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 半天云vs五胡
这片战场，不会也是如此吧？灵臣纵马向战场疾驰，并尽量将玄阶神识撒开。他距离战场尚远，就算是跑在前面的灵涛和骑兵们，也最少需要半柱香时间才能接触到战场外缘。所以，他神识还不能探查，战场的土地是否也吸食人血。
战场的喧嚣声冲击着灵臣的耳膜，随风送来的血腥气几乎点燃灵臣的血液，他渴望战斗，但现在必须忍耐，如果这里也和灵泉那里一样，那就真是大事不妙了。
半天云的虎翼军与匈奴骑兵的战斗是从午时开始的，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小半天，灵臣到来时，战场形势已经初现明朗，匈奴骑兵开始败退。当巴图冲向自家骑兵本阵时，因为他是在战场之外，从匈奴骑兵本阵看去，只能看见一支自己人马处于远离战场之地，受纷乱的战场形势影响，若不仔细分辨，是瞧不出这支人马是跑向自家本阵，还是从自家本阵跑出去的。
匈奴骑兵甲天下，但就算是其全盛时期，其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
匈奴骑兵的优点就是其超强的机动力、冲击力和战士彪悍的个人战力，其缺点就是军队的韧性不足，用通俗的话说，他们是打顺风仗是把好手，但若是打艰难之战，则就是渣。
这是游牧民族本性使然。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逐水而居，其温饱完全是看老天爷的安排。若老天爷心情好，当年气候温和，水草茂盛，牧养的牛羊群生长的好，则他们可以吃饱肚子，便还能安安分分的。一旦老天爷心情不好，遇到大雪或者蝗灾瘟疫什么的造成食物短缺，他们便聚集成军队，袭扰劫掠汉人边地。
所以，匈奴骑兵骨子里就是成建制的马匪强盗。他们是马匪强盗，自然拥有马匪强盗的特质，——劫掠时战力飙升，一旦踢到铁板，便不会硬战，而是风紧扯呼。
登临率数量占据绝对弱势的重甲兵能大败匈奴骑兵，重甲兵的强悍战力是重要原因，匈奴骑兵只能打顺风仗秉性也是原因。
“啊，斯巴部落的人跑啦！”匈奴军本阵中，距离巴图较近的一名骑兵大叫。他从巴图几人的服饰分辨出了他的部落名称。
当这货过一会儿方发现喊错了话，他定睛一看，这支所谓的逃兵并非逃跑，而是向自己这边跑来，可已经晚了。
“啊，该死，斯巴部落就是狡猾！”
“妈的，老子们在这边流血，他们却溜了，是急着回去抢老子的女人和牲口吗？”
匈奴的许多习俗还停留在原始社会，一个部落的男丁如果损失过多，失去自保能力，就会成为别的部落的劫掠对象，不论该部落的男丁是为了匈奴大家庭的利益捐躯还是被别的部落干掉了。这也是匈奴骑兵战斗韧性不足的重要原因之一。
试问，战士在外征战，如果战死了其家庭不会被抚恤，反而会被劫掠，谁还敢在对外战争中为了匈奴玩命呢。
“妈的，这仗没法打，老子也不干啦……”
“跑啊，斯巴部落的人能跑，咱们干嘛不跑！”
于是，数名位于本阵外缘的匈奴骑兵从队伍中冲出，向巴图的方位逃跑。
由此，匈奴骑兵的士气如倒下的多米诺骨牌般迅速蔓延——逃跑一旦开始，便从数个人迅速发展到数十人，百人……
如溃堤一般，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兵不再与虎翼军战斗，而是调头逃跑。
匈奴骑兵本就斗志不高，被半天云的虎翼骑军压着打，一旦出现溃逃，很快就如雪崩一样，造成战阵崩溃。
数万骑兵全线崩溃，仿佛被水泼的蚁群一样四散逃跑，而虎翼军则士气高昂，战力倍增，大加屠戮转身逃跑的敌人。
被汉军杀得胆寒的匈奴骑兵拼命逃跑，虎翼军再后追杀，逃跑的路线上尽是匈奴骑兵的尸体。很快，逃跑的匈奴骑兵先头部队逼近联军大营。
然而，匈奴骑兵并没用冲击联军大营坚实的营门，他们沿着大营外沿奔逃。匈奴骑兵的士气已经奔溃，也被汉军杀怕了，他们对联军失去了信心，在几名德高望重的首领带领下，向北方奔逃。他们当然不是去进攻燕京城，而是准备径直逃回自家老巢。
按照常规战略，骑兵既然败了，五胡联军应该谨守大营，以大营的防御抵消骑兵的冲击力。五胡联军的大营就似一块巨大而坚实的铁盘，凭借虎翼军这柄小榔头，肯定是敲不破的。
“呜呜呜——”五胡联军的军营中响起急促的号角声，这不是收兵的号角声，而是命令进攻的号角声。
联军大营的好几座营门打开，涌出无数士兵。这些士兵不是骑兵，而是一水的步兵。从他们身着的服饰来看，大多是汉叛军，也有羌人、鲜卑士兵和氐人士兵。
五胡联军中，匈奴骑兵以机动力和冲击力著称，羯人战士则是步兵称雄，至于另外三支胡人部族——鲜卑、羌人和氐，则只是趁火打劫的打酱油角色。
这些冲出来的胡军大多手持弓箭，肩背箭壶，也有一部分手持刀盾，他们居然是轻装步兵中的弓箭兵和刀盾兵。
如果是两军对垒，步兵相攻时，弓箭兵出击，可以起到射杀敌军，削弱敌军冲击力的作用，而刀盾兵能够掩护弓箭兵。即便如此，如果敌军步兵冲击过猛，弓箭兵往往射出几箭后在刀盾兵护佑下拔腿就跑，跑入本阵之中，以免被敌军冲上来砍了。
可是现在的状况，对于这些冲出来的弓箭兵和刀盾兵来说，身后只有大营坚实的营寨栅栏，没有可以穿插后撤的友军战阵，他们面对的也不是速度慢的步兵，而是轰隆隆如山崩一般冲过来的精锐骑兵部队。
让他们对付汉军虎翼军，恐怕只有机会射出一箭，就要被汉军撵着屁股追杀了。骑兵追杀轻装步兵，就是单方屠戮。
——这哪里是出击，分明是送死啊。
弓箭兵和刀盾兵被军官驱赶着乱哄哄涌出营寨门，不到一会儿数量就达到五六万，他们排出乱糟糟的军阵时，虎翼军的先锋已距离他们一箭之地。
也就是说，弓箭兵即便现在射箭，也来不及了，就算现在转头逃跑，也很可能被骑兵追上。
——果然是经典地送人头。
胡军轻装步兵闹哄哄的骚动着，这些人不是傻子，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军官们大呼小叫地谩骂着，以弹压骚动的部下，五胡军的军纪非常野蛮，部下作战不利，直属军官将承担连坐之罪，所以军官们不敢不卖命弹压。
可士兵人数太多了，有那弓箭兵不听号令，胡乱射出箭矢，也有那士兵不听军令，转身逃跑。军官们急得跳脚也是无用。
“哈哈哈，这是姑奶奶瞌睡了，老天爷就送枕头啊，传本将军军令，冲击军阵，杀光这些软脚虾。”半天云哈哈大笑，她若连这等浅显的战机都抓不住，就愧当李广将军之后了。
“咚咚咚——”汉军军阵中战鼓雷动。
汉军骑兵们士气大盛，驾驭战马冲向胡军的轻装步兵军阵，就如数万猛虎扑向羊群。
780 血流之地
汉军骑兵的冲锋极快，胡军弓箭兵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矢仅仅造成骑兵部队皮毛之伤，骑兵前锋部队便已狠狠插入到胡军军阵之中。
“啊——”无数胡军恐惧大叫，——他们除了恐惧大叫，再无其他方法。弓箭兵手中只用弓箭，没有刀剑，与强悍的骑兵近战，和手无寸铁无异。刀盾兵手中的木盾对抗战马的冲击和践踏，也脆弱的和纸糊没什么区别。
胡军恐惧的喊叫是短暂的，很快，就被汉军马刀劈入血肉骨骼的声音与临死前绝望的呼喊替代。
骑兵冲入轻装步兵军阵，就是洪水冲入肥沃的麦田，这已不是对等的战争，而是单方的屠戮。
五万虎翼军冲击之下，无数胡军轻装步兵被屠戮，军营之外喊杀声和惨叫声震天，骑兵部队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浓浓的血腥气，让人闻之欲呕。然而，处于战场之中的汉军骑兵被血腥气刺激，杀意更盛，煞气冲天，就连他们骑乘的战马，也被沾染了血腥煞气。
轻装步兵军阵顿时崩溃，无数士兵扭头就跑。然而，五胡联军的指挥官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军队正被碾压，营门依旧大开，无数士兵仍然从敞开的营门源源不断涌出。
这样，崩溃的士兵在往回跑，而大营中的士兵在往外涌，人流相撞，又造成无数人被自己的战友践踏，也令营门处混乱，令战败的恐慌向军营内蔓延。
“胡人的统帅，莫不是猪脑袋？”虎翼军统帅半天云喃喃道，目光扫视遍布尸体的战场。不到半个时辰，应该有五六万五胡步兵被虎翼军击杀。就连半天云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取得这么大战果。
要知道，五胡联军就是靠骑兵杀入中原的，是骑兵作战的行家。即便他们的轻装步兵被骑兵突破阵线，也有许多招化解。毕竟，不远处就是联军大营，主力部队所在之地。例如，可以利用骑兵骚扰汉军，将轻装步兵撤回来，也可以派精锐的羯人军团出营，接应轻装步兵。
可敌人似乎并不想挽救军营外这近十万的轻装步兵，让他们出来送死。
而且，敌人明显还在出昏招。军营营门大开，无数士兵源源不断涌出来，其中没有精锐的羯人军团，也没有可以克制骑兵冲锋的长矛兵，依然是手持刀盾和普通长矛的步兵。
——这是不断送菜的节奏啊。
仗若这样子打下去，虎翼军甚至可以冲入五胡联军军营，直捣中军了。
五万虎翼军若能击败近两百万异族大军，这是李家先祖都会从祖坟中蹦出来大笑的辉煌壮举啊。
半天云并没有被胜利冲昏脑袋，如果五胡联军如此愚蠢，就不会对汉人天下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天下第一雄城——中京，也不会陷落了。
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了呢？半天云皱眉。
一名传令骑兵策马跑了过来，骑兵跃下战马，在半天云身前敬礼道：“启禀将军，王将军已接近敌军大营左寨门，现请示请将军，是否冲营？”
传令兵口中的王将军率领的是虎翼军中军的万人队，左寨门也是五胡联军的主寨门之一。如果将五胡联军大营看作一座城池，那么主寨门就是主城门。如果主寨门被攻克，对于联军军营来说，极可能造成倾覆之险。
“胡人这么做，难道在军营中设了什么陷阱？”半天云的秀美扭成好看的弧线。
可一军主力之军营乃是要害中的要害，是大军的根本，不容有失的，自古至今的战争中，即便再愚蠢的将军，也不会再这样的地方为敌军设置陷阱，除非是以空营诱敌。可这里地势平坦，站在高地可将胡军大营一览无遗，胡军大营那密密麻麻的人头显示，绝非空营。
半天云心中的别扭感越来越强，却就是不明所以，她又道，“去个人问一下，龙将军的军队距离咱们这里还有多远？”
半天云话刚落下，身后传来隆隆战鼓声，她扭头看去，在那遥远的草丘之上，越来越多的骑兵登上草丘之顶，那高高的旗帜随风飘扬，无双两个在招展。
“啊，是无双军！”
“龙将军来啦！”汉军战士们欢呼。
半天云的唇角扬起冷酷笑意，龙一来了就好，有他在外接引，可以无虑了，不论胡人大营中有何古怪，总要冲进去见识一番的。
“传令全军，给姑奶奶冲——”
“云将军，不可，不可再杀啦！”一个声音将半天云最后一个“营”字堵了回去。
“是谁——敢乱姑奶奶的军心！”半天云怒喝着回头，目光不仅一滞。纵马而来的小将是从琼华来的那小子，不过军前无儿戏，若他不说出个子丑演卯来，即便他是人间之仙，也要被军法伺候的。
来人正是灵臣，因为从溃逃的匈奴骑兵军阵中凿穿而来，他累得大汗淋漓，浑身衣甲破损多处，其上血迹斑斑，显得非常狼狈，如果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他是是败军中逃回来的。
灵臣驾马冲到半天云前，急道：“云将军，你仔细看战场，”他伸出胳膊，连点几个地方，“你看这里，这里，还有那里！”
半天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三处地方都是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因此躺满了敌军的尸体。
有什么不同吗？半天云凝眉细看，她拥有接近地阶的实力，所以目力敏锐，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同时，她心里那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
“你看地上的血，是不是越来越少啦！”灵臣道。
半天云的视线落向尸体所在地面，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瞳极速收缩。
是了，就是这里！
这三处地方堆积的尸体总共超过两万具，这些人都是战死。两万多战士如站在那里，都极具视觉冲击力，可以用连天接地形容。两万多具战死的尸体所流出的血液，即便不是血流漂杵，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现在看过去，他们流出的血并不多，每具尸体只有身底下接触地面那一小滩，许多尸体只能看见身上的伤口有血流出，却看不到地面之上有积血。
半天云身边的军将们也注意到了诡异之处，一名将军嘀咕道：“啊呀，灵将军说的是啊，当年老子参加荆门一战，当时是被胡军包，我军死的弟兄不到一万，那地上淌的血红压压一大片，也比咱这里多呢……嗯嗯，血腥味也比咱这里浓，真他妈见鬼啊。”
半天云看到的要比普通军将更多，她清晰看见，那些尸体尚还在流血，可血液流到地面后，并未令积血的面积变大，反而积血的面积在缓缓缩小。
781 不会忘记
即便是在沙地之上作战，血液也是缓慢渗入沙子，而不会这样消失。很明显，大地之下有古怪。
“天地五灵，雷灵承天，破邪——天眼开。”灵臣轻讼仙诀完毕，伸出食指指向半天云。两颗绿豆大小的雷灵之花飘向半天云的眼睛。
半天云感觉眼皮一凉，眼前那战场和五胡联军军营的景象就变了模样。一大片若有若无的黑雾笼罩着战场和五胡军营，黑雾宛若活物，如无数巨大的蠕虫一般在接近地面的地方蠕动。
黑色的雾是从地面升起的，在战场和军营上空汇聚成宛若活物的蠕虫。升起黑雾的大地不仅是战场和军营，无双军脚下的地面也是如此。半天云眺望远方，目所能及的地方也和这里一样，升腾着黑色的雾。
“大地刚才还不是这样的。”灵臣忧心忡忡的说，“云将军杀死这些步兵时，才出现这些仿佛笼罩所有地方的黑雾。”
黑雾只能凭借仙诀才能看清，以普通目力是看不到的，就连灵臣的玄阶神识也不能感知。
的确如灵臣所言，起初是没有黑雾的，只是脚下的土地吞噬鲜血和草木的生机，诡异的变化源自于虎翼军的第一阶段胜利。也就是说，大地吸收了五万胡军轻装步兵的精血和临死前的怨气，才会产生如此诡异变化。
大地底下究竟有什么？
诡异的雾气从半天云的眼前消散了。诡雾并未真的消散，它还在那里，消散的其实是灵臣施加的仙诀之力。
半天云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浑身被战意点燃的热血瞬时冷了下来。扩大战果倒是其次的，必须让军队迅速脱离险境才是最重要的。
“云将军，这里必然布置了邪阵，再不将弟兄们撤下来，恐有不测。”灵臣急道。
“传令，全军火速撤退！”半天云大吼。
“咚咚咚！”半天云身后立刻响起急促的战鼓声，这是撤军的鼓点。与此同时，一名军尉举起象征主将权威的虎翼军旗，将旗帜指向胡军大营反方向，拼命的摇动，这也是表示撤军的军令。
在冷兵器交战时代，军旗和战鼓、号角就是传达军令的有效方式，士兵们从军后接受许多军事训练，就是围绕如何执行这类军令进行的。
虎翼军大部分士兵是半天云从西疆带出来的家族战士，整个军队完全按照李广将军传下来的兵法训练，令行禁止早已刻到这支军队的骨髓中，半天云可以像使唤自己是个手指头一般调动这支军队。
撤军战鼓一旦敲起来，整个虎翼军应该立刻停止战斗，迅速脱离战场回归本阵。
然而，出乎半天云等虎翼军将领意料的是，参与战斗的虎翼军战士没有一个人调转马头，他们仍然在战场中厮杀。胡军大营外依然杀声震天，胡军步兵源源不断的往外涌，然后在汉军骑兵的马刀和战马冲击下被屠戮。
“怎么回事？你们没吃早饭吗，给姑奶奶使劲的敲！”半天云气得大叫。
应该是鼓声太小，而战场又太喧哗，所以没有传到战士们耳中的缘故。半天云想。
战鼓敲得更加大声了，敲击战鼓的力士大汉淋漓，战鼓几乎都被敲破了，可远处的战士们一直在厮杀，似乎并未听到军令。
“不是他们听不到战鼓声，”灵臣皱眉，“而是他们被迷了心窍。”
鬼迷心窍？半天云睁大了眼睛，她见过鬼迷心窍之事，深山中多邪祟妖物，深入老林的落单之人会被邪祟迷心窍。可战场之上，近十万人被迷了心窍之事简直太匪夷所思，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得多厉害的邪祟，才能将如此多人的心窍迷惑啊。
“只要施展天尊喝，就可以破除邪祟，可恨我实力不济，如果追星宗主在这里就好啦。”灵臣猛地握拳，“现在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待我冲到战阵之中多喊几嗓子，能救几个人就救几个人罢。”
“师兄，我和你同去。”跟在灵臣身后的灵涛说道。
能够控制十万余人心智又吸收了五六万人鲜血怨气的邪阵岂是好对付的，灵臣和灵涛的实力还不到地阶，一头扎进去的话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可他们义无反顾，——自从他们从军之日起，就已有随时战死的觉悟。
这是琼华让门下年轻之仙们封闭修为加入俗世战场的初衷，唯有亲历战场去经受鲜血洗礼，方可体悟华夏军魂，得证大道。
“姑奶奶随你同去！”半天云斩钉截铁道。
“可是——”灵臣急道，半天云要和自己同入邪阵，这是不要命了么。
“姑奶奶手中的两把刷子，你这两个小崽子还没见过呢，再说弟兄们都是随姑奶奶从西疆出来的，现在落难，姑奶奶怎会袖手旁观。”
半天云扭头看向身后的众将，“如果姑奶奶出不来了，劳烦你们回去禀大帅，就说李燕儿下辈子再随大帅征战……”
半天云顿了顿，又道：“另外，再带话给百里将军，就说……”她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不仅一阵恼火，“就说，让他忘了姑奶奶！”
“红儿，随姑奶奶去！”她轻勒马缰，神驹通灵，轻嘶一声后，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灵臣和灵涛连忙驾马跟随。
半天云驾马还未冲出多远，忽然光华一闪，一名白衣飘飘的男子立于马前。男子距离马儿不足半尺，实在是太近了。半天云惊呼，急忙勒缰绳，可马儿速度太快，如何刹得住。
男子伸出右前掌，按在马儿的额头上。就像是他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时空忽然静止了一般，马儿前冲的势头顿时止住了，而且马儿未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燕儿，你的名字已刻在追星的心中，就算天塌地陷，追星也不会忘记你的名字。”白衣男子柔声道。
“我……你……”半天云红唇轻启，瞪大眼睛注视着白衣人，一瞬间只觉有无数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又化成了甜甜的暖流，流向心间。
灵臣和灵涛勒住战马，二人跃下战马跑到白衣人前，先行了一个琼华门派的礼节，然后喜滋滋的道：“追星宗主，您来得太及时啦。”
白衣人自然是琼华一脉的副宗主，百里追星。
百里追星对二人点点头，笑道：“灵臣、灵涛，你们不愧是我承天一脉的门人，危难之时懂得舍身取义，非常好，待你们回宗门后，自然会有奖赏。”
“谢追星宗主。”灵臣和灵涛喜道。
“喂，你这家伙一来就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姑奶奶的弟兄们还在坑里呢，快想法子搭救啊！”半天云又恢复了泼辣的模样，挑着眉毛叫道。
“燕儿莫急，你看那里。”百里追星抬起手臂，指向胡军大营的上空。
782 笼！
半天云顺着百里追星手指的方向望去，五胡联军那仿佛延伸到天边的营盘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一片银光闪闪的星光。
现在只是黄昏时分，天还没黑，她所看见的，当然不是星辰之光。
“啊，是仙人！”
“是的，仙人啊——”半天云身后的骑兵们纷纷惊呼。
这些星光是御空仙剑的五灵流转之光。此时，天空之上，一个巨大的符文正在淡去，而御空仙剑则越来越多，直到数量达到一百余，巨大的符文才如云烟一般消散。
每一柄御空仙剑之上均站着一名人间之仙，衣衫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那巨大的符文是空间挪移神通，很明显，这些人间之仙并非御剑而来，而是被这枚巨大的空间符文挪移至此。
能施展如此强大神通，将这近百人间之仙集体挪移而来，就算是普通初神也做不到，唯有初神巅峰的人间顶级强者才能做到。
将这些强者挪移来此的人，正是琼华第一强者——晏尊者。
齐聚在燕京城的人间之仙均拥有登天阶以上实力，每一人都是威震一方的强者，能修炼到他们这样的程度，沟通天地得窥阴阳是必须的。所以，当这片战场的血煞之气被大地吞噬后，所有人立马感应到了。
尤其是琼华宗主洛英和雷灵初神雷琼英，二人曾进入异族沟通冥界邪神的神庙，看到过那由无数冤魂组成的黑石之墙，二人从遥远战场感应到的气息与黑石之墙别无二致。
多日的猜测与担忧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冥界强者与军队跨越遥远界域入侵此界需要生灵献祭，遥远的战场正在发生的血腥杀戮，无数战士濒死时的恐惧与绝望，就是开启界域通道的钥匙。
毫无疑问，那里就是冥界入侵的关键地点。
于是，洛英立刻传音晏尊者，晏尊者当机立断，以神识传音聚集包括登临在内的所有人间之仙，再施展大挪移神通，将所有人挪移到了这里。
“醒——来——”
这声被灌注雷灵初神神通之力的天尊喝似从远空中滚滚而来的闷雷，在战场上空炸响。
“醒来——”
“醒来——”
仿佛有无数人在呐喊。
如果半天云还能看见那些诡异似蠕虫的黑气，就会看到，这些“蠕虫”在惊惶乱窜，无数蠕虫则直接被震散。
战场的喧嚣声变小了。
那些汉军骑兵们们仿佛大梦初醒，纷纷回过神来，有的人停止挥砍手中的马刀，有的人勒马停了下来，茫然四顾，有的人虽然还在杀敌，却已没有了方才的疯魔。
“敲鼓——给姑奶奶敲鼓！把弟兄们都撤回来！”半天云扭头大叫。
“咚咚咚——”半天云身后的指挥阵营中，撤军战鼓更加震天，那挥舞战旗的骑手，也更加卖力的挥舞战旗。
撤军的战鼓声终于传进了战场，汉军骑兵们立刻停止杀戮，纷纷调转马头，向本阵撤退，留下身后那层层叠叠的敌人尸体。
危机仿佛在消散。
随着汉军骑兵撤退，杀戮停止，不过，异族步兵仍然似洪水一般，源源不断从营门涌出来。
战场之上，汉军骑兵如退潮一般退去，人嚷马嘶间，每一名战士尽显疲态，不复之前的悍勇。
“半天云，请立刻下令所有战士离开此地，返回燕京！”虚空传来雷鸣般大喝，这是登临的声音。
“遵大帅令！”半天云叫道，立刻命令麾下诸将，带领军队撤离此地，返回燕京。
“燕儿，你不走吗？”百里追星问，他发现半天云虽指挥虎翼军撤退，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离开的意思。
半天云的美眸中闪过决然之色，一字一句道，“自先祖李广以来，李家世代守护北疆不被邪祟侵扰，别人退得，但姑奶奶却退不得。”
“登临，恐怕还是来不及了。”晏尊者注视着地面上的巨大营盘，语气包含忧虑，以他强大的神识，也只能看到鲜血渗入地下后，向地心深处渗透，其他的再无发现。
但他是初神巅峰强者，能够洞悉幽明，而这片大地已经吸收了六万人的精血，最主要的是，战阵之上被杀死的士兵一般会产生巨大怨恨，可他现在却只能感受到微弱的怨力，也就是说，这些战死之人的怨力也被大地吸收了。
恐惧与绝望，就是冥族最爱的食粮。
恐怕，那最后时刻还是无法避免。
登临未点燃魔星时的实力只是玄阶，尚不能御空，就连驾驭仙剑都显得吃力，此时，他与水玲珑同乘一柄御空仙剑。他双目死死盯着地面，未发一言。此时，他胸口的星穴如被火炽般滚烫，心头也涌现浓浓危机感。
他已恍然，上天让他降临此时空，历经千难，等待的，就是此时刻。
“小贼，你看这些异族！”水灵珑指向地面那些在大营外列阵的五胡联军士兵。由于汉军骑兵退去，失去了压力后，联军士兵涌出营门的速度更快了。大营内，号角声此起彼伏，无数士兵从帐篷中跑出，向开放的营门奔去。大营外，士兵们排成乱糟糟的军阵，人头攒动乌压压一大片。
他们中有汉叛军，有身着土布褂外批藤甲的羌族、氐和鲜卑士兵，也有手持双斧、光着布满刺青上身的羯人战士。
登临微皱眉头，五族士兵并未按照各自军阵分别列阵，而是混杂在一起，他们的表情也很不对劲，仿佛笼罩着一层黑气，显得格外狰狞——人类不应该这样的，只有失去灵性的嗜血狂兽才会如此。
“哼哼哼——”虚空震荡，突然响起冷笑之声。
“弱小的生灵啊，居然想阻挡我族降临，真是不自量力啊……”虚空中，一个充满金属质地的声音用蹩脚的汉语说，他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回荡。
忽然，一名汉叛军仰天嘶吼：“啊——”
这声音不像人声，却像绝望的困兽。
仿佛被迅速传染的瘟疫般，地面之上所有五胡联军士兵，无论是汉叛军还是异族，无论身处大营之内还是大营之外，均仰天嘶吼：“啊——”
百万人仰天嘶吼，如山呼海啸，如天崩地裂，嘶吼之中的煞气和怨气直冲云霄，令虚空之上的人间之仙人人变色，一些心智较差的登天强者，甚至出现仙诀运转不灵，令脚下御空仙剑明灭不定，摇摇晃晃，差点一头栽下去。
紧接着，无数异族士兵举起手中武器，劈砍向周围的同伴。
仿佛疯魔附体一般，五胡联军士兵混战在一起，与昔日的战友搏杀，他们双眼血红，厮杀时大吼大叫，也浑身浴血，就似修罗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那血，自然是被他们杀死的五胡联军士兵的血。
这片天地就仿佛一座巨大的囚笼，而近两百万五胡联军士兵就是囚笼之中的困兽。不过，与为生存而战的困兽不同，他们是为了杀戮而杀戮。
百万人级别的嗜血混战，毫无秩序如笼兽般死斗，已经超出了所有人间之仙的想象与认知，包括登临和晏尊者在内，所有人均眉眼狂跳，思绪停滞。
只是顷刻之间，便有十余万人倒下，他们的鲜血和临死前的怨气，被邪恶的土地疯狂吸收。
“快——快阻止他们！”反应过来的晏尊者大喝，御剑冲向五胡大军军营。
人间之间们迅速反应过来，纷纷御剑向下疾飞，从旁看去，就像一颗颗坠向无尽血色汪洋的小小流星。
人间之仙们纷纷施展神通，希望能化解魔怔，但收效甚微。他们每一次施展神通，只在仙诀核心力量笼罩的范围内起作用，被唤醒人数或多或少，少则百余，多则千余。但这反而助长杀戮。
因为这些停止杀戮的人并未恢复神智，他们只是痴痴站在原地，对周围的危险全无反应。他们这般身处杀戮之洋，结局之有一个，那就是被杀戮之洋吞没。
人间之仙们的的介入，并未降低五胡联军的死亡人数，这些异族战士与汉叛军大吼着挥舞手中的武器，将昔日的战友杀死，被冷兵器砍残、砍碎的躯体不断倒下，十万、十五万、二十万……
海量的鲜血渗入越来越邪恶的大地，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片天空变得越来越红，就连刮过的风也是红色的，透着刺骨的寒意。
风中的寒意不是普通的冰寒，而是蕴含煞气，激发着人心底的邪恶与恐惧。
“仙友们，再快些，再快些，不能让胡人再杀了——”洛英以仙诀之力大叫，谜题的答案已经揭晓，冥界入侵需要生灵的鲜血和怨气献祭，还有什么方式能比战争更好。
如果在今天之前，洛英是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动员人间之仙们，去挽救五胡联军的生命。虽然因为五宗信约的缘故，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异族大军入侵华夏，令汉人的山河崩碎，百姓流离失所。但他是汉人，也无数次被汉元帝那句“天之将倾，山河鬼哭”而感慨唏嘘。和无数普通汉人一样，他恨异族，希望少帅能率领大军，将五胡联军击溃，恢复华夏河山。
“洛英，这样不是办法，他们人太多了！”雷琼英大叫。
洛英皱眉，努力将神识向鲜血渗入的大地，和前几次一样，他的神识依然不能探查到鲜血流向的尽头。
忽然，他的神识碰触到什么，就如被针扎一般传来剧痛，令他不禁低哼，脸色一白。神识是人间之仙的灵魂之力，这种疼痛源自于灵魂层面，比肉体疼痛要强百倍。
与此同时，许多人间之仙如洛英一样痛哼。他们也正用神识查探大地之下，所以遭遇了和洛英一样的情形。
所有人火速收回神识。
“大家注意，地下的东西要出来了！”晏尊者大叫，他的脸色不太好。
所有人间之仙停止施展唤醒仙诀，他们纷纷操控御空仙剑悬浮在或高或低的虚空之中，双目死死盯着五胡军营外那原来是汉军屠戮异族的战场。
“桀桀桀，美味的鲜血啊……”那古怪的声音又响起来。
“轰隆隆——”大地震颤，发出巨响，甚至盖过了喧嚣的战场。那片原本是平地的地方，开始崩裂，同时中心处向外鼓，那里的五胡联军士兵立足不稳，顺着斜斜升起的开裂地面滚落，许多人掉入裂缝中。
地面鼓起的范围越来越大，裂缝也随之越来越长，很快范围的直径就超过三丈，通过裂缝，甚至传出风箱一般的呼吸声。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要从地下出来。
“所有人注意，这怪物一露头，就全力用仙诀攻击！”洛英以神识传音。
虚空之中，所有人间之仙高度戒备，纷纷低声吟诵仙诀。天地五灵随之暴躁起来，一个个强大的仙诀被准备着，耀眼的雷灵、青色的风灵、黄色的土灵、白色的水灵和红色的火灵在人间之仙的周围闪耀。这些人间之仙的最低实力亦是登天阶，他们使用的仙诀可令山川崩碎，其威力已超出世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