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

  147章:枯骨红颜
  我又慌地低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的双手变成了白骨架,我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了看自己的脚……

  我发现,除了脸部未发送变化,我的身体变成了一副雪白的骷髅架。

  原本身上穿着的衣裳在不受支撑的情况下从我的骨架上全数滑落,我的脖子以下的身体变成了一副一丝不挂的骷髅架。

  吸食完我鲜血的路母在恢复容貌以后,好像意识并未清醒,她眼神呆滞,松开我的骨架后,她木讷地转身,一步一步好似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屋子,走进了屋外的大雪里,竟不曾与树下的她的儿子路照溪道别,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夜越来越黑,雪越下越大,路母消失了,路照溪仍在树下看着屋内的我。

  我本能地想走出屋子,想朝路照溪走过去,可我不敢挪动脚步,我害怕我一旦使劲挪动身子,我的这副白骨就会散架,我以为路照溪会朝我走来,可是他默然看了我片刻后,竟转身走了……

  “照溪……”黑暗里,我悲戚地轻叫了一声,我庆幸我还能开口说话,我还能落泪……

  “别哭了,为了男人,不值得。”忽然,黑暗里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叹息声。

  就在我懵然回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时,我看见一缕血红的丝线从暗处飞悬至我眼前,在我面前蜿蜒成一副由细线构成的身姿轻盈曼妙的女子画像。

  “丝丝,好久不见了。”我看着悬在我眼前的由红丝线构成的女子轻声打着招呼。

  “他不值得你哭。他竟然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她娘亲吸干鲜血,这样的男人,你忘了他吧。”丝丝的手摸在了我脸上,轻轻给我擦拭泪水。

  “丝丝,我想知道我这几个月到底是在冰棺里睡过去的,还是曾经离开过冰棺……你能告诉我真相吗?”我望着眼前的绣线美人,忍着泪,哽咽着问道。

  “你都变成了一副红颜枯骨了,真相对于你来说,还重要吗?”丝丝轻声叹道,将手轻抚在我的脸颊。

  “那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鬼,是妖,还是,是人吗?”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能抬眼望着绣线美人,无助而绝望地问道。

  “百里南萧,谁允许你这般沮丧堕落的,你不是鬼,也不是妖,更不是普通人,你别忘了你的身份。”绣线美人虽没有瞳孔,但我能感觉她在与我说话时,是在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我越发好奇这千岁绣线精的来历,总觉得她能帮我解开有关于绣魂门的谜团。

  “我能被你唤醒,说明我也是生而带着使命的。我知道得不多,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苏醒。你的灯和匕首都在冰棺底座的暗格里,还有那块抚魂玉,它能给你提供一些线索,让你找到那本老帅提及过的记载着绣魂门秘密的古籍。”绣线精轻声解释着。

  “你告诉我,我如今这副模样,还能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吗?是不是等天亮了再沐浴阳光,我又能像之前那样自行痊愈自己生长出崭新的皮囊了?”我忧虑地低声询问,低眼看了看自己脖子以下的白骨架子。

  “不可能了,路母吸干了你的精元,你不可能再复原了。”绣线精严声回道。

  话音刚落,绣线的一头忽地像血红的藤蔓一般,沿着我的脖子快速地缠绕蔓延,血红的绣线将我脖子以下的枯骨严密地缠绕起来,直至我的胸口、双臂、双手、双腿以及双脚……

  很快,我全身就像穿了一件有红色密织而成的贴身连体衣,双手好似戴着红色的手套,双脚好似穿着红色的丝袜,丝线精就这样用她的绣线将我身体上整副白骨架子紧紧包裹起来,让我的模样看起来接近一个正常人。

  我试着抬了抬脚,发现自己行走起来的时候,脚步比往日轻盈了许多,我抬了抬手,手指不自觉地指向了屋外的一棵被大雪压弯了枝丫的老树,忽地一下,我竟然就腾地而起,朝门外手指着的那棵树飞了过去……

  一切好似幻梦一场,我手扶着大树低下的树杈,庆幸的是我还未失去正常人的知觉,我摸到了树杈上积雪的冰凉刺骨,雪花落在我的脸颊上,我嗅到了雪夜空气里弥漫的静寂和神秘。

  “丝丝,你在哪儿?怎么不说话了?我为何能飞了?”我飘落至雪地里,低眼看着自己脖子以下被红色绣线紧密包裹起来的凹凸有致的身姿,懵然地轻声问道。

  “我在你的身体里,我在你的意识里,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惊得我茫然地去环顾四周,想要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回屋子打开冰棺底座的暗格,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属于你的,带走他们。”就在我站在雪地里发愣时,我脑海里再次响起那个声音。

  我按照这个声音的指示,踏着白雪,朝鬼屋的方向走去,一路踏着轻飘的脚步,来到鬼屋内的冰棺前,弯腰蹲在冰棺下,开始借着夜色寻找着冰棺底座下的暗格。

  我的手指摸到了冰棺底座凸起的一个花型的开关,我下意识地用力按了按那个开关,冰棺轰隆隆地发出一声巨响,惊得以为冰棺要炸了,慌地后退躲闪开来。

  冰棺并未炸开,而是从底座掉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冰匣子,我走近那冰匣子,将冰匣子捧在手里时,掀开盖子,找到了我的匕首和摄魂灯还有那枚老帅从晚云的骨灰上拿走的明代抚魂玉。

  我用鬼屋里残留的白纱布拼接裁剪成一件披风,身裹大白色的披风,带上宝物,走进了屋外的大雪里,刚踏出鬼屋时,我就听见了冰块碎裂的声响,回头一望,看见屋子内停放的那口冰棺碎成了一地的细碎的冰渣。

  就在我盯着屋内一地的冰渣看时,我怀里的摄魂灯悄然亮起了,我的眼神被怀里的亮光吸引,我低眼看着被我挂在胸口的摄魂灯里的亮光,又抬眼看了看路前方……
  148章:群鬼之怨
  我不知道这点灯之鬼是新魂还是“旧友”,私心里虽然更希望来者是新魂,不愿与过往纠缠,但也明白,世间每一段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当我走出别院大门时,立在我眼前的不是一个两个冤魂野鬼,而是一眼望去数不清的鬼魂,他们都被挡在别院门外,但是每个鬼魂都在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幽怨之气。

  “你们都是如何死的?”我立在群鬼之前,镇静地问道。同时,我注意到几乎每个鬼魂的脖颈上都有鲜血淋漓的伤口,好似是被猛兽的獠牙撕裂开的伤口。

  看到他们的致命伤,我的脑海忽地闪过路照溪娘亲咬破我的脖颈吸食我鲜血的画面,我好像忽然就知道答案了。

  群鬼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相互簇拥着低下头,看向他们各自手上生出的黑色镣铐……

  那黑色镣铐越勒越紧,好似急于将他们全数带离这个世界,可这些鬼魂心中有怨,一个个都不肯接受镣铐的束缚,开始恐慌而愤怒地龇牙咧嘴地嘶吼……

  可那镣铐的力量强大到能压制住群鬼之怨,纵然群鬼齐力抵抗镣铐的禁锢,最后却也只能被镣铐锁成一团黑色的鬼雾,鬼雾徘徊在我眼前久久不肯散去,他们有冤难诉,虽是全数被带走,但是却将一股深浓的戾气留在了人间。

  “群鬼虽散,可戾气尚存,人间的无辜百姓又要遭殃了。”我看着胸前的摄魂灯里渐渐变弱直至熄灭的灯火,无奈地轻声叹道。

  当我走出别院外的树林,来到了大帅府的大院内时,眼前的灯火通明又将我惊得呆住了。

  我明明记得路照溪说过,他一无所有了,他失去了兵权和地位,可眼前的大帅府大厅大门大开着,大厅内正举办着豪华宴会,而那些死去的人都回到了宴会上,路母、老帅、晚云都回来了,还有那个模样和我相似的山妖,她正大着肚子,被沐子御牵着手,在大厅里与晚云说笑着……

  而晚云身后就站着路照溪,路照溪穿着笔挺的西装,从晚云背后伸手将她抱在身前……

  华灯下,所有人都生活在一片祥和里,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笑声融融,我穿着白色的披风,用披风上的帽檐遮住半边脸,看着眼前的景象,恍惚不知自己是在一场幻梦里,还是在乱世的一场诡戏里……

  可能是风雪迷了我的眼睛,我又落泪了。

  好奇心驱使着我想要走进那片花灯底下弄清真相,可满心沉沉的沧桑和酸楚却让我迈不动脚步。

  曾经我那般地在意于人心的真假和生活的虚实,可在这浮世里飘零沉浮历尽了种种苦难以后,忽而觉得真假虚实都不重要了,若是能说服自己那颗心,那么,这世间一切的爱恨别离都只是一场虚梦罢了。

  可我要如何说服自己这颗心不去想不去痛……

  我站在大雪里,刚准备转身离开,可转身的一刹那,眼神与大厅里的路照溪的眼神交汇,他看见我了,他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诡异和冷戾,让我觉得既陌生又心酸。

  彼时我甚至怀疑是他们都死了,还是只是我死了,又或者是时空交错重叠,而我只是过客……

  雪染白了我的眉,我不愿再去深究这些问题。

  当我朝帅府的大门口望去时,我看见寒刀马的身影,它就站在大门外的风雪里等我。

  是走进大厅的繁华里与那些人纠缠不清,还是走进大门外的风雪里骑上寒刀马独自远行……

  我犹豫了片刻,转身走向了寒刀马。靠近寒刀马时,我看见了马脖子上挂着一只骨哨,想来这只骨哨定是路照溪提起过的关于寒刀马之前死去的主人留下的遗物,担心路上风雪太大,马在奔跑的途中会将脖子上的骨哨颠簸掉失,我遂摘下那枚骨哨,将串联骨哨的细绳绕了几圈,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骨哨贴在我的脖颈里时,我的心忽地一沉,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敲击了一下胸口。

  因为只是一刹那的冲击,因此我并未多想。

  我骑上寒刀马时,转身的一刹那,守门的护卫与我对视了一眼,我能看出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但他在强作镇静,假装并未看见我,继续目视前方。

  “驾……”我朝守门的护卫邪魅一笑,他更是被吓得直立着身子往后仰,我默然转身,骑着马隐没进这乱世的黑夜和风雪里。

  寒刀马载着我行至城郊的一处两旁都是陡峭石壁的山径上时,横躺在山径上的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山雪很大,寒刀马停在那个人身前,不安地踢动着前蹄,我一时难辨横躺在路上的是活人还是尸体,于是便迎着风雪下马查看……

  我拔出匕首,警觉地靠近那个躺在雪地里的人,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我发现他头上和身上虽是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但脸上尤其是口鼻处并无积雪,看来是个活人,我遂顿住脚步,用刀锋对着他,冷声喊道:“大哥,大冷天的,别躺在路中间,你吓着我的马了。”

  那人好似睡着了,躺在地上仍是一动不动,但我能看见他鼻孔里呼出的热气在鼻前凝成的团团白雾,大风停下时,我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酒味。

  我仔细打量了他的周身,发现他衣着还算体面,身形魁梧,五官立体饱满,不像是逃荒饿晕在路上的难民,他虽是睡在雪地上,但脸上并无污迹,身上也并无明显的伤,身下的白雪也都是干净的,并无丁点血迹。

  “喂!你没事吧?”我有意提高嗓门又对着他喊了一声,我担心他有内伤或者摔断了骨头,要不然,这么冷的雪夜,他怎么会睡在山路上……

  他仍是不动弹也不吭声。

  “嘶!”站在一旁的寒刀马突然高声叫了一下,并抬起一只前蹄推了推那人的大腿。

  看来寒刀马嫌弃我太墨迹了,直接用马蹄踹了一下这个横躺在路中央的酒鬼。

  那人的腿都被寒刀马的马蹄踹得抖动了一下,可仍是未清醒,而且他竟还打呼噜了。

  寒刀马悬着马蹄,好似准备再踹他几下,我担心寒刀马掌控不好力度,万一踹伤了人,那就麻烦了,我忙转身挡在马身前劝道:“寒刀别心急,我有办法弄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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