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新传说·猫咪夜话

  第四十八夜 老汤

  最近天气转凉,冷饮开始从人们的饮食中悄然褪去,“秋冬进补”,加上南方沿海牛肉馆子的侵入,各种牛肉汤店在蓉城也遍地开花。

  几块切得厚厚的牛肉,浇上锅里沸腾的汤,再撒上葱花,香菜,略微撒点盐,浇上辣椒油,便是滋补佳品了。一口气喝下去,肚子暖烘烘的。

  因为做法简单,各家店铺想要脱颖而出,无非从两个方面下功夫。一个是肉质的鲜嫩程度,另外一个,便是各家锅底里的老汤了。

  稍微会做饭的人都知道,一锅积年的、吸收过无数牛肉、鸡肉、菌菇、香料精华的老卤,是成就一道卤菜的关键。

  同样的,一锅吸收了经年累月的肉质蛋白精华的老汤,也是各家牛肉汤馆的制胜法宝——虽然严格按照科学来说,这种天天不断被煮沸的汤,里面的嘌呤和盐分都超标,但往往越不健康,甚至越脏的东西越美味。

  为了把这一锅汤熬好,各店主们也是费尽了心机。

  有的新开的店家在营销上下足了功夫,吸引来了客流,但留不住;有些则会在汤里面加些“浓汤宝”之类的添加剂,刚喝的时候确实也够鲜,但还是抵挡不住资深老饕的品尝。

  相对于这些新开的店,那些本来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店可谓占据了先天的优势,不过在这个做什么都需要营销的时代,各家打出的招牌倒是颇有当年放卫星的气势。

  十年“老店”只是个年轻的弟弟,我有五十年的历史;五十年也不算什么,还有百年老店在上面压着。

  最近我所在的作家群里便在口口相传一家处在蓉城老城区巷子里的“百年老店”。从他们发的照片来看,倒是颇有百年老店的神韵——旧。

  虽然不同的人用不同的相机拍的,滤镜也不一样,但给我的感觉就是旧。从陈设,到皲裂的墙纹,尤其是店主。

  店主是个一头白发的老太太,看起来六七十岁,保养的倒还不错,脸上几乎都没有什么皱纹,可以称得上鹤发童颜了。

  但我从她眼睛里,看出来的是深深的暮气。那双眼睛,就好像藏着一个黑洞,能把所有生气都吸进去。

  本来对这种炒作起来的“百年老店”不怎么感冒的我,看到了这个店主的照片后,忽然产生了去大快朵颐的念头。

  直觉告诉我,在这家店里应该藏着好玩的事儿。

  香。

  真香。

  这是我进入那家“小玉牛肉汤馆”,喝下第一口汤和第二口汤后的感受。

  我虽然不算老饕,也不是美食家,但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但这碗朴实无华的牛肉汤还是彻底的征服了我。

  我几乎是不顾形象的抱着汤碗,一边喝汤一边大口吃肉,直到喝光了最后一滴汤汁,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不过这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儿,因为我环顾四周,几乎所有顾客都是这么做的。

  “一头牛,一口锅,一熬一百年……”

  店门口的大喇叭机械的放着这句咋听起来有点可笑的话。在正式喝下牛肉汤之前我是嗤之以鼻的,但现在我相信了。

  不是百年老汤,熬不出这个味儿。

  好不容易从鲜美的味道中回过神来,我才开始打量起这家店铺。

  它处在老城区一个很偏僻的小巷中,就连老榕城人也未必能找到,店面也很小,墙壁斑驳的像是长满了老人斑的脸。

  即便如此,也架不住来喝牛肉汤的人的热情。排队的人从店门口一直挤到了小巷外的大马路上。

  我忽然有些奇怪,按理说这样的百年老店应该一直享有大名才对,怎么我之前从没听过?如果是我孤陋寡闻也就罢了,我加的那作家群里有些人祖辈都是在榕城的,不应该不知道。

  “靓仔,要走啦?总价钱10块钱。”

  店主老太太操着一口浓重广东腔的普通话,让我的疑惑好像得到了解释。

  “您是从广东搬来的?”

  她一边收钱一边哈哈笑,“是啊,在广东老家祖辈都是做牛汤的。”

  “那为什么……”

  我想问既然做的好好的,为什么大老远从南粤跑到这儿?

  不过眼下的环境显然没有给我发问的机会,我几乎是被等着结账的人流给推出小店的。

  这天晚上,我写稿写的饥肠咕噜的时候,不自觉的又想起了白天那碗百年老汤带来的美味口感,甚至流出了口水。

  “你干嘛啊?怎么流水了?”

  趴在我腿上刚入睡的布偶猫不满的抬起头问。

  被她这么一问我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我的自控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之前哪怕经历再大的事儿,我都会保持定力,今天竟然会因为一碗汤这样?

  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实,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有婴儿的啼哭,还有个瘦骨嶙峋的像是骷髅一样的老头子朝我扑来。

  醒来后我一身大汗,又感觉到了那股饥渴感。

  那碗汤里一定有古怪。

  我想到之前很多不法商家为了让食客成瘾,会在食材里面放罂粟壳,逐渐让人们上瘾,但即使是罂粟壳,也不会让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决定再去那家店探查下。

  “岳夜,你吃什么好吃的了?”就在我穿好衣服下床的时候,发现布偶猫一脸期待的望着我。“你昨晚梦话说了一晚,一直在喊牛肉汤,带我们去喝好不好?”

  在她身后蹲着像是捣药杵一样拼命点头的波斯猫和脸上写满了“我要表现出来我不要但其实我很想要”的森林猫。

  当我再度出现在牛肉汤馆的时候,不管是食客还是店主老太太都有点吃惊——毕竟谁看到一个人带三只猫来吃饭,那三只猫还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都会吃惊的。

  不过榕城人的包容性还是让他们快速忽略了这点。

  “真香!”三只猫的反应和我如出一辙,仿佛除了这个词他们没有别的词好说了。

  不过,喝完最后一滴汤汁,波斯猫给我说了句,“我觉得那个老太婆有点不对劲。”

  我没想到,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完这话,我忽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像是针扎的刺痛。转身望去,看似没有什么异常,但我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力还是捕捉到了那股后背生疼的来源——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的目光。

  虽然她刻意的把头扭开了,但更显得欲盖弥彰。

  那老太婆刚在盯着我?我也没多想,毕竟带着三只猫来喝汤这事儿确实挺奇怪的。那老太太还不知道从哪儿特意找出了三只青花瓷碗给猫用,看模样也是老物件了。

  喝完结账走的时候,路过门口那个沸腾的大锅。那锅忽然像是被加大了火力,本来温吞吞冒着气泡的汤汁忽然猛烈的沸腾起来。

  伴随着沸腾的汤水,我依稀看到几根骨头浮了起来。小小的,不知道是牛身上的哪个部位的骨头。

  波斯猫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同时浑身的毛炸了起来。

  这声音大的让整个店的都望过来。我有些吃惊,这小子是吃错什么药了?

  “哎呦,猫猫不比小狗,怕生,看把这小猫崽吓的。”

  店主笑眯眯的伸出光滑的手,在波斯猫头上摸了摸。我本来以为他会躲开,但没想到这老太婆的手好像骚到了他的痒处,他马上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我家之前养了好多小猫,我跟它们感情很好……”老太婆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对久远往事的回忆中。

  她一边说一边又去逗其他两只猫。

  我尴尬的笑了笑,把三只猫都塞到我带来的特大号猫包里,背着他们走了。

  临走前,我回望了下汤锅,里面的骨头似乎越来越多的浮现出来,其中有一块,似乎是牛蹄骨?但还没等我细看,老太婆就拿着一个硕大的勺子,费力的在锅里搅了几下。

  随着汤勺下去,汤锅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个巨大的汤勺也有些不同寻常,是纯木质的,根据我的眼界来看,应该是槐木做的。勺子底部的花纹看起来倒隐约像是些符箓。

  在回去的路上,三只猫都在猫包里一声不吭,我当时还以为他们都睡着了。

  回家后,我打开猫包,本来想着他们会依次走出来,但寂然无声。我也不客气,拎起猫包就一阵晃荡。

  结果,三只猫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像是死了一样。

  我大吃一惊,用手放在波斯猫的鼻子旁边感受了一会儿,还是有均匀的热气喷出来,其他两只猫也一样,这让我松了口气。

  现在的状况,倒是像极了某次我给他们买猫薄荷,他们集体磕嗨了的场景。

  我把他们三个放在床上,但这次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他们醒过来。

  中毒了?

  我第一反应是这个。仔细看了下他们吃的猫粮,和往常的一样,没什么区别。家里好像没见到什么毒品。

  那么是什么事儿导致他们变成这样的?

  就在我凝神思索的时候,牛肉汤的香味儿又在我唇齿间涌起,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对了,牛肉汤!

  要说他们今天唯一接触到的和往常不同的东西,就是刚喝的牛肉汤了。可是没听说过猫喝牛汤会昏迷不醒啊?

  我觉得那个老太婆有点不对劲。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摸着波斯猫的头,联想着他在汤锅前炸毛的情景,心里逐渐有了判断。

  想到那锅鲜美的汤,我又忍不住流下了口水。擦干口水后,我猛然警觉起来。绝对不对劲!

  那老汤里没有添加罂粟或者化学添加剂之类,这我是吃的出来的,但肯定……添加了别的东西。否则,不可能让我这个心念坚定的人短短两天像是吸了毒一样。

  漂浮的骨头……

  我想到从那口锅里浮出来的零零散散的骨头,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

  当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终于想清楚不对劲在那儿了。

  那些骨头,相比于牛的体型来说,都有点小……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依稀好像看到了几根指骨。

  牛作为偶蹄目动物,是没有灵长类动物的手指的,只有蹄子。

  我看到的那些骨头,不是牛骨头,而是灵长类动物的!

  灵长类,有狒狒,猩猩,黑猩猩……

  还有,人……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尝过人肉汤的味道。

  貌似,挺不错……

  我狠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从漫无边际的想象中回过神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我有必要要去那牛肉汤馆再走一趟了。

  就在我要出发的时候,忽然听到波斯猫好像哼唧了两声。

  我凑到他嘴边,听到他依稀在喊,“男人,男人……”

  如果现在是漫画状态,估计我是一头黑线。这小子什么时候改变了取向?不止取向改变了,连物种都跨越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之前是狂热的喜欢小母猫的,现在改喜欢男人了?

  就在我腹诽不止的时候,布偶猫也梦呓般的开口。“小女孩,啊,小女孩……”

  “啊!!”她忽然惊叫起来,声音尖锐,听起来真的和个小女孩一样。

  什么情况?

  我翻了翻他们的眼皮,发现他们的眼珠在快速颤动着,这说明他们现在正在经历梦魇。

  我有点明白他们喊的是什么意思了。可是为什么波斯猫在梦魇里看到的是个男人,布偶猫看到的却是个小女孩呢?

  一切都得到那个牛肉汤馆走一遭了。

  经过这番折腾,天已经全黑了。等我赶到那家牛肉汤馆的时候,馆子早打烊了,门窗紧闭。
  不过这也难不住我,我拿出准备好的火鼠皮,往身上一披,就变成了只大耗子,通过门缝轻巧的钻了进去。

  夜晚的这家牛肉汤馆显得格外的阴森。我钻进去后,四面八方好像有无数的寒气朝我袭来。

  这身火鼠皮极其耐热,但不耐冷。

  变成老鼠后,我的视野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只模模糊糊的看到前面的那口大锅依旧在温吞吞的冒着气。

  “一头牛,一口锅,一熬一百年……”

  这句口号突兀的在我耳边响起。

  我抑制不住冲动,顺利的沿着锅爬了上去,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汤锅里。

  在岩浆里面披着火鼠皮都可以来去自如,别提这区区的汤锅了,我只感觉一片冰凉,没有丝毫的热度。

  费力的扒拉开浮沫和横亘在面前的巨大牛肉块和牛骨,我向汤锅深处游去。

  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忽然从我的头顶传来。

  那口铁锅,被人用锅盖结结实实的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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