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连环》 悬疑/推理/烧脑 系列——还原真实案件,揭密环环相扣罪恶往事

  第一部《罪连环1:多米诺骨牌》 点击进入阅读>>>>>>>>
  第二部《罪连环2:死亡名单》  点击进入阅读>>>>>>>>
  第三部《罪连环3:血色丛林》  点击进入阅读>>>>>>>>


  前言:
  这是《罪连环》系列的第二个故事,风格和第一部一样,有连环案,有案中案,有看似跟主案不相干的支案,有尘封已久的旧案,因为一个深不可测的阴谋,它们被有机地连到了一起。和第一部区别之处在于,第一部阴谋策划者赵楚的所作所为,有私心,也有公义,而这一部的黑手所表现的,则是赤裸裸的私欲跟邪恶,他更加残忍,更加血腥,故事的时间和空间跨度,也大大增加。
  我是个相对传统的人,喜欢实在,所以,罪连环的一系列故事,案子固然复杂离奇,但里面没有西装笔挺的耍帅法医,没有神探,没有小鲜肉,更没有杀马特重口女警,不搞颜值噱头,也没有谈情说爱的无关情节。它里面有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有平凡人的喜怒哀乐,有时会被罪犯绕的头昏脑涨,有时洞若观火,勇于牺牲。罪连环的每个故事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惊人的阴谋,它里面的每次探案解谜,都基于大量的调查、细致入微的观察、丝丝入扣的逻辑推理,没有不铺垫就“突然明白过来”,没有无路可走时“一拍脑门豁然开朗”,没有故弄玄虚,没有悬疑的碗感情的汤,尽量扎扎实实,接近真实,当然,这种写法在当前并不讨巧。诚恳地说,由于个人水平有限,其间涉及的逻辑、设计,也肯定有不少漏洞,写作手法也有诸多不足,尚需改进,希望读者朋友多多批评,多给建议。
  作为一个平凡的写作者,文不足以载道,只能面对现实,面对人性,写点相对真实的故事,倘若在欣赏之余还能带给您一点思考,吾愿足矣。
  注:
  1、《罪连环1多米诺骨牌》中,秦向阳因立功升任滨海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统一改为升任滨海市栖凤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长,第一部的故事主要集中在盘龙区,第二部的故事,主要集中在栖凤区。
  2、第一部中的警察孙俊,也就是赵楚的徒弟,统一改名为孙劲。
  3、第一部的剧情,因为一些客观因素限制必须修改,修改后有巨大反转,市局刑侦支队长郑毅(外号郑三百)是个好警察,第二部中还会适当出现。
  4、统一修改后,第一部中的郑毅在感情生活上是离婚单身,最后和苏曼宁结婚。这么一来,秦向阳就不至于在苏曼宁和李文璧之间纠结了,在接下来的故事里,也就继承了第一部的特点,不涉及感情戏上的啰里啰嗦,沥干水分,集中精力猫捉耗子。
  5、第二部的故事和第一部有一定联系,没看第一部丝毫不影响阅读,但有的地方稍稍有碍于理解。
  6、故事还没写完,更新上目前还无法固定,望多多理解。


  第一章愤怒

  “七情”,佛家谓之喜、怒、忧、思、悲、恐、惊,是人对外来事物情绪的反应。这七情里,要说起破坏力,最强的恐怕就是一个“怒”字。历史上,前有大哥刘玄德因关二哥之惨死,怒起西川举国之兵,反被陆逊火烧连营;后有吴三桂冲冠一怒,打开山海关,助清廷定鼎。正所谓王者之怒,天下缟素,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此等事例实在数不胜数。日本战国时代,有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德川家康的家训里,有一条叫“视怒如敌”。表面看,说的是对待“怒”的态度,实际上是在说“怒”的可怕,叫人远离愤怒,少发怒,怒字当头时别做决定,把“怒”当成敌人。今天,在我们的故事里,也有个愤怒的人,一个小人物。
  这一天,在省城滨海市栖凤区的一条街道上,程功正坐在一辆破旧的五菱面包车里。他想抽根烟,手却抖个不停,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火。他狠狠甩掉打火机,用车载点烟器点上烟,深深吸了几口,用力吐出。他的气息很长,直到再呼不出一丝气,整张脸被憋得通红。
  他不想吸气,好像空气里到处都是愤怒的味道,令人窒息。深呼吸要是能平静所有的愤怒,世界早就和平了。近几年来,他的日子每况愈下。作为男人,他坚强、忍耐,本想百忍成钢,从头再来,却不料,昨天,仅仅一天之内,交织累计的种种苦闷、委屈、愤怒,就彻底爆发了。
  他的视线透过车窗,掠过人群,投向灰蒙蒙的天空。天边升腾着一簇黑云,随风变换着形状。程功呆呆的盯着那片云看了很久,直到黑云又变换了形状。在程功看来,那个图案像是个大大的“杀”字,杀气腾腾,悬天而挂。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暴风雨就要来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先花点耐心,来了解一下程功这个人,以及他的经历。程功,34岁,是个生产水溶性肥料的小老板,这几年滨海市周边大力发展钢结构蔬菜温室大棚,程功为人聪明、能干,在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从业务员干起,十几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成就,有车有房,老婆漂亮,女儿可爱,有个小公司,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业余时间喜欢玩玩小魔术,小日子有模有样,未来充满希望。谁知,幸福竟这么不牢靠,两件事就让程功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三年前,也就是2014年9月,有个女人打电话告诉他,他老婆杨梅跟别人上床,被当场抓奸,还被拍了微信小视频。程功赶过去才知道,跟他老婆杨梅上床的,是他的一个客户,打电话的女人,则是客户的老婆。被当场抓住,杨梅除了被挠的青一块紫一块,并未多做辩解,事后她告诉程功,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要账。
  听到这样的理由,程功只能冷笑。要账?以前那些难收的账,杨梅也是这么要的吗?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像跗骨之蛆,他没法求证,却怎么甩也甩不掉。冷静了几天,程功意识到,他不可能带着这个想法,再跟杨梅睡在一张床上。
  “账多了去了。为要账,我是不是可以跟每个客户的老婆上床?或者说,我程功也出去跟别的女人上床,只要打着要账的名义就行?”程功抛下这句话,就和杨梅离了婚,女儿程璇璇才十二岁,归他抚养。
  离婚后不久,推不过朋友的热心,经介绍,程功认识了孙丽萍。对方经营农产品,算是程功的半个同行,小模样也过得去,离异,带着个十七岁的女儿。几经接触和打听,程功觉得孙丽萍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也有事业心,以前在男女关系上也不混乱,就和孙丽萍草草领了证,但两人财务上还是分开的。谁知,婚后孙丽萍玩起了金融,把钱投到了一个还算有名的网上融资平台,想拿高息。领了几笔高额利息之后,孙丽萍尝到甜头,就劝程功也投点。可是程功很务实,对金融这块完全不感兴趣,孙丽萍就以进货的名义,“借了”程功三百八十万,又全部投到了那个融资平台。天有不测风云,不到半年,那个融资平台因非法集资被查。在经管部门全力追缴下,程功的资金只返回来二十万,其它都打了水漂。孙丽萍实在无颜面对程功,关了自己的农产品公司,一夜之间杳无人迹。孙丽萍跑路,留下十七岁的女儿王媛。孙丽萍前夫吃喝嫖赌,自己都顾不过来,姥爷早就过世了,姥姥又行动不便,王媛无处可去,程功只好让她留在自己家。再说,法律上他和孙丽萍并未离婚,他还是王媛的法定监护人。
  杨梅和孙丽萍使程功对婚姻彻底绝望,尤其是孙丽萍搞的那一出,让程功的生意彻底无力运转。偏偏这个时候,程功的母亲因为受不了打击生病住院,被诊断出肾衰竭晚期,得换肾才有希望。省医学院附属医院主治医生华春晓告诉程功,肾源可是绝对的稀缺资源,不管哪个医院都极度紧张。医院可以帮忙联系肾源,但需要时间。在那期间,病人可以留院治疗,也可以回家,定时到医院透析即可,住不住院,由病人家属自己决定。住院费钱,回家省钱,这是最简单的道理。程功是个大孝子,坚持让母亲留院治疗,等待肾源。他多次找到华春晓,希望对方在肾源方面多多帮忙。华春晓让程功别抱太大希望,即使找到肾源,费用方面,也是个不小的数目。程功当即表示,多少钱也行,只要能找到。程功和母亲在医院坚持了半年多,随着透析次数的增加,程功渐渐无力再维持后续费用,为此,他无奈卖掉了厂房和设备,只留下仓库和一仓库的货,用作他日东山再起之用。

  吕胜,看起来三十来岁,婚姻状况未知,籍贯未知,长相普通,脸上有很多疙瘩,话很少,为人却没的说,能干,不计较,多年来仓库方面没出过一丁点岔子,再加上车间和搬运,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活,却从未主动提过加工资的要求。程功是个懂事的老板,给吕胜加了工资,还特意在仓库里隔出个单间,收拾得水电暖方方面面,非常妥帖。吕胜接受之余,非常感激程功给他这么个稳定的有吃有住的地方,干起活来更是勤恳。程功明白,吕胜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恩。对任何老板来说,吕胜这种人都是稀缺资源,哪怕他干的活很低端。这些年下来,从某种意义来说,程功和吕胜之间,不是朋友,却胜似朋友。要是卖掉仓库,吕胜怕是一时就没住的地方了。程功这里为吕胜考虑,算是有情有义,可吕胜要是知道程功的处境,又怎好意思继续在仓库住下去呢?这个话头,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程功卖了厂房设备,筹到一笔钱之后,接到华春晓的电话。是个好消息,肾源找到了,让程功准备二十五万现金。二十五万换个肾,在黑市上倒不算便宜,但程功还能勉强承受。他二话不说,就把钱送到了华春晓办公室。华春晓明确表示,这钱可不是给他个人的。他坦诚地告诉程功,是通过中间人找的肾源,不是无偿捐献。程功心里明白,这所谓的中间人,十有八九是组织卖肾的贩子。他不知道具体怎么运作,但他知道那个行当风险很高,风险高,当然就暴利。当天,华春晓约中间人跟程功见了面。中间人三十来岁,黑黑瘦瘦,外号黑子。
  黑子对程功说:“你母亲的肾脏配型,华医生早就给我了。你知道,肾源紧张,直到昨天,才找到合适的配型供体。”说完,黑子拿出一叠材料让程功签字。
  程功浏览材料的空,黑子解释:“这是合同,还有近亲属证明文件,需要你这边准备的材料,里面都写着,搞肾,得先把肾源提供方和被提供方,搞成近亲属关系,明白伐?得到公证处公证,法律上这么规定的。这块我们一手包办,你放心,顺风顺水。”
  程功皱着眉翻看材料,没说话,随手捏了捏装钱的袋子。
  黑子看在眼里,随即沉稳说道,“钱不急,啥时手术,啥时付款。不过,我们只负责提供合适的配型,如果手术过程中出现意外导致换肾失败,到时候你还是要付这笔钱的。”

  闻听此言,程功刚想说什么,华春晓适时说道,“手术这块你大可放心,整体上,医疗界这一块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至于我个人嘛,我也不敢保证这种手术没有意外,不过,我的口碑,程老板你是了解的。怎么办,换不换,你自己做决定。”华春晓跟很多医生一样,把概率往自己身前一放,把选择权交给病人家属,实际上,病人家属往往没得选。但有一点华春晓说的是实话,他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外科手术这块,在本市也算小有名气的。
  程功呢,被别人叫着“程老板”,这令他很不舒服。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手里那三十几万现金,已算是他全部的家当了。花费方面,除了肾源费用,手术及相关费用也不少。房子不能卖,程璇璇还小,孙丽萍的女儿王媛也没地方去,母亲以后倒可以回农村老家,但没人照顾。再有就是辆开了十几万公里的奥迪A4,再用钱时,还能卖点钱。程功这人很沉稳,不轻易表露情绪,这两年生活、事业急转直下,像陡涯飞瀑,他无力阻止,更不敢考虑将来,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面上却平静如水,只想尽快把母亲医好,放下时时悬着的心,再计较别的,于是干脆地说:“华医生,麻烦你尽快安排手术吧。”
  程功说着,眼光扫了扫近亲属证明文件上肾源供体的名字:艾丽。
  母亲住院期间,程功简单了解过,我国每年急需器官移植的病人,少说几百万人,但能顺利得到器官的,顶多几万人。用市场来形容,这就是个极端到头的卖方市场。有钱的主在生死关头,碰到合适的器官,别说几十万,几百万甚至更多的钱,都会毫不犹豫。2015年以前,我国人体器官的合法来源,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红十字会,一个是死刑犯。2007年死刑纳入最高院核准后,死刑每年成倍下降,直到2015年,我国停止了死刑犯作为器官移植的来源,公民自愿捐献器官,也就成为器官移植的唯一合法来源。国家通过红十字会,做了大量的人体器官无偿捐献公益宣传,很多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门口,都贴着一副八个字的标语:捐献器官,延续生命。但是这种方式所能提供的器官,相比庞大的需求,简直是杯水车薪。况且,通过红十字会获得合法的无偿器官,有一套严格苛刻的捐献、获取、分配、移植程序,就算排队拿到了使用指标,对面临生死的人来说,效率也非常低下,而病情却一分钟也耽误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必然地催生了地下人体器官黑市。一句话,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犯罪。再简单地说,有需求,就有犯罪。

  七天后,华春晓通知程功,肾源马上到位,准备手术,但需程功再加十万。程功很疑惑,“合同不是签字了嘛,为什么加价?”华春晓告诉程功,供体加了价,合同就只能跟着增加个文件附件,程功可以不接受,再等别的供体。
  “别的供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程功心里琢磨着,蹙眉沉默。
  华春晓在电话那边说:“要不咱就等别的供体?可能久一点,但也可能很快。”
  程功左右为难,来不及考虑是不是被人临阵宰了一刀,心里飞快地权衡着:不能再等了,一来母亲的病情拖不得,二来自己得尽快从这事脱身,收拾别的烂摊子,再说,三十五万一个肾,相对于母亲的命,严格来说也不算贵,自己没钱,那是自己的问题。想到这,他说:“华医生,安排手术吧!”
  手术这天一早,程功开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赶往医院。前几天把奥迪卖了,他觉得一切已经不能再糟,跟十几年前的一无所有比起来,他已不再年轻。年轻是最大的财富,可如今……以后该怎么办呢?他觉得自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一匹苦苦挣扎的骆驼,虽经受那么多变故和打击,但忙于母亲的事使他无暇多想。但愿手术成功,一切顺利,那么他也该停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事了。可是这台机器,这匹骆驼,一旦停下来,会不会崩溃?谁知道呢?
  车开出去不久,经过一个城中村,城中村是个“几”字形,里边封闭,路两边有大大小小的店铺,店铺外边有很多石台,供小商贩赶集摆摊之用,五天一个集。今天恰好逢集,“几”字形的市场里人山人海,煞是热闹。市场靠外的路两边,依次停着很多车,开车路过赶集的人可不少。程功路过此地,心念一动,把车停在了路边。手术安排在下午,他想去集市买两只老母鸡给母亲炖汤喝,时间还来得及。
  不到二十分钟,程功拎着两只鸡从人群里挤出来,来到车前,把鸡扔进车里。他擦了擦汗,刚要上车,抬眼瞅见车窗上贴着张违停罚单,罚款一百元,记2分。
  望着这张新鲜的罚款单,程功笑了。他笑地很不自然,掏出烟点上,朝四周看了看,见周边其他车辆,除了那些横七竖八停着的电动三轮和电动小汽车,也都被贴上了罚款单。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周围,没见到禁停标志,也没见到执法的交警。“简直了!不就是赶个集吗?再说这里是‘几’字形街道,停车也不妨碍交通,我去你……”他默默吐槽了几句,猛地吸了口烟,丢掉,狠狠踩灭,抬手去撕罚单。罚单和车玻璃向来贴合完美,第一下他只撕下一个角,第二下又撕下一个边,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他每撕一下,嘴里就嘟囔一次,“杨梅”,“孙丽萍”,“女人”,“三百八十万”,“肾脏”,“三十五万”……他越撕越快,指甲狠狠地抓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终于,他把罚款单撕得支离破碎,左一块,右一块,残留在玻璃上,像一些斑点。透过斑点,他看到了车窗映出的自己,满脸通红,牙齿紧咬,面容扭曲。他定定地看了几秒钟,猛地停了手,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下午的手术做得很顺利,程功久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不过,他并没看到那个叫“艾丽”的肾源供体。对此,他并不在意,这是一桩生意,你情我愿,他付了足够的钱,甚至还加了十万的码,管对方是谁呢,手术顺利就足够了。即使组织贩卖器官违法,一旦日后出事,也跟他程功无关,不管从什么角度说,这事,在程功这里都完结翻篇。不过,手术前发生的一个意外,却令程功始料未及,尤其愤怒。
  手术前,黑子按行规,赶到医院附近,只等手术顺利完成结账收钱。程功揣着一张三十五万的卡,在手术室外边等着。程功之前从华春晓那再三确认了供体提供的肾没问题之后,对手术过程还是有些不放心。思来想去,他决定给华春晓包了个五千的红包,想让医生手术时再认真些,负责些,千万别出什么意外。程功看了看表,见几个护士不时从手术室进进出出,知道那是在做准备工作,起身往华春晓办公室走去。
  他一路琢磨好了措辞,来到办公室门前,本想着要是对方不在,再给对方打电话。甚好,办公室的门开着一条缝,华医生应该在。程功想也不想,刚要推门进去,此时,房间里传出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脚步,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妩媚,甜腻。
  “我不管!反正不可能打掉孩子!你答应我要离婚的!”
  程功闻言嘴角动了动,知道又是个老套的小三怀孕闹上门,看来华医生魅力很不小,而里面的女人呢,进出不好好关门的毛病也不小,这时候进去可不合适。他刚想转身离开,华春晓接下来的几句话却把他定在了原地。
  “姑奶奶,婚嘛,肯定是要离的!但是孩子你一定得拿掉,你知道,我老丈人可是副院长,你这有了孩子,我这婚还没离,万一被别人知道,坐实了传到老丈人那里去,我还怎么在医院混嘛?”
  “我不管!那就赶紧离啊?”
  “哎吆,急不得!我跟你说过,我呢,前几年工作忙,加班太多,我老婆出轨偷腥在先,这不假!可我一直没抓到直接证据。再等等,等我忙完这阵,找机会抓她个现行,再离婚不是顺理成章吗?到那时,她那副院长的爹,也说不出来我的不是!”
  “呃!你们男人,真是复杂!那个,反正你要好好补偿我!”
  “那当然!喏,这有十万,拿去好好补补身体。”
  “才十万!哼!”
  “呵呵!一会有台换肾手术,我呢,才从那个小老板身上榨了十万,手术后付钱,都给你!再多,我看他也趁不起了!”
  “这还差不多!老公真能干!”
  “床上更能干!”
  “真坏……”

  显然,华春晓所说的小老板就是成功。听到这,程功一下子惊呆在原地,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悄步离开。前几天华春晓给他打那个电话,加价十万,他不是没琢磨。做生意,坐地起价的事时有发生,这次他没得选,认了。他知道华春晓肯定不白干,加价的这十万也肯定有华春晓的提成,但他实在没想到,那根本就是华春晓的讹诈。他和华春晓接触了这么久,对方看起来热心,负责,文质彬彬,他实在想不到华春晓能干出这种事。
  这年头,也不奇怪。程功忿忿地想,这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赶上自己连续婚姻失败、破产,屡遭打击,母亲重病,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遇到个人渣,只怪自己运气实在太差。他重重地一拳打在墙上。要是这一拳打在华春晓脸上就好了!可是不能。对方不但不会承认,换肾的事闹不好也要黄。只能忍,不过这么一来,五千的红包倒是省下了,对方讹去了十万,手术肯定好好做。程功竭力平复了情绪,到病房安抚了母亲一番,这才若无其事回到走廊上等着。
  手术成功了。程功总算顺畅地喘了口气。他没对华春晓表示感谢,安顿好仍昏睡的母亲,在病房里静坐了一会,匆匆离去。黑子早在医院门口等着了,他接过程功那张三十五万的卡,扬起笑脸想说几句祝福的话,程功却径自离开了。卡里的钱怎么分都和他无关,此事到此为止,程功只觉得胸口像是塞着一大团棉花,点根烟都可能把那团棉花点燃。开上面包车,程功匆匆往家走。今天是女儿程璇璇的生日,他可没忘这个茬,自己离了婚对不住孩子,给孩子过生日,不是补偿,是应有的父爱。很快,程功又来到早晨被贴罚单的“几”字形城中村市场。市场早就散了,还有些卖花、卖水果的商贩。程功远远望见里面有几家卖生日蛋糕的店铺,心头一动,把车开了进去。
  他顺着路开到了“几”字形的最里边,然后掉头往回开,想看看到底有没有“禁停”标志。他本以为没有,结果却在“几”字形路段的中间,看到了“禁停”标牌——全路段禁止停车。看着那块牌子,程功隔着车窗发了会呆,突然摇下车窗,对着那块牌子吐了口痰。随后他把车停在一家蛋糕店门口。店里很清闲,很快,程功就带着蛋糕走了出来。可谁也料不到,这时,他的车窗上又被帖了张罚单。

  上午的罚单还没撕干净,新帖的这张,刚好覆盖了上午的痕迹。程功紧紧咬着牙四处张望,然后跳上车,沉稳地把蛋糕放好,沉稳地打火、挂挡。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却出卖了他,他那不是沉稳,是故作沉稳。他开起车向前追去,他看到了,在他前方不远处,有辆交警巡逻车正在缓慢行驶。巡逻车被程功别在了路边,两个警察下了车,敲了敲程功的窗户,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一边敲窗户一边问:“什么情况?”
  程功仔细看了看车外的两人,猛地推开车门,把那个交警推了个趔趄。不待对方发火,程功跳下车,重重地拍着车窗上的罚单问:“这谁贴的?”
  年纪较大的交警明白对方为什么用车门推他了,神色平静地说:“我。”
  “你?我这就停车买个蛋糕,你至于?就你执法认真?就你干活勤?”
  “同志,此路段禁止停车,那边有提示牌。有什么异议,到交警大队处理。”交警不急不缓地说。
  “提示牌?你们把提示牌弄的那么靠里,过往不熟悉的人谁看得到?算哪门子的提示牌?”
  “呵呵,这个呢,确实有群众向我们反映了,也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全面。过几天,我们打算在路段外面也立个牌子,谢谢您的意见建议。”
  “好做派啊!”程功有些颤抖地说,“我这破车,今早路过,就买只鸡的功夫,在这已经被贴了一张,这,都散集了,路过买个蛋糕,你们还贴?上瘾?城中村,‘几’字形封闭路段,你们这么上心?”
  “城中村你也得遵守交规!”交警说着,翻了翻手里的记录,说,“还真是!巧了!早上你那张,也是我贴的!同志,没办法,碰上了,就得秉公执法,希望您别有意见,下次多注意吧。”
  程功不理会这话茬,深吸一口气说:“我没看错的话,你俩都是协警吧?”
  “是的。”对方脸色微变,声音如常。
  “协警你贴罚单?你有执法权?”

  “我们按程序来,一个正式民警,带几个辅警。带我们的小队长在那边十字路口呢”,交警朝远处指了指,“你违停,我碰上了,贴单,没毛病,不管你一天被我贴了几次!”
  “你叫什么名字?”程功问。
  “高天虎,栖凤区交警大队协警,如有意见,可以来队里投诉!”
  程功不再多说,上车离去,这次,他没撕窗上的罚单。
  天慢慢黑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开了一会,才想起要给女儿打个电话,这个点,女儿该到家了。他拨通程璇璇的电话,没想到提示关机。他又打了一遍,还是关机。可能是电话没电了,他正想着,电话响了,一看,是女儿的美术老师李志堂打来的。程璇璇打小喜欢画画,天赋不错,以后上了高中,肯定要尊重孩子的兴趣和选择,进美术班。现在孩子还小,程功平时却没少跟她的美术老师沟通。
  李志堂的声音有些急促:“程哥,璇璇到家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下午我母亲手术,我这才往家赶,刚才打她电话,关机了。”
  “这……”李志堂踌躇了一会说,“是这,下午的美术课她没上,也没请假,听同学说她回家了,当时我也没在意,下了班想起来这事,就联系孩子,可是,打不通。”
  “可能她电话没电了吧,我回家看看再说?”
  “嗯。不过,这孩子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
  “什么意思?”程功急问。
  “那个,课后培训班的事。”
  “培训班?”
  “嗯。程哥,我知道你家里的事,你呢,手头肯定紧,所以呢,这几个月来,有两个课后培训班,我都没让程璇璇报名。你可能不知道,搞那几个培训班的,要么是学校某老师的家属,要么和学校某领导有关系,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他们惯于和老师搞业务,课后把整班的孩子全拉去,完事给老师提成,我在学校干,没办法,只能配合。我不让她报,一来你手头紧,二来也为她好,咱俩这关系,我能不好好教她?直到最近,我发现她情绪不大对,才意识到,这么一来,可能是伤了孩子的自尊,别的孩子课后都一块去培训班,唯独她不能去,时间长了,就可能被孤立,显得不合群,不正常,甚至还可能被同学嘲讽:装逼,没钱……之类的……”其实李志堂跟程功一样大,他连连称呼程哥,显然是心虚了。
  “你!李志堂!要你替我想那么多?报个培训班的钱我没有?你他妈多事!”程功直接把电话扔掉,又拿起来吼了句:“璇璇要是有什么意外,李志堂我饶不了你!”

  程功急匆匆赶回家一看,程璇璇不在,书包也不在。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给前妻杨梅打了个电话。离婚以来,他极少给杨梅打电话。这次为找孩子,他放下了面子,尊严,心里着实苦涩,同时心里窜起一股无名邪火:要怪,都怪那个美术老师李志堂多事!害老子要给杨梅打电话!在电话里,他没直问,而是拐了个弯,说孩子问她能不能来一起过生日?杨梅也早就另嫁他人,没好气的说,“你爷俩过吧!我要想孩子,会单独见她!”
  程功刚挂断电话,李志堂打来了。得知孩子没回来,李志堂在电话里说:“我给她要好的同学都联系过了,没人见过她。”说完,李志堂沉默了一会,又说,“先别急,说不定到哪玩去了。”
  程功直接挂断电话,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报警,这还用不着,失踪立案,也得四十八小时之后。程功忽然想到,应该回来陪程璇璇过生日的王媛也没回来,这俩孩子平时处得还行,莫不是她俩在一块?
  还没等他打电话,电话响了,是王媛打来的。孙丽萍愧对程功跑路后,这王媛没表现什么异常情绪,程功也就没把孙丽萍给他亏了三百多万、令他破产的“好事”告诉王媛,毕竟孩子才十七,年后要高考了,不要影响到她的心理状况。
  程功急忙接通电话,刚要问王媛是不是和程璇璇在一块,王媛说:“程叔,今晚我有事,不回去陪璇璇过生日了。”这王媛之前随着孙丽萍来到程功家,一直叫他“程叔”。
  “你没和璇璇一块?”程功心里一凉。
  “没啊,我这刚下课。对了,程叔,还有个事,上次我过生日,你不说下次要送我一礼物吗?不会反悔吧?今天提前送我吧!反正离我生日也没几天了,就送我一台苹果X吧,这刚上市的。”
  这一天下来,一连串的事,程功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强忍着笑道:“别苹果了,华为荣耀吧,便宜一半,性能不差。”程功这么说,实在是本能反应,即省了钱,又兑现了承诺。加上刚才李志堂说的因为没报培训班,对程璇璇心理可能造成的诸多影响,他现在再难,也得答应王媛。
  “别啊!不要荣耀!我现在就用着华为。今晚是‘觅觅’苹果之夜,从‘觅觅’上买苹果手机,赠钻石会员呢!”
  “‘觅觅’是什么?”

  “一个APP啦,说了你也不懂,把钱打给我哦,么么哒!”王媛说完就挂了电话。
  程功的大脑处于空白状态,他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一会,起身出门。估计母亲也该醒过来了,他得赶回医院。
  在医院走廊,程功上网搜了搜“觅觅”。那个APP功能挺多,出自滨海市比较有名的飞虹网络公司,需身份证验证注册,只要输入自己的生日,具体到时辰,就能免费给出一个非常完整的命理分析,还有一个西方的星座、血型分析,还能免费玩塔罗牌预测。此外,达到一定会员等级,还能玩六爻、八卦等更加专业的预测。APP上介绍,他们的预测,是基于权威、系统的六爻、八卦命理学编译成的程序,程序的编译,有多名国内外著名命理专家参与,相比民间众多半吊子打着六爻、八卦名义的算命先生,他们的程序,极为专业。经过一段时间的推广和炒作,这个APP得到了不少人,尤其是年轻人的认可,在年轻人中间流传甚广。另外,达到一定会员等级,系统还会给你推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异性会员,会员等级越高,推荐的会员越多。“寻寻觅觅,找到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个TA”——是“觅觅”主打推广语之一。此外,它还能玩网络直播,培养了不少网红……程功浏览着网页和贴吧,注意到一句出现频率很高的网友回复:觅觅,最新约炮神器。
  看到“约炮”二字,程功的眉头越来越紧,他来不及吐槽世风日下,也没心思谴责这些APP的开发者。给不给王媛打钱呢?不打,万一王媛再闹出类似程璇璇的异常状况,打,他不希望王媛再玩这种软件,再说,他这最难的时候,自己都穷的揭不开锅了。
  不打钱她就不玩了吗?程功想,现在担心也解决不了问题,重点是王媛别再给自己搞出新的麻烦。想到这,程功果断做了决定,用手机给王媛转了八千块钱。按下转账的确认键,他发现自己似乎连叹气的劲也没了。他觉得自己太累了。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程功白天到处找女儿,晚上就在医院胡乱对付一宿。四十多个小时很快过去,女儿依然杳无消息,当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报警时,他接到了一个让他彻底崩溃的电话。

  电话是王媛的班主任打来的,对方说王媛无故旷课快两天了,电话也打不通,问他王媛为什么不去上课?
  一番紧张的对话下来,程功确认从他给王媛打钱那晚之后,王媛就失去了消息,换句话说,王媛也已经失踪了将近四十八个小时。
  从医院出来,程功无力地坐进他的面包车。镜头来到这个故事最开始的那一幕——省城滨海市栖凤区的一条街道上,程功坐在一辆破旧的五菱面包车里。他想抽根烟,手却抖个不停,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火。他狠狠甩掉打火机,用车载点烟器点上了烟,深深吸了几口,用力吐出。他的气息很长,直到再呼不出一丝气,整张脸被憋得通红。他不想吸气,好像空气里到处都是愤怒的味道,令人窒息。深呼吸要是能平静所有的愤怒,世界早就和平了……作为男人,他坚强、忍耐,本想百忍成钢,从头再来,可是,生活不容假设。
  他这匹负重挣扎、早已疲惫不堪的骆驼,终于在这个黄昏的某一刻,彻底崩溃了。细数一下,压死这匹骆驼的,有那么几根稻草:一,华春晓的讹诈;二,一天之内,在同一个地方的两次违停罚单,尽管罚单本身没什么毛病;三,李志堂“多事”导致的程璇璇的失踪;四,玩“觅觅”的王媛的失踪,此时的程功,不可能不把王媛的失踪,跟一个APP联系到一块,他认为,都是什么“苹果之夜”闹的。

  他坐在车内,两眼发红,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对!先报警。可是报警之后呢?找个朋友聊聊?扯淡!聊来聊去,无非是朋友的敷衍安慰,真正的朋友,能有几人?很早他就知道一个道理,生意上的朋友,不是朋友。他没料到,这时他想到的人,竟是吕胜,那个曾经在他的肥料小工厂里,一天到晚干着三份活的、沉默寡言的人。
  他两眼茫然,无计可施,他承认,自己再也扛不住了!他想死!他把所有的事考虑了一遍,跟多数人一样,没有过多埋怨之前背负的那么多的沉重,而是把所有怨气,都集中在了那几根稻草身上。
  此时,他的逻辑异常简单,要是华春晓不讹诈他,那个叫高天虎的协警不给他开那两次罚单,美术老师李志堂不多事,世上没有那个狗屁约炮神器“觅觅”,程璇璇和王媛,都不会莫名失踪,他已彻底捉襟见肘的手里,还能余下十万八千块钱,他也绝不会崩溃,不会有扛不住的,想死的觉悟。
  不对!该死的,绝不是我程功!而是一个医生,一个交通协警,一个老师,一对开网络公司的狗男女。程功突然坐正了身子,恶意的念头越来越放纵,他很快搜到了飞虹网络公司老板的名字:黄少飞,郝虹。
  谁也不能预料自己的未来。但对程功来说,至少此时此刻,他心里有一把杀气纵横的刀。那么,一份死亡名单,也就这么出来了,只是程功怎么也料不到,他愤怒之余意淫的这份死亡名单,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第二章亡者雕塑

  时间很快过去了三个月,外地警方在一次扫黄行动中,接到群众举报,从一个偏僻的乡镇找到个秘密窝点,解救了四个女孩。其中有个女孩叫王媛,在警方的失踪人员登记名单里。外地警方迅速联系滨海警方,通知程功去领人。
  据王媛讲述,她是在半年前的“觅觅”苹果之夜,被一个男会员骗到了外地,连同其它几个女孩,被关在地下室,成了那个男人的“后宫团”。那个男人每隔几天会送食物过去,再把垃圾收走,女孩们吃喝拉撒全在那么一间地下室里。里面有台老旧的DVD播放机,连着电视,看连续剧是女孩们仅有的娱乐生活,男人去的时候,电视剧会被换成黄碟。最初,女孩们以不同方式进行了反抗,绝食、打闹、拒绝和那男人上床等等。反抗持续的时间很短,当她们发现一切都徒劳无功,没有希望,不反抗的女孩总能得到更好的食物,更好的待遇,反抗就成了顺从,后来又发展成争风吃醋,一个比一个献殷勤……那是一段极其悲惨的经历,王媛回来后,见到陌生人就瑟瑟发抖,只能待在屋里,拉上窗帘,不见阳光。
  程璇璇还没有确切下落,好消息是警方在一次联合打拐行动中,从一名被抓获的人贩子口中,得知有个疑似程璇璇的女孩被同行卖到了外地,警方仍在全力追查。
  两个孩子,时隔三个月,终于安全回来一个。程功看起来却波澜不惊,不欣喜,也不难过。谁也不知道这些天以来,他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是在煎熬中麻木?还是麻木中隐藏着更深的愤怒?没人知道。
  也就是王媛被找到的这一天,滨海市栖凤区公安分局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报案。在《罪连环1多米诺骨牌》的故事中,我们的男主角秦向阳因为立了大功,登上了公安部最高荣誉舞台,得到大力表彰,升任栖凤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长,时至今日,他在这个位置上也快两年了,其间,他还把老战友孙劲,从清河县公安分局调到了自己手下,干中队长。
  孙劲接待了报案人,秦向阳路过接待室,静坐一旁倾听。报案的是个男人,五十多岁,叫艾文章。
  艾文章有些语无伦次,他说自己的女儿被做成了干尸雕塑。

  “干尸雕塑?”孙劲精神头一下子上来了,他调过来有段时间了,还没碰到过大案子。艾文章看起来很激动,说的话没头没尾。
  孙劲连连安抚,叫他把话说清楚。艾文章连说带比划了一阵,大家才听明白。
  前几天市里有个很特殊的展览,叫“不朽”。那是个人体展览,通俗的说,可以把它理解成干尸展览,但跟通俗意义的干尸、古尸又完全不同。“不朽”展览的人体,全部是新鲜的真人尸体,经过特殊工艺塑化而成,可以永久保存。尸体先用福尔马林浸泡,固定,消毒,然后被解剖,肢解,将尸体肌肉组织中易腐烂的脂肪全部剔除,只剩下骨骼,肌肉和一些神经系统,然后再脱水,冷冻,切片,根据需要,定型,做成各种各样的造型和姿势。展览的那些尸体塑化模型,有的在踢球,有的在打牌,有的在托腮沉思,有的在奔跑,有的摆出武松打虎的造型……一个个造型生动,生龙活虎,无比震撼。经塑化的尸体能永久保存,也就有了市场,可以购买收藏,价格相当高。单是经过塑化造型的人体零件,比如一条腿,或者头部,就起码好几万人民币,整个人体塑化模型的价格,则最少在七八十万左右,普通人难以企及。
  说起“不朽”这个展览,秦向阳和孙劲都知道。这种展览在本市尚属首次,新奇,惊险,刺激,大胆,上了当天报纸的头版,网上的消息更是铺天盖地,人们的分歧也很大,有的强烈反对,有的支持,闹得动静不小,但实地参观的人数并不多。一来票价不低,二来,尽管做了种种处理,但要零距离面对那种尸体,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的。
  实际上,生物塑化技术有其实际意义,它始于塑化尸体,却被广泛应用于解剖学、胚胎学、生物学、法医学等等多种学科和领域,观众通过参观了解人体结构,能唤起人们对卫生健康的重视,从而逐步提高整个社会的健康水平。

  “不朽”展览了很多塑化尸体模型,其中有一具模型最为引人注目,也最为特殊。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或者说尸体。模型的身体修长,经过了完整的塑化处理,摘掉了内脏、大脑等等,整个模型呈跪姿,双臂前撑,臀部后翘,脸部微微抬起,身体呈完美的流线型,浑身上下,透着最原始的狂野。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一个女人最诱惑的动作,让人一下就联想到美女在床上的撩人姿势。此外,那个模型与其它模型最不同的是,其它模型身体的肌肉、骨骼、甚至血管都清晰可见,那个模型却被精心包裹了一层材料,使她跟正常人一样,全身上下每个部位,都拥有完整的皮肤,尽可能还原了她本来的面目。那层材料应该非常特殊,看起来尤其白皙、光滑、细腻,尤其是模型的胸部,显得异常饱满,圆润,另外,模型的头上,还带着假发,面部画着精致的妆。换句话说,那个模型,要么,会被参观者当成真人模特,要么,会被误认为是个塑料模特。而实际上,那的确是一具真人尸体的塑化模型。
  这个模型理所当然成了展览的焦点,网络和新闻上出现的频率也最高。正因如此,艾文章从新闻展示的图片上一眼就认出了它,那是他的女儿,艾丽。这怎么可能?从疑惑、震惊和恐惧中缓过来之后,艾文章起初以为那只是个塑料模型,只是恰好跟他女儿长得像,后来他从新闻中得知,主办方曾多次强调,展览的所有模型,全部是真人尸体塑化模型。全部的意思,当然就包括那具最特殊的模型。
  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艾文章的老伴当场昏了过去。女儿这是被害了啊!艾文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首先想到的是找主办方的负责人问个清楚,看到底怎么回事,女儿怎么就死了?叫他怎么活!还被做成了模型?还弄成那么个样子?叫他老脸往那放!但是展览在滨海搞了三天,就移师到别的城市,艾文章找不到对方的联络方式,只是从网上找到了主办方所在的企业,归零人体塑料有限公司。这个企业名字很有中国特色,法人却是个法国人,叫欧佩里.德洛克,在国外也算个有名的生物学家。这个企业就在滨海栖凤区,是个外资企业,也算是市里招商引资的成绩之一。艾文章一看这还牵扯到个外国人,这才慢慢恢复理智,跑来报警。

  “警察同志,我女儿,太惨了!你们可得给我女儿伸冤啊!”艾文章越说越激动。
  好不容易送走艾文章后,秦向阳没有急于立案,就目前的情况,也肯定没法立案,一切都有待进一步调查。在刑侦大队长的位置上,经过将近两年锻炼,秦向阳变得更加沉稳,只是性格上一点没变,办案执着、缜密、灵活,可为人处世上,不到非需要不可的地方,就不太讲究城府,这两方面的巨大反差,却颇受手下拥戴。
  由于还不能立案,秦向阳只把孙劲叫到了办公室,当了队长就得有队长的样,你得先听听手下的想法,手下有好表现,成长了,有成绩,就等于自己有成绩。
  孙劲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说了三点。
  一、得先搞清楚归零人体塑料有限公司的基本情况,这个企业从事的业务太特殊了。
  二、这事背后可能涉及凶杀,但仅就展览来讲,却有个逻辑悖论。正是因为这个企业的特殊,他们应该比谁都明白,也比谁都希望他们的展览,能有更多曝光率和社会认知度。那么,他们为什么搞出那么一具特殊的塑化模型?他们难道不清楚那么一来,艾丽的家属,完全有可能看到展览的新闻,从而认出那个模型?从而报警?他们难道不怕报警?为什么不怕?如果艾丽的死,和这个企业有关,他们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他们完全可以不搞特殊化,把那个艾丽的模型搞的跟其它模型一样,谁也甭想认出来那是谁。
  三、模型为什么是那么个姿势?而不是其它姿势?因为她长得漂亮?漂亮就得搞成那个姿势?仅仅为了吸引眼球,增加展览效果吗?

  孙劲说到这里,几乎跟秦向阳同时打开了手机,手机页面上正是艾丽那个极尽诱惑的模型图片。艾丽的身后,还有好几个模型,一个个筋骨外露,张牙舞爪,牙齿森白,肌肉像风干的腊肉,跟艾丽的模型,形成了强烈反差,这种反差加上艾丽本身的姿态,让人看一眼就血脉喷张,久久难以忘怀。
  秦向阳先关掉了手机,习惯性用拳头擦了擦鼻头,说:“我同意你的分析。这样,你带两个人去趟归零公司,跟那个欧佩里.德洛克接触一下。他要是不在,你就不用回来汇报了,直接跟去展览会,算是给你个机会,跟艾丽近距离接触。我想,你的大部分疑问,那个德洛克都能给你解决。但是一定要注意工作方法,那是个外资企业,很可能是市里某个领导的工作政绩,千万别给我惹事!”
  孙劲嬉皮笑脸地说:“秦头,你还怕惹事?你后台多硬啊,郑局和丁厅长可都拿你当宝贝呢!”(注:郑局指的是郑毅,在第一部的故事里,担任专案组组长,因秦向阳立功,从市局副局长升任局长,原市局局长丁奉武升到省厅)
  秦向阳说:“少扯!宝贝都是用来卖的!滚!”
  孙劲走后,市局的原法医副主任、现法医主任苏曼宁来到了秦向阳办公室。这个警花自从两年前,跟秦向阳密切配合,帮着秦向阳破了赵楚策划的多米诺骨牌连环案,也升了职,早就成了秦向阳的老熟人,后来跟郑毅结了婚,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秀丽动人,摇曳多姿。

  秦向阳就任栖凤区刑侦大队长后,想方设法把苏曼宁从市局“借”到了分局。这种借法有些不靠谱,分局比市局低一级,苏曼宁一个市局法医主任,到分局上班,怎么说都不合适。但秦向阳也有自己的理由,他说多米诺骨牌连环案,亏了苏曼宁能力出众,跟自己配合默契,自己才侥幸破局。然后突然从一个刑警队的兵给升成了刑侦大队长,这是上级领导的安排,违逆不得,但自己实在是能力不足,怕在那个位置上干不好,到时候丢领导的脸。把苏曼宁临时调来分局工作一段时间,即是帮助,也是监督,可以更方便的跟市局郑毅汇报自己的工作状况,有助于进步。
  市局局长郑毅也他这番说辞弄的实在没办法,同时郑毅也确实爱才心切,还知道新任厅长丁奉武对秦向阳更是欣赏有加,加上这也就是个内部的临时借调,也不怕别的系统有什么说法,就勉为其难同意了。可是他也没想到,秦向阳这一“借”就是两年,也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郑毅为官多年,哪会不明白秦向阳那是借故抢人才,又是调孙劲,又是借苏曼宁,无非也是为了工作上大展拳脚。郑毅考虑到秦向阳一线经验有余,领导经验不足,也就听之任之,没往回硬要苏曼宁。
  苏曼宁级别高,一般的活,下面的法医、痕检人员就办了,这两年里倒也还算清闲,加上最近正在备孕,倒也乐的清闲,也不再提回市局的事。
  秦向阳见是苏曼宁,站起来笑道:“也就是你,进我办公室直来直去,不敲门不关门!”
  苏曼宁揶揄道:“秦大队长可真是越来越有官样了!”
  秦向阳嘿嘿一笑,说:“专门来找我的?”
  “想得美!顺路来你办公室瞅瞅。”
  “顺路就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办公室它不长腿,你慢慢瞅吧,替我问候郑局长。”秦向阳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你这家伙!从老郑那给你顺了条烟,扔这了!”苏曼宁扔下烟也抬脚往外走。这时,走在她前头的秦向阳突然停步转身,差点跟她撞个满怀。
  苏曼宁无语,退了两步,道:“听到烟就来劲了!还这么毛躁?”
  秦向阳没接她的话,掏出手机打开个页面,递给对方,说:“帮我看看这个图片,然后说说你想到了什么?第一感觉。”
  苏曼宁明白过来,刚才秦向阳急停、转身是因为想到了案子,表情很是欣慰,接过手机的同时,嘴上却说:“我在备孕,不无偿给你打工!”
  秦向阳也不说话,走到门口点了根烟,想起苏曼宁在备孕,又把烟扔了,等着苏曼宁的反应。
  他叫苏曼宁看的,正是艾丽那张模型图片,图片下面配着展览的一些相关说明。苏曼宁毕竟“久经尸场”,进入工作状态,或者类工作状态,向来是面无表情。秦向阳见对方面无表情,只顾细看,也不发问,就把艾丽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苏曼宁听完,想了一会,说:“单就这个模型,第一反应,男人。

  秦向阳不插话,苏曼宁接着说:“这个模型效果,是个男人,都能留下深刻印象。”
  “没了?”
  “没了!那就是第一感觉。”
  “再说点别的。”
  “别的?这种展览,对它感兴趣的,我想大多数都是男人吧。很少有女人对尸体感兴趣。这个模型,能大大增加它的受众眼球。”
  秦向阳一边听一边想,没有说话。
  “行了!它里头要真牵扯案子,等你们立了案,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说就是了!我还有事,先回了!”苏曼宁说完径自离去。
  归零人体塑化有限公司设在郊区,孙劲带着两个刑警在中午之前才赶到那里。想象中,那应该是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实际上它更像是医院解剖室跟塑料手工业作坊的混合体。公司办公楼倒是窗明几净,孙劲等人亮明身份后,有人接待了他们。
  孙劲说明来意,要了解一些情况,结果欧佩里.德洛克不在,去了外地的展览会。孙劲按不住心里的好奇,想参观工作车间,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
  换上防菌服后,穿过一扇厚重的大门,孙俊终于得以窥见这个神秘工厂的全貌。

  车间很大,充满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四周全是透明玻璃,车间内光线很足,或者说阳气很足。车间最外面有个巨大的水池,一格一格的,被分成许多小格。格子里充满了不知名的黑色液体,里面泡着各种各样的尸体,有的安详,有的恐怖,有的是车祸死亡,有的是难产而死,有的自然死亡……死者的脸上,凝固着他们对生命最后一刻的感知。车间再往里,像课桌一样,摆着一排排整齐的工作台。工作台旁边放着停尸车,工人们把缠着塑料布的尸体从停尸车上搬下来,放到工作台上,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很多被剖开的尸体,胸腔打开,脏器完全暴露在外面。工人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像庖丁解牛一样,分解尸体,取出该取出的,留下给留下的。该切片的切片,该切条的切条,一具尸体经过千刀万剐,才能成就一具完美的模型。再往里,有很多固定的铁架子,一些半成品被固定在架子上进行后续工作。另外,还有很多独立单间,孙劲也不知道那里面在捣鼓些什么。
  孙劲看了几眼就待不下去了,倒不是因为怕,而是活人待在那里,有种严重的不适感。毕竟在普通人的印象里,人即使死了,也不应该像动物一样被加工。待在这里,孙劲觉得死亡的庄严感和神圣感被彻底剥夺了。

  走出车间后,孙劲问公司的陪同人员,制造一个完整的塑化模型用多长时间。
  陪同人员说:“简单说吧,按一天八个工时算,一个完整模型最起码得消耗一千六百个工时,再算上局部切片模型,那就更多了。”
  “这么麻烦!”孙劲又问,“那你们的尸体来源是?”
  “哦,全部是进口,全部是外国人生前自愿无偿捐献或有偿捐献。这么说吧,以前我们的展览会都在国外搞,每次展览完都有人留言捐献。尸体经过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和地方检验检疫局重重检验后,才能入关。”
  从工厂离开后的第一顿饭,谁也没什么兴趣,一行人迅速赶往展览会所在城市,终于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见到了欧佩里.德洛克。
  德洛克大概六十多岁,中文讲的不错,见警察上门,略有惊讶,知道对方来意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点上雪茄,德洛克用厚重的声音说:“那是艾丽小姐,那确实是我一生当中,最为特殊的作品。尸体本身没有科学性,经过复杂、科学处理的尸体,就具有了价值,具有了科学性,她是女神,具有了另一种生命!”
  孙劲打断德洛克:“德洛克先生?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不!孙警官!”德洛克说,“艾丽是我的作品,是女神,刚才是我对她的敬意!我没有谋杀她,她是自己找上门的!”
  孙劲认真做着笔录,示意对方说下去。

  德洛克说:“严格来说,她的做法,不符合我们企业的规定,我们一直用进口尸体,因为在中国,还没有人愿意死后让我加工,重塑价值,我尊重你们的文化!艾丽小姐是第一个找上门的!这件事,好像要到有关部门备案,毕竟,我干的这一行太特殊了。为此,我都准备好了,我们的合同,艾丽小姐的自愿捐助书,还有她的一份视频说明。我最近太忙了,这件事,我还没有处理。”
  “那些文件呢?有没有带在身上?”
  “怎么可能?都在公司。”
  “能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详细说说?噢!大概三个月前的一天,有个漂亮的小姐找到我,你知道,那是艾丽,她说愿意无偿向我捐献遗体。”
  “等等!第一,据我了解,一个完整的人体塑形,至少需要一千六百个工时,一天工作八小时的话,就得二百天。你确定是三个月前?第二,她为什么向你捐献遗体?她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第三,她的模型为什么是那个奇怪的姿势?”孙劲又打断德洛德,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德洛克吸了口烟,才缓缓说道:“小伙子,你的问题可真多!你知道吗?在我们法国,打断人讲话,是对人极大的不尊重!哪怕你是警察,我都没法立刻原谅你!”

  德洛克慢慢说完,见这次没被打断,才接着说:“看来你对我的工作做过最简单的了解,这很好,不过你了解的很不全面。我进口的尸体,在进厂上工作台之前,在国外就得提前浸泡福尔马林液四个月左右。为什么提前泡那么久?为了消毒,防腐,固定,不然,尸体漂洋过海,在路上会坏掉的!你以为尸体塑化,是很简单的工作吗?我希望你更多了解我的工作,到我的工厂去,那么不久以后,你一定也会喜欢上人体塑化。好吧,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来回答你的问题,第一,你说的没错,一天工作八小时,的确最少要用二百天,可我让工人三班倒,就只需要六十多天,再加上我亲自上阵,那就更快了!上帝啊!那是我遇到的最完美的人体标本,我必须亲自上阵!第二,她得了重病,是子宫瘤。她说她死后,会有人把她的尸体送过来。第三,那个奇怪的姿势,以及她身体外面包裹的特殊塑料,尽量去恢复她的真容,都是她的要求,那是遗嘱,我必须尊重并履行!噢,那加大了我不少工作量,改变了我的作品风格,不过不可否认,那是件完美的作品,与众不同,充满创意,我的辛苦是值得的!”
  孙劲见德洛克说完了,才问:“尸体是谁送去的?”
  德洛克摇摇头说:“不知道,有天早晨,我的工人在工厂门口附近发现了尸体,包裹的很好,没有腐烂。我认出来那是艾丽,就接收了。”
  孙劲皱着眉记好笔录,又问:“她为什么那样做?那个奇怪的姿势……你不觉得她的要求很奇怪吗?”
  “奇怪?我不觉得,那是她的事。每个人都有留下遗嘱的权利,我见过比她更加奇怪的遗嘱。另外,她的模型是非卖品,只能用作展览。这也是她的要求。”
  “非卖品?只能展览?”这条要求同样奇怪,孙劲认真在笔录上记好。
  “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的尸体送来的时候,五脏已经被掏空了。”
  “五脏被掏空?”
  “是的,心肝脾胃肾,都被摘除了,而且,手法看起来很专业。”
  “为什么?”
  “我哪知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用你们中国的话说,我这个砂锅,已经被你打破问到底了!”

  “你为什么按她的要求做?你考虑过她家人的感受吗?”
  “天呐!孙先生!每个人都首先属于他自己!她有她的要求,那是她的权利!我只是忠于她的要求!我实在不明白,孙先生你这么年轻,却这么保守!你的问题太愚蠢了!请原谅我这么直接。”
  孙劲不想和他抬杠,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好在了解到不少有价值的情况,至少,他那个逻辑悖论得到了完美的解释。就目前的情形看,德洛克的确跟艾丽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只好告辞回滨海。
  临出门前,德洛克叫住孙劲,说:“小伙子,有时间常去我的企业参观,我相信,你会成为我的粉丝的!”
  孙劲一路无语,回到滨海,第一时间把相关情况给秦向阳做了汇报。简单地说,有两个关键点:一,艾丽的尸体是谁送过去的?或者说,五脏是被谁掏空的?二,她为什么留下那么奇怪的遗嘱。
  对于孙劲了解到的情况,秦向阳并未表现过多惊讶。他斟酌着,要查清楚这两点不难,既然五脏被掏空,那极大概率牵扯到脏器移植,那么,只要查查本市三个月前,各大医院的脏器移植手术记录,多半会有收获。至于艾丽为什么留下那么奇怪的遗嘱,得首先摸清她的人际关系和生活状况,也就是说,得先弄清楚,那个艾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包括学历,性格,情感,收入来源,爱好,宗教信仰,甚至价值观等等,事无巨细,了解的越多越好。
  秦向阳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孙劲提了自己的疑问:“要是涉及到艾丽的脏器手术不是在本市医院做的,那排查起来难度就大了,这事还没立案,程序上没法请外地警方协查。”

  秦向阳笑笑说:“一般来说,脏器移植是就近原则,毕竟脏器是越新鲜越好,再说脏器本身要保持活性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就先从本市查。”
  “那怎么去确定查到的脏器来源就是艾丽呢?”
  “你傻了?器官移植,必须得近亲属关系,得公证。非法脏器移植,那个近亲属关系能造假,但是器官供体和受体的本人身份信息,谁也不敢、也没法造假,医院跟公证处,登记的信息是一致的。”
  “嘿嘿,我没碰过这方面的案子,以为给了钱怎么都行。”
  孙劲一溜烟出了办公室。他自己清楚,主要是查的这件事还没法立案,他的心态有些随意。但他深知一点,不管立不立案,作为警察,都有义务弄清事情的真相。
  实际上,孙劲的办事效率真不是盖的,他立即再次联系德洛克,进一步确认了艾丽三个月前找到德洛克的时间,以及德洛克接收艾丽尸体的时间,这样就确定了一个有效的时间段。此后他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把滨海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在那个时间段内所做的脏器移植手术摸了个门清。严格地说,当他查到华春晓所在的省医学院附属医院时,就已经找到了有价值的情况。

  调查结果很清楚,艾丽的肾、心脏,在华春晓所在医院做了器官移植,主刀医生都是华春晓,肾脏移植给了叫孙桂珍的病人,也就是程功的母亲,心脏移植给了一个叫王大力的人;肝脏在另一个医院做了移植,主刀医生叫刘秀贞,移植对象叫王文吉。艾丽的脾和胃没有移植记录,不知道原因,有可能是配型不程功,也可能是没找到相应的移植病人,还可能被送到了外地。不管怎么说,这里头显然牵扯非法人体器官交易。秦向阳正式立案,接下来的调查,也就理直气壮了。
  出于案情需要,秦向阳没把这些情况通知艾文章,只告诉对方立了案,正在全力调查,会还死者一个公道。他派人分别对孙桂珍,王大力,王文吉展开问讯。孙桂珍对相关情况一无所知,孙桂珍的儿子程功出面接受了警方的调查,王大力和王文吉对相关情况倒是很清楚。
  面对警方的调查,这三个人都很配合,如实述说了当时的情况,三名患者都是因病情需要,迫于无奈,主动求医生帮忙联系器官,同时,他们都提到了一个叫黑子的人,医生算是他们和黑子的中间介绍人。三名患者,分别向黑子支付了三十五万,五十五万,二十五万。说到这一点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功略过了一个细节:华春晓曾以肾源供体加价的名义,讹了他十万块。也许是他明白一个事实:他是偷听才得知真相,如今时过境迁,他手里既无录音,也没证据,
  说出来也不一定有用。
  对医生华春晓和刘秀贞的初步问询,都是在医院办公室里进行的。孙劲先找的刘秀贞,他的问询很有技巧:“刘医生,你认得黑子吧?你是现在和我谈,还是等见到他,再和我谈?”
  刘秀贞四十来岁,看起来挺沉稳,但一听这句话立码慌了,在她听来,孙劲的意思分明是黑子已经在警方手里了。
  她脸色发白地说:“我不认识他,他以前来找过我,叫我提供器官移植病患者信息,我一时财迷心窍,从他那联系了一个肝脏,收了他五万提成。”
  “不止五万吧?”
  一听这话,刘秀贞像吃了秤砣,果断、坚硬地说:“就五万!三个月前有个病患叫王文吉,苦苦央求我帮他找个肝脏,我一时心软,就帮他介绍了黑子,完事他给了我五万块钱,就这。警察同志,我,我这不犯法吧?顶多算个不当交易?跟收红包的医生性质一个样吧?”
  “你这是参与非法组织、贩卖人体器官!黑子叫什么名字?”
  “叫……好像是张小白,对张小白。”说完,刘秀贞找到张小白的联系方式给了孙劲。
  “今天在这找你谈这事,算是客气了,好好配合,等候处理吧。”孙劲甩下一句话,带人去找华春晓。
  孙劲想,华春晓做了肾脏和心脏两个手术,牵涉数额较大,按道理能拿不少提成,肯定是块硬骨头,不会轻易承认。没成想,他见到华春晓刚亮出身份,对方交代的比刘秀贞更快。

  “黑子私下里找过我多次,都没搭理他,犯法的事,咱肯定不干!后来,经不住那两个病患的苦苦哀求,心一软,就帮忙联系了黑子。”
  “完事收了提成?”
  “对!肾脏给了我十五万,心脏给了十五万,一共三十万。”
  “肾脏和心脏提成一样多?”
  “那个肾脏,本来定的是二十五万,后来我跟程功多要了十万。”
  “为什么?”
  “因为当时黑子拟的那份合同有漏洞,他忘了注明一个肾二十五万,还是一对肾二十五万。”
  “这个空子你怎么钻?”
  “我给程功的母亲换了一对肾。当时取来的肾就是一对,既然合同有漏洞,为什么不换?”
  “你意思是说,手术当天,运来的是器官,而不是供体本人?”
  “是的。”
  “这么说你还做了好事?”
  “对啊!”
  “那你为什么不好事做到底,不多收那十万?”
  “警官,你这就不懂了。合同虽然确实有漏洞,但你敢拿那种合同打官司啊?万一事后黑子觉得吃了亏来找我麻烦,我还能再去人家身上把肾掏出来还给他?所以,我就提前多跟程功要了十万,防备他以后找麻烦时用。”
  “你这是典型的两头吃!”

  “话可不能这么说!”
  “程功知道他母亲换了两个肾吗?”
  “我不说他就不知道。”
  “那他知道你讹了他十万的事吗?”
  “孙警官,请注意用词,我话还没说完,那不叫讹。至于程功,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了?”
  “手术当天,我在办公室跟朋友说起过这件事,他在门口应该听到了。当时有个同事恰好看到他在门口偷听,后来跟我说了。”
  “你为什么不跟程功解释?”
  “公道自在人心。”
  “华春晓,你倒是很坦白。不过,你已经犯法了。”
  “犯法?我早把钱交给医院了,让医院帮我处理。这事,从头到尾,我压根就没想过收黑钱,我这么做,既帮患者解决了生死攸关的问题,又把钱上交,成全了自己。我说过,公道自在人心。”
  华春晓一上来知无不言,孙劲颇觉轻松,但他实在没想到,华春晓最后来了这么一出,说把收的黑钱上交给了医院。
  “钱具体交给了谁?”
  “主管业务的副院长蒋斌。”
  话说到这个份上,华春晓的气质形象只剩下伟光正了,自无必要继续问询,孙劲只能起身告辞。
  华春晓忙说:“孙警官,你们要是还没抓到黑子,我也可以帮你们出头联系他。警民共建和谐社会嘛,我也尽尽义务。”

  华春晓当真是口若悬河,自始至终笑容沉静,面不改色。孙劲一路疾走而去。他一边走一边想,也不能光听华春晓一面之词,除了要找那个副院长蒋斌核对情况,最关键的是立刻回局里申请拘留证,抓到黑子,免得夜长梦多。
  此时天色已黑,再去申请拘留证也来不及了,他找地方吃了晚饭,回家整理好调查材料,又上了会网,正打算洗刷休息时,收到一条短信。
  “还记得你父亲吗?凌晨一点,华晨公寓502,谜底揭晓,不见不散。”
  看完短信,孙劲心里顿时波澜骤起,两眼一黑,手机摔落在地。
  他使劲甩了甩头,找到烟点上深吸几口,猛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转身坐下,来回坐立不安反复几次,才又捡起手机,把短信重新看了一遍。看完短信,他转身推开窗户,深吸了几口涌进的冷风,头脑这才逐渐清晰起来。
  谁发的短信?
  他怎么知道我父亲的事?
  到华晨公寓干什么?
  孙劲眉头紧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段痛苦的记忆就此揭开。记忆是痛苦的,但事情说起来却也简单。


  十八年前,也就是1998年,那时孙劲才九岁。那个夏天我国南部发了大洪水,北方更是酷暑难当,得热感冒的特别多。孙劲那天感冒发烧,被父亲孙成茂送到郊区一家社区私人诊所打针。然后父亲有事离开,完事再来接孙劲回家。当时,那个诊所有个挂式空调,这在当时算是稀罕物,尤其夏天,周边居民有个头疼脑热,都爱去那挂吊瓶,不为别的,就为吹空调,怎料那天诊所突然起了火。诊所在二楼,又是个下拉门,吹空调时就把门拉下来,那天火急势大,下拉门被火势和热气冲的骤然膨胀弯曲,从里面一时打不开,诊所还有两个窗户,有老式插销开关的那种,黑烟弥漫,连熏带烤,一屋子人只活了两个。一个男人好不容易摸到窗户插销,浑身带着火跳了下去,另一个活下来的,就是孙劲。

  十八年前,也就是1998年,那时孙劲才九岁。那个夏天我国南部发了大洪水,北方更是酷暑难当,得热感冒的特别多。孙劲那天感冒发烧,被父亲孙成茂送到郊区一家社区私人诊所打针。然后父亲有事离开,完事再来接孙劲回家。当时,那个诊所有个挂式空调,这在当时算是稀罕物,尤其夏天,周边居民有个头疼脑热,都爱去那挂吊瓶,不为别的,就为吹空调。怎料那天诊所突然起了火。诊所在二楼,又是个下拉门,吹空调时就把门拉下来,那天火急势大,下拉门被火势和热气冲的骤然膨胀弯曲,从里面一时打不开,诊所倒有两个窗户,有老式插销开关的那种,当时都关得紧紧的。起火后,诊所里很快就黑烟弥漫,一屋子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很快,连熏带烤,十几个人只活了两个。一个男人好不容易摸到窗户插销,浑身带着火跳了下去,另一个活下来的,就是幼年的孙劲。

  现在的孙劲记忆里只剩下一片通红,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出去的,只记得当时呼吸困难,两眼一抹黑地往前冲,后来“铛”的一声,头上剧痛,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然后就不记得怎么回事了。醒来后,人们告诉他,下拉门被抬起了一小段,他肯定是狠狠撞到了门上,慌乱挣扎中稀里糊涂,借着头部的撞击力,把门拉起来一小段,钻了出去。当时年幼的孙劲无心感叹自己命大,孤零零坐在台阶上,眼里看着赶来救火的人豕突狼奔,心里盼着父亲赶紧来接他回家,他好告诉父亲:以后再也不挂吊瓶了!不,应该是以后挂吊瓶,再也不吵着要吹空调了!
  可是,孙劲怎么也料不到,自从那个中午父亲跟他在诊所分别,从此就人间蒸发,杳无人迹。此后孙劲在母亲拉扯下慢慢长大,直到后来参军。
  至于诊所起火的原因,是源于诊所正下方一楼的爆炸。当时,诊所下方一楼所在位置,是个便民煤气罐加气站。说是加气站,其实很小,平时那个小老板把加气设备装上三轮车,到处上门给人加气。那天午后小老板夫妇都在店里睡午觉。没人知道什么原因导致了煤气罐爆炸,小老板夫妇皆在爆炸中当场殒命。

  同样是那个夏天的滨海,还发生了一件事,也就是第一部的故事里,多米诺骨牌连环案的策划者赵楚刚满十八岁,那年夏天他刚考取了大学,在暑假里到娱乐场所放松,认识了个漂亮的女孩,叫张素娟,后来关系深入,导致张素娟怀上了孩子。之后一个晚上,赵楚跟张素娟小聚,酒后骑摩托车回家,路上出了车祸,撞死了行人李文志。李文志的妹妹叫李文璧,也就是第一部故事的女主角,秦向阳的女友。这才有后来,赵楚撞死李文志后车祸逃逸,为脱罪入伍十年,退伍后认了李文璧做干妹妹,一心帮助李家,为自己赎罪。赵楚入伍后,张素娟因吸毒被关进戒毒所,加上值班协警的失误,导致孩子没吃没喝惨死家中。一切皆因果,退伍后的赵楚,由此伙同张素娟,策划了完美惊天的多米诺骨牌连环案,这才有了第一部那一系列的故事,此处不再累述。孙劲参军后,新兵连三个月的带队班长就是赵楚,赵楚看孙劲小伙不错,私下里在擒拿格斗和射击方面,给了孙劲很大的帮助。孙劲和赵楚的师徒之谊,就是那时候确立的。
  孙劲突然收到那样一条短信,自是激动万分,同时又疑惑重重。十八年了,在他的意识里,父亲早就死了。这世上,每一位父亲,只要活着,那么不管经历怎样的磨难,都会回到孩子和妻子身边,除非他已不在人世。
  父亲的离奇失踪,困惑了孙劲十八年。凭借职业上的方便,他也曾苦苦打探,到处寻找。每一轮努力,都是希望燃起,再心灰意冷,不停重复,一直重复了十八年。现在,不说他早就彻底心灰意冷,至少说来,他已从心里接受了父亲不在人世的事实。

  “父亲肯定不在了”,他喃喃自语,“可是这条短信……难道真能一解十八年的困惑,揭开谜团?”孙劲拿着手机,手指微颤,猛然按下了呼叫键,他呼叫的,自然是那个短信号码。
  手机提示对方已关机,孙劲茫然地摇了摇头。其实这早该在他的意料之中,对方如果有意和他通话,又何必神秘兮兮地发那样一条短信呢?激动导致他的头脑远无平日清醒。
  “玩什么捉迷藏?”孙劲一边想,一边把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妥当。
  很简单,不管谁发的短信,不管动机何在,按时赴约,到地方看看就知道了,他很快做了决定,这令他浑身兴奋。
  华晨公寓是一座酒店式单身公寓,一到五层作为单身公寓出租,五层以上是酒店房间。公寓一楼大厅是酒店前台,凌晨一点差五分,孙劲赶到时,两个工作人员正趴在前台玩手机。
  孙劲看了看表,径自走向电梯间。电梯一共两部,有一部刚好停在一楼,孙劲走进电梯,按下数字“5”,心脏“噗通噗通”急速跳动。很快,随着“叮咚”一声提醒,电梯平稳地停了下来。孙劲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枪,调整着呼吸,快步走出电梯。
  走廊很长,黑漆漆的,好在有声控灯。孙劲把灯踏亮,看了看门牌号的顺序,很快找到了502房间。
  来到502门前,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慢慢抬起的手似乎格外沉重。“所谓近乡情更怯,而这,只不过是来赴个约!”他调整好情绪,不再迟疑,果断有力的敲响了房门。
  房门后会是谁呢?会不会是那阔别十八年的父亲?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孙劲敲了几遍房门,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来早了?他刚“咦”了一声,门无声的开了,门轴转动,发出轻微嘶哑的声音。
  孙劲浑身骤然警觉起来。敲击的惯性,使得房门开到一半便停下了。里边黑洞洞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孙劲拔枪在手,一手单握,另一只手轻轻探到里边,想摸摸墙上的卡槽里有没有房卡。
  “哦!有房卡,悬插在卡槽里!”孙劲插入房卡,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他举起枪,慢慢往里走。地上铺着地毯,轻踏上去,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先小心的移步到卫生间,往里看了看,没人。
  房间是一室一厅户型。再往前两步,转过墙角,就是客厅。走到这里,孙劲才察觉到浓烈的血腥味道,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实际上,刚才开门时就该有所察觉了,他暗自责怪,是自己太紧张了。
  “不好!有情况!”闻到血腥味,他举枪猛然转过墙角冲进客厅,四处看了一遍,随后冲进卧室。接下来映入眼前的一幕,令他大惊失色。就在他眼前不远处有张床,床前的空地上,仰面躺着一具男性裸尸。尸体双臂伸直,双腿分开,呈完美的大字型。尸体泡在一大摊血里,尸体的双手,双脚,头部,都被砍掉了,伤口部位仍不时有血滴落,血肉模糊,甚是凄惨。
  凌晨一点,华晨公寓502,等待孙劲的,就是这具无头、无双手、无双脚的尸体。
  @ty_无痕星空 2018-04-07 12:58:29
  @天下无侯 :本土豪赏1个 水果蛋糕 (600赏金)聊表敬意,水果蛋糕,就是这么美味【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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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老板:)
  作者:scufs83 时间:2018-04-08 00:51:58
  强烈支持

  作者:yzzhuai 时间:2018-04-08 07:33:55
  每日顶贴打卡

  作者:蒲念文 时间:2018-04-08 08:59:48
  顶起,终于等来二啦

  作者:zhanghongwei666 时间:2018-04-08 09:01:5
  开始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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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并感谢诸位!
  作者:苏叶1111 时间:2018-04-08 11:27:50
  支持楼主新作
  黑名单 | 来自 天涯社区客户端 | 举报 | 收藏 | 67楼 | 打赏 | 回复 | 评论 | 赞
  作者:涓涓溪水2012 时间:2018-04-08 11:30:37
  终于等来了楼主的继续,加油,喜欢你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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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老朋友的支持。
  @罗小芙 2018-04-08 13:01:06
  @天下无侯 :本土豪赏1朵 鲜花 (100赏金)聊表敬意,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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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神支持,预祝您的新书大卖。

  第三章 五行斩

  一个人呈“大”字形躺下后,把头、双手、双脚所在的点连起来,就是个不太规则的五角星。中医上,常用五角星来表示五行,在五角星的五个点上,分别标上金、木、土、水、火,然后再标上相对应的肺、肝、脾、肾、心,要么再添上相对应的五官,一副简易的中医五行图也就出来了。今夜孙劲眼前这具破碎的尸体,也是被摆成“大”字形,像极了一个不太规则的五角星,只是那头部、双手、双脚,五角星的那五个角被斩去了,若是非要用个名字来形容这等手法,“五行斩”这个名字也就再恰当不过。
  孙劲当然注意到了这点,“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含义?”他无心琢磨太多,看了看房内再无别的异常,立即报警。报完警,又直接打给秦向阳。秦向阳直接驱车赶往案发地。打完电话,孙劲才发现那血泊早就渗进地毯,弥漫到了自己脚下,他不想破坏现场,挪动着带血的脚印回到走廊。
  分局骨干除了苏曼宁没得到通知,基本都到了案发现场。秦向阳赶到之前,孙劲越琢磨越觉得奇怪:到底是谁发的短信呢?这约见的地方,竟是个案发现场!难道发短信的,是这被杀之人?如果是,凶手又是谁?为什么杀人?死者跟我父亲,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一大串的问题实在让人头疼,可是今晚的经历,又确实诡异……

  法医吴鹏和痕检人员到达后,忙着处理现场。
  二中队长叫李天峰,带人维持秩序,封锁了酒店的出入口和停车场。可能是酒店式公寓的缘故,这里的房子卖的一般般,五楼住户很少,502的邻居房都还是空的,想找个邻居了解相关情况都没得找。
  秦向阳见到孙劲,第一句话就是:“你报的警?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孙劲嘴唇翕动,犹豫了一会,才把手机掏了出来。
  看完短信,沉默了一会,秦队长说:“怪不得从没听你说起你父亲。”
  孙劲点点头,简单地把往事说了一遍。
  秦向阳回味了一会,又看了一遍短信,才说:“等等现场勘查情况吧!这事太奇怪了。当前最重要的,是先确认死者身份。”他一边说,一边记下短信的手机号,交给一旁的技侦人员。
  “手机号我打过了,关机。”孙劲想了想,又说:“是太奇怪!凶手为什么把尸体搞成那个样子?”
  秦向阳点点头,说:“这事很不简单。不过仅就眼前的情况,我实在想不出你父亲和这事有什么关系。按说,这么些年过去,你父亲该当早就……”
  “但是我父亲的失踪本就是个谜。”
  “那咱就一起解谜!”
  秦向阳说完到现场转了一圈,急匆匆出来对孙劲说:“你几点到的?”
  孙劲说:“到楼下时我看了表,一点差五分。”
  秦向阳说:“我刚刚问了吴鹏,死者死亡时间在凌晨十二点半左右,前后误差很小。也就是说,你到之前,凶手只有半小时左右离开。尸体的双手,双脚,头部既然不见了,加上作案工具,凶手怎么带着那么一大堆东西离开的呢?”

  孙劲想了想,说:“也许他人离开了,东西还留在这座楼里。”
  秦向阳点头道:“理论上,也可能他人和东西都还在这座楼里。”
  “对啊!”孙劲急道,“不管哪种可能,都得搜。”
  秦向阳丢给孙劲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说:“凶手的身份有几种可能?”
  孙劲没领会对方的意思,一时无法回答。
  秦向阳自顾自说道:“一到五楼的住户,五楼以上的酒店顾客,外来临时潜入者,酒店工作人员,只有这四种可能。不管哪种可能,如果我是凶手,那么,我绝不会冒险,让自己在时间和空间上被动。凶手不傻,我们是拿工资的,人家可是拿命在玩,怎可能被堵在楼里,等着我们上门搜呢?”
  “那也得搜啊,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孙劲的话里透着失落。
  这时,几个负责外围搜索的警员赶来告诉秦向阳,在安全通道一楼窗口的外墙上发现血迹,秦向阳立刻带人赶了过去。
  华晨公寓毕竟有酒店业务,设计上考虑也算周全,安全通道一楼的窗户是从里面封死的,外面还加了一层金属护栏,防止外人翻窗进入一楼安全通道。警员发现的血迹,就喷溅在窗外靠近地面的墙体上,此外,地面上也有少量血迹残留。顺着地面再往外找,就不见血迹了。法医助手取出工具,立刻投入了工作。这些血迹是不是来自死者的,检验一下很快就有结果。如果是,那结论就很明显了,血迹只能来自于死者被砍下的身体部位,它们被凶手从窗口扔了出来,然后带走。当然,肯定不是从五楼窗口直接扔下去,那样动静太大。
  窗口外的护栏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秦向阳很清楚,这种护栏其实很不牢靠,从窗户里边用力一脚就能踹开,但凶手并没那么做,显然是考虑到动静太大。他从安全通道跑到二楼窗口看了看,一下明白了:二楼及以上窗口都没装护栏,但比起来,二楼离地面最近,肯定是最佳选择。凶手应该是将砍下的肢体和凶器用编织袋或塑料袋层层裹住,然后从安全通道的二楼窗口扔下去,扔下去的位置,正好是楼的背面,之后他本人再迅速从安全通道或者乘电梯出去,捡起东西离开。有血迹的地面再往外找,之所有不见血迹,显然是凶手对他的“包裹”进行了重新包装,此人胆大心细。

  “这哪里是安全通道!以后改叫犯罪通道算了!”孙劲也看明白了怎么回事,无奈地吐槽着。
  秦向阳叫人在二楼窗口及附近仔细检查,随后离开安全通道,来到一楼大厅,叫工作人员调出监控仔细看了起来。午夜前后进出的人不多,大都是酒店的顾客。秦向阳慢慢拖动播放条,监控时间来到午夜12:36时,从安全通道里出来一个人。那人目测一米七左右,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头部蒙着羽绒服的帽子,别说长相,连胖瘦都看不出来。他双手插在上衣兜里,脚步轻快,侧身三五步就跨出了监控画面,不见踪影。
  秦向阳反复看了几遍,直起上身呼了口气。监控画面很清楚,零点到一点之间,出酒店的一共六个人,进来了二十三个,包括孙劲在内。出去的六人,只有那一个家伙走的安全通道,其余五个走的电梯,而且那人的装扮、行踪,明显是在躲避监控。
  秦向阳对孙劲说:“天亮后,你安排人逐一核对,把昨晚这个时段出去的人都给我找出来!要是坐电梯的那五个人能对上号,那么,凶手八成就是这家伙了!”
  孙劲想了想,说:“要是凶手恰恰反其道行之,坐的电梯呢?”
  秦向阳道:“华晨公寓电梯里虽然没装监控,但那五个人来到一楼监控的画面里很容易分辨,其中有三个人是一起的,有说有笑,另外两个是单独的。单独的两个都是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她们要是凶手,那满大街都是凶手了……”
  说完秦向阳又补充道:“另外,你叫人把视频拷回局里,把视频往前多撸几遍,找找这个戴帽子的家伙啥时候进酒店的,也许能拍到正脸!查仔细!”
  孙劲一一安排完毕,问:“那酒店我们还搜吗?”
  “搜!该干的活,哪怕无用功也得干!叫李天峰的人继续封锁酒店,天亮后弄来搜查令再慢慢搜!”秦向阳没好气的说。
  这天凌晨天才蒙蒙亮,栖凤分局就召开了案情分析会。这天是2016年12月10日,距离苹果7PLUS上市,也就是王媛说过的“觅觅”苹果之夜,刚好过去3个月多一点的时间,这个案子自然就被称为“1210案”。
  @零19742017 2018-04-09 01:09:49
  心脏移植是心脏移植中心,肾脏移植是肾脏移植中心,同一个医生做两台跨专业的手术,是不是欠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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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有失妥当。当时光考虑外科手术了,没想的这么细,受教了。
  @遗忘的角落145 2018-04-09 07:01:59
  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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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层主专门重装天涯来看帖。
  @零19742017 2018-04-07 23:20:23
  人体标本艺术,在某些西方国家是真实存在的。继续关注,楼主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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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国有一个这样的企业,在大连,名字就不说了,怕引起什么误会。再说,尸体塑化工厂在故事里不是主情节。
  @守墓人123456 2018-04-08 21:31:37
  得知楼主开新帖,急吼吼赶来追贴。楼主加油^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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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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