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讼师-从农场娃儿到律师的灵异之旅

  人品保障,已著有百万字小说,不太监!
  我从小在一个监狱农场长大。那里有漫无边际的甘蔗林,有弯弯曲曲的防洪(逃)沟,还有许多清澈的池塘,以及一片片各种亚热带水果林木。当然,还有黑白照片一般的高墙电网,塔楼上战士黑洞洞的枪口,和一群群身上永远是一股酸味的灰衣光头汉子。
  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故事。每次和儿时发小们聚会,最让我们津津乐道的便是那些听后能让人脊背发凉的与那个农场有关的灵异传说。
  你们可能不会想到,一些鬼故事甚至是以书面的形式随意堆放在农场狱政科某个油漆斑驳的绿色铁柜子中。这些文书都是来自管教对犯人所作的询问笔录。
  读初中时,放假在家的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几个小伙伴相约去场部办公室溜达,遇到熟识的叔叔阿姨,便腆着脸让他们给我们轮流玩一下那时还十分昂贵的电脑。排队玩电脑的时候,我喜欢翻翻办公室内一些书籍资料什么的,因此得以接触到前述那些本就不涉密的东西。
  当然,和其他社会圈子一样,农场家属大院内鬼故事的最大集散地是摆龙门阵的地方。在我们那,这种地方便是棋牌室,那是离退休老干部和我们这些小屁孩的乐园。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边趴在洁白的瓷砖地面上拿麻将牌当积木玩,一边听着老爷爷老奶奶们轮流说鬼故事,一般他们都言之凿凿称那些故事是他们亲身经历或者是犯人亲口向他们汇报。
  所有鬼故事,我一开始都是不信的。狱政科保存的那些询问笔录,当时我就认为,声称见到鬼并向管教汇报的犯人,全都是因为枯燥的监狱生活让他们精神分裂产生幻觉,或者是想引起管教对自己的重视而杜撰出来。
  老爷爷老奶奶们说的“亲身经历”就更好解释了,退休生活实在无聊,不编一点鬼故事像说书一样宣扬,他们去哪找我们这群一脸崇拜和惊奇的小听众?
  没想到,到了我读高三那年,一些事情的发生才让我知道,有些故事,真的不止是故事。
  当上律师后,曾经的“监狱生活”让我做事十分小心谨慎,严守法律底线。因为我真不想以新的身份再回到那里。同时,我有不少小伙伴子承父业,考公务员当了狱警,分散在司法厅直属各大监狱中工作,我更不想每天看见他们就蹲下抱头喊“干部好!”看到他们的娃娃,还得在“干部”二字前加一个“小”字。
  但对我律师执业生涯影响最大的,还是我念高三时开始遇到的一系列事件。
  这事儿,得从我们农场干警和家属人尽皆知的一段场史传说讲起。
  第一章 引子-监狱惊魂
  1949年底,广西全境解放。
  一支特殊队伍,行走在一段蜿蜒的喀斯特地貌山路中。
  带队的是一名身穿土黄色军服的中年矮胖解放军干部。此时他正一边盯着前面约两百米处担任斥候的一名小战士背影,一边低声吆喝后面人快点跟上。
  在他身后,是一名身背汤普森冲锋枪,颧骨突出的矮壮士兵。这名士兵左手牵着一根褐色麻绳,顺着麻绳往后看,是三十几名身穿粗布便服、戴着手铐的光头汉子。麻绳一一穿过这些汉子左手臂内侧。
  麻绳串成的“人串”末尾,是一名同样身背冲锋枪的瘦小士兵,麻绳尾端缠在其武装带上,使他得以空出双手,时不时推攘排在他前面的汉子,催促其加快脚步。
  另有八名端着崭新M1卡宾枪的士兵,分列队伍两侧,一边行进一边仔细观察被押送者及周边动向。
  队伍最后面,还有一名肩扛勃朗宁轻机枪的瘦高黑脸士兵,从其机枪机匣处可以看出,子弹已经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左右摇晃,似乎随时准备喷出地狱之火将敢于造次者消灭。
  这群装备在那个年代实属精良的解放军官兵,即将转换身份,成为新中国第一代监狱警察。

  他们当前任务,是将这三十多名在凭祥中越边境地区抓获的土匪、地痞流氓头子押送到广西某地。那里即将成立一个劳改农场。
  走了一整天,队伍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来到左江边一处简易码头,这里有一艘暗红色铁皮驳船正等着他们。
  将麻绳从“人串”中拉出后,士兵们吆喝着将囚犯赶上船,并命令他们在船舱内分四列席地而坐。
  两名士兵抬出船夫早已备好的一大筐熟红薯,分发给囚犯及官兵们,另一名士兵则拿着一桶凉开水和一个葫芦做成的水瓢给犯人们逐个喂水。
  等大家吃饱,驳船准备起航时,那位名叫黎锦辉的解放军带队干部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总觉得岸边某处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自己。
  黎锦辉伸手拍拍自己脸颊,转身巡视舱内情况,鬼使神差般,他走到一名相比他人略显白净的囚犯身边,命令对方将放在腿间的双手抬起来。
  那名囚犯犹豫一下,只好照办。
  黎锦辉刚看到对方双手,立即从腰间拔出一把黑色1911手枪,“咔嚓”一声上膛,顶住对方脑袋并大喊:“韦碧在!别动,否则毙了你!”
  那个名叫韦碧在的囚犯,手铐左侧拷环此时明显松了不少,目测其左手可以随时从环内抽出,看来这小子打算择机跳河逃跑。
  背着冲锋枪、颧骨突出的那名矮壮战士名叫林国栋,是黎锦辉当营长时候的文书,见此情况,赶紧从挎包掏出一把棕色细麻绳,跟黎锦辉一起将韦碧在的手铐重新锁死,并将其五花大绑拖到船舱正中间。
  韦碧在见事已至此,无奈摇头苦笑,乖乖享受一名解放军战士单独一对一看管。
  同时,黎锦辉命令林国栋带着两名士兵逐一查验其他囚犯们的手铐。
  林国栋一边巡视,一边不断回头看韦碧在,目光多是集中在对方脖子上的一根红绳。
  刚才拉扯中,林国栋从韦碧在的领口看得分明,那根红绳,吊着块直径一寸、绿得发亮的翡翠圆牌,其外延还包有一圈黄灿灿的镶金,一看就价值不菲。
  船行一夜,驳船于次日上午十时抵达南宁市邕江码头。队伍稍作补给休整,又换乘两辆大卡车,走了大半天,风尘朴朴来到XX劳改农场筹备指挥部。
  当时新中国的监狱制度尚未完善,没有同案犯或者互相认识的囚犯分队管理一说。所以像以前部队分新兵一般,这些来自凭祥的囚犯,被一一登记并进行简单体检后,又全部被卡车拉到距指挥部也就是今后的场部约三公里的农场第五大队。
  在南宁时,韦碧在已经被松绑,但手铐依然没打开。
  跳下卡车后,其双手终于获得解放,他边做扩胸运动活动筋骨,边仔细观察自己这个“新家”,发现一点监狱的样子都没有。
  没有围墙,只有一圈铁丝网围着几排木屋和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广场。看来自己在此服刑的第一份活,就是拔草、搭围墙、盖房子。
  晚餐是红薯、玉米加碎肉炒酸菜,虽然略显寒酸,但是让韦碧在没想到的是,和来时路途上一样,全体狱警吃的饭菜跟犯人们完全一致,连几名大队领导也没有特殊待遇。
  这让在官兵伙食待遇有着天壤之别的国民党军队从军多年的韦碧在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天色已晚,几名狱警抱来一些干柴,在广场四周空地上点起几堆篝火。
  韦碧在和其他犯人吃完饭,被狱警们指挥着在小广场列队站好,集体接受大队长,也就是带队将凭祥的犯人押到此并就地任职的黎锦辉训话。
  韦碧在没有心思听黎锦辉的演讲,于是就着火光,左顾右盼约莫数了一下人头,自己所在这个大队的犯人估计有200多人,狱警则大概有30人。
  黎锦辉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小时,大会才结束。接着犯人们被同样还不习惯自己新身份的狱警像撵鸭子一般,分十人一组赶进一间间已经点上煤油灯的木屋中,以小组为单位坐在木板床边开展自我批评,每个小组都有一名狱警负责监督和记录。
  听着同组的狱友们各自对他们自己罪行的血泪控诉,韦碧在乐了。感情自己在这帮人中说罪最轻也行,但绝对是重点教育对象。
  这些人有当土匪抢过人家媳妇的,有当地主家丁失手打死过贫农的,个个都是罪大恶极但认罪态度好,或者有出卖队友等立功表现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小反动派。
  其中一个小土匪韦碧在还认识,是他远房亲戚。但两个人打在凭祥一见面起就心照不宣假装互不认识。
  这帮犯人中,只有韦碧在,因为国民革命军师长副官的身份,被抓到了这里,算是这间屋内原官位最大的犯人。
  也算韦碧在倒霉。1949年4月20日晚,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百万雄师越过长江,向南方各省挺进,台湾作为国民党残部最后的落脚点几成定局。
  时任“中华民国总统府战略顾问委员会主任委员”兼“华中剿匪总司令部总司令”的桂林人白崇禧,为了在台湾培植势力抗衡蒋介石,亲点一批广西籍优秀青年军官先行赴台站稳脚跟,韦碧在就是其中之一。
  但这小子想赴台前和家人当面道个别,塞了一把银元给师长,得到师长私下许可后,独自从部队临时驻地南宁溜回凭祥中越边境老家,结果在镇上被革命群众发现。
  虽然他当时身穿便服,但全镇人谁不知道他是黄埔军校毕业、国民革命军精锐部队师长的大秘书?他老爹当初可是到处宣扬此事,恨不得把他的事迹刻在祠堂石碑上的。
  在当地活动的我党游击队听到风声,半夜摸到韦家大宅,砸晕站岗的家丁,将韦碧在带走。
  1949年12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将红旗插上镇南关(现凭祥市友谊关),标志广西全境胜利解放,韦碧在于次日被游击队移交四野。
  解放军怀疑他奉命回来收编当地土匪,于是严加审问,当然除其真实身份之外,什么也没审出来。
  首长们看韦碧在也算个人才,问他愿不愿意加入解放军,可韦碧在是白崇禧的死忠粉,同时也害怕军统特务暗中报复自己和家人,因此死活不答应。
  首长们一合计,决定先将他送到监狱吃点苦,敲打敲打再说。
  当时韦碧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跟白崇禧到台湾享福。师座说了,他这种单身优质青年,去到美女遍地的台湾,那不得整天活在花丛中啊?
  他是十分有把握逃走的,因为他知道,家族里的某“人”已经在关注此事。
  尽管如此,在左江畔的驳船上,当自负的韦碧在发现自己屁股下有一张硬纸壳时,便自作主张,趁夜色渐黑,悄悄扯了点纸壳叠成三角形长条,松开手铐,打算船开后假装要求到船边小便,趁机跳江逃走。
  可惜,黎锦辉莫名其妙就盯上了自己...
  在简陋的囚室内,当大家骂完自己,已经是晚上十点,没有时间骂别人了。于是狱警命令大家自己选床位,准备洗漱休息。
  韦碧在悄悄给自己那个远房亲戚使了一个眼色,俩人默默选择了靠在一起的位置。
  铺好浅黄色草席的木板床上已经摆有一些简单的日用品,还有三套裁剪款式类似解放军夏季军装但面料是黑灰色的衣服裤子,三套灰白色的裤衩、背心,两双黑色布鞋,以及一个小枕头和一张薄薄的被子。
  拿起自己的毛巾脸盆肥皂牙刷等日用品,韦碧在和狱友们在狱警的监视下,到门外不远处的一排大水缸边洗漱。
  等他洗完脸和脚,想上个厕所,一打听才知道厕所没有建好,距水缸十几米外,有一条随意挖开的小沟,沟里早已臭气熏天,韦碧在走过去一边往里方便一边心想,得,不知道哪几个组倒霉,明天还要挖坑建茅厕。还有,看起来这里好像也没有洗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洗个澡?
  大家回到木屋脱衣躺下不久,门外响起一声低吼:“口令!”
  “红旗。”另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接着听到“啪”地一声,韦碧在太熟悉这个声音,那是站岗的狱警在立正。
  “林中队长好!”一名狱警说道。
  已经被场里任命为五大队第二中队队长的林国栋背着手说:“啊,是小冯啊,我要提审韦碧在。”
  “是,我马上叫他出来。”小冯说道。
  狱警们说是警察,其实还保持着军人作风,制服更是没换,还是解放军的样子,对领导的命令那是绝对服从没有异议。
  因此小冯当即打开木屋小门上的铁锁,命令韦碧在出来。
  韦碧在苦笑一下,虽然猜到对方为何而来,但还是不得不穿衣起身向外走去。
  单独押着韦碧在来到不远处也是木头搭建的审讯室后,林国栋果然直接伸出左手往韦碧在脖子摸去。
  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红绳不见了,翡翠圆牌更是没有踪影。
  “我已经给大队长了。”韦碧在讪笑着说道。
  林国栋瞪着眼压低声音说:“你敢骗我!我跟了他三年,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哪怕是一车金条白送给他,他都不会要。说,你藏在哪里了?”
  韦碧在论军职比林国栋高多了,同时也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小人,于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呵呵,他一定没想到,自己带的兵是什么货色!”
  林国栋怒了,高举左手,打算直接上去给对方一个耳光。
  “你敢打我,明天我就要求加入解放军,少说也能当个营长吧?然后回来欺负你。”韦碧在不退反进,伸脸过去说道。
  林国栋这时候才想起对方背景,只好讪讪作罢,将韦碧在押回木屋。
  第二天一大早,犯人们穿着新发的衣服,像新兵一般,列队在空地上跑圈。
  林国栋背手站在黎锦辉后面,神情得意。当看到韦碧在看向自己时,伸手摸摸脖子,向对方眨了眨眼睛。
  韦碧在仔细一看,气坏了。林国栋脖子上分明挂着一根红绳!于是转头看向身边一起跑圈的韦碧深,对方低头不敢回应。
  韦碧深就是那个小土匪,是韦碧在一个镇上的人,论关系二人还是远房堂兄弟。
  感觉自己的宝物被林国栋盯上后,韦碧在被对方叫出去“审问”时,将宝物悄悄塞给了韦碧深。

  昨晚回到囚室,韦碧深好像已经睡着,因此韦碧在没问他要回东西。
  哪知道现在这宝物就到了林国栋手里,怪不得刚才洗漱的时候没看到韦碧深这个家伙。
  算了,家门不幸。那块可以换几十头牛的翡翠就当被狗叼去喂另一条狗了吧,韦碧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整天,韦碧在气得都没正眼看一下对自己欲言又止的韦碧深。到了晚上准备就寝,发现身边的伙伴换人了,韦碧深已经被调到别的组,搬到其它木屋中。

  凌晨一点,浓烈的汗臭味、脚气味充斥在木屋内,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让地主家庭出身、从小养尊处优的韦碧在心中暗骂那家伙怎么还不出手。
  虽然他是军人,但好歹是个科班出身的军官,平时行军打仗,哪怕是部队被解放军从北追到南,也是跟着师长吃香喝辣住长官帐篷或者干脆强占民宅,哪里受过这种苦头。
  这时候,一阵玄乐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木屋中。韦碧在仔细一听,这曲子他听过,是日本三味线琴演奏的《樱花》。
  一丝玩味的笑意从韦碧在嘴角扬起,他知道,“他”终于来了。
  在铁丝网东端附近站岗执勤的两名监狱警察也听到琴声,立即回屋叫醒已经呼呼大睡的黎锦辉。
  黎锦辉侧耳一听,觉得事有蹊跷,赶紧穿衣起身,让林国栋喊上机枪手赵大牛,一行三人拿上各自武器装备朝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打算探个究竟。
  打着手电往东走了半里地,三人越过一个长坡,来到一处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水塘边,声音似乎是从水塘中央传出。
  这时候黎锦辉想起白天和当地放牛老乡聊天时,老乡说过,这个大水塘原系一个小山凹,山凹中有泉水冒出,后来人们在凹形缺口处建起一个长坝子蓄水,形成了现在模样。
  1939年11月15日凌晨,日军在广西钦州湾的企沙、龙门港登陆,第一次广西会战由此展开。很快日军推进到现XX农场附近一带,遭遇国军德械部队的全力阻击,敌我双方均有大量死伤。
  当时刚好遇到上述水塘一年一度的挖坝捕鱼时节,水刚被放掉,鬼子就来了,逃难的村民们哪里来得及堵坝蓄水。
  水塘内松软的淤泥被暴晒多日后很好开挖,因为汽车能通过西面小山包上较缓的长坡开到水塘边,于是负责打扫战场的地方民团贪图方便,将几卡车因双方拉锯战而导致日军没能抢回去的鬼子尸体埋在这里,水塘也就此荒废。
  又过了几年,附近村民们觉得没有这个水塘,枯水期灌溉很吃力,于是又将坝子缺口堵上。
  当然,村民们再也不敢捕这里的鱼吃,更不敢来此游泳嬉戏。
  即便如此,这个水塘往后每年几乎都会莫名其妙淹死个把人,有时尸体都找不到,因为水塘中央偏西有一个三米见方的泉眼,不知通向地下何处。
  虽然泉眼是往外冒水,可是人为什么会掉下去,村民们猜测绝对是有什么怪物在作怪。
  这个水塘内的泉眼只有在秋冬交替之时出水量才会减少,泉眼四周天然形成一圈一米高的泥坝,和另一条人工堆砌但也是枯水期才会显露的一字型石坝组合起来,像个巨大的网球拍。
  黎锦辉当时听着这用现在的话说是单曲循环播放的日本曲子,结合白天听到的故事,感觉头皮开始发麻。
  但他是一名唯物主义革命者,怎么能让手下认为自己害怕鬼神呢?于是命令道:“林国栋,用信号枪朝水塘中间上空打一发照明弹。”
  林国栋虽然当了中队长,但是武器装备还没来得及更换,还是像在部队当文书时候那样,一把冲锋枪,一把信号枪。
  信号枪也是手枪,看起来像个首长,林国栋这样认为,所以一直将其当宝贝一样随身带着。
  “啪!嗖!!!”
  照明弹划破夜空,将几百米范围内照得惨白,借着亮光,水塘中央的情况显现在三人面前。
  一名穿着纯白色和服的女子,违反物理定律站在水面,过膝的长发前翻,将脸部遮挡。手捧一把三味线琴,不停地弹着,弹着...
  “鬼!鬼啊!”
  “哗啦!”
  赵大牛没等黎锦辉下命令,趴下架好勃朗宁机枪,拉开枪栓,朝那名女子瞄去。
  黎锦辉不相信那是鬼,赶紧低声喝道:“大牛,等等,不要打她,朝她上空警告射击!小林,再打一发照明弹!”
  林国栋本想转身撒腿就跑,但大队长下了命令,只好哆哆嗦嗦拿出新的一发照明弹装填好,颤抖着向水塘上方射去。
  “啪!嗖!!!”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等照明弹再次升空,就着亮光,赵大牛扣动扳机,向水塘中央那名女子上空打出几个点射。
  第一发照明弹升空的时候,铁丝网中几排木屋内的人们大多都被惊醒。
  现在又响起一阵枪声,犯人们于是炸开了锅,争相将脖子伸得老长看向窗外,只有韦碧在还躺在床上,双手枕头哼起小曲。
  其他狱警则留下部分人员看守,打起火把向水塘赶去。
  当大部队赶到水塘边,火把将水面照得通红时,大家看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林国栋此时如那名白衣女子般立在水面上,慢悠悠向水塘中央走去!
  而和服女子则自顾弹着三味线琴,完全无视众人惊恐的眼神和喧哗。
  “啪啪啪!!!”
  “砰砰!砰!!!”
  “哒哒哒!!!”
  黎锦辉回过神来,掏出手枪,朝白衣女子射去,其他人也赶紧拿起各自武器一起招呼那名“女鬼”。
  “咦~啊!!!!!”
  各种长短枪支一阵轰之后,白衣女子发出一声长啸,迅速沉入水中。
  此时原本如梦游般飘在水上的林国栋也“噗通!”一声跌入水中,像一只落水的公鸡般在水面上下扑腾。
  赵大牛一咬牙,丢下机枪,跳入水中朝林国栋游去,黎锦辉和另外两名懂水性的狱警也赶紧丢下武器跳下水,一起将惊魂未定的林国栋拖回岸上。
  当外面乱成一团时,只有韦碧在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过去,想想反正自己在这待的时间不长,随意而安几天好了,于是呼呼进入梦乡。
  第二章 驱鬼行动
  第二天,第三天晚上...几天过去,如示威般,音量相较第一晚还抬高几分的三味线琴声在每天凌晨一点准时响起,一直弹到太阳从东方升起。
  关于琴声传来是因为东边水塘闹鬼的消息,也从狱警之间传到犯人们耳中。
  更过分的是,在白天,如果遇到乌云笼罩或者下雨之时,这声音也会响起。
  而林国栋,自从那晚水上漂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像得了魔怔一般,每天只做四件事:吃饭,睡觉,排泄,发呆,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
  包括黎锦辉在内的狱警们再也不敢前往水塘查看,生怕自己如林国栋般被那日本女人引入水塘。
  他们好不容易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刚当上新中国狱警,谁都不想这时候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哪怕没死,也不愿变成一个傻子。
  这天,除韦碧在之外都是顶着黑眼圈的第五劳改大队犯人们,在同样顶着黑眼圈的狱警看守下,无精打采地砌着围墙。
  终于到了休息时间,趁着阳光强烈,没有那烦人的琴声骚扰,犯人们和不担任站岗任务的狱警三三两两就地躺下,睡起回笼觉。
  韦碧在鬼鬼祟祟走到靠在屋檐下呼呼大睡的黎锦辉旁边,蹲下,伸手推了推对方。
  黎锦辉似乎在做噩梦,眉头紧锁,双手握拳瑟瑟发抖。被韦碧在推一下,惊醒后“噌”地站起来,看清是谁吵醒自己,不耐烦地骂道:“找死啊!还不抓紧时间休息,等着晚上被鬼吵得睡不着?”
  “呵呵,长官,您也认为那是鬼?”韦碧在点头哈腰地说道。
  “我,我那是比喻,就好比毛 说你们这帮反动派都是牛鬼蛇神一样!世界上哪有鬼...”黎锦辉嘟囔道,重新坐下打算继续睡。
  其实黎锦辉这些天,三观已经被那只女鬼给完全颠覆。
  向场长电话报告此事后,黎锦辉还被红七军出身的场长骂了一通,场长坚持认为那一定是特务搞的鬼,让黎锦辉提高警戒强度,并先行妥善处理此事。
  而此时黎锦辉内心深处甚至已经有请道士来解决难题的打算。
  “长官,先别睡啊!我有办法收拾那只女鬼。”韦碧在往黎锦辉身边坐下后说道。
  黎锦辉把军帽帽檐拉下盖住半边脸,闭着眼睛说道:“你个黄埔国军败将,小秀才一个,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老蒋当年给你上课都是教抓鬼术?”
  韦碧在说道:“呵呵,当年给我上课的可是当今宰相,总理大人...”
  黎锦辉说道:“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子抽你!”
  韦碧在左右看一下,小声说:“好了好了,说正事,长官,其实我考入黄埔军校之前,在家乡是当道公的。”
  黎锦辉摘下军帽,朝韦碧在头上抽去,骂道:“你小子骗鬼呢?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是地主家庭出身,怎么可能当过道公?”
  韦碧在摸摸被黎锦辉抽得生疼的脑袋瓜子,委屈地说道:“纯属个人爱好。呐,你不信,我可以露一手给你看。你是丁巳年生人,你家加上你一共有五个兄弟姐妹,其中你大姐在你三岁的时候得重病死了,对吧?”
  黎锦辉这回已经完全清醒,抬眼疑惑地看着韦碧在:“这你都知道?那你说说,我大姐是哪年生人,生辰几时?”
  黎锦辉觉得自己大姐去世等事情虽然在个人档案里有,但对方基本不可能看到,而且档案还在部队没转过来呢。
  韦碧在掐指一算,肯定地说:“甲寅年四月初八日午时。”
  黎锦辉听后心中无比震惊,因为就算是档案中,也只是写自己大姐是1914年出生,1920年去世,没有写到具体生辰。
  至于黎锦辉为什么能记住大姐生辰,是因为他父亲是私塾先生,有写文章的习惯,其中一篇就是纪念大女儿的。黎锦辉十几岁的时候看过那文章,知道大姐生日和自己只差一天。
  略一思索过后,黎锦辉沉声问道:“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赶走那个烦人的日本娘们?”
  韦碧在笑着说:“我晚上过去骂她一顿就好。”
  黎锦辉说道:“就这么简单?”
  韦碧在说道:“当然。”
  黎锦辉说道:“需要纸钱啊桃木的什么吗?”
  韦碧在说道:“不需要,那些都是糊弄外行,让我们的驱鬼过程看起来好看的。”
  黎锦辉说道:“...那行,今晚上我带十个狱警,啊不,带十五个,跟你一起去骂鬼!”
  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黎锦辉挑了十五名狱警集合,让赵大牛找来那根当时押送犯人用的褐色麻绳,穿过大家武装带,把狱警们串在一起,一群人荷枪实弹跟在韦碧在身后,浩浩荡荡往水塘进发。
  韦碧在表示自己不会被那女鬼迷惑,不用和狱警们串一起。黎锦辉还想给韦碧在戴上手铐,但韦碧在坚称戴着手铐影响道公威严,这样那女鬼就不怕自己了。
  黎锦辉只好作罢,但还是将自己那把黑色1911手枪上膛关好保险,警告韦碧在,自己抬枪射击的速度可是军里排名靠前的,如果想趁乱逃跑,将会被就地正法。
  来到水塘边后,串在绳子中间的黎锦辉命令大部分狱警们呈扇形卧倒,将枪支全部上膛,瞄向水塘中央,绳子两侧的两个狱警背向大家警戒,防止后方被偷袭。
  韦碧在则接过几名狱警背来的柴火和煤油,在大家前方三米处点起一堆篝火,将水塘一半的水面照亮,然后坐下烤黎锦辉自费向老乡购买用来奖励自己的两个鸡腿。
  等韦碧在吃饱之后,三味线琴声按时响起。
  黎锦辉硬着头皮往水塘中央望去,借着火光,看到那个和服女人依然保持第一次出现时的打扮和姿势,弹着《樱花》。
  “咳咳!”韦碧在丢掉鸡腿骨,站起来叉腰对着水塘开骂:“你这个挨千刀的日本女鬼!还不快快滚蛋,否则我韦天师将...”
  没等韦碧在骂完,女鬼停下弹奏的右手,举起来向韦碧在做了一个勾手指的动作,韦碧在似被点穴一般定在原地。
  “坏了,射...”没等“击”字说出口,黎锦辉忽然感觉自己全身变得僵硬,除眼珠可以转之外,其余部位均动弹不得。
  其他狱警也好不到哪去,全都似被钉在地上一般。
  “啊哈哈哈哈,所跌死捏!”
  女鬼单手一扬,将三味线琴凭空一甩,琴身像支离弦利箭,“噗”地一声射入韦碧在两腿之间地面,之后慢慢虚化,变成一根还挂着黑色肉渣的人类儿童大腿骨。
  接着,女鬼往人群这边飘来。
  她先是在韦碧在身前停顿,撩开脸上头发,露出日本艺妓的模样,浓妆血唇,姿色尚可。
  但仔细一看,女鬼的眼珠和她的脸一样,惨白惨白,令人瞬间没了想法。
  如同阅兵一般,女鬼慢悠悠飘到趴着的狱警们跟前,再蹲下用一种活人做不到的类似螃蟹的体位,一个个脸对脸仔细观察。
  整个过程其实持续不到三分钟,但黎锦辉感觉比三年还难熬。
  因为眼珠可以动,但是眼皮不能,只能眼睁睁地和女鬼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
  要不是全身上下除眼珠还算自己的,估计大家已经都尿了一地。
  然后,女鬼绕回到韦碧在身前,伸手摸了一下对方下巴,反身往水塘中心飘去。
  韦碧在如同那晚的林国栋一般,直愣愣脚踩水面跟上女鬼。
  一人一鬼来到水塘中央,同时慢慢向下降,很快一起消失在水面。
  一刻钟后,大家又可以活动自如。黎锦辉立即掏出手枪,“啪啪啪!”往女鬼和韦碧在消失的水面打了一个弹夹,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又沉默了一刻钟,眼看韦碧在是活不成了,黎锦辉只好命令狱警们扯开身上绳子,恹恹撤回营地。
  第二天上午,场长蹲在水塘边地上那根腿骨面前,摸着下巴思索。
  黎锦辉站在一侧,绘声绘色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情。心里却想着这根骨头应该是日军的,至于为什么看起来像儿童腿骨般短小,是个人都懂。
  林国栋今天一大早醒来,忽然变回正常模样,只是这些天发生过什么都记不起了。这点倒是让黎锦辉松了一口气。
  “你们刚才所说是否属实?”那位五十岁上下,黑脸大眼的大个子场长头也不回地质问。
  “完全属实!”
  “属实属实!”
  黎锦辉和赵大牛齐声说道。
  场长扬手说道:“挖开对岸塘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说自己新开张的劳改农场来了一个黄埔军校毕业的国军俘虏,场长本想来见识见识,没成想就这么没了?而且这又是农场开办以来第一起犯人非正常死亡案件,所以场长十分重视,亲自来到现场查看。
  黎锦辉传令下去不一会,几名狱警指挥二三十名扛着锄头或铁铲的犯人列队小跑而来,开始挖坝。
  另外又安排几名犯人找来一些篱笆,负责在坝口拦尸体防止其被冲走。
  因为水塘内的泉眼不停往外涌水,水坝挖开后,水一直流了大半天,才算放个半干,但泉眼流出的水仍汇成一道一米多宽的小溪,涌出水坝缺口后流向一处小山下水渠,再顺着水渠汇入两公里外一处巨大低洼地,又流至一个马蹄型小池塘后,形成一个漩涡。
  而马蹄形小池塘始终不见水位上升,估计下面通着地下某处,喀斯特地貌之神奇实在令人惊叹。
  当水塘内的水放到小半米深之后,韦碧在的尸体还是见不着,看来已经顺着泉眼流向地下河中。
  不过因为多年没人来此捕鱼,倒是各色肥美的鱼类在浅水中不断扑腾,少说也有上千斤,其中还有不少肥硕的大王八。
  五大队的狱警和犯人几乎都知道这些鱼鳖都是吃什么养大的,因此谁也不敢拿来加餐。
  黎锦辉于是决定招来场里的一辆大卡车,将这些水产分发到场部和其他大队“慰劳”兄弟单位。
  当然,因为黎锦辉的好心提醒,这些“美食”场长本人也是不敢吃的...但他为了在那物质匮乏的时代让大家多加强营养,于是决定不说。
  黎锦辉本来还担心那女鬼晚上继续闹事,可自从韦碧在出事之后,女鬼却消失了。
  时间回到事发当晚,韦碧在入水之后便清醒过来,感觉到女鬼娇柔冰冷的小手拉着他一直往下潜。喘不过气时,女鬼嘴对嘴将之前用法力压缩的空气过给韦碧在。
  过气也就罢了,可是舌头是什么回事?
  因此韦碧在此时内心是拒绝的,但为了活下去只好强忍住内心的尴尬和...不满。
  不知过多久,算下来女鬼给韦碧在过了几十次气之后,一人一鬼终于再次冒出水面。
  这里显然位于地下溶洞,一开始伸手不见五指,女鬼右手一扬,往头顶上放出一把鬼火,将附近照得通亮。
  有光后,三百米见方的溶洞四周一条条粗大的石钟乳显现出来,它们从二十几米高的洞顶向下延伸至地面,如一圈柱子般拱卫着大洞,跳跃的火光让它们的影子如游蛇般晃动,看起来十分阴森诡异。
  韦碧在一脸嫌恶地推开女鬼,自己爬上潮湿的岸边,躺在沙地上大口喘气。
  “我说韦飞鸿,你也太恶趣味了吧?装成日本女人,亏你想得出来!还伸舌头,呸!”缓过来之后,韦碧在对着也已上岸的女鬼骂道。
  那名女鬼转身变成一个身着白色古典西装,脚踩黑色皮鞋的翩翩少年,发出男声说道:“把话放干净点,老子怎么说也是你的先辈!你以为我想伸舌头啊,呸呸!还不是为了让空气过去快点。”
  韦飞鸿法力高强,在水底时让自己的舌头形成了一个空心软管,加快过气速度,还能防止漏气导致浪费。
  韦碧在继续絮叨:“还有,你应该也是老江湖了,在江边的时候怎么不配合我动手,我当时都自己打开手铐了,你让他们都定住不就好了?害我多受那么多天苦!”
  韦飞鸿说:“其实我是故意施了法术,让那个胖共军发现你手铐被打开。”
  韦碧在略一思索,点头说道:“也是,还是你考虑比较周全,如果因为我逃跑,让家人遭到共军的不断盘问骚扰,我也于心不安。”
  韦飞鸿点头道:“所以我才费那么大劲,设这个局,让他们认为你已经死了,才不会去找我们家人麻烦。”
  韦碧在又说道:“可是在江上闹鬼把我弄下水,效果也不是一样的吗?何必多浪费时间精力。”
  韦飞鸿说:“那条驳船有个船工是懂行的,他已经发现我了,但因为我没真正出手,甚至因为我只是提醒共军你想逃跑,导致他搞不清我来头,所以才没理会我。而且,我这次出山,不单是为了救你,我需要用闹鬼来试探监狱中有没有能真正对付我的人可以追我们到这里,并确定共军把监狱设在这里跟那个大水塘是否有关。同时实地查探大水塘和这片地下溶洞,因为有个传说涉及到...算了,还是不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韦飞鸿摸出一个挂着红绳的金镶玉翡翠圆牌,丢给韦碧在。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