表达的不够直接。另外,这老头的脾气也确实够臭的。”我说。
“那现在该怎么办?”管家问。
“你拿着锹跟着我走,先看看这条阴阳界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风水物,把它们先清了再说下一步。”
老管家貌似也不去想着我之前抓伤他的事了,他只管点头答应,然后拿着铁锹跟在我的后头。
我俩沿着阴阳界一直往北走,然后再转到偏西的方向上,然后是正西,再从古宅后面兜一圈,从南侧转回到阴阳界那里。这一圈转下来,我俩走了大概有两个小时,而在这两个小时里,我俩一共挖出了八具婴孩的骨骸。
这八具婴尸配合着阴阳界将古宅封闭了起来,只留正西一面缺口,西面是鬼门关,直通阴曹地府。我回想了一下之前那旗袍女带我去的地窖,那地窖的方位大概也就是古宅的内院西侧,这显然不是什么巧合。
“九……九尸化阴!”
忽然,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老管开了口,而且说出了一个我根本没听说过的名词。
“你说什么?”我回头问他。
老管家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我,然后结巴着回答说:“我……我听我父辈的人讲过,九尸化阴,跟萨满术有关的。”
“萨满术?”我确实感到有些意外,但再一想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安家是满洲王爷,萨满术正是北方民族流行的巫术,安家的人懂萨满术也不足为奇。而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老管家说的这个名词本身。
九尸化阴,从字面意思来看应该是有九具尸体的,但我们只挖出了八具骸骨,还有一个骸骨没有找到。
“你的意思是,还有一具尸骨?”我问。
“嗯,有,而且……而且……”老管家的眉心紧紧地凝成了一个大疙瘩,他的额头、鬓角也全是汗,似乎关于这九尸化阴还有什么其他的说道。
“都到这地步了,你觉得还有什么事值得你去隐瞒的?你想一辈子就在这房子里给安显腾的鬼魂当奴隶?我看你也不是特别坏,起码你们还在照顾那些被安显腾‘吃’了的人。你如果想赎罪,就告诉你知道的所有关于九尸化阴的事!”我给老管家继续施加着压力。
老管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然后颤抖着说:“九尸化阴应该是有九具女尸的,而且这九具女尸还得血脉相连。”
“血脉相连?”我突然感到身上一阵恶寒,“所以这几个婴尸,她们是姐妹?这怎么可……”
我的怀疑只到一半便停住了,因为我想明白了为什么老管家不愿意将事情说出来。
我们挖到的尸骨都是婴孩的,如果她们都是血脉相通的姐妹,那只有一种解释: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是在出生后便被杀死。
“那第九具尸体呢?”我问。
“应该是这八个孩子的母亲。”老管家用极小的声音回答。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阴阳界的西边走了出来,是那个粉白旗袍的女人!她慢慢地向我这边靠过来,这一次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周身上下围绕着的浓重阴气,而且在她身边还跟着八个手拉着手的小女孩。
“管家,我想问你件事。”我一边盯着那旗袍女,一边对管家说。
“嗯,您问。”管家继续用他微弱的声音回答着。
“安显腾是不是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我问。
“是,只有……只有6个……儿子。”老管家越说声音越低,显然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安显腾的老婆你见过没有?”我又问。
“早年前他结婚的时候见过,后来就……据说是身体弱,一直住在娘家……”管家回答。
“虽然体弱,但是孩子还是陆陆续续的在出生,而是只有男孩,没有女孩!对吧?”
“对。”
“安显腾的老婆很漂亮,她喜欢穿淡色的旗袍,喜欢扎那种古典的发髻,对吧?”
“对的。”
我慢慢呼了一口气。这一下,所有的问题都弄清楚了,关于古宅、关于安显腾这个人,关于那个旗袍美女,还有这个变态家族的一切。
“管家,你在这看好了这些骨头,这几张符给你拿着,无论出什么事都别动。”我把几张开过光的灵符交给管家,然后便拿着铁锹直奔着旗袍女走过去。
当我跨过阴阳界的一瞬,旗袍女身上的阴气瞬间淡掉、消失了,她身边的八个女孩也化成了烟雾消散不见。
“带我去找你的尸体。”我对她说。
旗袍女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古宅的方向走去。
在黑暗之中,她那套粉白色的旗袍就像一盏引路灯,我随着这粉白色的背影再一次回到古宅的后院,再一次到了之前那个地窖口。不过这一次旗袍女并没有去开地窖的盖子,而是示意我自己过去打开。
那地窖的盖子锈迹斑斑,我抓着把手用力拽了好几下才费力地把盖子打开了一道缝。接着我又站到另一边,用全身的力气向后坐着拽开了盖子。
盖子下面是一个大概两米深的地窖,而且地窖里竟然自己亮起了烛火。我也不管其他,直接跳下去用铁锹开挖。几分钟后,我挖到了木板,再继续,我便从地窖里挖出了一口棺材。
我拔掉棺材钉,打开棺盖,里面果然躺着一具失水的女干尸。尸体面部已经辨认不出五官,但她身上穿着的一件粉白色旗袍却说明了她的身份。
我将尸骨从棺材里抱出来,放到地窖外面,而当我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时候,突然整个古宅里到处都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地面都随着这声音开始震颤起来了。旗袍女就站在地窖的旁边,她抬手朝着后院墙的方向指,意思显然是让我从那里逃出去。
我赶紧抱起尸骨往墙根那里跑,在快要跑到墙边时我抡起两臂先把尸骨扔过墙,随后我跑过去踩着墙壁向上蹬了两脚,单手再一撑墙头,整个人也随后飞出了院子。
古宅里面传来了安显腾的咒骂声,但我根本不管那些,在抱起尸骨之后我立刻往阴阳界那边绕。
才跑出二十几步,我身后的动静就开始不对劲了。我回头看了一眼,从那大宅里面跑出来好多衣着破烂、披头散发的怪人,这些人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一边追着我一边嗷嗷地喊叫着。
我索性也不回头看了,只管闷头往前跑着,那些恶鬼的喊声虽然离我越来越近,但我距离林外的探灯也越来越近。
哭喊声追上来了,我甚至感觉到有只手在碰我的头发梢。阴阳界就在眼前,我一跃跳过阴阳界,并在空中把尸体扔出去,同时双手结印,开了眉心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