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

  113章:半醒半梦
  “你说呢?!”路照溪蹙着眉反问道。

  往事懵然撞进心头,我忍泪轻声叹道:“你,什么都不是……”

  “你!”路照溪气得瞪大了双眼,咬牙切齿的模样愈发地像莲澈了。

  我站起身来,直视着路照溪的双眼,故作淡漠地追问:“你觉得我应该把你当成我的什么人呢?”

  路照溪盯着我的双眼,他微微张开嘴,又攥紧了拳头,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眼底泛滥的清泪,明明心里很心疼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可却要强作冷漠,不露声色。

  我低眼看了看路照溪攥起的拳头,忽而弯起嘴角悲戚地轻声笑问他:“怎么,难道你想打我不成?”

  路照溪委屈地看着我,眨了眨眼,忽地展开手来,拉了拉我的胳膊,温声说:“烟儿,跟哥哥回家吃饭。”

  他叫我烟儿时,我忽而有些恍惚,仿佛感觉他是在叫别人。

  我默然望了望他的眉眼,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因为之前告诉过娘亲我要摘一些婆婆丁回家,我便在回家的山路上开始沿路采摘沿途的野菜婆婆丁,可路照溪虽是在帮忙采野菜,可仍是不甘心地一路追问我与绣画中那位和尚的往事。

  我不愿意提及往事,我选择了沉默。

  我以为沉默就能让路照溪放弃追问我的往事的念头,可就在夜里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吃晚饭时,他忽然情绪激动地望着我气愤又委屈地问:“你到底爱过多少男人?”

  娘一下子就被惊呆住了,她半张着嘴愕然看了看路照溪,转而瞪着我,而她右手里的筷子夹起的韭菜盒子掉到了地上,她也顾不上了。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冷静地瞥了一眼路照溪,轻声叹道:“你疯了吧……”

  “照溪,你在说什么呢?”娘一边弯腰捡掉在地上的筷子,一边望着她儿子路照溪追问,转而又用及其复杂的眼神盯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似的。

  路照溪蹙着眉站起身,快步走到我身旁,一把抓起我的手,将我往大门口拽,一边拽着我一边激动地说:“今天你必须把过去的事情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心里清楚这种一家三口人的平静日子要结束了……

  “你俩给我站住!”娘忽然在我们身后歇斯底里地嘶吼了一声,吓得路照溪和我同时站住脚步,纷纷回头望她,她将捡起来的筷子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瞪着我吼道,“你果然不是这家的人!”

  看着她陌生的眼神,我明白这场戏已然接近尾声……

  我凄然轻笑着摇了摇头,对她说:“对,我不属于这里。”

  “你!你到底是什么鬼物?!”她双目圆睁,好似恨不得要扒了我身上的人皮似的,可又有几分惶恐,可能是看见我的皮囊是她女儿烟儿的。

  “我……”我张开嘴准备回话……

  “你别说了!”路照溪紧紧抓着我的手,厉声制止道。

  我故作寡淡地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愤而甩开了路照溪的手,仰面望着他低声问:“现在,你满意了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爱不爱的,路照溪是路照溪,百里莲澈是百里莲澈,而我到底是谁,我都恍惚不清了。

  “烟儿!”路照溪追了上来。

  “照溪,你站住!”照溪娘的吼声好似能把屋子的房顶给震飞似的。

  路照溪是个大孝子,他并未追出来。

  少年终究是少年,心智稚嫩,藏不住心事,我不知他是如何跟他娘亲解释的。

  离开后的那一夜,我在村郊的破庙凑合了一晚,并无人来寻我回家。

  天刚刚亮的时候,我又偷偷跑回家,躲在大树下看着家中的门和窗户,可直到中午,也未见家中的门被打开,我才意识到家中可能出事了……

  我走到家门口,不安地敲了敲门,可半天无人应答,我一着急,使劲推了推门,发现门只是虚掩上的。

  家中无人,路照溪和娘衣物有被翻乱的迹象,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我在家里等着他们,准备跟路照溪和娘坦白,希望他们能够接受我回到这个“家”中。

  可直到天黑,还不见人回来,更深露重时,我靠着床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里也是深夜,冷宫高墙外火光将高强之上往日里死气沉沉的天幕映得血红。

  鸢宁披头散发坐在冷宫院中的枯井旁,额前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她苍白的脸,夜色和火光下,她的眸光在青丝下闪动着,只有这双眼睛能让人觉得她还是个活人。

  高墙外的杀戮声越来越近了,看着天幕里的火光,听着墙外凄惨的叫声,鸢宁那毫无血色的嘴唇的唇角微微上扬了起来,她笑得那般凄婉诡异,她轻轻摸了摸枯瘦的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子,仿佛已经知晓自己死期已近。

  平日里留在冷宫里看管鸢宁的宫女慌慌张张地从屋内跑进了院子里,宫女身上挎着包袱,她看见了鸢宁手上的那串佛珠,知晓那是无价之宝,想着趁乱逃出皇宫,总得带点值钱的物什出去……

  想到此处,宫女心一横,朝着独坐在枯井旁发痴的鸢宁快步奔去,伸手便开始抢鸢宁手上的佛珠子,她也知道鸢宁最珍稀的就是这串佛珠子了。
  为了护住佛珠,鸢宁像疯了似的与那宫女对抗,在推搡的过程中,她被那宫女推入枯井里……

  可宫女刚拿着抢来的佛珠子正往冷宫门口走去时,就被砸门而入的乱匪堵住了去路,几个乱匪将那宫女拖到了院中隐蔽的老树下轮奸……

  而摔落进枯井底下的鸢宁听见了地面上的动静,吓得用双手捂住了嘴,满眼尽是泪水和恐慌。

  鸢宁听见那几个乱匪奸杀了她的宫女之后在冷宫里搜寻了一番,好像是知道冷宫里住着一位年轻的妃子,就当他们寻而未果,准备离开时,其中有个乱匪发现枯井边落下一只绣画鞋……

  那人举起火把照向了枯井的井口,鸢宁看着头顶井口的火光,吓得捂住嘴不停地摇着头……

  “放肆!你们在干什么?!忘了本将军的军令吗?”忽然,一个年轻男子铿锵的高呼声从远至近传来。

  吓得井口举着火把的那位士兵慌忙扔掉手中的火把,和其他几个士兵一起齐齐跪在了地上。

  而那位路过的将军,他正位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握着鲜血淋漓的大刀。

  士兵将从宫女手里抢来的佛珠献给了将军,因为赶着去大殿奉功领赏,他们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他们走后,鸢宁开始试图从枯井里挣扎求生,可直到天亮,她也未能成功地从井底爬上来。

  她折腾了一整夜,摔得全身上下都是淤青,就在她几近绝望,靠在井底的泥墙旁默自在地上写着诀别诗时,一根绳索嗖地一下被人从井口抛落至井底……

  鸢宁惊地从井底坐起,抓起绳索就准备往上攀爬,突然,她又慌地松开了绳子,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要命的事情。

  她的眼睛里又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情,她伸手摸了摸脸,遂狠狠撕下衣角的一块布料,用布料将自己的脸给蒙住了。

  爬出枯井后,蒙面的鸢宁并未看见给她抛绳索的人,她走到冷宫门外时,在宫墙外的长街上看见了一年轻男子的背影,她盯着那背影看了一眼,看见那人身上黄袍上绣的金龙以及他手里握着的那串佛珠子,她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了与过去一刀两断,离开皇宫后的鸢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了江湖中削骨画皮的术士,为自己换了一副皮囊。

  她知道救自己的人就是当今新朝的皇帝,她也知道自己视作珍宝的佛珠子就在新帝手里,可她并未打算再入宫墙。

  他不曾见过她,她也不曾认得他。

  是年盛夏,他微服私访,途中遇难,身受重伤,一个人流落至荒野,而她隐居山林,过着粗茶淡饭与世无争的清净日子。

  他夜深时看见山中闪着一盏孤灯,便寻灯而至,本想客气地敲门向屋中主人讨一碗粥饭果腹,却未料到伤重不治,晕倒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深山的夜格外幽静,灯下刺绣的鸢宁听见了门口咚地一声,以为是山中野兽来袭,吓得呼地一下将灯给吹灭了。

  鸢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思量,若是门外来者是野兽,为何只闹出了一声动静就消停了?那若不是野兽又会是什么东西能闹出那般大的一个响声呢?

  直到天亮时分,一夜未眠的鸢宁终于鼓足勇气打开大门,拿着锄地的锄头走到门外,才发现门口台阶上趴着一个人。

  那一刹那,鸢宁吓得惊叫了一声。

  昏迷中的他被女人的尖叫声惊醒,抬眼望去,见一貌美的年轻女子手里握着锄头正怔然瞪着他看……

  他们四目以对,相看无语……

  片刻后,他捂着胸口望着她嘶哑地命道:“还不扶朕……扶我起来?!”

  鸢宁方才缓过神来,扔了手里的锄头便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身前,使出浑身力气去搀扶他,可是他太沉了,好不容易挽起他的胳膊,刚刚将他从台阶上扶起时,她就散了力气,被累得跌坐了一旁,眼看着他摔趴在了台阶上。

  这一次,他直接摔得将胸中憋了一夜的血给吐了出来,吓得鸢宁无助地哭了起来,一边慌忙搀扶他,一边哭着轻声解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知道她是散了气力才无奈跌倒将他松开的,可却故意装作不明白,而是望着她的泪眼怪罪道:“还说不是故意的呢,我没被别人打死,却差点被你摔死……”

  说完,他又当着鸢宁的面将胸口里的鲜血全都咳出来,吓得鸢宁哭得更甚悲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你没事吧?”鸢宁的手在发抖,整个人都陷入惊慌中,一手试图去拉起趴在地上吐血的他,另一只手试图给他擦拭嘴角的血,她手忙脚乱,更是不能集中全身气力将他从地上扶起……

  见眼前的女人惊慌失措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忽地心口一阵抽痛,他蹙起英气的剑眉,自己一掌撑地爬了起来,坐在台阶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轻轻给眼前的女子拭泪,低声叹道:“别哭了,我死不了。”

  男子在山中住了一月有余,伤快养好时,他终是情难自禁,在鸢宁给他胸口的伤敷药时,他霸道地撕开了她的衣裳,而她半推半就从了他。

  搜查的侍卫终于在山中找到了他,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给鸢宁,并要求鸢宁跟他回宫。

  鸢宁想起自己在前朝后宫的点滴往事,摇头婉拒了他。

  临别前他将那串佛珠赠与她,并告诉她佛珠子的来历以及他当初私自放走井底前朝妃子的旧事,说是他拿到那串佛珠子以后,有女子给他托梦让他去枯井边救人,他扔下绳索,看见蒙面的女人爬出了井底,并且在暗中护她离开了皇宫……

  知道此事以后,鸢宁忽然反悔,哭着求他带上她。

  他不明白她为何婉拒他,更不明白她为何又突然反悔。

  他带她进宫了,却渐渐发觉自己宠幸的这个女人满身秘密谎话连篇。

  经过一番调查,他发现鸢宁几乎不曾对他讲过真话。

  他还调查出鸢宁入宫以后一直在暗中打听一位将军的下落……

  可他不愿继续调查下去,他希望给鸢宁最后一次机会,希望鸢宁亲口告诉他真相。

  可他却不知其实鸢宁寻找的这位将军就是当年的他。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将你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朕。”深夜里,他捏着她的脖颈,痛苦地逼问着她。

  “什么是秘密?什么又不算是秘密?我爱你,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你了,这算是秘密吗?你恨我,你就杀了我吧……”我悲哀地哭着,双手轻抚着他握住她脖子的那只手。

  “宁儿!你!你为何不肯说实话?”他捏住她的咽喉,难过地哭道。

  “我不希望你知道我的过去,我只想用尽余生来爱你。若是你不能原谅我欺骗你,你杀了我吧,好免去我余生再受流离之苦。杀了我……”鸢宁抚摸着他那只捏住她脖颈的手,悲戚而绝望地哭着。

  “你还不肯说真话……”他失望至极,猛地松开手,她被他松开的那一刹那身体失衡,摔下了床。

  鸢宁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哭着摇头叹道:“都错爱了……错爱了!”

  他以为鸢宁是在后悔爱他,气得大呼:“欺君之罪,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对于鸢宁来说,是多么熟悉的惩戒。

  鸢宁凄然落着泪,被带入冷宫,她发现新朝改了面貌,但冷宫还是当年的那座冷宫,只是比往日更让人心生绝望和恐惧。

  后来,新帝立了皇后。冷宫里的鸢宁用瓷片划破了自己的皮囊,脱下美人皮,化成枯骨。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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