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去故宫修文物,我就在阴间修魂魄

  捐棺的事儿沈孟不太了解,但林遇却听说过。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句被讲到烂大街的话,被国内的生意人奉为经典,又接着被无数的商人开发出市场。而为了显现的逼格满满,方便赚更多的钱,这些无良商人让风水化作港台的象征,让积阴德走向国际化。
  只有那一声声的港普介绍才能显现风水学的深奥嘛!
  只有真金白银的去捐助外国寺庙,才能体现有人间大爱嘛!
  什么?你说那些风水学都没国内的高深?你说照片里的那些大师都是摆拍?
  快别开玩笑了,国内的东西多老土?哪里钱能圈的更……哦,不对,说错了。
  这不是圈钱,是在积阴德。
  有段时间林遇对此特别的反感,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圈子里没有人脚踏实地的做善事。和无良商人一样,积阴德也多了许多投机取巧的做法。
  泰国佛牌这种东西很灵啊!带了能防小人,起运势。
  东南亚的降头法术很厉害啊!能开桃花,助财运。
  为了钱,为了情,林遇见过太多人跑去喝尸油,睡女尸。
  为了名,为了利,他也看过太多人痴迷其中,不可自拔。
  和那些极端的方式比起来,捐棺算是比较正常温和的方式了。最起码不用和尸体打交道,只是花点钱就行了。省心省事,省时省力。
  林遇生前有一位叫李波鸿的朋友,他大学没读完就接手自己家的生意。生意不顺的时候,他去泰国跑了一趟。
  回国以后,他就开始了捐棺之路。
  每次在一起吃饭,李波鸿见谁就推荐谁买棺材。时间一久,林遇被他弄的烦了,渐渐也疏远了。
  现在想起来,林遇不相信鬼神就是被这群人闹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林遇被李波鸿缠的没办法时,他也曾捐过棺。数量不算多,万八千也是有了……不知道那个棺材,能不能留给自己用?
  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沈孟,林遇犹豫着开口:“要是我在阳间买过捐棺的话,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你在阳间买过捐棺?”沈孟很是震惊,“你在阳间是做什么的?没看出来呀!兄弟你一点不露富啊!”
  “没有,没有。”林遇谦虚的说,“家里做点小生意。”
  沈孟兴奋不已,说:“我认识鬼市的几个买家,他们都在找捐棺买呢!要是手里有捐棺,我可以帮你直接出手……事成之后,你给我四成,如何?”
  唔……林遇自己还没棺材住呢!他要阴世那些纸钱干嘛?
  看林遇兴趣缺缺的样子,沈孟还以为是价格不合适:“你要是诚心卖,价格好商量。自家兄弟,我不会亏待你的。要是你觉得四成太高了……我要三成?要不两成!
  实在不行,你出个价,万事好商量!税费你不用担心,我能帮你想办法啊!
  我在鬼港有个朋友,他能把捐棺做成免税的商品,等我们卖出去啊,我和他商量……”
  沈孟越是追的紧,林遇越是不想说:“哦,我就是随便问问的。”
  “啊,那你的捐棺放在哪儿了?”沈孟不死心,“是放在你西山坟场的墓地里了吗?哎呀,我说兄弟你都有钱买捐棺,干嘛还在西山坟场买墓地呢?置换一套大的啊!鬼市中心小洋楼,绝对没问题。”
  在鬼魂的眼中,墓地和住宅一样,也是有高低贵贱差别的。阳间是先敬罗衫后敬人,阴世则是先敬墓地后敬鬼。
  坐北朝南的观海大墓地,买一层送一层,能住的起的都是身价过亿的富贵鬼。
  鬼市旁边的祠堂群,祖祖辈辈都挤在一起的,是普通鬼。
  还有集体公墓,移动墓地,loft墓架……能住上捐棺的,更是身份了不得。
  所以在沈孟眼中,林遇的坟产是住一个,空一个。他简直,就是鬼中富二代的存在。
  啧啧啧,有钱鬼,真是个有钱鬼……
  沈孟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没白来。
  认准林遇是条大肥鱼,沈孟是追问不断。在院子里悠悠醒来的罗晓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沈孟……还有一个陌生的男鬼……罗晓曼抽噎了一下,又要晕了。
  幸好沈孟眼疾手快,趁着罗晓曼晕倒前,他脱了上衣蒙住了林遇的脑袋。
  林遇对沈孟的行为不是太满意,但看罗晓曼缓过气儿来了,林遇也没说什么。从衣服的缝隙里偷偷的看了罗晓曼一眼,林遇心情复杂……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相像的面孔?
  难道罗晓曼生前和自己女朋友周丽娜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虽然她们两个的姓氏不同,但林遇很怀疑罗晓曼是周丽娜的曾曾曾祖母之类的。
  “晓曼!”沈孟笑着说,“快来看!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帮手!”
  罗晓曼进到店里,她显然对不久前发生的事儿还心有余悸。轻轻拍了拍胸口,罗晓曼说:“孟婆,刚才是你派他来的?”
  沈孟的话是张口就来:“对啊,是我让他来的。他是我兄弟,他叫林遇。”
  罗晓曼皱眉:“这个名字……”
  “熟悉吧?”沈孟连忙说,“熟悉就对了,他和你一样,也被葬在西山坟场……这就是缘分呐!”
  “……”
  如果可以,林遇很想重新介绍自己一番!着重介绍下他家里的田,家里的矿……介绍什么都比沈孟的说辞强吧?
  沈孟的说辞,完全体现不出他优秀的人品和完美的家世啊!
  可实际上,怎么介绍都没用,罗晓曼并不在意这些。在罗晓曼的眼中,所有的鬼魂都是一个特性。
  那就是,怕。
  对于罗晓曼的害怕,沈孟给出了解释:“兄弟,你别介意,晓曼是被鬼魂吓死的,她在那以后就算落下病了,见鬼就紧张。”
  “被鬼吓死的?”活人能看到鬼吗?
  “这事儿说起来不光彩,我就告诉你一个,你别往外传哈!”沈孟小声说,“那天日游巡喝多了,不小心放一个鬼跑出去了。
  日游巡负责白天巡逻,夜游神负责晚上守夜。他们两个出了岔子,那可不得了。阴世的鬼直接在阳间现了形,让罗晓曼撞见了。”
  罗晓曼本来天生内向,她直接被鬼吓死了。等到牛头马面赶到,她尸体都凉透了。
  她阳寿未尽,判官判她还阳。可她回去后,尸体已经被下葬了。
  阳间回不去,阴世留不下。罗晓曼的存在,成了阴差办事不力的最大污点。
  “那段时间给泰山府君愁的啊!上火溃疡,还窜稀。”沈孟幸灾乐祸的说,“后来还是陆判官想了个办法,让罗晓曼当了阴差。”
  当了阴差,就是阴世的公务人员。既然是公务人员,就不能说这里坏话。
  啧啧啧,这一招,不知是高明还是缺德。让一个怕鬼的妹子来管鬼,是多大仇多大怨?
  罗晓曼文静话不多,但林遇从她的表情看,她对现在的处境也不太满意。
  只是被管教的太多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了。
  在这方面,罗晓曼就和周丽娜完全不同。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周丽娜身上,她不得把阴世闹翻天。
  也幸好……这事儿没有发生在周丽娜身上。
  林遇不自觉笑了一下,他的笑声却被敏锐的罗晓曼捕捉到了。
  罗晓曼隔着沈孟的大红衣服看他,问:“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沈孟的笑声不合时宜,“我就觉得挺好笑的啊!你们是没看到,那会儿泰山府君头都秃了。开会的时候他偷偷带了假发,然后啊……”
  罗晓曼没有笑,她在看着林遇:“你觉得我很胆小?”
  “你是女孩子,”林遇说,“胆小很正常。”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胆小?”
  “……”
  “兄弟,你这话很有偏见啊!”沈孟不赞同的说,“你看我,我就是阴世女权的支持者!
  我为啥每天都穿女装?还不是为了阴世的女权运动么!
  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他?还女权支持者?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口口声声叫钟馗男人婆的事儿了?
  沈孟典型的伪女权,过多在意形式,根本不了解内涵。和稀泥的好手,谁都比不了。
  林遇才不想和沈孟一样,他有话直说了:“我不觉得你胆小。
  我觉得,你是懦弱。”
  “哈哈哈!”沈孟不尴不尬的笑着,“那个……有什么区别吗?”
  这稀泥沈孟是和不动了!
  林遇镇定从容的说:“胆小,说明你有所畏惧,所以才不得不让步。
  而你懦弱,是明知道不对,还在一味的顺从。”
  你害怕鬼魂,是出于本能,这没必要嘲笑。
  可你安于现状,受到伤害却不去抗争,只知道忍气吞声。
  难道这两点放在一起比较,后者不值得被嘲笑吗?
  考虑到罗晓曼是个女孩子,林遇没有全都说出来。但以罗晓曼的聪明,她已经明白林遇的意思了。
  沈孟在他们两个中看了看,罗晓曼冷淡的没有发火。话锋一转,罗晓曼换了个话题:“孟婆,你要介绍他来我们店里么?”
  “是啊!是啊!”沈孟连连点头,“粗活重活他都能做,店里的东西他都可以修,桌椅板凳你都给他能扛,你要是雇佣他,简直是经济又实惠,你能……”
  “好。”
  “嗯?”
  罗晓曼突然答应了,沈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好?”
  沈孟没有听错,罗晓曼说的就是“好。”
  真是女鬼心海底针啊!刚才沈孟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没想到罗晓曼转头就同意了?
  对于罗晓曼的回答,林遇也非常的意外。他本以为自己把“女神”得罪了,转眼自己却得到了一份工作。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份工作具体要做什么,但怎么也比唐哥那里……
  “是的,我说好。”罗晓曼言简意赅,“现在阴世乱的很,所有鬼都忙着逃命。与其找个来历不明的,还不如选他。”
  沈孟笑了:“就是啊!我这个兄弟,可靠得住了呢!别的不敢说,力气大的很!”
  “啊,时候不早了。”沈孟算算时间,“桥那面的收尾工作应该处理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难为他呀!
  对了,刚才我兄弟在你这儿吃了点东西,钱你就管他要吧!他财大气粗的很,兼职就是个乐趣……这事儿我就告诉你了,你千万别外传哈!”
  “……”
  林遇发现沈孟比自己还没文化,明明“年少多金”这个词潇洒又风流。被沈孟形容一通后,林遇觉得自己浑身散发着油腻腻的土财主气质。
  而更加尴尬的是,林遇现在穷的叮当响,别说付钱了,他兜里一个钢镚都没有。
  ……
  看着沈孟消失了,林遇突然很想问罗晓曼几句。
  这工作到底正规不正规?
  会不会有完善的劳工合同?
  有没有成熟的未来职业规划?
  你说呀,你说呀,你说呀……
  林遇婉转提了问题,而罗晓曼只是回了一句:“你吃住都可以留在这里。”
  哇,老板说的好有道理,我要好好的跟她一起干!
  “……”现在他算知道年轻的大学生都是怎么在求职市场被骗的了。
  罗晓曼说:“你要想回你的墓地,也是可以的。”
  林遇摇摇头,他表示不想。
  罗晓曼打量了一下林遇的造型:“你这样的打扮不行,会吓坏客人的。”
  “可我要是不这样,会吓坏你的。”林遇对罗晓曼说道,“而且这里的客人,也不会那么不禁吓吧?”
  罗晓曼看看林遇,说:“你跟我来。”
  说完,罗晓曼转身上楼。林遇瞧了瞧黑洞洞的二楼,他紧跟上去了。
  二楼开了灯,却还是黑乎乎的。上面总共三个房间,其中两间都是上锁的。大锁头看着沉甸甸,让他心情压抑。罗晓曼带林遇进了最里面的房间,她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好。”林遇问,“那你住在哪儿?”
  该不会……跟我住一间房吧?
  林遇面上很正经,心情却很旖旎。自己之前幻想过八百年洞房的场景又出现了,仿佛现在要美梦成真了。
  如果对象是罗晓曼的话……
  就算是睡鬼,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林遇想入非非,罗晓曼却冷若冰霜。
  没有回答林遇的问题,罗晓曼忽然问他:“你是南派还是北派的?”
  南派还是北派?罗晓曼以为他是学气功的吗?
  “孟婆说你在西山坟场,”罗晓曼说,“据我所知,今天只有北派的人在那儿。”
  “……”
  “谁带你的?”罗晓曼继续问,“孙大树?魏洪辰?罗玉立?都不是?该不会是唐老鬼……还真是唐老鬼。”
  林遇什么都没说,罗晓曼就猜出了个大概:“阴世的传销有两大派,这两大派的区别非常明显。南派热衷于精神控制,北派热衷于魂魄控制。囚禁魂魄,殴打灵魂,然后让他们通过怨念产生阴气,供上级食用消化。”
  原来唐哥变相软禁他们,就是为了这个。
  难怪林遇看唐哥始终白白胖胖一副营养过剩的样子,原来都是吸食他们的阴气给喂肥的!
  “不过听说现在北派也开始往南派的方向演变了,也热衷上课讲学。”罗晓曼说,“其实这个思路是对的,畏惧产生的阴气,远没有热情产生的力量强大。”
  “你知道我……”林遇怎么都说不出“黑户”两个字,“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你和沈孟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一点。”罗晓曼在旁边的柜子里翻了翻,“捐棺不是正途,我劝你不要做。”
  “那我该怎么办?”林遇苦笑。
  罗晓曼从柜子里拿出一顶帽子给他:“你先带着。”
  林遇看看罗晓曼手里的帽子,却没有接。
  “这个是老头钓鱼带的帽子吧?”林遇闻着鱼腥味儿就反胃,“你这里就没有好看些的帽子么?”
  罗晓曼没回答,林遇指了指柜子角落:“我看那个就不错,应该是雕牌的秋冬新款吧?”
  林遇生前,是个讲究吃穿的主儿。他倒是不追求奢侈名牌,但吃穿用度一定要考究精细。没能穿上一套合体的寿衣就死了,一直是林遇非常怨念的事儿。
  帽子款式不错,唯一的遗憾就是……是绿色的。
  行吧,绿色就绿色的吧,反正比海带臭强:“差价你可以从我工资里扣。”
  罗晓曼无所谓,她转身换了那个帽子给林遇。想了又想,罗晓曼还是提醒了一句:“你小心点。”
  “怎么,”林遇接过帽子转了转,“怕我给你的帽子带坏了吗?”
  “那倒不是,就是她……脾气不太好。”
  “嗯???”帽子也有脾气的吗?
  罗晓曼没多说:“你的工作从明天开始,你先好好休息吧!”
  交代的差不多,罗晓曼转身就出去了。
  “罗晓曼。”林遇叫住她,“为什么留我在这儿。”
  罗晓曼没回头,沉默了片刻,她才开口说:“你还太年轻,年轻到,根本不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阳间尚不能为所欲为,更何况这里是阴世。”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任谁都有一言难尽的苦衷。
  刚才的对话,她应该很介意吧?所以才会为了证明,留他在这儿。
  林遇有些自责的想,自己的话还是有些太重了啊……
  “再说,我真的非常需要一个修理工。”罗晓曼背对着林遇摆摆手,“以后,请多多指教咯!”
  林遇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永永远远不会醒来的梦。
  梦里有终年散不去的雾霾,有婚后冷淡无话的老婆,还有一个忽然意识到自己性别的女装大佬朋友,和一堆修不完的家用破烂。
  可惜的是,梦是飘渺的,老婆是假的,朋友是塑料的,只有破烂……是修不完的。
  在短暂的休息过后,罗晓曼带着林遇去了后院。
  指着地上的破铜烂铁,罗晓曼吩咐他:“你要尽快把这些都修好,等下会有阴差来取。”
  林遇上前翻了翻,里面堆着的东西五花八门。坏掉的钟表,碎掉的相框,卡住的卷尺,还有没了柄的大勺。
  林遇不知道这些破烂有什么用,明显罗晓曼也不想多说。布置完基本的任务,罗晓曼就走了。
  还能怎么办?修吧,林遇认命的想,要是再有个不争气的孩子,那就和中年失意的男人没啥区别了。
  没有事业,没有社交,没有xing生活……
  林遇撇撇自己脑顶的绿帽子,忽然格外惆怅。
  由简入难,林遇决定先找些简单的修。从中挑出一个摇晃的古董小架子,林遇去地下室了。
  早饭时林遇婉转的表达了自己不想和作案工具一起工作的诉求,罗晓曼很是体贴的更换了地下室的布置。圈出一块儿安静的区域来,这里就算是林遇的工作室了。
  前一阵林遇特别想去故宫修文物,那人文,那环境……真是哪儿都比不了啊!
  没想到故宫没去成,现在却来阴世当了修理工。
  看着桌上放着的破架子,林遇耸耸肩,安慰自己:“人生被毁掉的第一次又不只有工作,现在这样……
  也不算糟了。”
  和那些魂飞魄散的鬼比起来,真的不算太糟了。
  店外面的动荡始终没停下,喊话抓鬼的阴差也一直都在。能藏在罗晓曼的店里暂时躲过阴差的追捕,林遇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打开头顶的冷光灯,林遇仔细检查了一下架子。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支撑那里开了。稍微挤点胶水在上面,应该就能粘的牢。
  林遇把胶水涂抹好,等胶水干的过程有些无聊。他去楼上看了看,见罗晓曼没在店里,林遇又回来了。
  而此时在办公桌前,已经有另一个鬼在等他……是个面色灰黄,穿着深蓝色马甲的老大爷。
  “你怎么进来的?”林遇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关门了,“我下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
  就算是鬼,也要讲点基本礼仪吧?
  这么不请自来,太没礼貌了。
  林遇记得罗晓曼说过,店周围被下了结界。一般情况下,外鬼是进不来的。林遇昨天能跑进来,完全是一个意外。
  “多亏是孟婆带你进来的,”罗晓曼误会了,“要是没有得到允许,在你踏进店门的那一刻钟馗就会接到警报了。”
  要是触发了警报,钟馗立马前来捉鬼。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直接拿下。
  看看这个老大爷不像是恶鬼,林遇好言劝告道:“大爷,这没什么热闹可看,你还是快走吧!”
  “你来来来,”大爷招手叫林遇过去,派头十足的像是个老干部,“你这个用的是什么胶水?”
  “啊?”林遇抬抬帽子,没太明白大爷的意思,“什么胶水?就是普通的胶水啊……不是,大爷,你怎么知道我用胶水了?”
  你是不是藏在哪里偷看我呢?林遇皱眉。
  大爷没有回答林遇的话,他吹毛求疵的在办公桌上抹了一把,手指捻动,挑剔的检查灰尘:“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干工作,就是不认真。这些小细节,都是要注意到的嘛!
  你用的这个胶水,是用来粘石器的。虽然也能粘木材,但是用在木材上是会对木材有伤害的嘛!
  你在工作之前没有做好调查吗?你在动手之前没有询问询问老同志的意见吗?上来就蛮干胡干,是会出问题的嘛!
  不说别的,就说你这个态度,我站这儿和你说半天了,你都没有给我倒一杯茶水喝喝。”
  “……”这位老同志是来阴世没有孙子管了吗?这么点小事儿都能说教半天?
  出于对老同志的尊重,林遇没有说什么。可是这位大爷却难伺候的很,他颐指气使的教训林遇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生活条件太好了。要是在我们那个年代,你这样的非得被关棚棚里呦!”
  “大爷,您差不多就得了。”林遇最看不起倚老卖老的,“我们年轻人是需要你们的指点,但也不需要你们的指指点点……您不就是要水喝吗?我去给你倒就得了。”
  还真是给个台阶就拿自己当领导,别人称呼一声大爷就拿人当孙子。林遇的客气没有换来大爷的好脾气,大爷挑剔的变本加厉:“什么叫你给我倒水?这就是你的工作! 
  倒水的时候,你再顺便拿个拖布来。你瞧瞧这地多脏了?
  哎,就是生在好年代没受过苦啊!要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给领导擦地倒水都属于本职工作啊!”
  林遇本想跟老大爷好好理论理论,好好掰扯掰扯。敬重你是一回事儿,拍你马屁又是另一回事儿。
  再说了,林遇从来都是敬重别人的修养学识,从来还没敬重过谁的岁数。
  不过转念又一想,今天是林遇上班的第一天。他现在不图别的,安稳对他来讲就是福。
  没理会大爷的“批评指正”,林遇“息事宁鬼”的去给他倒水去了……可等林遇从楼上回来,工作室里又换了一张面孔。
  “你又是哪位啊?”林遇端着水杯四处看看,“刚才那个男同志呢?”
  地上的椅子不见了,一个瘦弱的男人坐在了办公桌上。他能有20岁?长相柔弱,气质gay里gay气的。
  “死鬼!”男人雀跃的扑过来,他媚笑着来抱林遇的脖子,“人家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
  林遇皱皱眉,他巧妙的用水杯把自己和男人隔开。
  退后一步离着男人远了些,林遇冷声问:“你想干嘛啊?”
  都是大男人,就不能有话好好说吗?搂搂抱抱的,怎么继续革命友谊?
  男人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向日葵毛衣,他娇羞的一跺脚,尖声尖气的说:“你讨厌!刚才还跟人家那么亲密的……你怎么转头就不认账了?”
  “等等!等等!”林遇觉得这事儿误会大了,“我刚才见过你?”
  我明明一直在店里工作没出去过!碰瓷儿也靠点谱好么!
  “你说呢?”粉红向日葵靠近,他吐出暧昧的气息,“你刚才还在人家身上坐过呢!你看,人家这里都被你坐红了。”
  “……”
  这位男同志,请你自重一下好么!!!
  ……
  此时。
  坍塌的轮回转生大桥边上,四大司长正在监督全新的工程开工。阴世的小报记者全都来了,赞扬声和捧臭脚齐飞,耍官腔和小人脸共色。
  吹嘘了一通司长们的光辉业绩,又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新三年又三年,修修建建又三年。
  桥塌了好啊,桥不塌,怎么能建新的呢?
  作为基层阴差的孟婆和罗晓曼靠在后面,连匆匆扫过的镜头都拍不到。
  “真是的,”孟婆扯扯中规中矩的西装,不耐烦的说,“早知道不会上镜,我就穿裙子来了……男人婆都能穿男装,我为什么不能穿女装?根本就是性别歧视嘛!”
  罗晓曼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等孟婆的话说完,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孟婆笑着问她,“你今天话格外的少哦!”
  “他一个人在店里。”罗晓曼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能出什么岔子啊?”孟婆笑,“你不是都告诉他工作性质了么……你告诉他了吧?”
  “你没告诉他吗?”罗晓曼怕鬼的啊,这事儿让她怎么开口?
  孟婆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说啊!”
  “……”
  “所以,”沉默了好一会儿,罗晓曼才开口,“我们都以为对方会说,然后谁都没有告诉他吗?”
  远处有欢呼声和恭维声,似乎是大桥新的剪彩仪式完成了。
  “我的天啊,”孟婆轻轻叹了口,“就算是鬼……恐怕也无法跟那么一屋子的鬼和谐相处吧?”
  “………”
  罗晓曼的店铺,是阴世一处特殊的存在。
  每个人在死的时候,灵魂都会被伤到,留下或大或小的缺口。在投胎转世时,有些鬼有能力去修补自己的缺口,心甘情愿的去投胎。
  而有些鬼不愿意去修补,任由缺口越撕越大。最终变的残破不堪,无法收场。
  为了阴世的安稳,为了灵魂的安宁,更为了能给罗晓曼一个工作。
  泰山府君大手一挥,新开了一个部门……魂魄修补处。
  罗晓曼怕鬼,所以那些鬼魂在修补处的时候,都要化生成一个物件。只有在罗晓曼不在店里,那些魂魄才能变化出鬼的样子来。
  林遇看到的大爷也好,粉红向日葵也罢,他们不过是一个个残缺的魂魄,等着林遇去修补。
  等着林遇去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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