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好大的气力。登临暗道。
兀那伸出胳膊,手指摇摇点了一下登临,嘴角显露狰狞之笑,接着拨转马头,和两名卫兵向大营跑去。
“是他!就是他!”天启在兀那的意识中咆哮着,“给本尊杀死他,夺走他的挚爱,泯灭他的希望,本尊要让他的灵魂被永世的痛苦煎熬!”
兀那嘴角弯了弯,用意识道:“尊者大人息怒,兀那会如您所愿。待会儿您就会看到,兀那会将恐惧与绝望带给他的部下,一点一点泯灭他们那脆弱的希望。”
接着,兀那对身边的亲卫道:“传令古丽都,可以开始了。”
“遵大将令。”亲卫扬鞭,跑向营地。
半柱香后。
“呜——”兀那军营中响起悠长的号角声,羯人战士所在的营区,营门全部被打开,强悍的羯人战士,身着藤甲,手持双斧,排列成整齐的军阵,从营门走出。
“传令,全军戒备。”龙思思轻喝。
她的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战士们按照事先的部署,进入各自的战斗岗位。
弓箭手手持长弓,接着城垛的掩护立于城垛之后,刀盾兵长矛兵守在弓箭手身边,组成小型军阵,部分战士负责操控城防器械,近战武器就摆在他们身边,敌人一旦突破到近前,就操刀子上了。
重甲军一部分列阵于城墙上,一部分则作为机动力量列阵于城墙内侧的行军甬道上,他们是城池攻防的中坚力量,一旦敌人冲上城墙或突破城门,他们必须立即扑杀。
“有些不对,”百里追星双臂撑在一处城垛上,仔细观望,“他们不用云梯,怎么攻城?而且,人数也不对。”
羯人战士从军营中出来,乌压压摆成军阵,向龙堡压过来,这些战士全部手持双斧,没有一个扛着云梯,也没有扛着云梯的其他营士兵跟随。
压过来的羯人军团人数约为三万,相较于龙堡守军,是个庞大的数字,可与兀那二十余万大军相比,规模着实小了一点。
“是有些不对。”登临蹙眉,望向以正常步速逼近的羯人军团。这些羯人战士煞气很重,一些战士在行进时,还会仰天发出咆哮,像野兽多过像人,加上他们的纹身,更衬托其野蛮残暴。
龙堡城墙又高又厚,这只军团如果不借助云梯等工程器械,那就只能用手中的双斧砸城墙了,就算守军不管他们,任他们随意砸,等将城墙砸出窟窿,黄花菜都凉了。
羯人军营的营门大开,没有继续增兵,其他军营的营门依然没有打开的迹象,显然,兀那就派遣了这支羯人军团出战。
“兀那绝不会出昏招,他意欲何为?”龙思思皱眉思索。
三万羯人军团在刚才兀那驻足的地方停了下来,距离龙堡三百步外,恰在龙堡远程武器射程之外。
隔着三百步,龙堡守军甚至可以看清,这些羯人士兵眼眸如野兽一般的凶光。
兀那军营中,汉人们的哭喊声更加响了,同时夹砸喝骂和鞭挞之声。
该死!龙思思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张俏脸瞬时变得惨白。
诛心之计
兀那军营中军大帐,兀那坐于主将大椅上,从胡姬手中接过酒碗,边饮酒边用意识说:“尊者,汉人崇尚礼仪,注重忠孝仁义,而登临被元帝封为天下少帅,受汉人敬仰,看来,他也非常享受如此荣耀。”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才是宇宙真理,上古先贤之所以要行毁灭之道,就是因为要惩罚这些曲解先贤之意的生灵。”天启冷声道,“兀那,你为何对本尊说这些?”
“好让尊者知晓,即将一战,我就是要当着他部下的面,狠狠践踏他享受的荣耀,又或者,他轻率出战,追逐那永不可及的希望时,我亲自送他堕入绝望深渊,”
兀那轻笑,“据闻者尊及您的族人,喜食绝望、恐惧、愤怒之情绪,可惜,尊者今日不能亲至。”
“嗯,你做的很好,本尊意识尚在重构,不能维持太久,此战你可尽情发挥,不要让本尊失望……”天启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
“必不让尊者失望。”兀那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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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堡。
龙思思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大将军运筹帷幄,很少会如此失态,登临感应到龙思思气息的变化,关切的看向她:“思思,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龙思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朱唇一咬,做出了决定,她注视着登临,正色道:“登临君,答应思思,待会儿无论所见所闻为何,切不可出战。”
“为何?”登临和百里追星好奇的问。
“不要问为什么了,”龙思思的蓝眸中闪过一抹绝强,还有隐隐的泪光,“事后,就说……就说是思思强令各军,不得出战,事后如何,均由思思承担。”
“大将军,你究竟说什么呀?”刘玉娟蹙眉问。
然而,龙思思不再言语,双目望向战场,她双拳紧握,娇躯微微颤抖,登临从未见过龙思思如此模样,他能感受到龙思思内心的挣扎和不甘。
登临了解龙思思,她既然不愿意说,就不会说的。
登临疑惑的望向羯人军团,无论如何,答案必然很快揭晓。
汉人们的哭喊声越来越响了,很快,衣衫褴褛的汉人被羯人战士押着,自羯人军营营门出现,汉人们被草绳绑缚,串在一起,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步履蹒跚的鱼贯走出营门。
约莫三千余汉人被一支羯人千人队押着,行出营门,在羯人军团后约百步的距离停下。汉人们哆哆嗦嗦围在一起,哭喊着、哀求着,然而,换来的只是异族的喝斥和皮鞭。
龙堡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骂开了。
“妈的,该死的胡人,有本事和老子真刀真枪厮杀,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
“少帅,大将军,老子请战!”
“娘的,和胡人拼了!”
这些战士在月余前还是纵横北疆的马匪,虽然被龙思思操练了一番,但匪性尚存,此刻,见同胞被异族凌辱,顿时群情汹汹。
“司马鹰,传本将军令,各军谨守职司,如有擅离者,军法队立刻拿下!”龙思思传令道。
“遵大将军令!”司马鹰领命,飞奔而去。
先前随兀那传令的羯人战士驾马跑到羯人军团阵前,对着龙堡大叫道:“汉人们听着,传我军大将令,素闻无双少帅麾下重甲军战力无双,大破匈奴三万勇士,现我军以同等数之战士,邀重甲军一战。大将承诺,仅此一军,不派兵增援,如重甲军能穿透我军阵线,则可将这些汉人带走。”
“无耻!”刘玉娟轻啐。
龙堡之上刚刚被龙思思军令压下的群情再次沸腾,士兵们立马又骂开了。
“你丫的三万大军邀战少帅两千人,也好意思出口?”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无耻的!”
“他妈的,你们这些龟儿子,就懂得以多欺少……”
龙思思不得不再次传令,令汉军们停止喧嚣。
那羯人士兵继续道:“无双少帅怕了也没啥,我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斩杀百人,直到重甲军出战。”说罢,他举起胳膊,猛地一挥,押送汉人的羯人战士手起斧落,百名汉人身首异处,命丧黄泉。
“登临君,不要出战,不要……”龙思思忽然紧紧抓住登临的手掌,眸子泪光隐现,“一切罪责,思思来承担,你依然是天下的少帅。”
登临的心被狠狠触动了一下,他明白了龙思思之前话语的意思了,亦为龙思思的情义深深感动。
龙思思并非畏战怕死,若如此,也不会与登临共赴龙堡这处绝地了。很明显,三万羯人战士绝非三万匈奴骑兵可比,两千重甲军出城与之一战,毫无计谋可用,全凭硬碰硬,绝对凶多吉少。理智一些的统帅,在敌众我寡时,绝对不会这么做。
兀那的计谋非常狠毒,击败重甲军仅仅是次要目标,他的主要目的,是诛心,诛的是汉人的心,是登临的心。
登临是天下的少帅,是汉人们的希望,众望所归,登临也以此为重任。如果,登临不出战,眼睁睁看着同胞被一批批处死,对其和龙堡守军的内心,都是极痛苦的煎熬。
此消息一旦传出去,登临威信必然大损,许多汉人必然对他丧失信心。
可若出战,重甲军会被三万羯人磨死。
兀那承诺不派兵增援,可万一他讲话不算话,忽然挥师群殴呢?答案不言而喻。
兀那的计策又很巧妙,他将三万匈奴骑兵与三万羯人战士划等号,这样子传出去,对五胡联军的威名没啥损伤。匈奴骑兵和羯人战士称冠五胡,以三万羯人战士出战,并不显得那么失衡。
此外,他不要求重甲军击溃羯人军团,只要求重甲军戳穿羯人军团,不知底细的人听来,会认为兀那又降低了重甲军的难度,如若登临不出战,其先前战胜匈奴骑兵的辉煌和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登临若出战,重甲军被击败,登临的神话,也将至此终结。
战与不战,对于登临,都是绝路。
龙思思的选择,不让登临出战,并将所有骂名由自己揽上,的确算是上策。
只是,登临若同意龙思思如此做,他就不是登临了。
“思思,你不必如此。”登临注视着龙思思,清澈的眸子中俱是温柔,“如果,登临不能救助这些百姓,又何德何能,位居少帅之位。”
“可是——”龙思思睁大眼睛,欲再分说,然而,登临的手指轻轻按在龙思思的樱唇上。
“天之将倾,山河鬼哭。承蒙陛下信任,委登临少帅一职。”登临扭头望向那些汉人,双眸亮如星辰,一字一句道,“可若登临闻哭声而无动于衷,又如何横刀,如何匡扶这将倾之天。”
刀与斧
数千汉人俘虏的性命与全天下汉人的性命孰重孰轻,况且,这数千汉人俘虏随时可能命丧黄泉,答案似乎并不难回答。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登临就无法回答,因为,在他看来,人命是无价的。一条人命,与一千条人命、亿万条人命相比,不显得一定卑微。
但是,登临知晓一点,如果,今天他不出战,任由羯人士兵将这些汉人俘虏残杀,那么,今天这一幕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诚如他对龙思思所说,自己连这数千汉人都不愿拯救,又如何能成为天下人的少帅。
心之所安,便是故乡。有些事,即便千难万难,也要去做。
咚咚咚,龙堡响起战鼓之声,含有一定韵律,这是汉军战士的出征之鼓。城墙上的守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视线向重甲军的方位汇聚。
“登临君……”龙思思紧握双拳,目视登临身着重甲的背影向城门行去,他的身后,一队队重甲战士正迅速集结,战士们重甲战靴踏地的声音在整个龙堡回响。
此次出战和对战匈奴骑兵时大不同,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是一场几乎必败的战斗,可能,所有人出去后,就不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