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这些军士将自己从雪地里救回来的。登临暗暗记下恩情。
登临老大太强悍了,爆了那么大一招,将那家伙轰杀成渣渣,硬是屁事没有啊。天天挨着登临的身体,抬着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瞧着登临,心中对老大的除了佩服就还是佩服。跟着如此强力的老大混,未来必然是天下我有啊。
登临将天天抱起,搂在怀中,用额头轻抵天天毛茸茸的身躯。
——天天,小狗的名字叫天天,他记得自己在最后一刻忽然喊过这个名字。记忆断篇的最后时刻,他嘶吼着这个名字,心仿佛要碎裂了,感受到极大的痛苦,现在尚记忆尤新。
现在,他有所明悟,这只小狗——天天对自己的真的真的很重要。
“呵呵,小哥身子骨很强啊,你穿得单薄,我这里有套棉衣,先借你穿吧。”季头儿指向摆在登临脚边的一套军用冬衣,“不用和我客气,你东家和我有些交情的。”
北疆一日入冬,登临现在穿得还是单薄的秋装,一袭伙计长衫穿在外,内里就是一套底衫,仅此而已。
登临笑着摇头,就算外界再冷一倍,他都不会感到寒冷。
“呵呵,小伙子火力旺啊,我向你这么大时,也常这样。”季头儿笑道,“随我走吧,我送你下城墙。”
燕京城墙是军士禁区,如果没有通行令牌,登临是走不出去的。
季头儿领着登临走出藏兵洞,向城墙出口走去。
夜色深沉,鹅毛大雪还在下,城墙之上已堆积厚厚的雪。城墙之上,每隔百步便置放着一个火盆,其中燃烧着松脂和干柴,火光在寒风中飘摇,将或明或暗的光投射而来。城墙之北,是黑黝黝的塞外蛮荒,偶尔传来悠长的狼嚎。城墙之南,则是燕京城,此时整座城市已经入睡,城北属于节度使府和重要官员的地盘,火光还稀稀拉拉的,其他部分则是黑漆漆的,举着火把的巡城士兵穿行其中,就似深海中遨游的光虫。
穿着厚厚冬衣的军士在城墙上巡逻,当走到季头儿近前时,季头儿就会主动掏出腰牌,以供查验。龙家治军严格,城墙是城防重地,不容有失。
登临抱着天天,跟在季头儿身后,二人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走下城墙。
登临正欲告别,不料季头儿一拍脑门,“瞧这记性,现在是宵禁,若没有我相送,你铁定会被抓的,既然如此,送佛送到西,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取马。”他扭头快步向马槽走去。
登临没有阻止,目送季头儿远去,他浑身发软,疲累得紧,就想返回小屋,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冰天雪地中,实在不想飞檐走壁了。
登临边等季头儿,边回想,自己状态如此之差,但和天天安然无恙,看来,那个叫伍伦的家伙被自己解决了。他低头,疑惑地看向怀中的天天,那个时候,自己急怒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你
是夜,节度使府。
龙思思安静地坐在灯烛之前,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副图画:缤纷大雪和巍峨远山之下,破败的村庄前,被迫离家的老人依依不舍望着家园。
数列奇特的字迹被书写在画作一侧: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龙思思轻轻一叹,她如何不明白登临作画的用意,“登临君,若没有承平的天下和英明的君臣,何来百姓安定的生活。”她低声呢喃。
卫小丫侍立在龙思思身后,眨着迷蒙的大眼问:“大小姐,你和登临究竟是啥意思啊,他究竟是帮你,还是不帮啊?”
龙思思苦笑:“帮,也不帮。”
“帮,不帮?”卫小丫张了张嘴巴,无力的拍了拍额头,“唉,你们聪明人的世界太复杂,小的我脑力有限,实在是弄不懂啊弄不懂。”
龙思思将画卷小心翼翼卷起,递给卫小丫,“拿去还给清均吧,省得这家伙念叨……”她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恼色,“这家伙,没有哪次是不给人添堵的,真是恼死了。”
大小姐说的是登临呢,还是清均公子啊。卫小丫接过画卷,看了眼龙思思,烛光辉映下的大小姐侧脸,就如玉石一般,绝美中透着坚定与自信。卫小丫犹豫了一下,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吞进肚中。
“乌孙家的人出城了吗?”龙思思忽然问。
卫小丫点点头:“据探子回报,乌孙家的两个人于夜间出城,可没有看到那个来自天行宗的家伙。”
“宗门……”龙思思的美眸凝住着灯烛,“没想到,乌孙家居然能联络到宗门的人,而且还是五宗之一的天行宗,真真是小瞧了他家。”
卫小丫咽了口吐沫,道:“大小姐,我听说,你答应了乌孙家的求亲啦,你知不知道,他家的大公子是地地道道的纨绔?”
“如何不知,乌孙家倒是打得好算盘,妄图以联姻和宗门压迫,吞并咱家,”龙思思美眸中闪过光华,“此间先布局,待下聘之日,我会带精锐前往虎踞城,哼,到时看看,究竟是谁吞了谁。”
卫小丫吐了吐舌头,“乖乖,大小姐,你这招好厉害,可是,到时毕竟是去人家地盘上,万一……”
“小丫,你跟我到现在,有无见过我失策的?”龙思思看向卫小丫。
卫小丫歪着头想了想,“那倒是没有。”
不过,卫小丫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大小姐大事小事,的确算无遗策,唯独对那登临,却是一次也没有算准过。
#
季头儿与抱着天天的登临共乘一匹战马,在纷飞大雪中前行,穿街走巷,经过数次巡城士兵的盘查后,终于到达西城的吴家商铺。
暗夜深沉,从外面看,吴家商铺静悄悄的,漆黑麻乌,显然,大家伙已经熟睡。
登临跳下马,对季头儿儿抱拳,以示感谢。
“呵呵,小哥不必多礼,天寒地冻,快些进屋吧。”季头儿笑道,拉起缰绳,座下的战马顿时转向,向来路行去,渐行渐远。
这么深的夜,敲门就不必了。登临走到院墙前,抬头看了一下方位,双腿发力,拔地而起,胳膊在院墙上借了点力,便跃入吴家外宅。他虽然浑身无力,但发力翻越围墙还是能做到的。
他落地后,刚将天天放到地上,忽然,心有所感,扭头看向一侧。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接着夜光,登临识出,正是刘玉娟。
这么晚了,她还在等我吗?登临心中一暖,向刘玉娟挥了挥手。
刘玉娟走出屋檐,向登临走来,“据说,龙家大小姐是位绝色佳人,你和她相处的还算融洽吧。”
皑皑白雪映照之下,显露出刘玉娟冰冷的脸。
登临嘴巴张了张,大半夜的,她不睡觉,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这个还你。”刘玉娟将手一抬,一件物什向登临飞来。
登临手掌一伸便接着了,此物入手甚轻,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用树叶制作的小鹤,小鹤栩栩如生,静静趴在登临掌心,仿佛随时会展翅飞走。
这只纸鹤,是前两天散粥时,登临制作送给刘元娟的。
“登临,别忘了,你是晶晶未来的夫君,我家最恨三心二意的男子。”刘玉娟继续说道。
靠,这妞吃错药了吧,怎么和老吴一个德性,就爱乱点鸳鸯谱。登临摇了摇头,将小鹤塞入怀中,转身向自己的厢房走去,今天这一战实在是太累了,他现在就想爬上床,再美美的睡一觉。
忽然,登临耳后传来破空之声,他的反应何等灵敏,一转身胳膊再一抬,就抓住了袭来之物,入手温暖柔韧,富有弹性,居然是刘玉娟的小腿肚。
原来,这是刘玉娟一记侧踢。
刘玉娟被登临握住小腿,身体不禁轻轻一抖,羞恼地瞪向登临,“据说,你身手了得,改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晚就比比。”
刘玉娟说罢,又是一记肘击攻向登临胸腹。
登临撒手,一个滑步,躲过肘击。而刘玉娟的攻击是招连环,已然变招,继续追击登临。
于是乎,刘玉娟攻,登临守,二人在吴家晒场之上,斗了起来。
刘玉娟的真实战力是玄阶中段,不属于元力流,也不是体修,而是古武流派,但和登临相比,差距甚大。登临毕竟曾是巅峰强者,武意浩瀚,战斗直觉灵敏,能甩刘玉娟几条街。更别说登临爆发的状态了。
登临感念吴掌柜之恩,自然不会对他的小姨子有恶感,心中早将她定义成女武痴的,对今晚的这番交手,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然而,他今天实在是太疲倦了,破除宇宙规则封印,再次启用禁忌之力,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所以,他的状态很差,提不起战意,只想凭借敏捷的战意防御,不想进攻,以至于被刘玉娟打的节节后退。
“还手!”刘玉娟低吼,她察觉出了什么,登临防守有条不紊,滴水不漏,明显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可他为何不进攻?而且,他的身法有时会出现凝滞,显露出破绽,但未等刘玉娟抓住机会,总会被他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技巧弥补。
刘玉娟打的非常憋屈,感觉空有一身力量和技巧,似乎全打到棉花堆上了。
你这个傻瓜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刘玉娟和登临过了几招,心中就已有明悟,登临的实力应比自己强,要知道,有效防御比进攻更困难,仅此一点就能说明。更何况,登临施展拳脚时,显露出的武意和身体的控制,明显比刘玉娟要高出许多。
但这一点更让刘玉娟恼火,他为何只守不攻,他为何处处示弱?刘玉娟性格刚烈,对武技有执着的追求,认为登临这样做,是对自己的蔑视。
又或者,这个家伙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如此示弱?刘玉娟想,瞬间又发觉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问题,立马将这个想法充实一下,——嗯,是对晶晶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浑然忘记,自己一直以来,对姐夫将晶晶许配给登临的事,一直认为是无稽之谈,也是坚决反对的。
天天站在雪中,张着大嘴注视着登临和刘玉娟相斗。
登临老大和人战斗,做为小弟该如何做?当然是忠字当头,一狗当先啦。可是,如果,老大是和未来丈母娘打架的话……
天天小心翼翼瞥了眼不远处的阿美,阿美也正盯着它,眼中威胁的意思非常明显。
好吧,老大和丈母娘大人不过是打情骂俏罢了,老子围观。天天乖乖的跑到屋檐下,趴下身子。
我让你防!刘玉娟的美眸之中闪过一抹光华,后退半步,右拳回收,身体成蓄力姿势,气势突涨,紧接着,她周围的虚空微微一震,右拳击向登临,她拳头周围的虚空随之扭曲,这是拳速突破音障形成的。
这一拳蕴含的力量非常大,速度也很快,牢牢锁定登临的前胸。不过,刘玉娟并不指望登临被击中,凭借登临展现的技巧和灵敏,应该可以避开此拳。这一招本来就是虚招,厉害的是后续发招。只要登临闪躲,后续的连击就可派上用场,这可是师尊传授的绝学,刘元娟还从未在人前施展过。
诚如刘玉娟所感觉的那样,登临无论在应变还是实力方面,比刘玉娟要强,而且,登临并不想和刘玉娟打,他疲倦的很,只想回到小屋中,躺到床上,美美的睡一觉。他想要尽快结束比试也不是没有办法,施展身法脱离或者一招精妙的反击就可以做到。
然而,登临和刘玉娟过了几招后,一些碎片化的记忆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主角仿佛是自己,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自己又像是旁观者,又像是亲历者,非常奇妙的感觉。
地址正是在北城外的那片山地,天空中闪耀着北斗七星,胸膛的北斗七星疤痕流出鲜血,绝强的力量在体内奔流,以及屠杀一切的疯狂欲望……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稍纵即逝,就像是普通人的梦境,在展现时尚显得有些清晰,可展现后却极难再现,反而消逝的非常快。
登临细细品味,想要抓住这些残破的记忆,所以,全凭战斗本能与刘玉娟过招。他体力匮乏之下,全守无攻还是能做到的,只不过在有的时候,在湿滑的雪地上边闪避边格挡刘玉娟精妙的武技,身形显得凝滞。
当刘玉娟聚力施展重击的前一刻,登临忽觉胸前异样,一个小东西掉从怀中掉了下去,他下意识的看去,原来是衣襟的扣子崩了,令衣襟的上半部分敞开,那只小鹤从怀中滑落,掉在雪地之上。
恰在此时,刘玉娟重拳挥了出来。
登临的意识顷刻回归,那些碎片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化为虚无。
登临武意深邃,对刘玉娟攻击做出正确的判断,——此后必然是精妙连击,正面对轰是最愚蠢的,唯有闪避或者格挡卸力。
不过,无论选择何种方法,都将陷入纠缠,小鹤都会被二人的脚踏烂。
其实,登临的意识完全不用回归,实力的差距摆在这里,武意指导下的战斗本能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可是,他的意识偏偏回归了,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小鹤很重要。
刘玉娟的重拳裹挟着巨力和犀利的破空声,转瞬即至,登临即没有闪避,也没有格挡化力,而是选择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向前半步,迎向重拳,迅疾转身,将后背暴露在重拳之下,并把后背肌肉紧绷,以迎接重拳,同时,微微弯腰,伸出右臂去捡落在地上的纸鹤。
当登临的手触及纸鹤的那一刻,刘玉娟的重拳已到。
这个家伙要干嘛!刘玉娟的美眸之中闪过惊诧和慌乱,急忙收力,她料定自己这一招朴实直拳是击不中登临的,——自己只是想教训一下登临罢了,可没想过,真正的伤他。
刘玉娟清楚自己的力量,这一击力道很大,若是落实,就算是城防士兵的重盾都能打碎,人的身躯必然受不了。
然而,刘玉娟的拳速太快,而登临转身又实在太突然,太出乎意料,重拳的力量已经凝聚,刘玉娟在匆忙之下,又能卸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