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大拇指受伤,养了几个月都不好,打字不方便。只能慢慢来讲。
之所以以小说的方式开贴,是怕婆家人看到了又要生是非,这户人家谈都不要谈的。别人家是极品,他家只能用“史上最牛”四个字形容。
如果有人看到了觉得与发生在身边的事很相似,请一笑了之。
下面开扒。
大四下学期注定是一段繁忙或清闲的日子。说繁忙是因为大家在找工作,说清闲是因为工作已经搞定,总之一切都与工作有关。
黎欣想显然属于前者。
家里倒并不需要她找工作,父亲创办的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十几年的财富积累足够一家人富足地生活,而且欣想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来还是得要回家继承父亲的事业。但欣想不想回苏州,打算留在南京,因为男朋友势成在这里。
对于欣想的想法,欣想的家人和朋友都不赞成。
不错,南京是省会,可有家好吗?欣想不愿与男朋友分手,将他带回苏州的家就是,欣想家的公司多一个势成不多,少一个势成不少。呆在父母身边,还免去了在外奔波的辛苦。
“势成是一个有志气的男人,才不会坐享岳父家的财产。”欣想在宿舍里的卧谈会上是这样讲的。
说是卧谈会,其实宿舍里六张床位也就只有三个人在——欣想,欣想的死党蒋苏苏和宿舍大姐刘红梅。其他三个人都回家找工作,顺便开实习证明。
蒋苏苏听了欣想的话随即冷笑了一声:“罢了吧,你家势成也不见得真这样有志气,你忘记了他之前是怎样骗你的?”
欣想沉默了,苏苏说话是刻薄了一些,却也是实情。
势成是六合乡下的一个男孩子,但从初中开始便在南京跟着叔叔婶婶长大。欣想与势成谈了一年恋爱之后才知道,势成口中那个位于高档小区一百四十平方米大平层的家原来只是他的叔叔家,除了学费外,几乎其他一切花费都由叔叔婶婶提供。势成不是没有父母,只是父母都在农村,母亲前几年被一辆小轿车撞了,脑干受伤,失去自理能力;父亲倒是个村里的能人,开了一个小小的水泥预制板厂,并且承担四乡八村一些修桥修路修房的小工程。势成的意思,家里不是因为没有钱才将他推给叔叔,而是因为没有精力管他、又想让他接受好的教育才让他到南京来的。而只给学费不给生活费的原因,也只因为父亲与叔叔兄弟情深,不愿算得太清楚,那样大家就生份了。
蒋苏苏嗤之以鼻:“他的话你还相信呀?若不是咱们那天遇见他的初中同学,势成也不会与你讲实话吧?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到最后,简直是愤然。
她看不起势成令欣想有点生气,但是欣想最终没有说什么。
蒋苏苏前些天刚和好了一年多的男朋友高林分手,是苏苏主动提出来的,因为她发现高林居然劈腿了,劈腿的对象是他高中时的女同学——曾经高林在蒋苏苏面前无限贬低过的一个女同学,现在高林回头不是因为那女同学脱胎换骨,而是因为女孩的父亲是他们市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可以帮他回家找到好工作。
现实就是这样冰冷,什么山盟海誓、生死相许在工作面前都黯然失色。他们这一届又碰上了最难找工作的一年,报纸上到处在写工作岗位和大学毕业生人数倒挂,以至于欣想班上的四十名同学无一不是高度紧张的备战状态,成天游走于各种人才交流会和招聘会中,简历都是几十份几十份地投。欣想的工作量尤其大,因为不仅要投自己的,还要替势成投。
势成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去了,这种自力更生的事欣想不能不支持。或者说,她从心里面是赞赏势成的这种做法的。男孩子么就应当能吃苦,怎么能总是伸手向家里要钱?
蒋苏苏又是没有好声气:“说得好听,他是不想找工作吧?勤工俭学这么多次,他赚了多少钱给你用?我好像记得都是欣儿你贴钱给他用的,制作简历的钱还是你的呢。既然他家条件这样好,势成又有志气,就不该总沾你的光。”
“你为什么总是看到势成的缺点?”欣想不服气。
苏苏失恋了她能理解,可也不能总是贬低别人的男友。
“早点睡吧,明天下午你们不是要到银行面试么?”见两人说说语气不善,宿舍的大姐刘红梅插了一句嘴。她是已戴着耳机睡了一觉,被两人的争吵声给活活吵醒的。
宿舍里安静下来,欣想却一点睡不着。
与势成恋爱快三年了,却一次也没到他老家去看过,连他的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平时在一起,势成大都谈在叔叔婶婶和表弟,而绝口不提他自己的家人,实在躲不过去时,也只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这确实有一些不大正常。对于大四的情侣,因为毕业便要分开,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势成却与旁人相反,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今天,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了。
这样一想,欣想不禁惴惴不安,别是真被蒋苏苏说中了,势成正在打算与她分手吧?
清晨,欣想是在与势成分手的梦里被叫醒的。
蒋苏苏一脸灿烂地望着她:“傻丫头,做什么噩梦呢?哭叫得这么惨。”
黎欣想打了个呵欠:“与你吵架的梦。”一掀被子,手脚麻利地从上铺爬下来。
这时候已经快要九点,大姐刘红梅已然出门,她上午有一个面试。如今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短,每个人都倍加珍惜每一个面试机会。
见欣想气还不大顺的样子,苏苏笑了:“我不是担心你和我一样的下场吗?所以提醒着你。别生气了,下午面试就不漂亮啦。”
势成与苏苏一个男友一个闺蜜,是欣想大学四年最大的收获。
与黎欣想和蒋苏苏一样,势成与高林也是好朋友。苏苏之所以会与高林在一起,还是势成牵的红线,苏苏付出了一切,最后却一场空,所以欣想一直觉得自己怪对不起苏苏的,帮她找了一个这样人品差的男朋友。
“面试完了,晚上我请你吃必胜客吧!”欣想换上幅笑脸,因为苏苏与她说过,自从失恋后,她就化悲愤为食量了,只有在吃东西的过程中她才能找到乐趣。
苏苏点头:“好啊。如果你没有约势成的话,我就陪你。”
她现在不要说高林,就是高林的朋友也是不想见的。
“当然没有约,他晚上都要忙死了。”黎欣想拿起自己的脸盆和洗濑用具刚想往卫生间去,手机却响了。
夏日里轻轻的蛙鸣,空灵悦耳,正是黎成发来短信的声音。
蒋苏苏笑笑,一个人去梳洗。可是牙膏还没有挤好,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声响,跑出来一看,是欣想手中的脸盆掉了,东西洒了一地。欣想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她急忙跑过来捡东西。
“势成要和我分手。”
欣想看了她一眼,扑在下铺床上放声大哭。
蒋苏苏从她手中取过手机,手机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分手吧。”看号码,正是势成的短号。
她心里一声国骂,这些男人还真是不像话,分手也总得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势成与欣想在一起三年多了,之前怎么没有说不合适?
她俯下身安慰自己的好朋友:“欣儿,分手也好,他根本配不上你。”
可是欣想如何能够听得进这样的话?她哭了一会儿,忽然抹了一把眼泪,捡起自己的脸盆和漱洗用具进了卫生间。
蒋苏苏被她的举动弄得愣住了,想了想也进了卫生间,默默地取了自己的口杯和牙具在一边刷着牙,眼睛的余光却总在欣想的身上。
欣想三下五除二的完成了所有工作,连嘴边的牙膏渍都没能洗干净。
“苏苏,我不去面试了,我必须得找他理论一下。”她说完这句便走了出去,换衣裳梳头发拿钱包,一气呵成。
苏苏赶紧出来拦阻:“欣儿,你冷静一些,为了这个男人你值得吗?”
这次面试是今年南京金融系统的最后一次招考,欣想放弃了,就意味着今年再也没有机会。
可是欣想已经走了出去,无论如何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分手。
如果说刚刚是伤心,现在欣想则还有些恼火。上周见面势成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几天不见就变了,难道他们也被毕业分手的怪圈给套住了?
黎欣想进不了男生公寓的门,只能请看门的阿姨帮着传呼一下,可宿舍里的人回答说势成回老家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欣想的一股怨气加怒气无处发泄,只能拼命地给势成打电话,势成却又一直不接。欣想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哭。
男生公寓门口坐着一个低头哭泣的姑娘,还是一个气质出众的女神级美女,无疑很吸引人的眼球,几乎每个过往的人都要回头再看欣想一下。
蒋苏苏因为不放心跟了过来,现在看见欣想这样的举动,再也忍不住,跳出来将她拉离男生公寓,在校门口的一家店铺中找了个公用电话,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势成的号码。
这一次势成接了。
“你为什么要和欣想分手?”蒋苏苏一开口就怒火冲天。势成一听她的声音,便想挂电话,可苏苏早有准备,“你就回来给欣想收尸吧。”也不等势成再发问,她便挂了电话。
黎欣想急得要哭:“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两句?”
话犹未落,公用电话却又响了起来,看号码正是势成打来的。欣想要伸手接,蒋苏苏却拦住了她,让看电话的小姑娘告诉势成,打电话的人追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去了,因为那个女孩子想自杀。
不知是因为她们还没付钱,还是心生好奇的原因,小姑娘照着她的话说了。
放下电话,小姑娘笑笑:“对方真的急了。”
第二章 带我回家
蒋苏苏很得意,付了钱将黎欣想拉出门,警告她不许势成一打电话就接,既然他敢与她分手,那她也得给他一个教训。
仿佛为了证实苏苏的预料有多准似的,势成的电话立即打了进来。欣想犹豫不决,蒋苏苏抢过手机掐了电话。可势成仿佛也犯了牛劲,就是打个不停。蒋苏苏掐得快,他也打得快。蒋苏苏烦了,干脆关了欣想的手机。
黎欣想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电话却再也没了动静,也不可能再有动静。
“大概他不会再打过来了。”欣想泪如雨下,很担心自己就此失去势成。
可是蒋苏苏的电话却响了,正是势成。蒋苏苏挂了两个,第三个打进来才接了:“别总打电话来烦我,我现在事儿忙着呢!”
势成在电话中急了:“你一定要拉住欣想,让她别做傻事,她不接我的电话,还关机了。”
“我到哪里拉她?”蒋苏苏冷笑了一下,“她早就跑得没有人影了,我也正在找她呢!而且今天下午两点钟她还要赶到银行面试,你干的好事!”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学校东门。”
“呆在那里,我五分钟就到。”势成挂了电话。
蒋苏苏咬牙切齿。
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还让同宿舍的说他回老家了,现在又说五分钟到,难道他是乘着空气来的?
蒋苏苏将势成的话告诉欣想,欣想露出喜色:“真的么?”
她见不得欣想如此依恋那种男人,撇了一下嘴:“这种男人你还要他做什么?要么老老实实地和我一起面试去,要么回苏州去,呆在伯父伯母身边。”
欣想的眼泪却流得泉水似的,止也止不住。蒋苏苏叹了口气,她帮她开了手机,正想劝她两句,势成的短信却进来了。
“欣儿,你千万别想不开,我不是不爱你,只是太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五分钟就回来,你千万要等我!”
时间是给蒋苏苏打电话前发的,看来他还是挺关心欣想的。
她们并没有等到五分钟,势成就来了。
势成的帅气是同学们公认的,只看本人绝对不会想到他是一个农村来的孩子,十年的城市生活早已洗尽了他身上的土气,代之的是一种城里孩子的阳光自信,加上一米八的个子,站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的南京话也说得溜极了,口音极其标准正宗。所以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反正是个高富帅。
可势成偏偏就是个乡下人,他能在城市里生活全部得益于他有一个能干的叔叔和一个善良的婶婶。他的叔叔势清明是势家几十年来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婶婶林雪则是大学教授的女儿,当年因为看中势清明的才气,义无反顾下嫁,又由于她的心软,势成才有了与城里孩子一样的生活和教育。
表面的自信难以掩饰内心的自卑,势成的骨子中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虽然从初中他就在南京学习,可一直都是借读生。外地借读生永远像是编外人士,成绩再好也得回老家考去。中考各地试卷不同,所以他的高中考得不理想,在办到南京的借读手续时,让叔叔很是费了一番事。
势成更加自卑,他觉得对不起叔叔婶婶的苦心,对不起父母对他的期望。高中三年势成学得尤其认真,从同学口中的学渣成为大家眼中的学霸。在回家参加高考的时候势成就发了誓,一定要考回南京来,做一次堂堂正正的南京人。终于他如愿以偿,成了南京财经大学的一名本科生。
曾经他以为自己这样就是南京人了,可是他错了。毕业了,他的去向成了大问题。
近一年,他的工作一直是叔叔家争论不休的主题。按叔叔的意思,以后势成就在南京工作,一家人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可婶婶却正好相反,坚决不肯让势成留在南京。十年来势成寄居在叔叔家,势成的父母不仅没有贴一分钱,连声感谢都没有,仿佛天经地义一样。不仅如此,在势成中考失利之时,势成的父母还有不少埋怨,觉得试卷不同是叔叔婶婶考虑得不周全的错,这让婶婶十分反感。婶婶担心的是什么势成心里明白,就是怕以后他成家立业的责任也全都摊到她的头上来,而以他对父母的了解,这样做真的不是没有可能。
有时候势成想不明白,每年春节回家,父亲都在吹牛自己今年又接了多少工程,一年能赚多少万,可为何却只肯出他的学费,生活费是一分都不掏,还要叔叔婶婶负担?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他还相信父母的说辞,因为兄弟情深,所以金钱上不计较。等稍稍年长一点,认识的朋友多了,势成才真的明白,他的家很不正常,这是他的不幸。但他又是幸运的,因为有那样能干的叔叔和通情达理的婶婶。
势成对婶婶有一种近乎对母亲的感情,虽然婶婶现在不肯要他留下,他也绝无怨言。但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再与欣想在一起。在南京,他还可以给欣想一个熟悉的环境,回老家他能给欣想什么呢?
势成的自卑又开始作崇,看着欣想整日穿梭在招聘会中,他的心痛得滴血,却又不知如何向欣想摊牌。
自从好朋友高林为了工作与女朋友分手后,势成也在扪心自问,他还该再留着欣想吗?自然欣想不会嫌弃他,可问题是因为他让欣想吃苦他觉得对不起欣想。更重要的是,他害怕欣想在知道了自己家庭的真实情况后不会再与他在一起了。
欣想没有去过他家,他可去过欣想家。高档小区中单门独院的别墅,富丽优雅的装饰,一尘不染的环境,让第一次上门的势成都不好意思脱下自己的鞋子——他的袜子上有补过的痕迹。可他自己的家呢?与欣想家正好云泥之别,连件像样的家俱都没有,到处也是乱糟糟的,奶奶与妈妈又一天到晚争吵不休,父亲是一天有半天在牌桌上,不用说欣想,就是他自己都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这些年,他早已将叔叔婶婶的家当成自己家,也将叔叔婶婶当成了自己的父母,但最终他还是父母的儿子。
势成刚出现在学校东门口,一眼就看到正在低头垂泪的欣想,蒋苏苏在旁边安慰着她。他的心一痛,欣想每次哭泣的时候都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美丽,让人不由自主的内疚和不舍。事实上他爱上欣想,也正是因为一次她丢了饭卡在食堂里哭泣的样子。
“您老人家可总算出现了,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蒋苏苏劈头就是一句,脸上是含笑的,但绝不要认为这就是友好。蒋苏苏在看不起某人或讨厌某人时,才会出现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势成无心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是上前握住黎欣想的手:“你去哪儿了,急死我啦!”
一面说一面手足无措地将她稍稍凌乱的额发理好。若不是蒋苏苏在这里,他一定会将欣想揽在怀中安慰。可面对蒋苏苏那双明澈的眼睛,他总有一种被人看穿老底的羞愧与担心。
蒋苏苏是一个老成干练的女孩,拿得起放得下,不然也不会那样干脆地与高林分手。与蒋苏苏想比,欣想是单纯简单的,这也是势成一直无法下决心离开她的原因,真的很害怕自己提出分手后这个傻丫头会做傻事。
欣想见势成为自己着急得满头是汗,心里很甜,嘴上却说:“你不是说分手吗,干嘛还要管我?”孩子气地扭过身子擦眼泪,不理势成。
势成心痛极了,当着蒋苏苏的面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无声地叹气。
平时他还算一个比较能花言巧语的男孩,但今天却不知为何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似乎是因为蒋苏苏还站在这里,似乎又不是这样。
两人的这个样子令蒋苏苏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加上下午面试她还需要准备一下,便与二人打了个招呼走了,当然没有忘记提醒欣想下午别迟到。不过她实在没有把握,欣想听进去她的嘱咐了吗?
欣想和势成一前一后默默地进了校园,心照不宣地往操场那边走。
现在快到午饭时间了,操场那边几乎没有人,有什么话都可以尽情地谈个明白。
临近中午的阳光是炙人的,这热量让两个年青人的心越发烦燥不安,一切都不知从哪里谈起,谁也不愿先开口。
“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站了足有五分钟之后,势成终于开了口。
欣想回了他一句:“我也没有。”心里隐隐有些知道势成要和她分手的原因,之前因为工作的事两人已谈过几次,但都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见势成不开口,她又加上一句,“不过别人能找到工作,我相信咱们也能找得到。”
“谈何容易。”势成无奈地苦笑。
他一直没忍心将自己不能留在南京的事告诉欣想,因为在幻想着婶婶有一天能改变主意。可前些天他回叔叔家取生活费时,婶婶笑着说了一句“多拿一些去,你有空时也该回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别到时候没钱了又打电话来,还要汇过去多不方便”,他就明白婶婶是不可能再改变主意了,所以才萌生了与欣想分手的打算。本意是准备今天就回去找工作,没想到欣想来了这一出,要死要活的,他又心软了。
“我大约不能留在南京……”势成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但说出来后,心头也似搬去了一块大石头。听天由命吧,现在他就等着欣想的决定了。
欣想很意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为什么?”
势成不知道怎么和她说,但终究还是讲了,不仅工作的事,还包括他家的实际情况。欣想现在才真的明白势成为什么不报名参加南京的银行、公务员和国企等单位的考试,原来是一直抱着要回老家的念头。
她哭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能陪你回老家?我可以留在南京陪你,就也能回老家陪你。”一面说一面拼命地捶打着势成。对于势成如此不信任她,她是十分恼火的。
势成也不躲,微微的疼痛不仅不让他难过,反而让他十分感动,他一把搂住欣想:“欣儿,你没有看到我老家是什么样子……”
“那么今天就去看一看。”欣想回答得很坚决。
势成有些迟疑。
欣想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们谈了这么久的恋爱,家里人全都知道,所以你不能对我不负责任。还有,你凭什么认为富足的生活就能让我幸福,没有钱我就一定过得不好?反正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她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地看着她。
“你下午要面试呢。”
“你都不留在这里了,我还在这里面试做什么。”
势成真的有些无奈了。他下了决心,就带欣想回老家看一看,或许见了真实的情况她就死心了,那样自己也甘心了。
见势成答应带自己回去,欣想破涕为笑。良好的家教让她立即意识到第一次见未来的公婆,不能空着手去,更不能这样蓬头垢面的去。
“我大约不能留在南京……”势成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但说出来后,心头也似搬去了一块大石头。听天由命吧,现在他就等着欣想的决定了。
欣想很意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为什么?”
势成不知道怎么和她说,但终究还是讲了,不仅工作的事,还包括他家的实际情况。欣想现在才真的明白势成为什么不报名参加南京的银行、公务员和国企等单位的考试,原来是一直抱着要回老家的念头。
她哭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能陪你回老家?我可以留在南京陪你,就也能回老家陪你。”一面说一面拼命地捶打着势成。对于势成如此不信任她,她是十分恼火的。
势成也不躲,微微的疼痛不仅不让他难过,反而让他十分感动,他一把搂住欣想:“欣儿,你没有看到我老家是什么样子……”
“那么今天就去看一看。”欣想回答得很坚决。
势成有些迟疑。
欣想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们谈了这么久的恋爱,家里人全都知道,所以你不能对我不负责任。还有,你凭什么认为富足的生活就能让我幸福,没有钱我就一定过得不好?反正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她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地看着她。
“你下午要面试呢。”
“你都不留在这里了,我还在这里面试做什么。”
势成真的有些无奈了。他下了决心,就带欣想回老家看一看,或许见了真实的情况她就死心了,那样自己也甘心了。
见势成答应带自己回去,欣想破涕为笑。良好的家教让她立即意识到第一次见未来的公婆,不能空着手去,更不能这样蓬头垢面的去。
谁让你带人回来的
听说欣想放弃面试去看望势成的父母,蒋苏苏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可是欣想兴头头的,不仅没有听她的劝,反而开口向她借钱。虽然刚拿了生活费,但由于做简历和准备面试衣裳,欣想这月的生活费已然所剩无几,实在不够她买到像样的礼物。
蒋苏苏犹豫了半天,还是将钱借给她了——对一个被爱情弄昏了头脑的人,你不让她撞回南墙她是不会回头的。何况就算自己不借钱,这丫头也能找到旁人借,反正她的人缘一向就好。
怀揣着三千大洋,势成与欣想进了学校附近最大的超市。按照势成的想法随便买上一两百块钱的东西就算了,欣想却不肯这样马虎,她想在第一面给势成的父母留下好印象。最后在势成的主张下,给他妈妈和奶奶各买了一件衣裳,给他父亲买了一条好烟,另外又买了一些零食——这是为欣想准备的,势成担心欣想去了吃不惯家中的饭菜,奶奶的手艺实在不行,妈妈虽然有一手好厨艺,但自从出了车祸后生活就无法自理,更别提做饭了。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欣想会受到家人的冷遇。
势成的同学和朋友上门,家人从来不曾认真接待过,皆因在他们心中势成还是个孩子,孩子的朋友就是晚辈,而他们也不必给予晚辈什么尊重和礼貌。
欣想理解不了势成此时的担忧,她的心快活得早就飞了,没有跟势成回过家,见过他家人,她始终觉得自己在势成心中的份量还不够。
两人先到汽车站坐上回六合的汽车,再坐公交到镇上,从镇上叫了一辆摩托车回到乡下,前后折腾了靠近三个多小时,终于在太阳下西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老家。
远远地看见势成的家,欣想不禁笑了。
势成的家比她想像得要好,两屋的小楼房,因为二楼一个很大的露台,式样特别,伫立在一群房子中很是显眼。势成告诉她,因为家里的爷爷是瓦匠,又自己开了预制板厂,所以设计上花了些心思。
听势成说这是他家九十年代初弄的屋子,欣想有点惊讶,他们家人还挺有前瞻性的,这不就是城里的小别墅嘛。
她一颗悬着的心就要放下来,可惜还不曾放到底,便又提起来了——这个家外表虽然过得去,屋里实际是贫寒的。
屋子里很黑暗,原因是墙面上没有刷白,还是水泥墙面,以至于大白天光线也不太好,何况现在已经是傍晚?势成家没有开灯。阴暗的光线一如欣想的心,沉甸甸地,说不出来的难受。江南人家有一个句俗语,宁向南一寸,不向北一尺,六合已经向北到了哪里?父母虽不嫌贫爱富,但面对势成家这样的经济条件一句话没有是不可能的。
势成拉了一下电灯的开关——是线拉的。欣想很惊讶,这年头还有开关是线的么?这是十分遥远的记忆了。
灯亮了,堂屋里的情形这一下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眼前,除了一张供桌和一个八仙桌,几条长凳,两张破损的藤椅,这里没有其它家俱,显得屋子十分空荡。没有像样的家俱,欣想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但实在是太脏了,桌面上墙角处到处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凳子上也是一层灰,欣想都不敢往下坐——她穿的是一条淡色的蕾丝连衣裙。势成不知从哪里找来条抹布,将凳子擦了又擦才让欣想坐下来。
“天还这么亮,开什么灯呐,电费不要钱呐,我儿子的钱是好赚的!”
突如其来的喝骂声令欣想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往势成身边靠了一靠。六合话与南京话总还有几分相似,所以她还能听得懂。势成安慰似的拉住她的手,告诉她这是奶奶,不知道他们回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后门处出现了一个精精瘦瘦的农村老太太,剪着齐耳的短发,满脸皱纹,不带一丝笑容,严肃得令人不可亲近。身上穿着家常衣裳,却不是农村老太太固有的式样,欣想一眼就看出这是在城里大商场买的,若不是出现在这个房子中,欣想不会相信她是一个农村人。
势成上前叫了来人一声奶奶。
奶奶见他身边多了一个漂漂亮亮地大姑娘,语气缓和了一下:“是成成回来了,这是……”
“她是我的女朋友欣想。”
欣想非常有眼色地叫了一声奶奶,脸上是讨好地笑。
原以为大孙子带了女朋友回来,奶奶怎么也得表示个热情,没想到奶奶只点了一下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表示欢迎不说,转过头还责备势成:“你带朋友回来么也不讲一声,家里乱得不成个样子,而且也没有买菜,让你朋友吃什么?晚上家里也没有床睡呀。我真是欠了你们一家的,若不是为了你爸妈,我早到你二叔那里享福了。”老太太怨气冲天。
奶奶的态度势成早就猜到了。
由于与妈妈的矛盾,奶奶对他的态度也时好时坏。今天这种情况不用说,一定又是和妈妈吵了架。势成有一些后悔,为什么没先打个电话回来试探一下情况再说,结果让家里最坏的一面暴露在欣想面前——奶奶与媳妇生气的时候才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甚至越有人在越不肯让自己的媳妇下台。婶婶是城里人,收入又多,奶奶多少还照顾一些她的面子。对于势成的妈妈,因为仰人鼻息地活着,奶奶就一点顾忌也没有了。
不过,势成无意于责备奶奶,也没有责备奶奶的资格。奶奶现在在家里也确实是辛苦,不仅承担了所有家务,有时还得帮父亲去照看工地,给工人们做饭,妈妈脾气又拧,不仅不会向奶奶说好听的话,有时候还会故意刺激奶奶,难怪奶奶会生气。
势成赶紧笑容满面的表示他们刚刚从路上的买了两个卤菜和一些馒头,又说欣想不是为了吃来的,主要为了来看望长辈们,所以只要奶奶煮一点粥,大家就可以开饭了。
奶奶还算给他面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过势成手中的东西到后面厨房去了。
这一声叹息却如千斤般地沉重。
一来就不受欢迎,让欣想心中有点堵。
势成抱歉地笑笑:“我奶奶是太辛苦了,所以心情一直不大好。”
他没有办法向欣想解释,三年前是怎样的一场飞来横祸让母亲的脑干受了伤,从此失去生活自理能力。而原本在南京生活了将近十年、已是半个城里人的奶奶又是怎样无奈地被爷爷和父亲要求回了老家,辛苦地照顾这个残破的家庭。虽然叔叔婶婶会时不时在经济上给予奶奶补偿,奶奶每天还是心情不好,动不动就与妈妈吵架,说要到南京去。
势成妈妈却对婆婆的这种威胁永远不屑,与邻居闲聊的时候一直在说,让老太去好了,看看小儿媳是不是要她去。天长日久,这种闲话传到奶奶耳朵中,婆婆俩的关系自然越来越不好。
欣想当然不好意思表示不满,毕竟这次是她要来的,何况那一位是长辈,她怎么可能计较。
“你们家其他人呢?”她趴在他耳边轻声问,不见得个个都似奶奶一样不欢迎她吧?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似的,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手扶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从大门外慢慢地进来,头一摇一摆的,步履蹒跚,显然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
之所以说她手中的东西奇怪,是因为那样东西似椅非椅、似拐非拐,四只脚上装着小轮,可以自由滑行;却又比轮椅小多了,座位也很狭窄,还有长长的高高的扶手。但正因为如此,来人不仅可以将此物当成拐杖使用,与人说话时还能随时坐在上面。
势成一见便撇下欣想冲了过去。
“妈!”
“成成!”
虽然女人口中吐词不是十分清楚,但眼中的喜悦还是看得出来的。势成几乎一下子就抱起了她,看不出他还有这把子力气,女人的个子不算小,与一米七的欣想都差不多要齐头了,却又比她胖了许多,至少得有一百三四十斤吧。
女人笑得很开心,嘴里嘟囔着,虽然欣想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但这种欣喜的眼神是熟悉的——每次欣想回家,欣想妈妈也是如此喜悦地迎接她。
可能由于屋子里还站了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势成的妈妈有些不好意思,话说得更加急促,欣想这下是一点都听不懂了。势成将妈妈安顿在一张藤椅上,示意欣想去将妈妈的扶车推进来。势成妈妈嘴里嘟噜了一长串,大概是在与势成说不要麻烦别人。
势成的回答却让欣想听得明明白白的:“妈,你与欣想不用客气的。她就是我和你说过多次的我的女朋友黎欣想,你未来的儿媳妇,一家人没必要客气呀。”
势成的妈妈眼睛闪闪发亮,大声地说了两句。
势成看着欣想笑:“我妈妈夸你长得漂亮呢。”
欣想的脸上红朴朴的,所有不快便在母子俩人的笑声中化为乌有。
一切身外之物都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势成对自己好就行了。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将来家产都是自己的,所以就算她嫁给势成,两人在经济上也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势成妈妈由衷地向欣想表示了欢迎,只可惜势成妈妈的话欣想几乎听不懂,所以一切话都要势成作着翻译。尽管如此,谈话的气氛却依旧十分热烈。
欣想总算体验到了新媳妇上门应有的待遇,即使此时她被势成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给势成妈妈倒水,一会儿帮势成妈妈擦汗,她还是非常高兴。
为了好上加好,势成又特地将欣想给大家买的礼物拿了出来。势成的妈妈更加开心,拉着欣想的手不住地笑。
妈妈大约很多天没有洗澡了,势成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汗腥味儿,加上刚从外面回来,双手也是黑乎乎的,他实在担心欣想会厌恶妈妈,因为欣想有轻微的洁癖。可他的担心纯属多余,欣想不仅亲热的扶着母亲,还将买的龙眼拿出来亲手剥给母亲吃。她的头与母亲的头挨在一起,越加显得面庞娇俏美丽。
第四章 谁更难堪
这欢乐一直持续到势成的奶奶出来。
老人家手中拿着碗筷,脸色依旧阴沉着,比方才还要不高兴——她有不高兴的理由。
“难得,大忙人知道回来了。”奶奶手中的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势成妈妈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欣想也吓了一大跳。
“我叫你不要去找生立,你就要去。生立都打过电话回来了,你一去生立就输了钱了呀,触霉头,现在让老头子给他送钱去了。”奶奶看向势成妈妈的眼睛狠狠地一剜,黑眼珠多白眼珠少。媳妇管儿子,这让老太太实在不爽。势成妈有什么资格管丈夫?生立不过爱打牌而矣,再说他花的是自己的钱。
黎欣想吃了一惊,奶奶是有多讨厌势成的妈妈,在她的世界中没有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这样凶狠。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势成妈妈立即也瞪起眼:“你老糊涂了吧?还让老头子送什么钱?你儿子输得还不够多么?总有一天要冲了家的。”
势成奶奶恨恨地望着她:“你这个女人,就说不出一句中听的话,村里这么多人都打牌,也没见谁家就败了,人家打得,生立就打不得?他是花了你的钱了,要你管他!”
势成妈妈说话不利索,脾气却犟得很,一句一句地与婆婆顶着干。势成做好做歹地劝奶奶不要生气,又让妈妈不要再吵。总算看在他今天带了女朋友回来的面子上,两个生死对头的女人决定暂时偃旗息鼓,先将晚饭吃了再说。
势成将欣想给奶奶买的衣裳拿过来,本意是要拍拍马屁,让奶奶高兴高兴。
奶奶却看也没看:“我哪有福气穿这样好的衣裳哟,成成不是奶奶说你,你也该将钱当钱了,不要乱花。你妈就是个药罐子,一天到晚吃药就不知要吃多少钱。你爸爸一个人能挣多少,还不够养你们娘儿两个的。”悻悻地往后面端菜去。
孙子回来后只顾着与自己的妈妈亲热,却让自己一个人在厨房中忙活,这让奶奶心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就算给她买了东西也不高兴。
难道她就是受累的命,服侍完老的还要服侍小的?
奶奶的话将势成说得满面羞愧,也让欣想坐立不安。确实是他们疏忽了,回来这么久竟没有人想到去厨房帮奶奶一下忙。
欣想便想去帮奶奶端菜,却被势成的妈妈拉住不放:“别管老太,她就是这样子,让她做人不做人。一天到晚说要到成成的叔叔家去享福,也不管二媳妇要不要她去,她以为成成的婶婶有多喜欢她!”
欣想礼貌地笑着,只能听懂只字片言,却不好意思让势成的妈知道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眼睛求救般地看着势成,势成这次却没有翻译。
家丑不可外扬,奶奶与婶婶和妈妈的矛盾势成不愿向欣想多讲,只对自己的妈妈说:“妈,奶奶也是辛苦的,你不要与她计较,有些话就当没听到算了。”
“我计较什么,有资格计较么?我就是个残废,能有碗饭吃就行了。你爸爸今年过年到现在赚了没有几万块,输了倒有七八万,妈妈去叫他不要打牌,反而让他一顿骂,你奶奶也话三话四的,嫌我管你爸管多了,现在又让你爷爷送钱去。这还算是个正常人家吗?要不是舍不得你,妈早就去死了,说到底妈还不是想多存些钱下来给你,你也是大人了,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呐!”
势成的妈妈一面说话一面流下眼泪来。
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势成爸做的工程虽小,可不是不能来钱,却一年到头存不下一分,不仅如此,还时不时要动她当年的车祸赔偿款。她与丈夫都是没有劳保的人,将来老了做不动了,还指着这些钱养命呢,可丈夫却什么也不管,只顾着自己玩乐。她若不是出了车祸,何至于在家如此受气?
这眼泪让欣想惊呆了,想要劝说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无助地望着势成。
势成这次却没有翻译。家丑不可外扬,奶奶与婶婶和妈妈的矛盾势成不愿向欣想多讲,只对自己的妈妈说:“妈,奶奶也是辛苦的,你不要与她计较,有些话就当没听到算了。”
“我计较什么,有资格计较么?我就是个残废,能有碗饭吃就行了。你爸爸今年过年到现在赚了没有几万块,输了倒有七八万,妈妈去叫他不要打牌,反而让他一顿骂,你奶奶也话三话四的,嫌我管你爸管多了,现在又让你爷爷送钱去。这还算是个正常人家吗?要不是舍不得你,妈早就去死了,说到底妈还不是想多存些钱下来给你,你也是大人了,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呐!”
势成的妈妈一面说话一面流下眼泪来。
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势成爸做的工程虽小,不是不能来钱,却一年到头存不下一分,不仅如此,还时不时要动她当年的车祸赔偿款。她与丈夫都是没有劳保的人,将来老了做不动了还指着这些钱养命呢,可丈夫却什么也不管,只顾着自己玩乐。她若不是出了车祸,何至于在家如此受气?
这眼泪让欣想惊呆了,想要劝说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无助地望着势成。
势成头痛地皱了一下眉头。
妈妈又来了,成天不是死啊就是活的,这让奶奶听到怎么能够不生气?爸爸也是不争气,一天到晚就是在牌桌上和饭桌上转,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他折腾。他没钱给自己付学费生活费,倒有钱拿出去输,难怪婶婶常有怨言,这次拼了命也不肯让自己留在南京。
势成的奶奶此时又来了,见势成妈妈在流眼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家都被你哭得晦气死了,生立怎么可能不输?是我虐待你了,还是生立对你不好?你偏偏要在家里来客人时这样,不是做给旁人看的么!”恨恨地将菜碗往桌上一掼,一碗菜倒有半碗洒在桌子上。势成奶奶就用筷子将菜又挟回碗里,看得欣想目瞪口呆。
那桌上的灰尘可全都拌到菜里了,还能吃吗?
责备声中,势成妈妈哭得更加厉害。奶奶便也更加生气,饭也不管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骂起来,言语难听至极。骂了一会儿,自己又流眼泪,说是势家作了孽,所以才有今天这样的报应。
奶奶的话欣想是听得懂的,可正因为听得懂才大惊失色。她从小在家里看惯了妈妈与奶奶的和平相处,也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厉害的骂人,有些话难听得她都不好意思听进耳朵里。此时难堪的倒不是势成家人,而是欣想自己。虽然婆媳二人的吵架未必因她而起,却不是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说到最后,奶奶也责备势成了,不该这样一声不响地就将女朋友带回来,看她们出这个丑。
跑到乡下来吃这个挂误官司,是欣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欣想的性格说得好听是温和无争,说得难听是软弱无能,这种情形下,除了像根木头似地杵在一边,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势成见欣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禁替她难受,在奶奶第N次将话题转到欣想身上时,他小声地说了一句“奶奶,这关欣想什么事?你不要将她牵扯进来,”可惜他的话湮没在奶奶的声音中,根本就没有作用,说得多了,反倒挨了奶奶几个白眼。
他只能抱歉并且羞愧地看着欣想。
势成的妈妈此时在言语上已然完全不是奶奶的对手了,她索性摒弃了所有语言,只用响亮地哭声表示着自己对奶奶不满和反抗。
奶奶骂得性起,操起电话就拨给了在牌桌上的大儿子。半个小时和势生立与势老头都回来了。这二人一到家就无一例外全部加盟到奶奶团队,齐齐声讨势成的妈妈。势成妈哭得更加厉害,嘴里还夹七夹八地嘟囔,势成爸气极了,给了她一巴掌。势成妈在暴力下总算消停了。
欣想却惊呆了,势成爸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征兆也没有。势成上前护住了自己的妈妈,若非这样,势成爸还要打人。
势成奶奶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欣想没想到,在这种事件发生后,奶奶还能再接着去端晚饭,而势家人居然就真的坐下来一起吃饭,包括势成的妈妈。欣想自己是一口也吃不下去的,勉强地咽了半碗粥,就说自己饱了。剩下的半碗粥,势成奶奶端起来,想也没想就倒进了势成妈的碗中。势成妈妈却毫不在乎,依旧香甜地吃着。
欣想瞪圆了眼睛,什么情况?
势成羞得满脸通红,又不禁一阵心疼妈妈。这一切奶奶是做得这样自然,而大家都没有异议,可见得妈妈在家是经常吃剩饭剩菜的。
他后悔自己很少回来,不能照顾妈妈。
欣想坐立不安,终于还是给大家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开桌子了。黎家的规矩,作客时是不能先于主人离开桌子的,这不礼貌。但欣想知道,她呆在这里更不礼貌,因为她看到的都是不该看的东西。
势成知道欣想心里是不痛快的,他的心中又何尝高兴?家人也太丢脸了,。
不过这样也好,让欣想明明白白地看清自己的家庭,就此离开自己,也免得自己总是犹豫不决。
想是这样想了,势成的心却难过得像被碾碎了一般,痛得无法触摸。
担心自己吃剩下的饭奶奶又会倒给妈妈吃,势成勉强地全吃下去了,只是不知道吃的是什么滋味,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自己将来一有能力,就将妈妈带去跟自己一起过。
势成爸不是没有注意到势成带回来的小姑娘,却什么也没有问,他的想法是儿子找了女朋友无需告诉老子,同样的老子也不必管儿子的事。
势成吃完了,便到外面去找欣想。
欣想正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欣想,等一会儿我送你到镇上的宾馆去住宿。”他有一点羞愧,声音也小得像蚊子一样。
家里不是没有现成的床,可床上的被子还是过年大家在家时用的,就这样一直堆在床上。势成自己可以将就,却没有让欣想将就的勇气。但请奶奶重新缝一床干净的被子,显然他没有能力做到。在势成决定带欣想回家时,就已想好今晚到镇上让欣想住一夜,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家里会吵架,以致于吃完饭已经这么晚了。不过从势成家骑自行车到镇上也不过二十几分钟,不算远。之所以让欣想再等一会儿,是因为势成怕家见他们出去花钱有怨言,所以想等大家上了楼再说。
势成的爸爸吃过饭后又出去打牌了,势成妈就拉着儿子说话。
她在家里现在就如同空气一样,除非吵架,不然可能一整天都没人与她交谈一句。现在儿子回来了,当然要好好叙谈叙谈,不然只这一肚子的苦水不将她淹死也要将她苦死了。
势成妈与势成有说不完的话,欣想却坐立不安。她有些害羞,人有三急,从下午回来到现在她还没有上过厕所呢。
好不容易她才鼓起勇气,将势成叫到门外告诉他自己的难题。
这个举动让势成妈妈有一些不高兴,欣想天天与儿子在一起还不够吗?连这点时间都要与她抢,真是不懂事。
势成妈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啊。
没想到欣想的要求却又让势成为了难,他该带欣想到哪里去上厕所?
第五章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势成家的房子砌得早,没有卫生间,后院虽有简易茅房,不过只是在一只大缸上架了几块板子,外面用一圈儿砖简单地围了一下,现在天色这样晚,让欣想过去他不放心,更不忍心。家里妈妈与奶奶的房中有马桶,可欣想也未必能够用得惯——那只是一只粪桶,不小心会有尿溅到屁股上的。欣想在势成心里如同仙女一样,让欣想这样去将就亵渎她了。
欣想表示自己不会在意,但去了两处她都没有办法解手,蹲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
势成一咬牙,也不管奶奶还没睡觉、妈妈还有话要与他讲,骑上自行车就带着欣想到镇上去。镇上有公共厕所,条件总要比家里好一些。
开好房间,坐在床边的欣想有一些心不在焉。
下午来之前她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势成家的生活状态还是让她大出意外。这样的条件不要说与城市平均水平比,就是在农村也算是条件差的。真的又一次让蒋苏苏说中,势成又骗了她。可她一点也不恨他,反而还感到很心疼。原来势成的生活环境这么差,怪不得他绝口不提,说到底不还是想要忘却那些不好的,只记得快乐和幸福。
欣想从小生活在蜜罐中,父母给她的生活理念都是不求最好,但求更好,她当然不会明白有一种人的生活状态是宁可将就,也不讲究质量。更不明白另一种人可以在牌桌上一掷千金,却不肯花几百块买一件衣裳打扮自己。势成家虽然不是非常有钱,但也绝不像欣想看到的这样困难。势成妈妈当年被撞伤后,前前后后取得了四十多万的赔偿款,但医药费却全是势成的叔叔婶婶支付的,这笔钱都存成了势成妈妈的名字。势成的父亲在农村里忙一年二三十万也是赚得到的,这都能赶得上城里人的中等收入,只不过这些钱大多被他打牌输掉了。
欣想的犹豫瞒不过势成的眼睛。这丫头就是这样,但凡有一点心思,脸上便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
“欣儿,我知道今天我家人将你吓住了,他们一向就是如此……不要紧,你现在后悔完全来得及,我能理解……”势成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觉得心痛如绞。
几年的感情就此划上句号,说不难过是假的。
欣想吃了一惊:“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你想分手的话,我能理解。”势成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为什么要分手!”欣想反问了一句。
这时她才注意到势成像霜打了的茄子,没精打采的,知道他是误会了,不禁笑了笑:“如果我想分手就不会这样死皮赖脸地硬要跟着你回来了。”
她调皮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势成家的条件确实很差,但这可不会成为她分手的理由。在她看来,面包固然重要,爱情却更加珍贵。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让父母如何答应这门婚事。
从小欣想的爸妈将她当成了公主在富养,特别是欣想的爸爸,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女儿。 在欣想刚到南京上大学时,欣想爸爸就差点给女儿在南京买房子了,只因为欣想说了一句宿舍床太小,是欣想的妈妈不放心女儿一个人住在外面,后来才作罢了。欣想的妈妈虽然要比爸爸严厉一些,但在物质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女儿。
这样一对夫妻会答应女儿找一个这样的人家么?关键不是势成家的经济条件,而是势成家人的处事方式。
欣想的心中没有底。
她本来就是那种心中一点也藏不住话的人,此时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当然更加不会有所隐瞒。
相对于欣想的单纯,势成要更加成熟一些,问题也考虑得更加全面,她想到的他也早已想到了。
“欣儿,明天你就回去吧,我不能拖累你。”
势成嗡声嗡气地说了一句,努力地想要给欣想一个不在乎的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觉得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心里堵得慌,想要发脾气,却又不知向谁发。眼角涩涩的,鼻根一直发酸,只有用深深的呼吸才能暂时阻止随时会滴落的眼泪。
“就这样退缩了?为什么不想想办法?”欣想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心里有些失望,这家伙居然如此消极。
不错,父母是有可能不答应,但他们还不曾努力过,未必事情就没有转机。
势成却没有她这样乐观:“你的父母也不会肯让你跟我到六合来的。”他抱着头,难过地缩在窗边的沙发上。
欣想没有开口,这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该怎样去打动父母?两人商量不出结果。
时间不早,势成尽管不放心,还是留下欣想回去了。
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陌生的月亮,欣想几乎一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梳洗收拾完毕,走到阳台上刚想给势成打电话,却看到势成就在楼下,坐在一辆自行车上发呆。欣想悄悄地下了楼,走到他旁边忽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势成吓了一大跳。
“既然来了怎么不上去?”欣想娇嗔道。
势成顺势揽住她的腰,宠溺地笑着:“我不是怕搅了你的懒觉么?今天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我哪里睡得着。”欣想叹了口气,有对势家的不满意,也有对父母不肯答应这门婚事的担心。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出去吃早餐。
“如果我不回六合,而是留在南京,你的父母会不会答应咱们在一起?”势成忽然问。这是他想了一夜的结果,相对于父母,还是通情达理的婶婶好说话一些。
欣想有点意外:“你不是说婶婶不让你呆在南京么?”
“可是我更加不愿意你跟着我回到这里吃苦。”势成的表情很认真,“欣儿,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照顾你。”
欣想心里甜甜的。
有情饮水饱,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在她已经没有别的欲求了。
“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她握着他的手狠狠地摇了一摇,脸上满是孩子气的笑。
这一天他们没有回南京,而是在老家帮着势成妈洗澡洗头洗衣裳洗被子,这是势成要求的。
他有些心疼自己的母亲,生活环境实在太脏了,屋子里乱得都下不去脚。势成记得自己的妈妈从前是个非常干净利落的女人,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全村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能干的媳妇来,任何时候她的头发都梳得光可鉴人,她做的饭菜连婶婶那样挑剔的人都说好吃。可是现在,妈妈已然卑微到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父亲不知道心疼她,奶奶也不关心她,他自己却又没能照顾她的能力。
势成有时候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女孩子,这样至少可以在每次回来时帮妈妈搞好个人卫生。现在势成的妈妈只有在势成舅妈和舅妈的女儿菲菲有空时才能洗澡洗头,而菲菲去年考上外省大学,有时一两个月都不见得回来一次。舅妈又是三班倒的工作,常常顾得了厂里顾不了家里,一月能有两次来帮势成妈就算不错了。
奶奶看到手牵着手回来的势成和欣想,态度要比昨天好一点,甚至还看着欣想笑了一笑。
欣想便也就释然了,或许奶奶昨天生气真的只是为了势成的妈妈。她自然不会知道,奶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昨晚从孙子口中得知,黎欣想还不曾真正成为孙子的女人,随时都有飞走的可能。
忙了一天,家里收拾干净了,欣想与势成也已累得快要趴下,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势成每次回老家后都与她说累。
势成奶奶让势成早点带着欣想到镇上的宾馆休息去,这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让势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吃过饭再去吧。”势成笑道。
势成奶奶直摆手:“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带着小姑娘到街上去吃点好的,有钱没钱?没钱从奶奶这里拿一点。”她十分的热情,这种天壤之别的态度简直令黎欣想受宠若惊。
两人临走之时,奶奶将势成叫到一边,说了什么欣想不知道,而欣想问势成时,势成却红了脸,什么也不肯对她讲。
吃过晚饭之后,天也不早了。两人躺在宾馆房间的床上,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或许是欣想多心,势成今天有一点不大敢碰她,身体刻意地离她远了一些,而当她吻他时,他的反映也是很克制的。两人之前虽然还没有偷尝禁果,抚摸拥抱之类的早已不再避讳。
这一次的老家之行,欣想说不出的滋味,只有躲在势成的怀里时,她才能感受到一点甜蜜,偏偏势成没有应有的回应,令她十分失望。她今天倒是很愿意将自己完全交给他,以便帮自己多一个决定的理由。
或许是白天太累了,欣想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
看着怀里的那张明净得不染一丝俗气的脸庞,势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慢慢地替她盖上被子,悄悄关好门离开了。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很多次都想将欣想变成自己的女人,可每一次又都在担心自己不能给予她应得的幸福,最后还是止住了自己的欲望。
“女人嘛,只要你将她变成了自己的人,她以后就是你的附属品,没有和你翻脸作怪的能力,将来你们结婚时,条件还不是随便你来开?”
奶奶的话将势成的心堵得死死的,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明白,就算他多么想得到欣想,也绝不能在这里得到欣想,不然自己家的人会永远看不起这个傻丫头。
怎么说呢?有人是直接写经历,有人只能借小说诉说自己的不满。包子命,就这个德性,前怕狼后怕虎……
真是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
自己发泄一下算了……
第六章 我们要分手了
回到南京的第一件事,势成就是到水果店买了一盒最好的车厘子。欣想看到付款后,势成放回口袋的钱已经没有五十以上的票子了。车厘子这样奢侈的东西势成居然舍得如此成箱的买,欣想的眼睛都瞪圆了——他也曾经给她买过,但都是按两买的。
“婶婶最喜欢吃车厘子。”势成解释了一下。
欣想释然了。势成对婶婶一向很关心,第一次他跟她回苏州,势成特地跑到观前街给婶婶买了一条昂贵的真丝围巾,几乎花掉了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他回来后足足干吃了一个星期的馒头,直到被她发现,他才结束了没有荤腥的日子。
礼盒拎在手中沉甸甸的,一如势成的心。
婶婶林雪是个好人,但好人也是有脾气的。一盒水果未必能够打动婶婶的心,就让他留在南京。自然他也可以如叔叔和父母所讲的那样,不必考虑婶婶的感受,但是他好意思么?
因为是周末,势成的叔叔与婶婶都没有上班,上大学的表弟势晔也回来了。朝南的大阳台上晒满了衣被鞋物,显然是利用周末在家进行了大扫除。虽然离得还远,势成却似嗅到了家里那股舒服的阳光味,这种味道与乡下家中的压抑之气正好相反。
开门声惊动了林雪。
“大少爷,你等一下,拖鞋洗了。”
势成在叔叔婶婶家里昵称是大少爷,势晔是小少爷。林雪人并没有出现在门厅,却准确地听出了侄子的声响。细碎的脚步声十分急促,是到阳台去取鞋子。
婶婶对自己向来如对儿子一般体贴关心,这是最让势成感动的。
当年他小学毕业之后,一家人软硬兼施地将自己送到了叔叔家,曾经在叔叔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叔叔婶婶的婚姻差点因此解体。但最后婶婶还是为了家庭和孩子屈服了,违心地答应势成留下来。不管她是不是自愿,这十年婶婶都代行了母亲的职责,从生活到学习一手负责起了他的一切,并且渐渐地从心里将势成当成了一家人。婶婶对势成的父母和奶奶有意见,但在孩子面前从没有说过一个“不好”。
这就是婶婶的素质。势成常常想,她应当就是叔叔常常说的那种属于贵族阶层的人。
拖鞋是表弟势晔送出来的。
一眼看到势成身后的欣想,势晔脱口而出:“妈,嫂子来了。”微笑中带了一丝坏坏的调皮。
这称呼让黎欣想红了脸,她与势晔只一起吃过几顿饭,不是十分熟。势晔是理工大学一年级的学生,高中时忙于学习,大学时忙于玩乐,是个可爱阳光的大男孩。
势成在叔叔婶婶家里昵称是大少爷,势晔是小少爷。林雪人并没有出现在门厅,却准确地听出了侄子的声响。细碎的脚步声十分急促,是到阳台去取鞋子。
婶婶对自己向来如对儿子一般体贴关心,这是最让势成感动的。
当年他小学毕业之后,一家人软硬兼施地将自己送到了叔叔家,曾经在叔叔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叔叔婶婶的婚姻差点因此解体。但最后婶婶还是为了家庭和孩子屈服了,违心地答应势成留下来。不管她是不是自愿,这十年婶婶都代行了母亲的职责,从生活到学习一手负责起了他的一切,并且渐渐地从心里将势成当成了一家人。婶婶对势成的父母和奶奶有意见,但在孩子面前从没有说过一个“不好”。
这就是婶婶的素质。势成常常想,她应当就是叔叔常常说的那种属于贵族阶层的人。
拖鞋是表弟势晔送出来的。
一眼看到势成身后的欣想,势晔脱口而出:“妈,嫂子来了。”微笑中带了一丝坏坏的调皮。
这称呼让黎欣想红了脸,她与势晔只一起吃过几顿饭,不是十分熟。势晔是理工大学一年级的学生,高中时忙于学习,大学时忙于玩乐,是个可爱阳光的大男孩。
这一次是林雪亲自送出一双拖鞋出来:“欣想来了,快进来坐。”她满面堆笑。对于孩子们带回来的同学,她向来很热情,何况欣想是势成的女朋友?
欣想乖巧地叫了一声阿姨。
势成趁机递上车厘子,说是欣想专门买来孝敬婶婶的。
林雪很是意外,她虽然喜欢吃,但这样一大盒地买回来还是非常不舍得的。林雪自己是一个国有企业的中层,一年收入不过二三十万,丈夫的工作说起来好听,处级干部,其实也就是一个厅办公室主任,收入才十万出头。两人负担着势成势晔两个孩子的成长经费,又有将来让儿子出国的打算,因此很多时候用钱还是要算一算的。她一直听势成说欣想家的条件不错,看来是真的,不然不会出手如此大方。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都没工作,下次不要乱花钱。”林雪热情地拉着欣想的手进了客厅。伸手不打送礼人,何况人家送的礼正好投其所好。
欣想没有料到势成会将这礼说成是她送的,顿时有点惊讶,嘴上却很自然地说出了“难得来看长辈,买点东西孝敬是应该的”这样的话。
林雪听得更加高兴,欣想到家里次数不多,但她的礼貌她一直看在眼中。如果势成真能娶得这样好的媳妇,那势家可真的是烧了高香。林雪有私心,如果势成可以找一个好岳父,那么今后她就可以少操一点心。她急忙让儿子去给客人倒茶拿水果。
势成自告奋勇地去了。一会儿便洗了好几样出来,一面走一面向欣想笑:“有福之人不用忙,今天正赶上我家采购的日子,草莓、龙眼和芒果,都是你爱吃的呢。”他又拍林雪的马屁,“婶婶是不是能掐会算啊,知道今天会有贵客上门,所以及早预备?”
林雪笑了:“是给客人准备的,你和势晔都别吃。”
“也让我们沾点欣想的光嘛。”势成笑呵呵的,一面说一面拿起一颗很大的草莓扔在嘴里,又递了颗给势晔。
林雪嗔怪道:“客人还没到嘴,你们倒吃上了。”她从势成手中将果盆抢过来,放在欣想面前,热情地招呼着她。
“叔叔不在家么?”势成四周看了看。
谈工作留在南京的事,当然是叔叔在跟前的好,毕竟叔叔一直赞成他留下,若是婶婶反对起来,也可以帮着他说两句好话。
林雪脸色一僵:“刚刚出去,不用管他的。”虽然还在笑,这笑却有点不自然了。
势晔站在母亲的背后做了个鬼脸。
势成明白叔叔与婶婶吵架了,婶婶性子急,心直口快,叔叔每次说不过婶婶便会出去躲清静,等婶婶气消了再回来。当然这不代表叔叔就会听婶婶的安排,势清明才是这个家真正说了算的人。
林雪夫妇刚才吵架的原因与之前一样,为了势成的工作。听说妻子给钱侄子时说了让他回家找工作的话,势清明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妻子四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孩子?一家人在同一个地方,互相照应一些不好吗?妻子这样的小市民永远不会懂得一家人相濡以沫的感情。他和哥哥一奶同胞,为什么一切都要分得那么清楚?侄子与儿子又有什么区别?
林雪本意是想等势成从老家回来后,让势成自己与丈夫说不想留在南京,但现在欣想来了,一些话不得不先压回肚子中。又怕儿子嘴上没有把门,说错话,便打发儿子回房间去。
势晔刚用省了将近一年的生活费买了台新的笔记本电脑,正在装程序,巴不得老妈有这一声放他自由,当即起身回房,留下三人家长理短地闲聊天。
听说欣想与势成一起回了趟老家,林雪又是担心又是高兴,忍不住责备势成:“你要带欣想回家怎么不和我讲一下,我好用车子送你们回去呀。家里乱糟糟的,奶奶又不大会做菜,真的受委屈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欣想说的。
势成家人的待客态度,林雪是再清楚不过的,对于自己送上门来的媳妇,他们甚至连表面的欢迎都做不到——谁会为一只已经上了钩的鱼再下鱼?由于势成的小模样儿长得不错,还是个大学生,势家人从来都认为他找老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其实在这个年代,大学生满天飞,什么都不算。
欣想心里暖暖的,势家终于有人在乎自己的感受了。与势成的妈妈和奶奶相比,林雪少了一份精明和刻薄,却多了一份优雅和随意,而她平等待客的态度又与父母何其相似,让欣想觉得亲切。
欣想急忙地客气了几句,夸奖农村空气好景色好、吃的东西新鲜,却绝口不提势家人当着她的面吵架和奶奶指桑骂槐的话,当然更不会讲奶奶示意势成留在宾馆与她一起住的事。
林雪不禁喜出望外,她没想到欣想居然在农村住了两夜回来,仅这一点就比她强多了。每次她回老家,除非实在迫不得已,否则绝不会留在那时过夜,因为只要势清明一回家,就会被势生立拉上牌桌,留的日子越多,输的钱便也越多,弄到最后,林雪都是能少呆一天少呆一天,最好当天就回来。为此,势清明没少与她吵架,却让她更加不愿意回老家。
欣想见到势成的家人,了解了老家的状况,却没有与势成分手的打算,反而两人一起热乎乎地到这里来,还给自己买东西,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林雪再笨也明白。
一直以来林雪不曾主动让侄子将女朋友带回家,还不是怕人家知道了他家的真实情况就会给感情划上句号?她拉着欣想的手,情真意切地好一顿夸奖,并让势成表态以后一定要好好地与欣想在一起,绝不能辜负人家。
势成却没有她的这般高兴,头是认真地点过了,精神状态却是颓废的:“婶婶,我当然会对欣想好,可欣想的父母如果看到我家的样子,肯定不会答应她与我在一起。所以,我都打算与欣想分手了。”他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
欣想吃了一惊:“你说什么?”眼圈顿时红了。 经历过前天的分手风波,她此时的小心脏尤其经不得任何打击。
林雪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大少爷也有这样笨的时候?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欣想的家人也是想找一个有能力的、对自己女儿好的女婿,所以你要拿出表现来给人家父母看一看,好让人家爸妈放心地将女儿嫁给你。”
她当然明白孩子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自己有女儿,她一定不愿意让她嫁给势成这样的人家——妈妈是残废,父亲又好赌,还有个强势奶奶,一家人么又精是精得不了,将来的小日子看得见的难过。
不过,当着欣想的面,林雪不会将这样的话说出来。
“道理我是懂的,可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势成的脸上苦得要滴下水来。
欣想的眼泪掉了下来:“你……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么,怎么又反悔了?我爸妈你见过他们,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一点不争取就打退堂鼓,叫人心里都冷透了。”这两天她又累又委屈,加上晚上睡得不好,已然疲惫到了极点。
林雪急忙从茶几上扯了几张纸巾给欣想,一面让她不要哭,一面示意势成到书房里去。
又忍不住出了手
林雪自己带大的孩子自己了解,如果不是想与欣想在一起,势成不会今天将欣想带回来。她明白势成心里有话想对她讲,却又不知怎样说,故而耍个小聪明,拐弯抹角地与小丫头唱台戏,故意地说要与欣想分手。作为婶婶,这样的情况当然不能不问一问。
老家不会如欣想所说的那样温馨平和,林雪是早就料到了,但不曾想到婆婆与嫂子竟会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来一出婆媳对骂,这竟与自己当年初次登婆家门的时如出一辙,顿时令林雪又是感叹又是愤怒。
不过就是有个儿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人家姑娘嫁不出去上赶要到势家来似的,非得来这一出下马威。换个不通情达理的姑娘试试,早跑了。
她对欣想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心疼,人家父母要知道女儿受此待遇,非得生气不可。
势成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婶婶肯不肯替自己出头。他告诉婶婶,在考虑与欣想分手时,他的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了无生趣,要不是感念母亲的不幸与婶婶的辛苦,他甚至想要远远地离开老家,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可是他舍不得她们,舍得不欣想。但就他家的这个条件,他父母为人处事的态度,欣想的爸妈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女儿嫁给他的。欣想的爸爸妈妈是好人,他们通情达理,不会讲究一定要门当户对,但两家差距如同云泥之别实在太大,他都不敢让父母上门提亲。
说到伤心之处,势成流下了眼泪。
这眼泪让林雪心酸,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孩子,说一点不心疼那是假的。现在势成又将她抬到了与母亲的同等地位,说明了对她的重视。
林雪受不得别人的一点奉承,心顿时软了。
“同意不同意,也等双方父母见过面谈过心再说呀。”她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势成,孩子刚来时个子还比她矮一个头,如今她却只能到他的肩膀。
势成现在利用的也正是她看着他长大、不会不心疼他的善良。在心里他对着婶婶说了无数个对不起,行动上却不得不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因为一旦离开了欣想,他可能不会再遇到如此合适的对象。
“我爸与我妈能与人家父母谈什么?只会将事情越弄越糟糕。”势成伤心地倚在书柜上。
这是真话。势成的爸爸一喝酒嘴上就没有把门的,容易乱放炮。而势成的妈妈自从出了车祸,再没了之前的精干,往往一点事就会伤心落泪,饭桌上就看她流眼泪吧,还能谈什么正事?
可是林雪却在犹豫,由她们夫妻替孩子出头,岂不是又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帮别人或许人家会感激,可老大一家不要谈感激,说不定还要落埋怨呢。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也不是一次经历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势成早已看透了婶婶的心理,他没有催促婶婶,反而很认真地谈起了欣想家的公司、欣想的家人亲戚以及欣想在家人心中的地位。
欣想家是旁人眼中的千万富翁,但在亲戚当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她的两个姑姑和一个叔叔更加有钱。而由于黎家只有欣想一个女孩子,所有人都将欣想当成了宝,要个月亮绝不会给星星。
林雪心动了。如果是这样,欣想家只要答应了这门婚事,势成的将来一定飞黄腾达,与同龄人相比至少要少奋斗二十年,说自己以后能沾多少光,至少不用再为势成付出心血。不仅如此,势成经济好了,养自己的父母自然不成问题,哥嫂那边林雪两夫妇以后也可以少贴一点。
她几乎立即作了决定:“欣想的父母那里我和你叔叔去,你不要担心。既然欣想家条件这么好,只要他们肯将女儿嫁给你,对你这边的经济状况也不会有过多要求。你们两个孩子如此要好,你放心,就算想天大的办法,婶婶也要成全你们的。”
心中的大石头搬去,势成松了口气。婶婶在单位是搞营销的,如何说服旁人接受自己的商品向来很有一套,现在向欣想的父母推销自己的侄子肯定更加没问题。
回到客厅的势成脸上都是笑,这笑容也让欣想放下心来。看来势成说得对,婶婶总是容易心软的。
仿佛还要让小两口更加满意一样,林雪一坐下就表示所有到黎家去的礼品都由她来准备,不用小两口操心。欣想说人去就行了,没有必要带东西。 林雪却摇手让欣想不要再客气,初次上门空着手像什么样子,也让欣想的父母脸上没光,这种让自己和对方都丢面子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由于大家心情都好,林雪主动提议出去吃个饭,由她请客,并且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势成与势晔兄弟的要求——打电话给势清明。势清明最终却因为有饭局没回来,林雪居然也没有生气。
晚饭的气氛好极了,在势成与欣想是要蓄意巴结,在林雪则是想从欣想那里充分了解了欣想的父母,知已知彼,有的放矢,这门婚事才不会出问题。
晚上势清明回到家时,很惊奇地发现妻子在客厅里与侄子和儿子谈得喜笑颜开。
这时候黎欣想已经回学校了,她要给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势成家的长辈要登门拜访的事。
势清明以酒盖面,笑呵呵地挤住在妻子身边。势成捧上茶,势晔递上毛巾,贵宾级的待遇让势清明的心里十分受用。人生在世,谁不是在为下一代奔忙?孩子们有出息了,也是他感到最有成就的时候。
势清明的仕途走得不算顺利,工作二十多年,厅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就坐了近十年。但他自豪的是将自己的两个后代培养出来了,不仅顺顺当当地考上本地的本一学校,在学校还都很优秀,势成已入了党,势晔也已定为入党积极分子,正在向预备党员迈进。人说三代才能培养一个贵族,他却想在第二代就改头换面了。因为势清明自己是从农村出来的,为了达到今天的成就比同龄人不知多吃了多少苦,因此特别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还像自己一样走弯路。
今天他出去吃饭的目的是为了势成的工作,这件事情上他是坚决不会让步的,当然也没有必要与妻子明枪明刀地干着,等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再告诉她。林雪那个人口硬心软,事情真的办成了她也做不出不让孩子上班的举动。
势成对叔叔有一种出自内心的本能的畏惧,表面看起来倒不如与婶婶那样亲近。趁着叔叔高兴,他将去欣想家的事说了一遍。势清明听了很开心,同时也很欣慰,妻子这个人嘴上虽然说不管不管,但对侄子的事还是上心的,这次能主动将孩子的婚事揽下来可算是相当不错了。
林雪爱戴高帽不假,却不愿听他对自己的夸奖,因为他的夸奖听在耳朵里总不是滋味,什么“你这人就是好事办不出好心意来,脾气不要那么犟就好了”。势清明喝了酒就是话多,反反复复地将此话说了好几遍,分明是在暗示她让势成留在南京工作。
她与孩子有什么过不去?还不是怪势清明那不上路的老大夫妇以及总爱占媳妇便宜的老娘。这些年势成在这里上学,林雪明里暗里已花去了不下十几万,还不谈给势清明老家的钱。若是势成再在这里工作成家,她还不知要往里面贴多少钱呢。要知道她自己生的也是有儿子的,将来儿子出国、结婚,处处都要钱。
林雪做冤大头做够了,不想再做了。当然势成就算回六合工作,她也没说从此就完全不管,孩子成家立业的时候她多少还是会出一些,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老大夫妇可以看着孩子吃苦,她看不下去。
势清明今天心情相当不错,也不计较妻子的态度和语气,两个孩子又怕他们说说呛起来,都推势清明去洗澡。
恰好此时欣想也打了电话来找势成。这丫头是急性子,一回宿舍就给爸妈打了电话。
小公主的事在黎家是头等大事,如今欣想这样郑重其事地打电话回来说势成长辈要上门,怎么可能不重视?
对于势成本人,欣想家的父母是没有多少意见的。势成这几年每年都要到家里来上一两次,嘴甜懂事家教好是黎家人对势成一致的评价。欣想妈妈唯一不满意的是,眼见着孩子们就要毕业了,两个孩子又这样要好,双方父母到了该见面的时候,势家人却一直没有主动与她们联系过,每次问起势成,势成都是模棱两可的。这让她有些放不下心来,生怕女儿被势成骗了。可作为女方,她却不能先开口要求见面,女孩子总要金贵矜持一些的,上赶着难道是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
现在势家人主动要上门,欣想妈妈当然喜出望外。她心里有个小九九,既然势成家是农村的,反正势成回家也没有什么可继承的,何不毕了业干脆就到苏州来,自己家只有一个女儿,也免得小两口在外面受苦打拼了。虽然南京离得近,但要看女儿总没有在身边那样方便。另外有一点,欣想从小在家娇惯惯了,将她放到旁人家去,她总是有些不放心。
欣想妈妈的想法欣想爸爸一百个不赞成。一个男人没有经过磨砺,不会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有多重,好男人就不该坐享其成。他的小公主找的丈夫不能只是金玉其外,还必须有真本事。黎家的公司迟早是小两口的,但现在给他们却早了一些,只怕他们也负担不起来。
两人意见虽有分岐,却有一点是相同的,与势成家人先见面可以,互相接触一下再说其他事。
不过半个小时之后,欣想妈妈的电话就回过来了,非常欢迎势成的叔叔婶婶到苏州去,时间就订在下周,问势成家人有没有意见。
这还有什么意见?
林雪顿时就笑了,她就怕夜长梦多,孩子们都要毕业了,当然越快越好。别看小丫头现在对势成死心塌地的好,等毕业了接触的人多了,保不定想法就变了,要不然异地恋那样不容易修成正果呢。
大家约好,下周五时欣想先回去陪家人做准备,势成和叔叔一家三口星期六开车过去。
皆大欢喜
仿佛老天爷都在帮忙一样,周六是个大晴天。看着头顶蓝澈的天空,势成的心情都好得无法形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欣想发了条彩信——一颗闪亮的爱心。
欣想的问候很快就回过来了,笑脸图片下面还缀着一行字:“何时出发?”
“就来了。”
势成三个字还没输完,林雪已在敲门催他出来吃早饭。
早饭后一家人开始将林雪准备的东西往车上搬。欣想的父母兄弟姐妹多,又说好今天都一起吃饭,故而礼物准备得不少。林雪知道人家家里有钱,东西少了拿不出手,多了自已又承担不起,因此在礼物上很是动了一番脑筋,以土特产烟酒茶叶为主,既好看又没费多少钱——势清明在机关里,烟酒茶叶这样的东西时不时就会有人送上门一些,土特产也有办法在熟悉的店里打折买到。欣想的爸爸爱喝酒会抽烟,妈妈讲养生,送这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势成和势晔来回跑了好几趟,才将东西从车库中都搬出来。林雪早已将自家本田车的后备箱腾空了,饶是这样,东西也有些装不下,最后几个袋子干脆放到后座上,势成和势晔就人能挤着坐了。
势成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坐上车一再与林雪说东西准备得太多太好。
林雪开了个玩笑:“若说这一次贡献最大的,是你叔叔,他连自己都不舍得喝的好酒都拿出来了,成成,你可一定要争气,必须将这个老婆娶到手,不然他要心痛死了。”一面说一面向正在开车的势清明的方向挪了一下嘴。
大家都会心地笑。
林雪说得没错,势清明是真的打心里有一点舍不得,妻子出手真的嫌阔气,虽然说给侄子找个好媳妇,但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这样下大本钱,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很多年了,势清明还是改不了自己小家子气,做什么都会斤斤计较,当然能够动用公款买单的除外。他的慷慨永远只针对自己的家人,都不包括他自己。所以妻子的大方,特别是对一些不相干人的大方,他有时看不过眼。
“你懂什么,人家看中的不是东西,而是咱们对人家女儿的重视态度。态度越好,婚事成的可能性越大。”林雪若不说怕给孩子们造成不好的影响,都要说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句话了。
势清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毕竟妻子还是在为自己侄子的事操着心,也别让她寒心了。
势成认真地表示,自己将来一定会好好报答林雪夫妇。
林雪咯咯地笑:“傻孩子,我们哪里要你报答?一笔写不出两个势字,咱们是一家人呐。等你的婚事订下来,你就真正是大人了。这件事是我做婶婶的最后一次为侄子的事操心,以后我就不管啦。”
这是她的心理话,却遭到了丈夫的一阵白眼。
“看你说的什么话,孩子就算活到八十岁,在咱们面前也还是孩子。什么最后一件事?以后的事还多着呢。成成,别理你婶婶,她就是不会说话,做了好事么还让人心里不痛快。”
势清明的本意是要替林雪在势成的面前挣一点好,却不曾想到让林雪生了气。
她并非不会说话,只是想断了势家人的念头,不要认为她可以无止境地付出。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呛,就要吵起来,势成和势晔兄弟急忙插科打诨,又提醒二人开车时最好能心平气和,不然高速上车这么多,一个不留神出了事就是大事。
想到今天是专程上门拜访欣想的父母,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很重要,夫妻两人总算住了嘴。
为了今天的会面,黎家人很下了一番功夫,不仅订了苏州最好的饭店,还对一天的行程作了非常周密的安排,连什么时候去上厕所这样的事欣想妈妈都替势家人想到了,欣想爸爸一直开玩笑,说欣想妈妈不去旅行社当带团导游真是太屈才。
行程计划通过手机短信早就传给欣想,欣想又发给势成,势成传给林雪,一个圈子转下来,大家都对这次会面充满了期待。虽然还未见面,林雪对欣想妈妈的好感已与日俱增。
见面后,欣想妈妈也没有让林雪失望。两人可谓一见如故,年纪相仿、学识相仿、性格相仿,一顿饭还吃完她们已经姐妹相称,大姐小妹地叫得十分亲热,不仅交换了电话号码、QQ号,连微信号这样高大上的东西都交换了。
随着欣想家亲戚饭后纷纷告别而去,欣想的父母将势成一家请到了自己的家——这才是本次活动的最终目的,势成家人来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拜访。在夸过房子聊过家人之后,事情总算进入正轨——大家商量起两个孩子的婚事。
“欣儿她模样好脾气好,又通情达理,我家成成能认识她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祖坟上烧高香了。可惜欣儿没有妹妹,不然我一定要替我儿子求亲的,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也只有你们才教育得出来。”
林雪用家里人的呢称称呼着欣想,黎家人听着耳中情感上自然一下子又亲近了许多。而她将欣想所捧到的高度不仅是对欣想的夸奖,更是对黎家父母的变相称赞。
黎家的三口人无不笑得合不拢嘴。
“哪里哪里,”李秋云急忙谦虚了一句,“你家成成才是好孩子,我们对他都是满意的,素质好教养好,这与叔叔婶婶的培养分不开。小妹你可真不容易,能将侄子带着身边培养这么多年,一般人做不到。我们早就对成成讲过了,以后可不能忘记你的恩情。”她也不失时机地给林雪戴了一顶高帽子。
对于兄嫂明明健在,却将侄子推给自己抚养,林雪对老大夫妇包括公婆一直颇有怨言,但每当听到别人夸奖自己肚量大心肠好时,又忍不住沾沾自喜。这些年她吃的就是爱听奉承的亏,势清明拿住的也正是她这个弱点。势清明在外人面前一向会给足自己妻子面子,旁人夸奖妻子时他从来不是帮着妻子谦虚,而是与别人一起夸。
林雪笑颜如花,在谦虚的同时还不忘记将成成天生的善良及良好的可塑性狠狠地夸奖了一番,当然这也就表示没有否认她自己的功劳。
林雪也是个心直口快没有多少弯心肠的女人,李秋云觉得她更对脾气了,她不禁遗憾,如果势成是林雪的儿子那该多好。
周五女儿回来说起势成家的实际情况,李秋云多少是有点失望的。她只有一个女儿,将来总是要与女儿生活在一起的。而势成家也只有势成一个孩子,毋庸置疑人家父母将来也要靠着儿子过。可是不同环境下的两个家庭成为一家人,思维方式生活态度差距很大,沟通起来只怕没有那样顺当,到时候矛盾少不了。当然为了女儿的幸福,该忍的她还是会忍,但那样他们夫妇可就免不了要委屈自己。
李秋云不知道,女儿在向她们报告初次登门情况时已经进行了大幅删减,一点也没有提到势成奶奶与妈妈吵架的事,更没有提在势家受到的冷遇。
饶是这样,李秋云与丈夫黎伟华都有让女儿放弃这段感情的冲动,更觉得让势成的叔叔婶婶上门这件事决定得太过草率,可已通知了亲戚朋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加上女儿不吃不喝地哭了一天,眼泪将他们的心融化了,思虑再三只能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好在势成也只是家庭条件稍稍差了一些,本人综合素质还不错。
今天见到势成的叔叔婶婶,谈吐大方进退有礼,拿出来的礼物看得出也是用了心思的,又再三再四地为势成的父母不能亲自到场道歉,俨然一幅他们就是代表了势成父母的模样。李秋云也就在心中对这门婚事完全认可了,至少势成家对女儿还有一份重视的态度。钱财终是身外之物,找个对女儿好的人才是最根本的。人家不能亲自登门,大约正如女儿所讲那样,除了势成妈妈的行动不便,还有一些儿怯场,怕在外人面前给儿子、给黎家丢人的意思。
林雪笑呵呵地:“大姐,咱们以后可就是一家人,可别再说你家我家的了,多生份呐。”
搞营销的人,不管是否出于真心,随时都能拿出与对方亲密无间的样子,何况此时的林雪对欣想妈妈有一种出自内心的巴结和欣赏,声音的含糖度十分高。
李秋云被她感染,几乎是用同样的热情回应了她。两个家庭的女人如此惺惺相惜,男人们之间当然更加不会有任何芥蒂了。
话谈得入巷,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欣想父母当即表示,既然势成家的经济条件不算好、父母又没有劳保,那么他家便也不要多少彩礼,免得大家为难。
“我是嫁女儿,可不是卖女儿。”李秋云拉着林雪的手,推心置腹地说道。
能够讲出这样的话来,她心中没有少做天人交战。苏州姑娘身价高世人皆知,再加上黎家生活的这个圈子,没个千把万嫁女儿娶媳妇,简直不好意思告诉人家自己家要办喜事。李秋云将女儿看得颇高,在朋友同行家办喜事时大都采取看不起的态度,觉得不是人家办得不好,或是女儿找的老公不好,总之她的女儿不会嫁得如此潦草,更不会找那样差的老公。但现在她是被女儿打败了,她朋友的女儿彩礼没有少于一百万的,可势成家大约十万都拿不出来,李秋云也觉得无所谓。
几乎与此同时,黎伟华也拉着势清明的手在说着类似的话:“女儿我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但绝不让你们势家为难。”
这可让势清明高兴坏了。
如今的行情,男孩子没有房子根本不要想娶老婆,不是有这句话么,房价都是丈母娘拉高的。看过欣想家的条件,势清明也觉得自己的侄子是傻人有傻福,如果真能攀上这门亲,不要说成成,整个势家都要跟着鸡犬升天。本来他还在担心条件如欣想这样好的姑娘不知要多少钱才能娶进门,再想不到黎家人的姿态放得这样高,看这意思竟然是对钱完全不计较。
可正因为人家如此高姿态,势家人也不能做得太不靠谱。
势清明心中打起了小九九,这些年他多少存了一点私房钱,再向老婆要一点,凑个十几万出来给势成结婚应当不成问题,这在农村老家也能达到中等水平,黎家人如此不计较,一定能够皆大欢喜。
几乎想都没想,势清明便代自己的兄嫂表了态:“要太多钱我们是拿不出来,不过无论如何也要尽最大的能力,不能委屈了孩子。与你们这里条件不能相比,但肯定在我们老家不会算差。大哥大姐你们放心,我老婆说了,势成就像我们的儿子,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欣想。”
将妻子顶在前面,这是他的精明之处,因为好面子如林雪,一定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反驳自己了。
林雪果然随即附和了丈夫几句。她心里有数,侄子结婚她一分钱不掏根本不可能,与其与丈夫别扭让别人看了丢脸,不如主动表态,还能落两句夸奖。一百件麻烦事九十九件她都管过了,还在乎最后一件么?更重要的是,势成娶的是欣想,黎家人不是势老大,她不管拿出来人家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夫妻两人说得黎家父母心里高兴极了,看来势家穷虽穷,但还是通情达理的,那女儿嫁过去还有什么不放心?
一时间两家人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谈得越发合拍,说到高兴之时,两户人家甚至憧憬了一下将来的美好。
由于大家心情好,本来说好的一日之行硬是延长拉成了两天,欣想的父母无论无何也要留势家人在苏州过一晚再走,唯有这样,势清明才会放开量喝酒。势成与势晔虽然有驾照,但平时在学校上学,车开得少,晚上可不敢让他们开高速。林雪也是会开车的,但势清明疼老婆,不舍得让她开长途,太累。
当头一盆冷水
第二天势家人告别的时候,后备箱里与来时一样,装得满满登登。这些礼物是欣想的父母连夜准备的。对于尊重自己、在意自己女儿的人,欣想家从来不会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只会回报更多热情。
这些礼物的价格要比自己准备的贵重得多,虽不是全部给自己的,林雪还是非常高兴。她的赌注下对了,欣想的父母是讲感情的人,这以后就不是自己时不时的帮侄子了,说不定还是人家经常帮自己呢。
心情一好,林雪嘴上的话便也说得分外漂亮,拉着李秋云的手依依不舍,盛情地邀请黎家人近期到南京去玩,并表明态度由她来作东,到时候将势成的父母接过来大家见个面,谈谈两家结亲的细节。
黎家父母一口就答应了,他们的想法是窥一斑能知全豹,势成的叔叔婶婶如此讲道理,势成父母一定也不会差。却忘记了还有一句俗语,龙生九种各不相同,势老大与势老二完全不是一路人。
势成小两口喜出望外,没想到婶婶出手如此不凡,天大的难题竟然就此全部解决,简直让他们顶礼膜拜。
欣想跟着势清明的车一起回南京,五个人坐在家用轿车上挤是挤了一点,但大家心中都十分敞亮,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多谢大家支持,我会努力的!!!!想写的事太多了,写出来心情好受一点点。
林雪也沾染了欣想急躁的毛病,恨不得马上就打电话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势成的家人,在她心里多少有一点想表功的情结。势清明却再三再四地拦阻,让她回家再打,为此林雪还有一点不大高兴。然而回到家后,她就知道丈夫的决定有多英明了。
这个电话当着欣想的面打不得。
电话那天的势老大可没有势清明夫妇的这番高兴,说出来的话更如三九寒天的冰水,淋得林雪心里直打寒噤。
“苏州姑娘身价高,我们可是一分钱拿不出来。不是不同意孩子们的婚事,但不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我不敢答应。”
明明是件无理之事,势老大偏偏能说得振振有辞。
由于声音够大,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站在势清明旁边的势成耳朵中,别提有多尴尬。人家女方要求什么了?爸爸就说出这样不中听的,好在今天没让他去,不然糟了。
林雪坐在沙发的那一头,倒什么都没听见。不过势清明脸上的神气让她知道,老大一定又没说什么好听的。她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做好事落埋怨,这在她已然不是第一次,怎么就不长记性!
势清明竭力地要解释,可电话那头的势老大如何能够听得进去?几乎兄弟刚一开口,势生立就打断了。三番两次之后,势清明终于敏锐地意识到,大哥一定喝了酒,虽然现在中午还没到。
真的是知兄莫若弟。
势生立昨晚打麻将赢了不少,今天心情不错,起床后就先喝了一大杯白的。这人不喝酒时为人还算过得去,喝过酒就容易纠缠不清,说得好听是性格有些粘,说得不好听就是不讲道理。
此时的他话里话外都在责备老二夫妻两人太多事,他儿子的婚事理应由他作主,他们怎么能自作主张与别人家的父母见面?越俎代庖也就罢了,怎么还订下南京之约?近来他工作很忙,大约抽不出时间来见欣想父母。
这一会儿因为酒精作用,势生立正精神抖擞,说出来的话底气十足,因此便也显得语气不大和善。
势清明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也不与他计较,打算挂了电话等他酒劲过了再说。只不过不是他不想多讲,老大便不会与他罗嗦,势老大只要杯酒下肚,能与人聊上一天不带喘气的——聊天是势老大的解酒灵药,有时也是下酒菜,今天显然是后者。
势清明对哥哥的心思了解透澈,他是怕在娶媳妇这件事上花太多钱而矣,反正黎家人也不在跟前,什么话都可以说透。
于是,势清明将欣想家的情况很认真地说了一遍,在说到黎家父母明确表态不要彩礼、并且还托他们带了若干礼物回来给老大及老太太们时,势老大终于动了心。势清明还表示,这次在南京的见面无需老大夫妇费一点心,他与林雪会安排好,不仅如此,他还会找辆车接送他们,他们只要人到场,见到欣想父母表示适当的欢迎就行了。
势老大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捡了一只金元宝。
不用花钱,还有东西白拿,傻子才不愿意。
“可是,人家带了东西给我们,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些回礼?”势老大不放心地问。
他的钱只舍得花在牌桌上,为儿子都是能省就省,更何况为尚未见面的儿女亲家?对于儿子娶怎样的老婆他无所谓,只要到时候不要伸手向他要钱就行。当然如果找一个有钱的亲家,可以时不时的贴补自己,那是最好不过的。在势老大心中,林雪这样的人家就算非常有钱了,再不曾想到他儿子的本事要比兄弟大,竟找了个老板的女儿。
势清明再好的耐心,此时也有一点不大耐烦。
哥哥就是这样,什么话都要放到桌面上讲。林雪最讨厌别人如此斤斤计较,她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可以主动给,但绝不能向她伸手要。势生立夫妇不着调的行径,这些年让势清明夫妇不知吵了多少架。可老大喝了酒,不与他讲明白他是不会挂电话的。
权衡之后,势清明只能选择忽视妻子的感受,偏向自己家人。果然他的话让老大放了心,心满意足的收线说再见,林雪的脸却气成了猪肝色。
如果势清明知道,他已半醉的的哥哥因为过于高兴,又接着喝下不少老酒,以至于醉得将他所讲一切很快就抛到脑后去了的话,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什么人呐,既嫌我们多管闲事,还又要我们再拿出钱来。我倒真的想问一问,势成是他的儿子,还是你的儿子?反正这一次欣想家来南京是我最后一次管势成的事,以后就是有人拿着刀逼我,我也不管。”
林雪愤怒无比,也不管势成还在面前,一堆抱怨的话就脱口而出。
势成站在一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与其是对林雪的话不满,不如说是因为父亲的话让他感到羞愧难当。
势清明直叹气,用手指了指一边不安的势成,对着妻子满脸陪笑:“别说这样的气话,要真不让你管,你舍得让孩子吃苦么?我家老大这样的态度,不要说你,我也怪生气的。可一切不是为了孩子吗?咱们不管他,将他扔给他爸妈,孩子又要受罪。老大这个人是好人,就是长期生活在农村里,未免不了解外面的行情。”
林雪只是冷笑。
说得好听,不了解行情,那老大的麻将打得越来越大,怎么就那样了解行情了?让她在牌桌上一晚上输上万的,大约都要气得跳楼了,可人家老大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还说什么经常打牌的人谈不上输赢,今天没了,明天就赢回来。这种赌徒理论她是听也不要听的。要真将势成推回农村去,她还真的担心孩子给他们管废了。
因为势成,最终林雪只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起身回屋换衣裳。多说无益,徒然伤了她与孩子的感情。
势清明见妻子走了,压低了声音对侄子说:“别计较你婶婶的态度,她也是为了你着急。这件事可千万不要让欣想家人知道,明白吗?”
势成心领神会,他一向报喜不报忧,当然也不会傻到将这场风波告诉黎欣想再生枝节。
他明白,苏州之行之所以如此成功,与林雪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无关系;多年的相处他更知道婶婶的为人,纯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因她一时的态度而计较生气。不过,由于这件事,势成暂时想留在南京工作的话是不敢对叔叔讲了,生怕惹得婶婶不高兴,让她真的撂了摊子。
学校里的欣想什么也不知道,心情自然是高兴的,每天出来进去都是唱着笑着,数着指头等着家人来南京的那一天。为了在势成的父母跟前留下一些好印象,她还特地拉上蒋苏苏到商场去,给自己买一套普通一些的衣裳。因为势成说过,他家人都觉得欣想穿作打扮太过高档奢华,人也太漂亮,不像会过日子的女孩子。
这令蒋苏苏简直有点看不去 ,天下有不想将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女人吗?有嫌女孩子不讲究的,居然还有嫌太漂亮的。只从这一点,她就对势成家人没有好感。
欣想去势成家的遭遇她没有告诉家人,却告诉了蒋苏苏,苏苏很是为她担心。
“与势成的事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蒋苏苏提醒着她。
欣想不理解她的用意:“还考虑什么?双方都见过家长,是骡子是马也就这样了。”
蒋苏苏叹口气。虽然同龄人,她的思想却要比欣想成熟一些,加上感情上受到的挫折和找工作时屡试屡败的经历,她考虑问题绝不会像欣想一样简单。爱情是重要的,但物质也不能完全忽视。见欣想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她索性给欣想指出了几点,两人的工作怎么办,与势成结婚后家安在哪里,以后两人有孩子了谁帮着照应,这些都是现实的却又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可面对她的担忧,欣想却嗤之以鼻,认为苏苏想得太多了。
家安在什么地方都不重要,只要与势成在一起就好。至于工作,她还是那样想的,别人能找到她也能找到。孩子么还很遥远,现在考虑太早了。反过来,欣想还将苏苏取笑一番,说她变得太俗气了,爱情么,哪能处处斤斤计较。
蒋苏苏简直哭笑不得,如果不是欣想家条件这么好,势成的叔叔婶婶会这样上赶着巴着她家,一定要结成这门婚事么?势成也不见得会一门心思地想与她在一起吧?
欣想不高兴:“苏苏,势成家不是只看重钱的人家,不然势成在他叔叔家过了这么多年,连生活费都没交过。听势成说,他爸爸与叔叔就不曾谈过钱这样伤感情的事。人家不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吗?可他们家偏偏就不算。”
又是势成说的!苏苏都不知道怎样说欣想才好。
“大小姐,这只能说明是人家叔叔婶婶不计较,与势成爸妈的为人未必有多大关系。”她想告诉欣想,势成这个人太虚荣,说话都是以偏盖全,只往好的方向走。但又怕说多了欣想与她生气,最终还是没敢将一切都点透。
欣想挑中的一件看上去很普通的白衬衫,吊牌赫然写着一千九百八十元。
蒋苏苏叹了口气,有钱人家的女儿哪里知道柴米油盐的重要?说是买一件普通衣裳,欣想所挑的也是一般工薪阶层不舍得买的吧?欣想其实想改变的是自己的穿衣风格,尽量显得自己成熟老气一些,却绝不是降低自己的生活档次。
“现在已经五月底了,再过一个月就要毕业,到时学校就不让住,总不见得你毕了业还伸手向家里要钱花。工作是好找,但一个小公司能拿多少钱,顶多二三千就破天了,大约还不够你一个月零花的。”蒋苏苏在欣想付款时,有意无意地说着。
她的话让欣想愣了一下。
黎欣想现在每个月父母给她六千元,这仅仅是吃饭的钱,买衣裳化妆品出去玩什么的都有另外的专款,至于电脑手机平板这样的电子产品更是一有新的父母便会主动买来送给她,所以最多的时候她一年换过三个手机。势成的生活理念却与她正好相反,可以将就绝不更换,大学四年他的手机电脑还是开学时买的那些,至于平板上网本之类的东西他想都没想过购买。势成的叔叔一个月给的生活费也有二千块,但依欣想看来,势成一个月连一千块都花不到的,他省下的那些钱也不知都去了哪里。
经济上的不足肯定会影响生活质量的,而不同的消费观念也会对生活产生影响。
但随即欣想却又笑了:“就算一个月二千块我也一样够用的。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月,我不信我找不到工作。”
蒋苏苏只能苦笑,工作哪里那样好找?当然如果只想到哪个饭店去端盘子,那是好办得很,今天面试明天就可以上班。可认认真真地上了十几年学,最后只做个服务员不觉得亏么?今年的公务员考试、银行考试、国企考试都已告一段落,真的惋惜欣想放弃面试的机会去势成的老家。蒋苏苏自己已然通过面试,接到了体检通知。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劝不了欣想的。欣想的脑子是直的,根本不会拐弯,只要是她决定了的,就不会改变。
南京的会面势家与黎家都非常重视,双方不仅自己来了,还都带了帮手。
黎家是自己的堂哥黎凤德一家,上次在苏州时大家见过面的。
据欣想介绍,黎凤德是她家的恩人,在当地税务部门担任领导职务,她家的公司当年能建起来多亏黎凤德借了一大笔钱给她家,并且还帮着拉了几个大客户,才让公司一成立就站住了脚跟,这些年公司的经营过程中黎凤德也没有少帮忙,公司才能办得风生水起。所以欣想的父亲对这位堂兄言听计从,大事小事都要征求堂兄的意见,至于女儿的婚事那更不在话下,前后已然与黎凤德夫妇商量过好几次了。
势老大则带来了在城里开公司的表弟高巧参一家——这是势生立心中的能人,却是林雪非常反感的一个人。
高巧参说得好听是先富起来的一代,说得难听就是个暴发户,前几年还鼓捣势老大一起办开票公司,被势清明知道后阻止了,听说后来这开票公司高巧参还是办起来了。因为钱来得容易,花得便也快。林雪认为这个人品行很不好,成天开着个大奔车飞来飞去,目的不外乎赌和嫖这两样,势老大之所以会以吃喝玩乐为生活目标,她觉得与高巧参的影响不无关系。
欣想家会带人过来,欣想爸妈是早就与势清明夫妇打过招呼的。可势生立也会带人过来,事前可没有说一声,这一下打了势清明夫妇一个措手不及。好在饭店的桌子订得大,多三两个人挤一挤还是坐得下的,但未免就让这顿饭的档次立即落下了一层——哪个高档筵席会让客人挤得连胳膊都抡不开?
南京的会面初时还是很欢乐的,毕竟双方才刚刚见面,一些必要的寒暄客套还是要讲一讲。
黎家这回带来了比上次势家人上门时更多的礼物,因为坐的商务车,后备箱也确实要大许多。礼物上就更见欣想妈妈的心思了,从老到小绝不相同,却又恰到好处——势成爸是一箱酒,势成妈是衣裳,爷爷奶奶是补品,势清明是香烟,林雪是化妆品,就连势晔也有——最新的IPAD。
这些礼物让势清明夫妇有点不大好意思,欣想家父母倒似是将他们一家当成了重点对象来安排。势清明急急忙忙地让妻子悄悄去将回礼加得厚重一些,这可让林雪为了难。急切之间她到哪里去找合适的礼品,现买也来不及呀。左思右想之下,干脆偷偷给欣想包了一个红包,准备在饭后再给孩子。
六合人家的规矩,儿子带了对象回来,不管满意不满意总是要包一个红包的。可欣想那次回老家是空着手回来,怎么讲都是有点失礼了。今天当着人家父母的面补上,也算给孩子吃个定心丸。
势老大在没有喝酒时整个人的状态相当不错,他与势清明从小一起长大,气质上多少也有点相似之处,平日在村里又做工程,人五人六的,场面上的礼节还过得去。欣想父亲当年也是大学生,后来才下海,是个典型的儒商,最讲究礼义,所以双方男人谈得非常入巷,从国际大事谈到国家大事,又从国家大事谈到喝酒钓鱼,场面相当热烈。
如果说此时有人不高兴的话,那就是欣想的妈妈李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