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和尚一脸茫然，说道：“明天才是八月二十二，今天就是二十一呀，不信你们可以问问，胡同里这么多人呢。”
我太爷和萧老道都沉默了下来。
胖和尚看看我太爷，又看看萧老道，说道：“萧先生、刘兄弟，你们还有啥事儿吗，要是没啥事儿，我回寺院把木鱼拿来，给那位上吊的施主念念经、超度超度。”
萧老道连忙说了一句，“我们俩随你一起回去。”
回到寺院，胖和尚拿上木鱼离开了，我太爷和萧老道则坐在大殿里的蒲团上，四目相对，萧老道说道：“老弟，你说这是咋回事儿，这可不太对呀，咱们昨天明明是早上离开的，今天早上醒来，又他娘的回到了寺院里，不过，听不戒的意思，咱好像就没离开过。”
我太爷点了点头，“咱可能真的没有离开吧，今天确实也是八月二十一日，对了，咱们行李里的干粮，昨天路上吃了一些，可今天我去看行李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干粮一点都没少。”
“没少？”萧老道顿时把眼睛珠子瞪大了，“难道咱们真的并没有离开？”
我太爷说道：“咱要是真的离开了，干粮为什么没少、为什么不是八月二十二，还有，为什么厢房里的一切，都和咱们没离开时一模一样，连凳子的摆放位置都是一样的。”
听我太爷这么说，萧老道嘬了嘬牙花，停了好一会儿，萧老道突然嘿嘿苦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昨天那一天，是咱们做的一场梦！”
萧老道说道：“咱们昨天晚上回来以后，全都睡下了，一起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梦，在梦里边儿，咱们是大清早起来上路了，其实呢，咱们还在睡觉，梦里在一个村子里留宿，等咱们第二天醒来一看，以为又回到了寺院里，其实……根本他娘的就没走！”
听萧老道这么说，我太爷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很可能是一场梦，就像咱们在峡谷里的时候，也一起做过同样的梦。”
萧老道随即冷笑起来，“看来，这又是啥玩意不想叫咱们离开，想让咱们打消离开的念头，我觉得，应该就是拍咱们后背的那玩意儿！”
晌午的时候，胖和尚并没有回来，几个人随意做了顿午饭，不过也都没心思吃，像笼中之鸟似的被困住了，谁还有心情吃饭。
到了晚上，胖和尚回来了，让萧老道和我太爷他们一起过去，胖和尚说，晚上要做超度法事，人手不够。
萧老道就问他，“下午不是已经超度过了么，咋又超度呢？”
胖和尚回道：“下午那是念的安魂经，安魂用的，横死的人怨气大，念经叫他安静下来，晚上才能正式超度。”
听胖和尚这么说，萧老道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没想到你个酒肉和尚，还会做这个。”
胖和尚一脸惭愧地冲萧老道笑笑，“人家叫我过去，我也不能不去，以前靠打猎为生，现在做了和尚，也得有个营生吧，要不然，我一日三餐咋办呢，没吃没喝，哪儿还有力气念经呀。”
萧老道连忙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没心情听你说这些，说吧，叫我们去那里干啥？”
胖和尚说道：“你们过去……打个下手帮个忙啥的，他们家里没人了，那人没死的时候，到处借钱看病，现在亲戚朋友都远远地躲着他们，孤儿寡母的，现在也没人帮他们。”
“什么？”萧老道一撇嘴，“感情是想抓我们去当短工啊。”
“不是不是，人家死了人了，孤儿寡母的，你们在庙里也没啥事儿，就过去帮个忙呗。”
萧老道呲起了牙，看向我太爷说道：“老弟你说呢，去不去？”
我太爷说话不拐弯儿，直接说道：“前天下午……不是，昨天下午，倘若我要是答应帮他……”
太爷话没说完，萧老道连忙摆手打断了他，“别说了，我以为就我这么想呢，没想到你也这么想。”萧老道随即轻叹了口气，“见义不为，非勇也呀，咱没脸过去。”
胖和尚说道：“你们俩在说啥呢，啥没脸过去，他是上吊死的，生死有命，不关你们的事儿。”
我太爷和萧老道同时看了胖和尚一眼，胖和尚并不知道，我太爷已经深得我高祖真传，只是实践经验少，当时要是我太爷答应帮忙，这人应该死不了。见义不为，导致别人的生命或许财产遭到伤害，也是一种罪过，我太爷心里，这时非常自责。
太爷对萧老道说道：“咱还是过去帮帮忙吧，之前没帮忙，现在要是再不帮，显得咱们太没道义了。”
小鬼猴子被留在了寺院里，其他人跟着胖和尚一起，来到了那人家里，那人姓什么，我太爷后来已经记不住了，咱权且当他姓赵吧。
之前在胡同口的时候，太爷没留意注意，这时来到赵家门口，打眼一瞧，一座破院子、一间破房子，比他们昨天梦里留宿的房子还要破旧，再过上三五年，只怕这房子就没法儿再住人了。
穿过院子，进到屋里，就见正对着房门的地上，放着一个人，正是之前的那个瘦子，在瘦子身下，铺着一张破草席，脸上盖着一张粗草纸，三根高粱杆一头用麻绳扎住，另一头呈三角形立在瘦子头部，这是给死人弄的掩面纸。
赵瘦子头顶旁边一盏油灯，也就是引魂灯，前面一个粗瓷碗，里面半碗黄土，黄土上插着一根香，香旁边一个土黄色的陶瓷盆，里面有些纸钱燃烧后的灰烬。
在瓷盆旁边，跪着一对母子，母子俩头顶都扎着一绺白布、腰里系着麻绳，这就等于是在披麻戴孝了。
太爷又朝他们屋里看了看，几乎没有啥摆设，可以说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太爷又朝瘦子身下的草席看看，就他们这家境，不可能有棺材了，这张破草席，应该就是瘦子的棺材了。
屋里除了赵氏母子，再没别人，妇女赵氏见我太爷他们进来，赶紧行礼，众人还过礼之后，萧老道朝屋里看看，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递向赵氏，说道：“银子不多，你拿上，就当我们随的份子钱吧。”
赵氏顿时满脸感激，对萧老道说了好几声谢谢，随即又对众人说，自从她男人得了这怪病以后，啥活都干不了了，她就一个人下地、织布，种些粮食，省吃俭用，卖了粮食和布匹，给男人看病，谁知道病越看越重，昨天抱了很大希望到庙上，说庙上有位高人能看他的病，谁知道那位高人看不了，回来以后心灰意冷，晚上趁着她和孩子睡着，上吊自缢了。
赵氏这番话，说的我太爷心里都生了出负罪感，萧老道似乎也不想再听下去了，打断妇女问道：“女施主，你现在有什么事儿要我们帮忙吗？”
第六十三章 一家绝户
赵氏连忙看向了胖和尚，胖和尚过来对萧老道说道：“咱现在得把人抬到院里，屋里地方太小，没办法做超度的法事。”
萧老道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抬到院里？万一来了猫狗，诈尸了怎么办。”
胖和尚说道：“放个人在院门口守着，等我做完法事，再抬回屋里。”
萧老道没再说啥，一摆手，萧初九和萧十一过来将尸体抬上了，我太爷见状也连忙过来帮忙，几个人一起将赵瘦子的尸体抬到了院里。
这时，院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都是些看热闹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人说，这家伙活着的时候欠了一屁股债，死了倒也风光，和尚道士都来给他念经了，不过，他家里穷的，这和尚道士别想拿到一文钱。
萧老道耳朵尖，听见了那人的话，扭头冲院门口怪笑一声：“给钱我们还不来呢！”
胖和尚想让萧十一到门口守着，防止猫狗进院，萧老道说，还守什么守呀，门外那么多人呢，看他家穷的，猫狗和畜生都不进来。
胖和尚随即拿上木鱼，一脸郑重来到尸体跟前，一边敲木鱼，一边围着瘦子的尸体转圈，嘴里叽里咕噜念什么经。
这在萧老道看来，胖和尚弄的这法事，纯粹糊弄人又糊弄鬼的，悄悄将萧十一叫到身边，低声对他说道：“你看看这赵瘦子的鬼魂，现在在哪儿呢？”
萧十一连看都没看，给萧老道打了个手势：在大和尚身后，跟着大和尚一起在转圈儿。
萧老道一听，这倒是挺新鲜，难道这超度法事真的管用么？萧十一随即又打手势：在尸体旁边还站着两条黑影，看不清楚是啥，好像是来抓瘦子鬼魂的。
我太爷见状，朝尸体周围看看，什么都没有，不过，太爷能感觉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寒意，从尸体那边传过来。
这时，胖和尚停了下来，招呼屋里的赵氏，往火盆里添烧纸，赵氏连忙点燃一沓烧纸，放进了火盆里，胖和尚转身拿过一只水瓢，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水，由尸体到屋里火盆，在地上淋了一道水路，紧跟着，胖和尚抬手朝火盆一指，说了句：“赵施主，去吧，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胖和尚说完，萧十一给萧老道连续打手势：瘦子的鬼魂踩着地面上的湿地朝火盆跑去了……跳火盆里了……不见了。
萧老道点点头，低声问道：“那两条看不清楚的黑影呢？”
萧十一回道：瘦子鬼魂跳火盆里以后就不见了，可能是走了。
这时，胖和尚抬手擦擦脸上的汗水，招呼我太爷他们，“法事做完了，你们把赵施主的遗体抬回屋里吧。”
太爷他们过去抬尸体，萧老道满脸狐疑地来到胖和尚身边，问胖和尚，“你的眼睛也能看见那些东西？”
胖和尚一愣，“啥东西？”
“鬼魂呀。”
胖和尚赶紧摇了摇头，“看不见。”
萧老道问道：“那你怎么能让瘦子的鬼魂跳进火盆里呢？”
胖和尚居然一愣，反问道：“真的跳进火盆里了吗？”
萧老道点了点头，“十一有阴阳眼，他看见的。”
胖和尚说道：“这法事是我师父教给我的，我只是照做，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老道又问：“那你让他跳火盆里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