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剧烈运动的他背着一个人跑了这么久,实在是累坏了。嫌酒店的床脏,他合衣躺下,几乎是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再睁眼,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他在瞄到满屋了的鬼影后一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憋屈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的米芽心情舒畅的笑了,“简大少,你醒了!”
简言之抬手捏捏太阳穴,“让它们滚,离我三米以外!”
“哟,起床气还挺大!”米芽拍拍手,百鬼散去。
没了百鬼在侧,简言之脾气顺了很多。洗了把脸清醒下,对米芽伸出手,“转世经拿来。”
米芽把转世经递过去,“简言之,你最好别耍花样。”
“我都烦死你了,巴不得你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简言之接过转世经,翻开细看。果然,除了前三页,别的纸都是空的。
翻过后,简言之沉默了。
片刻,道,“米芽,转世经我并没有动过手脚,我不过一介凡人,哪有能力把转世经上的文字抹下去。”
当时他看过笑,就是笑转世经是空的,米芽白忙一场。
米芽哼笑一声,“你当我会信,不是你会是谁,这转世经到我手前就你经过手!简言之,你要是不把这事弄明白了,我叫百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简言之一叹,就知道解释过后是这么个后果。
米芽一根筋,她既然已经认定了是自己搞的鬼,他的解释到她那就全都成了辩解。到头来,他还是得在百鬼威逼下给她解决问题。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会帮你开冥门问阴府。转世经在阴府蒙尘了几百年,具体什么情况,保管的人更清楚不是吗?”
米芽连连点头,“好。”
简言之不提她都想逼他这么干,不过那是在简言之不配合的情况下,她请阴府出来给自己主持公道。
简言之是第二次开冥门叫地仙,过程一样,叫上来的地仙也一样。
还是上次那个邋里邋遢的白胡子小老头儿,他一身运动短衣,小跑着跑进酒店房间,看着简言之笑了,“怎么又叫我上来,想我啦?我正锻炼身体呢……”
简言之退后一步,对米芽做了个请的手势。
米芽是送子娘娘,理应由她和阴府的人对接。然而米芽愣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问啊。”简言之道,“对接的人已经请上来,你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都去问他。”
“……”米芽纠结半天,“我,我看不到听不着我怎么问!”她都要急死了!上次简言之请地仙,她只看到一本书从半空中扔出来,然后,就没然后了。
简言之深深看米芽一眼,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幸存的小瓶子扔给米芽,“牛眼泪,滴一滴到眼中。”
米芽连忙滴了,眨眨眼后,看到了站在地板中间的白胡子小老头儿!
第一次见到人以外的玩意,米芽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是满满的兴奋。只是才兴奋两秒,她又要疯了, 她是能看到了,可依旧听不到。
她和那小老头儿问好,那小老头明明听到了也回答了,可她只看到小老头儿嘴一张一合,听不到声音。
焦急中,她伸手拉住了简言之的衣袖,“帮帮我。”
简言之拎起水壶塞到米芽怀里,“抱好你的翻译。”
子元连忙转达小老头儿的话,“米芽,他说送子娘娘好,在和你问好。”
米芽对那个一直笑的老头儿回以微笑,然后指着转世经,问,“那什么,我问一下,我交接过来的转世经,为什么是空的。”
白胡子老头儿笑呵呵的,“这我怎么知道,我保管这几百年,可重来没动过……”
米芽一听瞪向简言之,“还说不是你!”
简言之回瞪,转头问小老头儿,“你的意思是,转世经到你手里时就是空的,只有三页有字?”
白胡子老头儿摸摸胡子,“有没有三页我没注意过,不过闲来无事我也翻过一次,的确是白帛一本。只是它主人扔给我保管时就这样,它应该就是这样吧!”
米芽下巴惊掉了,“送子观音给你时就是空的?”
“胡扯!观音怎么可能是转世经的主人?”白胡子老头儿道,“便是你,也不是转世经真正的主人。不过你要是嫌它是空的不好看,你就写呗……”
“怎么会这样……”米芽又问,“那转世经真正的主人是谁?”
“那人?我和你说,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因为丢了一只随身之物砸了上古砚台。哭唧唧闹腾腾的惹人烦,搅的阴府天庭不得安宁。后来没办法,酒仙给他喝了仙人醉,现在在睡觉呢。三十年前才翻了个身说了句梦话……应该快醒了吧。”
“三十年前翻了个身还是才,那他是睡了多久了!”
“他把转世经扔给我时睡下的。”小老头儿掐掐手指,“有,按你们阳间的算法有六百六十六年了。”
米芽,“……”
简言之,“……”
子元,“666!”
“看你们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老头儿捋捋胡子,笑眯眯的道,“我只是阴府小差,再多的事不了解。送子娘娘,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实在有不了解的,你先对付对付,等那人醒了你去问那人。”
“关键是,那个人要多久会醒啊?就是转世经真正的主人!”
小老头儿转身不见,空留一句,“百八十年总会醒了吧!”
子元转述完,米芽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床上。
百八十年……她能活一百年吗?不,不,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转世经是空的,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米芽被白胡子老头儿几句话压垮了,简言之却轻松极了。
他走到米芽面前,问,“相信我没有对转世经动过手脚了吗?”
米芽抖抖嘴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对他点了点头。
“再帮你找到刘洋的鬼魂,我就可以离开了是不是。”简言之又问。
米芽嘴唇又抖,好半天,嘴角垂了下去,“我,我怎么办啊!转世经是空的,我怎么办啊!”
没有转世经她就送不对鬼,送不对鬼她就请不来酒尊,还不了信用卡……
简言之毒舌,“你活……”
噼啪,一颗眼泪自米芽眼中滑落,无声息的掉落在手背上。随即,眼泪珠子越掉越多,润湿手背一片。
简言之拳头紧握,深吸一口气把那个‘该’字咽回去了。闭着眼在床边站了片刻,长叹一声在米芽身边坐下。
“这转世经你可认真看过,研究过?现在,它都有什么作用?”
米芽哭的眼前昏花一片,一抽一抽的回话。
有记录的鬼会活现出来前世和转世,可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鬼。今天在周栋良那里又发现一项新技能,可以查寻人今生有几个孩子。
“这样一本奇书,你就发现这么点功能?”简言之服气了,他拿过书来,“既然是转世经,那应该所有与生子方面有关的你都能查出一二。”
翻到有字的页面,简言之修长的手指在最上面一行小字上轻轻一划,那行小字便漂浮于空。
宋李氏,卖女为娼,得子。子骄纵,弃母于井。转世为驴,磨豆千旦,诞奶十载,以达女怨。
“这,这些字我看得到……”
“只是字?就只是字?”简言之手一划,那些漂浮的小字划为一道金光直入米芽眉心。
米芽啊的一声捂住额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了!
几百年前的宋朝,一个妇人大着肚子把齐她腿高的女儿卖入娼门。女儿抱腿不从,被她一脚踹开。女儿半夜跑回家中,次日又被她卖。
十几年后,子不成气,嗜赌成性,家门破落。妇人借钱赎女归家,做起私娼买卖,非打即骂。女儿不堪受辱,悬梁于房。
妇人暮年老无所用,娇养之子骗她返乡走亲,半路弃于井中。井中无水,活生生饿死,被野狗吞食。
野狗撕咬妇人肉身时,米芽啊呀一声睁开眼。她忘记了哭,惊恐的看向简言之。
“看到了?”简言之问。
米芽木然点头,“你,怎么做到的。”
“这需要特意去做?”这不是一眼就能看清的事,还需要特意去做?
简言之沉吟一下,道,“米芽,这是你的工作,你要从心底里接受,而不是应付了事。转世经认了你,你就可以从它那里得到更多信息。”
“你是说,转世经认了你?不,不然,为什么你可以看到我却看不到。”
“……”简言之薄唇抿的紧紧的,半天,憋出一句,“不是,我那样说只是让你好好工作……转世经不是认我,是你太菜。”
安慰人什么的,果然比窥探天机难多了。
米芽心情更差了,双眼又蒙上一层水雾,嘴角继续下垂,“我也想好好工作……可我菜的连鬼都看不到。”
“牛眼泪送你了。”这种东西简言之多的是,随身携带只是为了方便客户见鬼。
“那有什么用!”米芽横起胳膊挡在眼前,“我看到了也听不到,呜呜……我算什么送子娘娘,我什么也做不好,转世经还是空的,一天两百块不够吃喝,银行卡里还欠着钱……”
听到这个,简言之心中又迷茫了,“你为什么看不到地仙?”
米芽看不到鬼可以说是她没开阴阳眼,可她是送子娘娘,是正职人员,为什么看不到身为同仁的地仙?
而且,人眼耳相通,只要开了阴阳眼,鬼音自辨。米芽滴了牛眼泪后能看到地仙,却听不到地仙说话。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米芽哭的正厉害,哪里听到简言之在说什么。
放在床头柜上的子元被米芽哭的心酸不已,“米,米芽你别哭了,你哭的我也想哭了。”
米芽,“我也不想哭,可,可我忍不住。我,我就是买了鲶鱼和豆腐,怎么就这么倒霉,呜呜……”
子元,“我也忍不住了,哇……我刚下凡就被你炖了,没了活身不说还减了三百年修行……再减下去,连水壶都当不成……”
泚,壶嘴喷出水流,浇了米芽和简言之一身……
简言之被他们哭的头疼,咬咬牙,起身站到米芽面前,“我看看。”
说罢,将手探上米芽哭的发热额头。微微一沾,嘶了声离手,“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六识不鸣?”
“什么是六识?”米芽抽噎着问。
“佛有言,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是为六识。这样解释你懂了吗?”
“佛教?”米芽抬眼看向简言之,“你是佛教那群孙子?”
“……”简言之脸瞬间就黑了,抬手一掌击在米芽眉心,“冤孽,我打死你算了!”
米芽脑中嗡的一下炸开,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水壶腾空而起,直接向简言之脸上砸上去,“简言之,我和你拼了!”
米芽是被耳中嗡鸣震晕的,再醒来是被耳中嘈杂吵醒。楼下的汽车碾过石子咯吱,房外人员走地鞋子踩在地毯上发出沙沙,浴室里水笼头没有关紧叮咚……种种声音汇在一起,扰得米芽抱头在床上来回翻滚。
“你们别吵了!”
米芽一声大喝睁开眼,那些声音刹那间退散,只余子元呜呜呜的哭声。
凌晨四点,窗外还黑着,而比天还黑的,是简言之的脸。
他浑身上下都是湿的,此时正瞪着让他如此狼狈的始作俑者——子元。
子元更委屈,在看到米芽向自己看来时,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米,米芽……”
“天啊!”米芽一眼看去,彻底惊呆,“子元你的壶嘴……怎么弯了!”
本来向下的壶嘴被暴力折弯,向左偏去。就好像一个人,被人一耳光扇边了鼻子正不过来。
看上去很痛很悲惨,可……米芽一个没憋住,低头笑出声来。
子元这个样子实在是搞笑至极。
“你还笑!”子元痛哭出声,“我为你出气被简言之掰弯了壶嘴,结果你不安慰我还笑我!”
米芽心中十分歉意,把子元抱在怀里,怒视简言之,“你怎么可以打子元!他只是个……水壶!”
简言之冷颜看向米芽,“管好你的水壶,再来犯我,他就不会是一只歪嘴的水壶,而是——没嘴的水壶!”
米芽和子元齐齐打个冷颤,都不说话了。
简言之转身走进浴室,简单清理自己。脸洗到一半,突然关上水笼头。看了会儿镜子,出来拉起米芽手臂,“走,马上。”
米芽也听到了,她拎起背包抱紧水壶,脸色苍白的跟在简言之身后开门出去,“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追来了。”
简言之没说话,拉着米芽几步闪进楼梯间。门刚合上,电梯叮咚一声到达。
前台一边在前面小跑引路,一边对身后的几个痞子模样的男人道,“在709房间,是一个叫米芽的身份证开的房。她来时不是我当值,我查看开房记录一发现这个名字就联系你们了!”她站在房门前紧按门铃,响三声后平下气息,“你好,客房服务……”
身后拎刀的人一把抢过房卡,把前台推到一边骂咧咧道,“都,都他妈凌晨四点了,服务个JB!啥,啥声也别,别吱,进去就砍!砍完和周老板拿钱!”
一划房卡,房门应声而开。
为首的结巴男进去看一圈后,转身出来,“追,追!床还,还是温的,没跑远!没别的出,出口,你,你们,从楼递追,你们,和我坐电梯下去追!一,一定在他们跑出酒店前撵,撵上!”
说完,一行人分成两波,迅速行动起来!
简言之和米芽是没跑远,他们站在十一楼的楼梯间里气喘吁吁。
缓过气来,米芽问简言之,“怎么办,姓周的势力这么大,早晚会找到我们的!难道,我们只有离开H市一条路?”
歪嘴水壶,“刘洋,刘洋的灵魂还没找到!”他的修行她的钱!
简言之冷冷看米芽一眼,“我答应了你帮你找回刘洋的灵魂,就一定会。”
米芽结舌,“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是说,实在不是他们就离开H市,毕竟命比钱重要多了。
可简言之没有听下去,他伸出手,“证明转世经不是我动的手脚,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吗?”
米芽哦了声,从包里摸出手机递到简言之手上,“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又不是我在追杀你。”
“你比他们烦多了!”
简言之把手机开机,拨出电话,“来接我。”
简言之电话打完不到过十分钟,赵钱的车就停在了酒店后门处。
当他躲过那些凶神恶煞坐到车上,开车的赵钱激动的都要哭了,“祖宗,再找不到你,老板就要亲自杀到H市了。我带着人在街上转悠了半个晚上,路上飞过只蚊子都抓过来细看……”
从打不通电话开始找,现在为止已经近十个小时。H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经被他带人翻了两遍。要是十二个小时还没简言之的消息,公司上层就真的要全出动了。
米芽抱着水壶屁颠屁颠的跟在简言之后面要上车,抬眼一瞄简言之的脸色,十分自觉的拉开前门坐到了副驾驶上,抱着水壶缩着肩膀要多乖有多乖。
简言之说过她烦后,就再没有同她说过话。脸色冷冰冰的,仿佛追杀他的人是她一样。
车子启动,简言之问赵钱,“为什么用人,纸鹤和鬼不好用吗?”
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穿墙越壁,而且避人耳目不知疲倦。按简言之所想,在米芽收了他手机后两个小时就可以被找到了。
赵钱连忙解释,“简爷,这几天孤魂野鬼全跑去蹦迪了,而且大多在周栋良的地界上。至于纸鹤寻人……我还不会。”
控纸人和纸鹤寻人是公司要求的必备本领,可惜他在这方面有些弱,才刚学会控纸人。
简言之哦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钱笑了,挠挠头,“就您看到的情况。”
周栋良本来就是黑底子起家,简言之不给他面子他就够生气了,结果后面又出来半子之命,直接把他弄成了绝户!
这憋屈,他哪能受!
就在简言之睡觉那会儿,周栋良已经放出话去。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把这三个人找到剥皮剁骨喂野狗!
如今,只要是个小混混就知道,H市地界上有三个活死人。米芽和赵钱砍一刀一百块,简言之加码,砍一刀五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