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2师换防老山后,与当面越军不断激战。一线连队连续作战一个月后,师组织部分二线连队换防。作为师参谋长,我奉命到阵地前,把一线连队接回来,把二线连队送上去。
到了阵地后方,清水方向突然不断传来炮声与重机枪声。经团长电话询问,系2营对当面活动之敌实施“冷枪冷炮”。虽没什么大事,但见时间也不早了,便告别3营官兵,同徐团长走出丛林小道分手各自返回。我因早想熟悉曼棍指挥所后山的地形环境,坚持没要车来接。经小路回师指挥所也就几公里,但途中却有意外收获。
首先发现曼文凹地适宜狙击步枪实弹射击,便心生何不在此组织阵地射手下来训练以提高技能,增强“冷枪”杀敌精度,才达成前文中的集中训练。其次,翻爬后山丛林,发现不少大朵野生木耳,与周参谋及警卫员沿途整整捡了两大包,经师医院鉴定还“质量极品”,完全可以食用。
此后让管理科时不时去采摘些回来,指挥所的伙食已新增了菜品,包括林中的竹笋、黄花莱都能就地取材。政治部秘书科长罗坚曾戏说道:这不仅是真正的“战地黄花分外香”,而且还有木耳鲜呢!
8日拂晓,我同作训科长陈代明又上老山,检查94团6连替换1072高地4连的准备情况。出发时,高副参谋长特意将经常随他上阵地的警卫班长胡波叫来,对我说:参谋长今天你去老山阵地,给你再加个警卫,就让胡波跟你去吧,这小子还比较机灵,跑前跑后还管用。我本想推辞,见已经全副武装精神饱满的胡波来到跟前,便说好吧,那就跟着爬山去!别说,在徒步上老山的陡坡路上,有胡波前后托、拉照应着,还轻松了不少。
当时94团还缺团长,在团政委张保顺陪同下,我们来到老山主峰左后侧的山地丛林中,副团长刘晓泉和政治处主任禹兵以及2营长杜昌明等,正与6连骨干在斜坡上座谈,当然也是在等着我。
我说怎么你们都在这里,就不怕敌人炮击把你们都“消灭了”?刘副团长讲:这里坡陡林密,敌人炮弹打过来后有山坡、前是陡坎,也不容易伤人,其它再不好找这样的地方了。我说位置虽然不错,但还是不要大意!
为抓紧时间、避免集中过长,征得张政委同意,由我先给大家讲几句,算是代表师党委对6连上阵地前的“临战动员。讲话仍然重复昨天对96团7连的内容,重点还是强调:守好阵地打好仗,寸土不丢多杀敌……然后催促大家赶快疏开活动,我则与同样提前三昼夜去过前面阵地、熟悉体验的连长和几名班排长座谈。
他们今晚也将行动去换4连,简单了解情况后嘱咐他们抓紧休息睡觉,以便集蓄精力晚间顺利换防。同时要求他们在坚守阵地时,注意监视敌968与832高地敌人动态,为尔后出击968高地做准备。之后让团领导们回去坚守岗位,我在营长兰天富和教导员尹佃喜等陪同下,到1营阵地巡视检查和看望坚守官兵。
被替换下来的96团4连,师安排直接来师指挥所旁边安全地域休整,不仅让他们“享受特殊待遇”,重要是方便师作各项“战场调查”。如该连上阵地不足40个昼夜,参加体捡官兵119人,其中腰腿痛88例,占73.4%;患各种癣症者58例,占48.8%;阴囊皮炎25例,占21%;心电图异常16例,占13.4%;健康状况不佳者16例,占13.4%等。94团4连有135人(含加强配属)体捡:各种癣症28例,占20.7%;阴囊皮炎9例,占6.6%;腰腿痛60例,占44.4%;健康状况不佳44例,占32.6%。
两个连队上阵地时间相同,但因所在防御地域不同,结果患战场疾病情况也有差别。不过有共性的是:湿度大、又长期蹲猫耳洞,造成腰腿痛与患皮肤病的比例较大。总体评估:身体素质依然较好,仍有战斗力。包括思想、武器运用和改进战场食品等各种“问卷调查”,从两个连队中都获得了具体资料。
96团7连防守146、142、168号阵地后,在连长龚平和指导员彭香武带领下,果然不负众望。开始大半月,除常遭敌炮击外,地面敌步兵对他们阵地基本没有什么大的骚扰。加上正值连绵雨季,官兵们身披雨衣,脚踩泥泞警惕防守。
【笔者(左二)在老山五十四号阵地,左为营政教尹佃喜、左三为营长兰天富、左五为作训股长李金矿、后为胡波】
96团7连防守146、142、168号阵地后,在连长龚平和指导员彭香武带领下,果然不负众望。开始大半月,除常遭敌炮击外,地面敌步兵对他们阵地基本没有什么大的骚扰。加上正值连绵雨季,官兵们身披雨衣,脚踩泥泞警惕防守。
9月27日凌晨2时过,敌约一个加强排兵力成两路钳形展开,在已偷偷摸近142号阵地堑壕前十多米正欲跃起冲击时,被班长胡单国及时发现连续向敌投去手榴弹杀敌,自己左腿和胸部也被敌手榴弹炸伤后仍指挥全班顽强战斗,副连长刘家政指挥2排各种火器与敌激战,20分钟后该敌死伤惨重,开始且战且退,直至丢弃遗体逃遁。
不久,敌再次发起攻击并以此吸引我注意力,主力展开约一个连分别向145号和168号阵地强攻,同时猛烈炮击我142、145、168号和169号阵地支援其战斗。
我炮兵火力予以坚决压制、还击的同时,对我前沿前敌可能展开区域也予以炮火打击,经7连激烈战斗终将敌一一击溃,到4时战斗才基本结束。
此战,敌先以偷袭行动以求达成突然夺占我阵地之目的。不成,又以继续攻击行动吸引我注意力,掩护主力在其他方向的攻击。可谓“声东击西”致我措手不及的战术意图明显,为7连防御作战敲响警钟。
我32师换防老山后,与当面越军不断激战。其中部署在最关键阵地的是96团3营7连。该连的作战经历能基本反映,在“松毛岭大战”一个月后敌我阵地攻防的激烈战况。
当月29日2:30时,142、145号阵地值班官兵几乎同时察觉有敌接近的动静,其中一股正从侧翼摸向145和142号阵地之间,企图揳入割裂两阵地,呼应侧面多股偷袭之敌夺占142号阵地,被排长李宁和学员排长赵国印、战士陈永达等发现后,有意将敌放近约20米时、才指挥以密集的手榴弹砸向敌群,敌遭打击后即多路多方向发起强攻,7连一面呼叫上级火炮打击敌攻击队形,一面沉着抗击冲击接近之敌,经40 多分钟激战,四次击溃敌多波次进攻。
至3:10时后敌也无力发起攻击才在哭叫声中溃退,随即敌火炮向我多处阵地施以持久报复性炮击,掩护其“拖尸、掖伤”撤离。天明后经观察查验,我前沿前仍有敌尸30多具和敌遗下的枪械、鞋帽、炸药包等物清晰可辨,血迹斑斑一片狼藉。后经上级证实,敌27 和29 日两次夜间偷袭均为其111A 特工团的1 营所为,并称这个营的伤亡太大等。我7 连也在对敌两次偷袭作战中付出了牺牲战
士3 名,伤8 名的代价。
其中班长贾应勇已经满身伤痕仍不离战斗岗位,在生命最后时刻还以顽强的毅力将手榴弹盖拧开递给战友,鼓励说“坚决把敌人打下去”!报话员沈飞负伤流血不止要被送下阵地,他说这里报话员只他一个,绝不能下去!仍坚持联络呼唤炮火打击敌人直到战斗结束。
二等功臣云南弥勒籍战士陈永达在粉碎敌多次偷袭后遭敌炮击负伤,被强行送往后方包扎,他也仅在救护所休养数日便匆忙赶回阵地同战友们坚守战斗始终。
还有哈尼族战士杨家福、战士黄家荣、三班长董建增,包括师医院派往7连的护士(男)代理军医罗才华负伤后都不下火线,坚持留在战斗岗位。他们都是7 连数月顽强坚守作战群体中的典型代表。
敌屡屡利用其特工偷袭7连阵地,其目的主要想以其特工贯常偷袭作战的特点达成夺占我142号阵地的企图;而且偷袭行动的时间点选择也颇具心机,避讳常规而不早不晚选在午夜2时后行动,以图致我夜半困倦之时达成措手不及的战术效果;接连运用“小群多路”的贯用战术,以求造成我“应接不暇”的被动局面,达成偷袭目的!
所以敌人并没有“偷袭不成改为强攻”的行动或预案准备,而是见偷袭不成也不恋战便很快溃退,随即对我表面阵地施以报复性炮击,以图伤我人员,掩护撤退。
此后,敌仍不时对145、142、168号等阵地施以营以下不等规模的偷袭和攻击。重要的是敌“堑壕延伸”交通沟挖掘有的也临近我前沿阵地的陡坡之下,7连168 与142号阵地前敌人构筑的交通壕已抵近前沿仅几十米。
虽经我不停地监视性打击,但敌恢复工事的能力也快,往往白天摧毁夜间即能恢复,于我坚守防御增大了不小精神压力。而敌人经近一个月的准备,似乎已发起以特工频繁袭扰和加强炮击为主,称之为“第三次浪潮”的作战行动。
11月18日清晨开始,敌加大炮击我多个重点目标的强度,当日白天在168 和142 号阵地就落下大口径炮弹300 多发。
至23 日下午,据96团报告:经敌连续六昼夜的炮击使一线营阵地的工事损坏严重,其中7 连表面阵地的交通壕已基本不复存在;142号阵地原有的三个隐蔽部只一个基本完整,其余都不能藏人,该高地一个加强排30 多人仅靠一个掩蔽部和少数猫耳洞防炮。
而145号阵地的连指挥所隐蔽部,遭敌大口径炮弹打击已经完全垮塌,好在官兵们避开及时、否则遭连续落下的160迫击炮弹和萨格尔反坦克导弹打击,后果将不堪设想。目前上述坑道与隐蔽部都已不能住人了。
官兵们虽在努力恢复被损毁的工事,但日渐“毁损大于恢复”;因缺泛材料,包括工具不足和土方、原木等都须后方送来,故恢复难度较大。该连官兵仅靠部分尚存的隐蔽部,和勉强藏身的猫耳洞防炮,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我直接同龚平连长通电话,在隆隆炮声的电话中进一步了解到7连阵地遭敌损毁情况的确堪忧!工事、隐蔽部严重垮塌,不少官兵衣物、食品及部分弹药被埋没。
即让龚平尽可能组织人先将弹药清理出来,找安全位置储藏以避免意外伤人!至于物资能清理出多少算多少,不足部分速“报战损补充”。
同时传达师首长们对7 连当前情况的关注!对7连在前方紧要阵地已经坚守两个多月和连日采取的防炮措施得当,伤亡较小等予以充分肯定。告之,师已决定当夜送去部分钢梁、原木、麻袋等材料,并指派工兵科参谋陈德新和工兵营机械连长陈黔明前去阵地查看帮助计划安排施工,尽快恢复阵地防炮能力。
经陈德新参谋与陈黔明连长实地查看后报告:该连阵地遭敌数昼夜持续大口径炮击,表面工事破坏程度达80%,大部分地下隐蔽工事已严重垮塌。两位经同龚平连长研究提议:需要重新布局挖掘数个坑道工事,隐蔽部要用“钢板构件”组成整体板块盖在工事顶部,再用麻袋装泥土和碎石覆盖一米以上的厚度解决。
次日夜起即指派师工兵四个班,冒雨、更冒着炮火前往7 连阵地轮流作业,当夜就为142 和145 号阵地新掘出5 个藏兵坑道,两日后7连隐蔽工事与堑壕、交通壕的修复工程基本完成,阵地的抗炮能力得以增强。
我32师96团3营7连在“松毛岭大战”一个月后,防守在老山核心阵地最前沿。在连长龚平带领下,与越军进行了极其艰苦激烈的攻防。
21日凌晨2时开始,敌对我169、146、116号阵地和老山主峰1072高地等的炮击加剧。同时敌无线话务员称其313师14团已经展开,某部已进至我146号阵地附近地域等;我在144号阵地的侦察分队也报告,该方向有敌人向我145和146号阵地前沿运动迹象。
经同师长、副师长、副参谋长等分析判定:敌可能利用数日的炮击效果,其步兵会趁夜向我96团方向阵地接近。报军同意按预定火力对敌可能展开队形施以炮击,争取有效打击和迟滞敌人展开攻击。
3时,96团报告敌与我168号阵地接火,我令榴弹炮火力予以支援打击,10余分钟后敌被击退溃散。但敌对168号阵地的攻击却引起我师、团指挥员关注!因为该阵地为7连左翼,若敌在此突破将对7连主阵地形成侧翼攻击和迂回揳入之势,还可能割裂与2营指挥所的连接。
包括沿山脚沟壑丛林突破,都将威胁到我纵深核心阵地。故必然加大我对敌在这片地域行动的警觉与防范,主要对166号西侧谷地和158号阵地前沿东南侧的炮火打击。不久,果然有敌某步兵单位称其战斗队形已被我打散,已不得不撒回;另敌有股特工呼喊“只回来了6个人”等等。
至22日天明,除168号阵地与敌接火外均未与敌步兵交火。上午雾大,到14时后敌炮击又再加剧,至17时敌14团9营约两个连向我168号阵地接近,遭我火力阻击杀伤仍展开攻击;至18:40时,敌也陆续展开三股兵力分别向我116号、142号和168号阵地实施多波次攻击。敌9营11、12连在两翼向7连阵地冲击中遭我步炮协同火力不断打击,反复冲击均被击溃。
战至21时敌反应其11连已失去攻击能力,12连退回“洞口”途中。尔后敌持续炮击我上述交战阵地及前沿多个阵地,并伴以照明弹、试图为寻找伤残之敌和拖回遗体“照明”。22时后战场逐渐趋于平静。下半夜,师令在140和145号地域执行反渗透任务的侦察连潘启德连长,派一个班前往168号阵地加强反敌特工作战,争取捕捉俘虏。
27日清晨,潘连长带侦察班和122榴弹炮前方观察所干部同行,前出侦察准备寻找袭敌捕俘地域,进至168号阵地东北约300米坡地,与敌特工或前方观察所人员遭遇激烈交火中,我两名战士被敌钢珠手榴弹轻伤。因地形不利他们且战且退,在7连火力掩护和侦察连排长杨学德等接应脱身后直接呼唤炮火歼敌,侦察兵们安全撤回。
12月1日6时刚过,敌十余人穿我方军装、趁黎明的阴暗和雾霭,企图偷袭我7连146号阵地东南侧前出部位阵地,被我阵地官兵识破予以坚决打击,敌弃尸6具及冲锋枪与单兵火箭、手雷、炸药包等物逃窜。
9时敌特工约一个班,借浓雾绕过7连168号阵地左侧,已进入170号阵地西南侧沟谷丛林继续向我纵深渗透,这里正是我1营与7连的接合部,被发现时该敌己摸进至距255高地阵地60米处,虽被7连火力歼灭,但敌小股特工竟能沿两阵地之间沟谷潜入如此之深?实乃“胆大妄为”惊人之举!入夜后,小股之敌仍对7连阵地发起多次偷袭,均被击退。
4日刚天明,我接到师前方炮兵观察所报告说:他们发现我7连146号阵地东南侧“突出部”的树林杂草间有一面红旗,怀疑是“越南国旗”?
我闻言首先一惊!越军竟将其“国旗”都插到了我前沿阵地?如此了得,实属非同小可之事!师长听闻我报告后一句话没讲,拿起电话直接质问龚平道:“怎么回事呀?越南国旗都插到你的阵地上了,你知不知道呀?”接着令龚平“你迅速给我查清楚,尽快处理,不得有误!”此时,经夜间连续反偷袭作战的7连官兵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该处为7连前哨警戒阵地,也因白天常遭敌直瞄火炮与“萨格尔”导弹袭击,值班战士在石穴内往往被震得眼冒金星、耳朵出血。为减少伤亡,近几天改为夜暗才上去防守、凌晨撤回主阵地防炮。当夜值班战士见已经多次粉碎敌人骚扰,估计敌人也不会再来便早早回了主阵地,谁知撤离不久竟发生如此事件。
龚平很快组织查证:确系敌方“国旗”,判断敌人是沿秘密掘进的“壕沟”于黎明时摸到该处。经龚平亲自观察,果然发现146号突出部阵地上还有敌人活动。即令“实习排长”王翔武带一个班,指定最好的火箭筒手廖国全跟随作战,从侧翼出击;同时组织阵地火力掩护、支援战斗与断敌退路。
突然的出击与强大火力将进犯之敌大部逼入石洞内进退不得,洞外余敌也被逐个击毙。面对洞穴藏敌,廖国全连发5枚火箭弹全部命中洞穴。王排长再据枪接敌时,见洞口有名满面是血之敌举起双手似要投降状?排长估计该敌已经伤得不轻了,欲进前将其拉出洞穴、捕为俘虏,龚平大声提醒“防敌诈降”!排长即有了提防。
当王出手却真被该敌抓住要往内拉,同时拉开手雷插销欲同归于尽,王翔武眼明手快奋力挣脱,从洞口滚下瞬间、手雷爆炸幸免于难。至9:30时战斗结束,我伤战士3人、牺牲1人,全歼敌特工15名,缴获冲锋枪15支、匕首10把及敌全部武器装备和“越南国旗”。现地还遗有敌几十米长的尼龙攀登绳,扯断敌从其纵深拉过来的电话线150余米。
师长当时感叹说:如果敌人将这面“越南国旗”放在我前沿阵地上拍张照片登出去,那才“百口难辨”呢,咱们将会成为“丢失阵地的罪人”!接着说:让龚平把缴获的旗帜送过来,由师里保存,将来同战场缴获物一起展览,那才是最有意义的战利品呢!
7连官兵、含加强配属,前后达200余人,坚守师主要防御方向的142、145、168号等重要阵地三个多月,在连长龚平与指导员彭香武同志带领下击退敌人无数次的攻击和偷袭,抗住敌人近万发炮弹的轰击,始终寸土不失。以伤亡官兵59名(其中牺牲21),毙伤敌260余人,缴获敌武器弹药一批,以及敌特工“标志性装备”的匕首、携行物囊与越南国旗等,以1:3还多的代价获得了较大的战绩。
而且值得称道的是:他们多次是在同难缠的“越军特工”作战,终以优良战果屡屡粉碎敌特工“神秘善战”之面纱,表现出我师基层连队指战员们的英勇睿智和较高的战斗素养!战后,7连荣立集体“一等功”,军区授予“一等功臣连”锦旗。龚平记二等功、恢复连长职务。撤至西畴“备战苗皇帝山”期间,龚平直接提为营长。
我32师在松毛岭大战后驻防老山,一线阵地屡屡受到当面越军骚扰攻击,较为被动。师一直计划出击“968高地”,但受上级“三不主动”制约,这一行动一直未得实施。
因968高地地形特殊、地位敏感,是阻我向敌纵深威逼发展的安全屏障,又是敌向我老山实施反扑的桥头堡。经较长时间的侦察监视,敌虽已构成以屯兵工事和掩蔽部为骨干、以堑壕交通壕与障碍物相结合的野战防御阵地,但该敌阵地较为突出孤立的区位劣势再难改变,准备充分,把握得好,完全可以将其分割攻歼。
至11月10日,军区判断:当面之敌似已作好中等规模的进攻准备,但仍要求看不清、打不着、没把握不打,打时也要量敌用兵、量敌用弹。为此,我当日阵中日记写下:“目前仍处于被动之中。等着敌人发起攻击却又不知道其规模、时间,只有干等着打反击!若仅仅是军事斗争的话我随时可采取措施,扼止敌之行动。出击敌前沿要点,将压力引向敌方才是积极防御,至少让敌人不可能如当前这样从容地部署好,只待时机向我攻击。”
到17日,察觉敌可能近日确有较大行动,经再请示予敌目标主动炮击与出击968高地,军区答复“发现目标、抓准时机就狠狠打,敌人打我们就打”。
同时指出当前敌人虽然反扑的意图明显,其一线也部署了3个团的兵力,但均建制不全而且兵员不足,敌14团仅两个营,153团和149团均缺额较大,反扑规模也可能不会大,不过动个把团的兵力进攻是可能的。
张司令员指示部队不要麻痹的同时,同意师里“可以考虑拔点”出击一下,对敌施以压力。军区首长的指示,显然对炮兵使用限制有所放宽,同时也可以对敌施以出击行动。
早前,经11军马秉臣军长与何其宗副军长同意,师“主动出击”的预案都立足于“快打快撤、抓一把就走”的战法准备。特别是双方阵地犬牙交错、几乎处于胶着状态的那拉方向,可出击的156号敌阵地地域低下,且有敌翼侧爬含和黄罗守敌支撑,攻占后不宜坚守。
包括老山的968高地,与我控制的74号和75号前哨阵地距离较远,山背狭窄受地形限制大不宜展开较多兵力,其侧后有敌主阵地支援等,师意见也是攻占后都不宜坚守,而宜快打快撤。
眼前,是先出击那拉方向之敌156号阵地?还是先打老山主峰当面的968高地?临了仍须择机而行。两则相较156号高地守敌约一个加强排,是敌于我96团方向的前出阵地,对我威胁较大,也是敌人向我142、145、168号阵地进攻的依托。
其后两侧不远,却有爬颔和黄罗之敌阵地以为支撑,要较难打些。老山的968高地守敌也约一个加强排,其后虽也有832高地和1058等高地支撑、但该敌地势比较突出,应该是较好打之敌。
虽然我接敌距离较远,仅一道山背通达易遭敌火力杀伤,但两侧(特别是右侧)斜坡有灌木杂草利于隐蔽,突击分队利用夜暗能隐秘进至冲击出发位置,在我火力掩护下发起攻击容易得手。师对两个方向的出击方案也日渐成熟,都已经认真作好准备,只待伺机行动均有把握攻克。
军此时要求先出击96团方向敌156号阵地,师也安排并报了该团以加强连兵力依托168号阵地,近日内出击156号之敌的方案。但从18日清晨开始敌人却逐渐加剧了对我阵地的昼夜炮击,至27日夜的九昼夜内我诸阵地己落敌各类炮弹达两万余发!
且21日凌晨3时起,敌几乎夜夜对我实施营、连、排规模不等的地面偷袭和攻击,重点均在96团阵地,致该方向战场演化几成白热,此时若再出击156号之敌难度已显然增大。
到25日夜,那拉方向敌在小股骚扰和炮击的配合下电台对话增多,敌炮兵旅要求各营赶快保养好火炮,明日3时出联;313师则强调战斗即将打响,所属各团明晨5时出联。
但到天明敌除加强炮火袭击外地面部队并无大的行动,我方官兵忙活了一整夜虽未被敌迷惑,但也有些疲惫。徐光辉团长电话里与我说道“越南鬼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嘛,咱们等了他整整一夜他都不来,又让弟兄们白等了!”
【笔者前排中与作训科长陈代明(左一),九十四团政委张保顺(左二)、副团长刘晓泉(左四)、政治处主任禺兵(右一),班长胡波(后左)、参谋长何益广(后右)在老山阵地上】
黄昏,一直也在准备出击968高地的94团报告:在副团长刘晓泉指挥下,参谋祝晓海带侦察排两个班与几名工兵已经沿灌木草丛秘密开辟出通往968高地北侧3号地域的运动通道,那里距敌阵地仅百余米,白天他们已潜至该地对敌阵地的活动情况和两个不同位置的隐蔽部与重机抢火力点等看得清清楚楚。
为了“不打草惊蛇”傍晚才撤回74号阵地继续监视敌动向。同时报告由4连(欠3排)加强工兵一个班和重机1挺、82无后坐力炮1门、喷火器3具组成的出击队已完成出击准备,有把握夺占该敌阵地,请求尽快实施出击作战。师认为此时出击968高地时机更为成熟,久拖下去恐暴露企图。
同时,考虑攻占后因其位置前出还是坚持不宜坚守防御的意见,随即向军报告推迟出击156号计划,于28日凌晨首先实施出击968高地,建议“快打快撤、迅速结束战斗”。军批复:同意先出击968高地,但夺占后是转为坚守防御还是撤回须视情况“听令行动”。
我32师在松毛岭大战后驻防老山,一线阵地屡屡受到当面越军骚扰攻击,较为被动。师一直计划出击“968高地”。在双方不断炮战和短兵相接中,94团在副团长刘晓泉指挥下,沿灌木草丛秘密开辟出通往968高地北侧3号地域的运动通道,那里距敌阵地仅百余米。
同时由一个连(欠3排)加强工兵一个班和重机1挺、82无后坐力炮1门、喷火器3具组成的出击队已完成出击准备。师认为,此时出击968高地时机更为成熟,下决心实施拔点作战。
1984年11月28日6时40分,师炮兵火力开始对968和832高地以及敌汉杨、爬颔、黄罗、156、164号等敌目标实施炮火准备。
同时,96团方向部分迫击炮和重机枪也向168、145、116号阵地前沿射击。以佯动火力迷惑敌方,以期将敌注意力引向那拉方向,造成我可能出击156或164号之敌的声势,配合94团4连对968高地的出击行动。
攻击前对敌多个前沿阵地的炮兵火力准备,是基于双方已历经十昼夜对抗性炮击的考虑,让敌人一时难以判断我炮火打击的重点与出击企图。结果不仅迷惑了敌人,对出击敌968高地达到了出其不意的突然效果,而且还打乱了当日清晨敌人以加强营规模对我那拉方向的袭扰,获得“一箭双雕”的意外战果。
当我佯动火力向前沿前及156、164号等目标射击后,如“火力侦察”般,使我阵地官兵及时发现前沿前确有运动之敌,我即加大火力打击。敌随即也向我前沿阵地炮击以掩护其步兵展开进攻,多股敌人与我几番接火后均很快溃退。随后敌在电台中急呼:伤亡太大,人都被打散了,无力再发起攻击等。这“歪打正着”的佯动火力毙敌不少,同时置968高地之敌于措手不及之中。
在40分钟的炮火准备中,94团4连突击队在副连长赵腾和参谋祝晓海带领下已经顺利进至冲击发起位置,在炮火掩护下突然跃起钳形攻击,10余分钟后便攻入敌工事进入壕内战斗,之后战斗发展也比较顺利。至8时过报告已经攻占968高地,部分残敌在向832高地溃逃时也被突击队分别击毙,战斗中我仅2人受伤,现正继续搜剿残敌和与832高地之敌火力对峙之中。
经报军已攻占敌阵地正打扫战场,准备后撤。军令就地转为防御,准备打敌反冲击,争取多歼敌有生力量。师解释认为968高地过余前出孤立,远离主阵地易受敌攻击,坚守设防难度大不宜坚守。军仍坚持先转入防御后“再定”。
到9:10时,在连续击退敌反冲击后4连报告968高地工事遭炮击毁损严重,构筑工事转为防御难度大,请求撤离。师令其继续坚持警戒,在打敌反冲击时尽力恢复能防敌炮击的工事掩体,防敌炮击,是否回撤与何时撤回听令行动。
约10时30分,敌再次反冲击不能得手,便开始向968高地我占领分队行报复性炮击,我出击分队已出现多人伤亡。师长环顾师各位领导讲:出击已经达到目的,现在再等下去会造成更大的伤亡,攻击分队需要尽快撤离你们意见呢?最后将目光注视着我。
我即回应说该阵地工事毁损程度大,已不能抗敌炮火,从尽量减少伤亡讲最好立即回撤。随即,黎副师长和刘副政委等均表示支持。师长即令突击分队迅速撤离968高地!我立即向94团下达了回撤命令,尔后报军:已令出击分队回撤。20分钟后攻击分队全部撤回安全区域。11时过出击战斗基本结束,双方战场炮击也随之逐渐趋缓,但一直持续终日。
32师师长刘玉尊(右)和我在研究部署作战,后为作训科长
应该说,出击968高地开始打了个较好的歼灭仗,但当天经历下来也只能说“打了半个好仗”。
首先,炮火准备获得打乱敌向那拉方向攻击的意外效果,甚至迷惑了敌人弄不清我有出击意图。尔后战斗发起数10分钟,出击分队便顺利攻占敌阵地并几乎全歼守敌,而我此时伤亡很少。包括打扫战场、搜剿残敌、打敌反冲击等也都较好地达到了预期战术目的,此期间我伤亡都不大,可以说还收获了一箭双雕的“意外战果”。
特别是4连突击队官兵们不仅战术运用得当,而且还打得勇猛顽强,机智灵活。如在壕内战斗中排长钟云翔与敌短兵相接,负伤后双手仍扼住敌人以图活捉,但见该敌顽抗中突然拉燃腰间手雷欲同归于尽时钟排长眼明手快,快速将敌掀翻压住手雷,敌在爆炸声中血肉横飞而亡。
32师94团4连出击968高地
他又同6班长周永平及战士们交替掩护、坚决从容地发展攻击,歼敌多名再次负伤后依然掩护周班长得以首先突入敌人主阵地,无论战术运用还是配合协同以及英勇果敢的战斗精神均可圈可点。
当日,师便及时为钟、周二人记一等功。4连早期坚守老山前沿重要阵地,同样经历过多次打敌偷袭战斗,被替换下来后又积极准备出击作战,一举全歼968高地之敌,战后4连荣立集体二等功。
我32师于1984年11月28日出击968高地后,上级要求其坚守抗敌反冲锋。但刚占领的阵地抗炮击能力极弱,恢复工事也难很快见效,而敌人见失去高地,反冲击又无功而返后,对我立足未稳占领分队实施猛烈的炮火报复。
据94团报告:我多数伤亡都是在打反冲击中和不及早撤离的延滞时遭敌炮火打击造成的。问题是战前军师指挥员就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攻占后是撤是守又迟迟不能明确决断拖延了时间。后来军在作战总结中承担了责任称:出击968高地的战斗军没有及时采纳师撤出战斗的意见,增大了不该出现的伤亡。
【右一钟春明,右二陈代明,左一李光卓,左二周永生,左三笔者,与刘师长合影(右三)】
出击968高地战斗共毙敌34名,后又毙、伤反冲击之敌一部。回撤时因需首先送回伤亡官兵,故敌阵地大量可缴获物也只好放弃,仅带回轻、重机抢各1挺,冲锋枪4支,火箭筒3具,电话机1部及部分弹药、物资。但当日我也牺牲战士6名,伤官兵23名(含其它阵地伤6名和师直防化连伤亡各1名)。
说到师防化连牺牲的战士真有点偶然:12时许94团报告有名排长负了重伤,请求师派小车到小坪寨将人急送南温河63野战医院救护所抢救。我当即指派军务科长徐厚凯带林品驾车前往接送。稍倾,林品跑来报告说“车子乱挡了,一时还难排除”。
抢救伤员时间紧迫不容拖延,我便电话令防化连长刘晓华、即刻安排该连“防化侦察车”前往执行接送伤员任务。临近18时,却接报告说:该车在返回途中经662.6高地附近时遭敌炮击,志愿兵驾驶员黄学康被敌弹片击中已经牺牲!另有防化连卫生员孙秀宝受伤,就近96团已派医生和人力赶往救护!
待徐科长回来才知道:他们赶到小坪寨将伤员排长很快送到南温河野战医院,看到伤员排长得到及时救治后才往回返。先送94团跟车医护人员回小坪寨,在那里又按刘晓华连长给驾驶员的安排,接上该连换班撤回的3人防化侦察小组一路都安全顺利。
但下山过曼文山口进入弯路后,即遇敌炮击。驾驶员黄学康正欲停车让大家下车躲避炮弹,此时竟又有炮弹在车的左前方数米外爆炸!汽浪似乎要将小车掀翻,徐科长应声推开右车门跳下,幸免于难。但等他起身招呼大家赶快疏散躲炮时,却见驾驶员在座位上没有回应,上前搡搡才发现已快不行了,另有卫生员左大腿流血不止!
他立即与随车战士将俩人弄下车就地包扎救护,驾驶员竟全身不见伤痕与血迹?但人却已经牺牲!经救护医生检查才发现左胸部位有个“豆大”弹孔,确认弹片正击中心脏造成大出血而亡。这让我想起“7·12”时40师刘昌友师长“弹片虽小只要击中要害足以致命”的告诫!卫生员大腿流血虽然较多,但处理及时已脱离危险。当晚,黄学康遗体送麻栗坡烈士陵园。
驾驶员林品知道此不幸事件后对我说:参谋长,今天好侥幸哟!如果我去了那出事的就可能……并再三解释说他的车子当时确实出了故障,他和其他驾驶员一起修了几个小时才搞好。我说你小子命大!也无须辩白。应该说,如果是你去执行这趟任务,还可能就错过了敌人炮击的时机和地点,会是个安全顺利的结果呢。
次日,我特意去防化连(指挥所外农场房),也才知黄学康是我师上老山时从33师补充来的志愿兵驾驶员,四川井研县人,已婚还育有个3岁女孩。我嘱咐政工科和刘晓华连长:这是名打仗时才抽调来参战的志愿兵,咱们不能亏待了人家!你们报直属党委要给他记功!要收拾管理好他的遗物,以后协助政治部好好安抚他的家人。
再看已拖回来的“防化车”,挡风玻璃破碎,左侧车身及车门留有十余处星星点点的弹洞,左前、后轮胎均已被击破。部队撤回西畴后,该车经修理恢复了行驶状态。
12月3日,上级截获敌军医处报告:从11月18日至30日的12天内,仅敌2军区医院就已经收治伤员161名(此应不含轻伤员和被击毙数)。
我师此战之后,参加“老山轮战”的1军、47军等都曾组织出击968高地。在我师实战经验基础上,都是用了“快打快撤”战法,均获得较好战果。
进入1984年10月,接连粉碎越军多次夜间攻击袭扰后,随着旱季降临和雨水减少,战场有“渐趋平稳”之势。此间,11军和我32师指挥员都在预测战场可能出现的变化,重视完善各种应对方案,针对能抗敌大规模进攻演练战法,同时积极准备待“三不主动”解禁后的出击作战方案。
所谓“渐趋平稳”的战场,是指控制、减少了对敌主动炮击与出击行动的同时,我师阵地工事也日渐巩固与完备,战场管理也趋制度和规范化,非战斗减员现象得以有效改观。但敌仍以日均百发炮弹不停地向我炮击,在当面浅近纵深内的行为更加诡秘。
特别9月下旬以来,越军在我阵地前沿的活动日趋活跃,甚至有点不计后果似地频繁潜入潜出,虽遭我阵地火力的监视打击,敌仍不予顾忌地持续活动不止,到夜间虽与我阵地接火不多但行为活跃、动静较大。
经前沿和各观察所证实:敌从其清水口纵深开始,到与我对峙的阵地前,已经向我那拉的145号、156号以及541高地的前沿前掘进出数条交通壕。
到10中旬,我部分前沿阵地夜间已能听到敌人不停地挖土掘进声。能见度良好时,我部分观察所可观察到敌人从清水河滩至林缘地域、已构成网状交通壕。军区曾通报,敌可能对我将有大的反扑行动,但时间、企图尚不明了,要求部队注意査明敌人行动企图,作好抗击作战准备。
在判敌企图不明、敌又不断挖壕掘进时,能适时用炮兵火力打击破坏其掘进行为应是当时首选。但团营属小炮白天只能以监视性炮击暂时制止敌挖掘行动,夜间则难遏制敌多方向大面积的掘进行为,须要大口径炮对敌交通壕及掘进面行破坏性打击。
为争取能主动炮击,在多次反应未果时,刘师长于10月17日直接同军通电话称:敌于阵地前挖壕行为已日见频繁,部分已抵近我前沿,其准备反扑与进攻的企图明显,师要求能主动炮击以破坏敌方攻击准备。军反馈,已向上争取,但军区仍不放宽用炮权限。
就在对敌战场交通壕掘进企图不明,对敌又得不到主动炮击压制和打击的烦恼忍耐中,却又发生了“排职译电员”战场一时走失事件,造成机要科长向学武和我的压力之大!还曾惊动全师,继而上至军区前指,令人难忘。
上老山不久,按军区机要局安排:各团机要股长须到军区机要训练大队集训一个月,团缺出的“机要员”由师机要科派人加强。到10月20日前,股长们集训结业已返回团队,其中加强94团机要股工作的师机要员需接回机要科。专车接送确保机要人员安全是情理中事,何况机要科还装备有“机要专用吉普车”。不过当时上老山的急造军路仍在紧张修建中,小车只能白天勉强通行到94团二梯队小坪寨的3营部,夜间工兵部队要继续修路,故战区规定所有车辆在18时前必须下到山下。
22日下午经我同意,向学武科长派机要车由专职志愿兵驾驶员上老山接人,并已经约定好由老山“团指”将机要员送至小坪寨的3营指挥所,等小车到后便能跟车在天黑前回来师指挥所。但天黑后,向科长却带着驾驶员来报告说“人没有接回”,怎么回事呢?原来机要员在小坪寨同驾驶员见面后,见时间尚早,便让车就地等候,他则独自去附近阵地看望战友。
1984年10月22日,我老山阵地发生了机要员失踪事件。师司令部一名年轻的机要员在3营指挥所返程前不见身影。师一边派出多人寻找,一边将情况上报。我甚至做好若机要员真被越军捕获或逃遁敌方,将“不惜代价”出击与炮击予以挽回的心理准备。
到晚上,部队依然没有寻找到机要员的消息。师指挥所里,守候消息的师长和副政委心绪不宁,几次想说什么,但看我愁眉之态,又都欲言又止。
师长早年曾任机要参谋数年,深知机要员失踪的严重性。按他的刚直个性,早该骂人了,但此时却十分镇静,缓慢度踱着步,倒让我也冷静了些。我劝慰师长和副政委去休息,说这是我们司令部出的事,我应该承担责任,让我和向科长来处理好了。但两位领导始终没有挪步离开。后经再三劝说,师长才去行军床上躺下,副政委仍然陪着我熬夜。
深夜,指挥所洞内往常的灯光显得昏暗了许多,空气虽然清新,但也凉意侵人。我们都披上大衣,不停地抽烟,苦思着寻人措施。沉闷中可能为调节气氛,副政委风趣地说:老刁(师几位副职领导对我的昵称)唉,我看要是机要员真在战场上失踪找不到人了,你这参谋长首当其冲是难交代了!
我苦笑着说:副政委那又如何,我只有听天由命了。内心却指望着眼前我“活能见人、死能见尸”的结果,让这令人烦恼的煎熬快点结束!
直到凌晨3时,多方寻找无果中突然想起工兵团在修筑老山战场的急造军路,他们的指挥所不是在磨刀石附近吗?上老山战场勘察时,他们还派卡车送过我们呢!何不请他们在其施工范围内帮助找找人。
我即刻通过战场电话,转接工兵团指挥所,直接同团值班领导通告情况后,请他们在其施工路段帮助找人。一个多小时后,工兵团传来确切消息:已在老山至磨刀石间的施工帐篷内找到人了,称他是天黑后路经该处要求借宿者。
笔者指挥所工作照,前为副政委,右后为白万明参谋
问明帐篷位置,我由衷地感谢工兵团的同志后,即嘱咐千万别让他再离开,我马上派人派车接回。焦虑的心随电话放下,终于得以松驰!马上向军和军区报告机要员已有下落,以免天明后他们再向总部报告,那影响就更大了!
不待天明,我即派大个头侦察参谋王卫平带俩侦察兵跟车去接人。返回后,责令机要员说清情况,反省走失问题的严重性,写出检查,由本科看管禁闭一周。同时驾驶员作深刻检讨,机要科纪律整顿一周,师机关也因此进行纪律作风整顿一天。之后,给予机要员行政记过和党内延长半年转正预备期处分,给予驾驶员警告处分。
该机要员20岁出头,虽然从机要学校分配来师工作还不足两年,但也应该知晓机要纪律的严肃性。机要员“擅自脱离组织视线”便已违纪,而竟在战场上还独自跑去阵地与战友会面,违纪的性质更为严重!
返回营部后不见了小车,他又自作主张不告而别地独自下山,至少应该用电话同机要科联系,问清情况后听候安排。或许科长会向我报告联系3营让其就地借宿,次日再去车接回,这样不就稳妥了吗?
不解的是,他本人在对战场环境不熟悉的情况下,又于黄昏时离开营部独自下山,结果摸去了与师指挥所相反的方向,万一途中遇到越军特工,后果将不堪设想!难怪派出的多支小分队沿战场仅有的大小道路寻找,竟都找不见人!不仅使人忧心如焚甚至束手无策,还惊动了全师阵地与上级指挥机关,让我愧疚。
但始终让我不解的是,身为机要员竟然如此不在乎自己走失的危险和可能的后果?部队机要人员至少都要经过严格的政审,一年以上专业培训和保密纪律教育的呀!他毕业于军队机要专业学校,应该懂得从事机要保密工作的基本常识和相关纪律规定的呀!
在部队机关中,通常还都由政委参加机要部门的党小组生活,是政委直接管理的要害部门,地位重要!师政委虽离职学习了,但师对机关人员的战场纪律和气节教育也从未放松过,向科长对机要人员的管理也抓得很紧,现在他难辞其咎,我也不得不在常委会作检讨。
问题是,机要员他并不认为“失踪”问题的严重性,没有吸取教训,相反情绪消沉、工作消极已不宜留在机要部门工作。部队撤下战场到西畴后,安排他去96团任“见习排长”,百万裁军中他要求复员,后转业回原籍安排了工作。
在老山战区的丛林里、陡崖峭壁的植物丛中,生长着各种“兰花”,其中尤以叶片宽长“片片如剑”般的墨兰和叶片窄长挺拔的剑兰为最甚。它们丛丛自然生长,叶片墨绿,姿态万千,就是不开花,仅观赏叶片姿态也令人愉悦。甚至有的明显被炮火摧残,受到烟熏火燎有过损伤,但也没有影响到它发新枝、出嫩牙和继续生长,这不正是同我坚守老山的官兵们表现出来英勇顽强精神的写照吗!
而时值老山雨季的“兰草”,受丰润雨露的自然滋养更显生机盎然,八九月间正是开花的季节,那种不时溢出的独特清香更使人心旷神怡!我对兰花原本接触不多知之甚少,也谈不上喜爱。即使在阵地上工事旁和堑壕边见官兵们在废弃的罐头盒与弹药箱中种有各种花草植物,其中就有兰草但也是迎面不识,引不起我多少注意。
不知何时,是哪位弄回来几丛兰花养在了指挥所内,闲暇中得以观赏和听人念叨,才开始有了兴趣。发现它绿叶修长,姿态簌逸幽雅令人赏心悦目,也更理解阵地上的官兵们种花养草不仅是为枯燥乏味、出生入死的战场植入了生机,更为战斗生活增添了独特情趣!
其中,兰花十分醒目更感受到它生命力的顽强,尽管它受尽战火硝烟与风吹雨打,开花期照样会奉献出它独特的怡人清香!倍受官兵们的呵护与珍爱,自然也就有不少人将“兰花”草顽强的生命力,比作官兵们英勇无畏的奉献精神写入诗歌、散文,描摹入画和记入战斗日记之中,出现在战场阵地的小报和宣传单上。
也的确如此,我32师官兵在战场艰苦条件下总是生死相依患难与共,把生的希望让给战友,将死的危险留给了自己。94团2连战士赵琼生遭炮击负伤后,强忍疼痛救护转移战友下阵地,自己昏过去醒来仍坚持先救他人。
96团二枪连班长李小锋滑入雷区受伤,连长田应友阻退众人亲自前往救护,他背人返回时也不幸触雷炸断右腿,仍坚持抱紧小李防止下滑再次触雷,奋力将李班长送出险境。师工兵营班长钟高利与学员排长刘盛庄排雷中双双负伤,钟班长不顾自己安危,不让人再进雷场救护,自己背着刘排长顽强爬出60多米雷区。
还有官兵负伤后说“别管我、先救战友!”对救护战友说“老兵你歇一歇再背我,我还有条腿,可以站一会!”等等,类似在战斗中战友和官兵之间无私无畏相互关爱的感人事迹不胜枚举!
后来,歌词为“我爱你呀老山兰,顽强的生命倍受了摧残,墨绿的叶片熏满了硝烟,芬芳的花朵开得更鲜艳。我爱你呀老山兰,你顶住了风暴,抗住了干旱,阵阵的清香沁入我心田”。
“我爱你呀老山兰,没有奢求生机盎然,只爱自己亲爱的故土,无私无畏装点着边关。我爱你呀老山兰,你如翠如玉,如钢似剑,我愿伴你扎根在老山”。
以上两段如诗似画最具代表性的词句,就出自我师老山阵地基层官兵们的心灵感悟和战斗中的日记里,战场生死情感交流的感慨之中,也迅速演变成极富浓厚战场环境和集聚真情实意的战地歌曲,成为当年国庆期间在军内外的舞台上演唱,在广播与电视里传播的流行歌曲,乃至同当时的著名歌曲《十五的月亮》一起风靡全国。
这支产生在当时的特定战场,讴歌老山官兵们戍边卫国坚忍不拔精神的时代歌曲得以广泛传唱,除首先来自战场官兵的真情实感外,军区政治部文化干事蔡朝东同志也功不可没!
蔡朝东大约于1984年8月中旬来老山“深入战场生活”,他不同于某些机关干部为“镀金”而来,竟先后在老山的堑壕和猫耳洞里与官兵们同生活、同战斗月余。他对阵地基层官兵的了解和熟悉,以及他始终以战斗员姿态出现的精神状态深得官兵们的好感和信赖。因此,他每次途经师指挥所在短暂的停留中,所反映出的战场话题与涉及同基层官兵们交往的情感等都会给我们留下良好的印象。
在阵地上,始发于战场实际情景和坑道官兵日记、诗歌中的片片词句,经94团宣传股长邹荣禄同志整理创作后赞颂“老山兰”的诗歌,首先出现在浸满油墨的《战地小报》上。
蔡朝东慧眼发现,经与邹荣禄共同提炼成上述歌词,由师文化干事雷鸣玉(后更名为雷鸣)谱曲,再经阵地、坑道官兵们演唱录音,最后蔡朝东同雷干事在师指挥所向部门以上领导汇报、呤唱,播放阵地录音等,得到一致赞赏!
当时师党委对歌名还曾反复斟酌,最终决定定歌名为《我爱老山兰》,并发出通知将该歌曲作为32师的师歌!号召在全师范围内尽快教会、传唱。
之后,蔡干事与雷鸣玉将在老山主峰某连阵地坑道内录制、由官兵们合唱的《我爱老山兰》歌曲带去昆明,开始在云南广播电台向社会播放,继后经昆明军区、总政治部推荐,国庆期间由中央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向公众传播,将《我爱老山兰》之歌推向了全军、全国。
这支出自老山阵地的“老山兰”歌曲,是我师官兵经历血与火战争的生动写照,是与敌激战和同大自然抗争凝成的精神结晶,也是我军边关将士保国卫疆的心声。它感染、激励着官兵们卫国戍边的战斗意志,也感染了曾经听闻和传唱过的一代军人、国人!
至今,我每哼起这支歌曲即仿佛又如当年置身在老山战场,似又闻到边关的隆隆炮声,一个个战友熟悉的身影和面孔显现眼前,一幅幅战地场景如画如影般在脑海中映出,还有那不屈不挠而又姿态幽美的“老山兰花草”好似又散发出幽香,连同那曾无数次涉足的边境、边疆民族的人文风貌和自然山水浮现在眼前,令我心潮激荡、思绪万千!
何以感慨!战场上多少生命毁损于炮火之中。难得世间无数鲜花、异草与动、植物令人怜惜,边关将士们不仅珍爱兰花,阵地上被炮火惊吓跑来阵地藏身的懒猴、猕猴、山乌龟等动物,经官兵们救护与精心喂养后都送阵地后方放归大自然。我师当时还以“老山防御作战部队”的名义,向昆明“圆通山动物园”送去过战场获救的懒猴和山乌龟等珍稀动物!供动物园喂养,向社会公众展出。
此外,老山战场雨季丛林中盛产的木耳又大又肥,野生的黄花菜也分外新鲜。大受官兵喜爱!在天际仍隆隆炮声中品食着战场采摘的木耳、黄花菜,念叨起“战地黄花分外香”的词句更别具情趣!
离开老山战场多少年来一直令我难以忘怀!也再未吃到过那么肥大、鲜嫩的木耳和黄花菜了!退休后曾让时任老山边防营副营长的儿子就地采购那里的木耳。但不知为何?儿子几次拿回来的都不再有当年老山的木耳那么肥大、那么爽口了!
为改善阵地文化生活,上级专门为一线阵地连配发了收音机和不少书刊画册。也就是在国庆节前,因北京将举行盛大阅兵活动,为能感受到阅兵盛况。刘玉尊师长召开办公会才决定:从师的经费中挤出几万元,派人到昆明购置了台“777牌”大功率的收音与录放机和一台摄像机、一部照相机和一台复印机。
这在当时也是重大抉择了,更提升了师机关文印、新闻采集的档次!摄像机、复印机归我司令部管理,照相机、收录机归政治部。
当年世人关注的北京“国庆大阅兵”盛况,我师官兵们在阵地上就是通过收音机收听的!师指挥所里因有了“777”收录机,战斗间隙通过它播放点欢快的音乐,收听国内外新闻等发挥了作用,也的确能些许缓解战场的枯燥与烦闷气氛。
作战期间正值中秋佳节,军区和云南省为战区官兵送来月饼、水果、香烟等慰问品!来自全国各地的慰问信更是源源不断地送到阵地,许多大、中学校学生们写来的慰问信十分感人!觉着不仅是我们在边境上战斗,还有强大的祖国和人民与我们在一起,在用不同的方式支撑着我们!关注着我们!国家民政部和总政治部还对参战官兵亲属印发了慰问信,要求地方政府慰问、关心参战官兵家人,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使参战官兵倍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