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主旋律—斩杀东洋马

  斩杀东洋马
  一、
  民国34年,也就是1945年,俺奶已经70岁了,可她在这一年却作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在一个夜间用大片刀砍杀了近30个日本鬼子,还斩杀了一匹东洋马。不是俺二伯亲眼见证了这件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总认为这是村人们的杜撰。
  在我的记忆中,俺奶砍杀日本鬼子,斩杀东洋马的事迹,我已经记不清俺二伯对我讲了多少次。
  我父亲弟兄三个,老大就是俺大伯,老二是俺二伯,我父亲是老三,按我们当地的风俗,我叫我父亲“叔”,也有叫“大”的。
  俺叔十八岁那一年,俺爷得了肺痨。虽然四处求医,但最终还是医治无效。于是,俺奶就管起了我们那个大家庭。那时候,俺大伯黄世方已经有三个儿子,他们分别叫海程、海功、海献。俺二伯黄宇方有两个儿子,他们叫海山、海坡。我上面也有了两个哥哥,他们叫海明、海亮。加上我们家常住的亲戚,一大家子有二十多口人。因为早年俺爷挑着铁锅在四乡八保叫卖,渐渐地积攒了一些钱。后来就买了六、七十亩薄岗地。自己家有地种着,又为寨子里边我们同族的九爷家种几十亩地,我们家的日子也算过得去。
  俺奶只管自己家的事,就是只在家中安排俺大伯、俺二伯、俺叔他们如何如何干活、劳动。场面上的事还是由俺二伯出面。比如庄儿上有什么事,家里需要赶集上店购买物品,就由俺二伯来完成。家里是俺奶当家,庄儿上都说俺二伯是当家的。
  到民国33年,也就是1944年,俺大哥海程虽然才22岁,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叫黄全德,女孩叫大妮儿。俺二哥海功20岁了,他是民国32年成的亲,也有了一个男孩,起名叫黄全平。俺三哥海山就是民国33年这一年结的婚。这一年,俺四哥海献17岁,五哥海坡15岁,六哥、七哥,海明、海亮,他俩一个14岁,一个10岁。这真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虽然小弟兄们都是叔伯兄弟,但自知是一家人,从来就没有分过你我。再一个,俺奶管得也严,都害怕她。实际上,俺奶谁也没有骂过,甚至连一句恶话都没有说过。可为什么都怕她呢?
  也就是在民国33年这一年的六月里,老天向丘陵人降下了灾殃。有一个上午,人们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从东北方向传来。起初声音也不大,像是谁家的蜜蜂炸了群,一下子从蜂箱中涌出来。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像狂风挟裹着暴雨,带着浓烈的腥臊味儿。那颜色似黄色,又像压城的乌云。黄巴巴,黑糊糊地搅在一起,让人一时难以分辨。不长地时间,那响声便铺天盖地而来,遮天蔽日,席卷大地。
  人们惊呼着:“过蚂蚱哩!过蚂蚱哩!”
  这就是民国33年的大蝗灾。蝗虫落到庄稼地里,把露出地面的庄稼苗全部吃光了。落到树上,不说树叶,连根嫩枝都没有给人们留下。蝗虫一直持续了几天,一个劲地往西南方向飞。后来,听说这群要了庄稼人命的蝗虫,到了老河口,竟然一只只地栽进河里,江汊子里,还有湖里,全部淹死了。
  也就是在民国33年这一年的六月里,老天向丘陵人降下了灾殃。有一个上午,人们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从东北方向传来。起初声音也不大,像是谁家的蜜蜂炸了群,一下子从蜂箱中涌出来。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像狂风挟裹着暴雨,带着浓烈的腥臊味儿。那颜色似黄色,又像压城的乌云。黄巴巴,黑糊糊地搅在一起,让人一时难以分辨。不长地时间,那响声便铺天盖地而来,遮天蔽日,席卷大地。
  人们惊呼着:“过蚂蚱哩!过蚂蚱哩!”
  这就是民国33年的大蝗灾。蝗虫落到庄稼地里,把露出地面的庄稼苗全部吃光了。落到树上,不说树叶,连根嫩枝都没有给人们留下。蝗虫一直持续了几天,一个劲地往西南方向飞。后来,听说这群要了庄稼人命的蝗虫,到了老河口,竟然一只只地栽进河里,江汊子里,还有湖里,全部淹死了。
  蝗虫过后,大地一片疮夷。已经过了耕种季节,那时,谷子都出穗了,苞谷也开始摔头发辫了,高粱到七月里就能晒红米了,可这一切,全被蝗虫吃光了。
  与此同时,随着蝗灾的发生,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说也在丘陵地区传播开来。说是有个人试图将落到自己家地里的蝗虫赶走,结果蝗虫一群又一群地落到那个人身上,不大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便成了一架骷髅。更有甚者,说一个怀抱孩子的妇女,站在家门口骂蝗虫,但蝗虫们不一会儿就把她和孩子一起啃啮光了。惨哪!惨不忍睹啊!
  不过,究竟有没有这些事儿,好像谁也没有亲眼看见,只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口口相传而已。
  再大的灾难,也得农民们自己抗着。俺奶召集俺那一大家子商量以后的日子咋过。看看还能不能补种些庄稼。俺二伯扳住指头算了算,说,“这都已经过了处暑了呀!俗话说,处暑不种田,种田瞎枉然。这地呀,都留成炕地吧!说不了,明年还能成一季好麦哩!到春上时候,再种点春苞谷啥的,也能接接早儿。”
  俺奶说:也不能闲这几个月啥也不治呀?总得找个活路,活人总不能教尿憋死吧?
  俺二伯说:我和三弟广方俺俩上驻马店去挑盐吧!俺大哥就在家伺候好那几头牲口算了。
  俺奶说:海程、海功这几个孩子们咋办?也不能光教他们在家歇住啊!教海程、海功、海山他们几个也上驻马店去吧!多挑些盐卖卖,总是好些。
  俺二伯说:中啊,妈!你既然说出来了,我就领几个孩子们也出去学学能。扯天四门不出,也不是个事儿。该见见世面的时候,就得出去走走。
  其实,俺二伯他们是先把粮食挑到驻马店,用粮食换盐,然后,再用盐去换粮食和其它物品。赚的就是中间的差价。俺二伯领着一家人踏踏实实地进行粮食和盐的交易,几个月下来,赚得了不少的利润。所以同村的就有人跟俺二伯他们学。也有好多人得到了利益。真的是“有行市,没比试。”俺庄儿姓刘那一家,让他儿子刘孬也挑粮食上驻马店换盐。可是,刘孬是个不正混的家伙,累死累活地挑粮食到驻马店,第一件事就是去嫖窑子。你想,嫖窑子那可是个无底洞啊,有多少粮食,有多少钱,也不够挥霍呀!每次,别人都挑着盐回来,刘孬可好,一身轻松,一副空担子。到家后,他妈问,“娃儿啊,你挑的盐都弄哪儿去啦?”刘孬便一副无辜的样子,愤愤地说,“奶奶,奶奶,这一回赔了,赔了!”到底是怎样赔的,那细节他是不会说的。
  种地的庄稼佬们,总希望风调雨顺,希望老天降福音给他们。但没有自己的苦斗,还是什么也得不到。在俺二伯的带领下,一家人勤勤恳恳,栉风沐雨,终于抗过了蝗灾。一过了寒露,便顺利种上了冬小麦。到开春后,又连忙进行春耕,种植一部分春庄稼。这已经到了民国34年。
  二、
  那是1945年2月,刚过了新年没多久,丘陵上重又响起比蝗虫更厉害的声响。先是像老母猪一样哼哼叫的飞机在丘陵上,在村庄上,在惊恐万状的人们头上,急速地往西南方向飞。接着,便是那些骑着东洋马的日本兵“呜里哇啦”地喊叫着,围堵从村子里溃逃出来的民众。不管村民们躲进荒沟里也好,藏进河湾里也罢,都能被那些骑着东洋马,挎着枪的日本兵发现。每当他们围困着一批中国的逃难者时,他们就先从人群里往外挑花姑娘,然后,当着人们的面去强奸。他们还从人群里挑选精壮的男人,作他们的挑伕。稍有反抗者,日本兵就会当场将人打死。日本兵比人们痛恨的老王泰拉的杆儿——那群土匪更无人性。他们简直不是人,是畜生也会识大把式的号头啊!
  逃难——跑老日,成了丘陵人最为重要的日常活动。每天每夜,家家户户都会派人到村外边打听,听听有没有奔驰的马蹄声,听听有没有队伍的脚步声,打听打听老日那龟孙们已经到哪庄儿了,离我们庄儿冢子黄还有多远。往哪个方向逃跑最合适,走哪条路才能不让老日那龟孙们发现。
  不躲真的不中啊!俺二伯他们那天听说过老日哩,俺一大家子都跑散了。俺奶领着俺一家的大部分人上岗东去了,就剩俺二伯和俺四哥、五哥他几个。他们跑出来到西老沟接近河汊子的转弯处,遇上了俺一个庄儿的马老五,还有庙后的一群人。谁知道,骑东洋马的老日们就在他们后边追着。那一回,他们亲眼看见庙后的小赵姐儿,被几个日本兵拉出来,还没出人群,就撕下了她的上衣。老日们也不背背人影,三四个日本兵把小赵姐儿给轮奸了。为这事儿,小赵姐儿寻死觅活地,上了三回吊,投了两回井,幸亏都被她的家人给及时救出来。耻辱啊!奇耻大辱啊!日本鬼子真是丧尽天良啊!
  沥沥落落有二十多天,可想着老日们都往西南方向去了,总算过完了。有消息灵通人士说,这一回,日本兵是兵分两路上老河口去打仗的。他们一路走许昌、南阳一线,另一路从驻马店径直往西南方向而来。好多村民们都咒败着说:蝗虫过完了,皇君来了!他龟孙们好不到哪儿去。那恁厉害的蝗虫到老河口都自己灭亡了,这些死不着的日本鬼子,到老河口不是去打仗的啊,那是去投胎的啊!
  正在冢子黄的村民们庆祝老日终于过完的时候,冢子黄的保长屠留成向村民们宣布了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他说,还有一小队日本兵,估约摸有二三十个人,还在冢子黄的河对岸,富金洼住着。那些日本兵要冢子黄和富金洼两个村子,每天都要派一个妇女去侍候他们。
  村民们问保长屠留成,“咋侍候呀?”
  屠留成其实也不知道,他随口说:“能咋侍候呀?白天给他们作作饭,晚上给他们铺铺床,叠叠被。还能做啥?”他追问大伙,“您认为是去做啥哩呀?”
  没人吭声,也就是说人们相信了保长屠留成所说的话。说来说去,这不就是出公差嘛!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把这个差事儿支应该过去不就算了?村民们想的简单,就按着他们简单的想法去做。好多家都给保长出了钱。俺二伯亲手把一块现洋递到屠留成手上,当时,俺二伯手抖得非常厉害。屠留成却握住俺二伯的手说,“我说老表,别舍不得花这俩小钱儿,破财免灾啊!”俺二伯是个老好人,只有一个劲地点头说是。可屠留成哪会知道,这一块白花花的银元,是俺二伯从驻马店挑一趟盐才赚来的啊!
  要钱并不是屠留成的目的,他明知道人家老日要的是一个妇女过去,不派一个去,终不是了局。挑来挑去,就选中了蛮大嫂。她是黄磨捉儿寻的外路人。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庄儿上的孩子们几乎每天都在唱:若要好,蛮大嫂,脸不大,脚不小。
  四十岁不到的蛮大嫂虽然长得标致,可她有一项短处,不会做针线活儿。可人家丈夫黄磨捉儿却不嫌弃。自己个儿小,别人都喊他“磨捉儿”。啥是磨捉儿啊?就是堵磨眼的那块小木头疙瘩。喻其小吧!他不止一次地对庄儿上人说,“脚大脸儿好看,不会做了买着穿。”
  保长屠留成挑中了蛮大嫂,她和丈夫并没有怨言。他们认为他们家既没有地,也没有钱,给人家出不起钱,那就只有出人了。再说,人家老日又不让做针线活儿,作个饭,刷个锅,洗个碗,蛮大嫂还是能干的。于是,她就跟保长屠留成一起上富金洼去侍候老日。屠留成把蛮大嫂领到富金洼老日的营地后,完了差事儿,他就回了冢子黄。
  第二天早上,蛮大嫂翻上西南河的河沿,看见有冢子黄的人在地里干活,她“哇”地一声便哭开了。人们不知道蛮大嫂发生了什么不幸,有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围拢过去,问蛮大嫂这是咋了?
  蛮大嫂哭天喊地的说,“屠留成不是个人哪,她坑我也不那号坑法儿啊!老日那血鳖娃们坏八辈子良心啊!说是叫去侍候他们哩,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让我睡觉,这个上了那个上,我被他们折腾了一夜啊!”
  村民们愕然无语,内心震动很大。啊?!这就是侍候老日?
  蛮大嫂的事儿一出来,屠留成在冢子黄再也找不到上富金洼去侍候老日的妇女了。谁家女人会那么没有廉耻啊!哪个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啊?去让一群畜生糟蹋,还不如直接死了,也能落个清白之身。
  三、
  屠留成发愁了,找谁谁不去,那老日可不讲啥情面不情面,弄不好那小日本还真敢给他来个“死拉死拉的”。平时爱打扎子,爱流光,好说个松话、没使用话的屠留成,立马变得没势气了,像个怂蛋老母鸡似的。
  他妹子小秃妮儿看他哥这样子,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小秃妮儿头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扯天用个洋绒手巾包住头,那手巾三月俩月也不洗一回,离多远就能闻见一股子呛人的脑油味儿。她秃吧,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缺陷。除了秃,她还是个烂眼子,两只眼睛好像从来就没有擦干净过。和人说话时,连巴语带眨巴眼儿,那个形象可以说是世上第一丑女。
  小秃妮儿对她哥屠留成说:哥呀,你找谁谁不上富金洼去,那人家老日会依你?治不对他们生你气了,给你来个开刀问斩,身首分离,哥呀,你不算没命了嘛!
  屠留成脖子一梗,眼一翻,呛白他妹子:你说我咋整?我又有啥法儿?这又不是啥好事儿,谁没个脸面呀?
  小秃妮儿耐心地说:哥呀,你说错了呀!那是她们长得太好看了,皇君一见她们就起了色心。不中,我去吧?
  屠留成一听妹子毛遂自荐,要去侍候老日,他仿佛不认识妹子一般,上下左右认认真真地、好好把妹子打量了一番,然后鄙夷不屑地说:瞅你那熊样儿,人家老日好的都靠不完了,人家靠你哩?
  屠留成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及时地打破了小秃妮儿想以身试自己容颜的美梦。
  屠留成在冢子黄找了一整天人,也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他妹子想去他又不教。总得有个说法给人家老日呀?日头快落的时候,他夹夹撒撒地,切似一条丧家之犬,一耸一耸到了富金洼保公处——也就是日本兵的临时兵营。这时候,富金洼的保长刚把一个妇女,交给那个头戴一顶日本军帽,身穿一件大衫的翻译官。看翻译官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屠留成也不敢笑。
  富金洼的保长还未走出多远,自称朱先生的翻译官问屠留成,“你咋一个人来了?你领的人咧?”
  屠留成支支吾吾地说:朱先生,都知道这不是啥好事儿,谁还愿意来呀?
  一听屠留成这话,翻译官当时就恼了,他说:这是中日亲善,你竟敢说不是啥好事儿!走,咱俩上林子小队长跟前说说去,他不一枪就把你给敲了。你赶紧回去找人,找不来人,我可对你说,林子小队长可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人,他会作出来啥事儿,我可不敢说。
  屠留成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便死乞白赖地说:你也别难为我,你也别搬出来林子小队长吓唬我,我又不是吓大的,是吃馍馍饭长大的。从小卖蒸馍,我啥事儿没经过?也不用林子小队长麻烦了,你一枪把我敲了不就算了?反正,这个保长我也不想当了。这伤天害理的事儿,我真干不下去。
  翻译官朱先生一看屠留成这个老滑稽,给他来硬的还真不中。他也怕日本军官林子小队长怪罪,就开导屠留成:“屠保长,找不来人怪谁呀?是你没有处理好啊!从这儿回去的那些妇女们,你为啥不堵住她们的嘴?肯定是那妇女在庄儿上一咋唬,庄儿上人都知道了,那谁还敢来呀?兄弟,作事要讲究策略呀!你若给那妇女三两块现洋,让她不要声张,把事儿压制下去,你的差事儿不就好干多了?”朱先生指指自己的头说,“兄弟,凡事得动脑筋啊!”
  屠留成无可奈何地说:中,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回冢子黄,可庄儿上人已经没有人相信我了呀!谁也不愿意牵住羊入虎口啊!
  翻译官朱先生看看即将沉落的太阳,轻叹了一口气,说:要说兄弟,你说的也是实情。可是,咱这不是给日本人作事的嘛!这样吧,我对林子小队长说说,教他派俩兵跟你一路。你约摸有合适的,软的不行,你就来硬的。您庄儿那些人,他们不怕你,他们能不怕日本兵?
  四、
  趾高气扬的屠留成领着两个日本兵,一爬上西南河的河岸,就看见一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在并肩往庄儿上走。这时,西边的丘陵,已经吞没了多半个太阳。河湾里,岗坡上,洼地里,闪熠着太阳的光辉。而岗坡下的洼地里,从村庄中飘出缕缕炊烟,在村庄外形成了一道道茵芸的淡淡雾岚。
  前天,俺花嫂子凤芝说她想家了,非要回南乡她娘家去。俺三哥海山领她回去住了一天,他老岳父说,如今兵荒马乱的,这又刚开春儿,就让女儿回婆家。再说,也是丘陵的风俗,结了婚,出了门,嫁了婿,住在娘家算咋说的啊!于是,俺三哥海山和俺花嫂子凤芝第三天便回来了。
  当俺三哥海山和俺花嫂子凤芝看见保长屠留成领着俩日本兵往庄儿上走时,他们各自走的小路就要交叉在一起了。俺三哥海山想领俺花嫂子凤芝躲躲,可是,为时已晚。因为,他们刚从沟坎上翻上来,就碰上了屠留成他们。
  俺二伯每次讲到这一节时,都要停顿好长时间,他面部的表情刚毅而执著,然而他的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一个在往事和现实中来回游走的心灵,要经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啊!
  有了俩日本兵给屠留成撑胆,他那松皮打胯,爱开玩笑的本性又恢复了。他也没想想他要办啥差事儿,这又是啥场合,便嬉皮笑脸地对俺三哥海山说:表侄,这找人真的不如等人。这正好遇见你,好事儿也就落到你头上了。这不,老日急着找个妇女去侍候他们哩,你跟媳妇商量商量,中了,我给你五块现洋。现拔现儿。
  俺三哥海山明知道屠留成家也是穷得一拳头子能从东墙打到西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干浪搅和皮,都没人愿意当保长了,他才当起来。他能拿出五块现洋?除非日头从西出来。俺三哥海山也是一时兴起,他说:来吧,表老!咱俩站这儿不动,你要能掏出五块现洋,媳妇你情领走了。
  俺三哥海山和俺花嫂子凤芝已经三天不在家了,也不知道庄儿上就发生了啥事儿。谁知这屠留成“呼啦”从衣袋里掏出五块现洋,这都是他从村民手中收上来的啊!其中有一块,就是俺二伯给他的。
  屠留成佞笑着说:咋整咧?娃儿!男子汉大丈夫说句话算句话,这吐口唾沫不能再舔起来吧?我这就把媳妇领走了啊!
  俺三哥海咋舍得俺花嫂子啊!虽然他不知道是如何侍候老日的,但一个小媳妇入到老日群里,能有多少光沾?肯定吃不完的亏。他便推了一下俺花嫂子凤芝,并急切地说:你还不快跑?
  本来,俺花嫂子就不愿意,您俩大男人开玩笑,也不能拿我打赌呀?她看屠留成真的掏出了五块现洋,自己又一想,这要是落到老日手里——那些天跑老日跑的啥啊?就是怕落到老日手里呀!俺三哥海山这一提醒,俺花嫂子凤芝也听人说过,“事大事小,跑了就了。”她便甩开大步,头前便跑。她认为,只要她一跑,就啥事儿没有了。可屠留成还没有从玩笑的乐趣中彻底清醒过来,便半真半假地歇呼着:追上她,不要让她跑了!
  俩日本兵也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这三个中国人在玩啥把戏。忽然就发现这个“花姑娘”前边没命地狂奔,他们便想起来,临走时,翻译官对他们说,跟着屠保长往营地领花姑娘的事情。该不会就是这个吧?但日本鬼子总算是个人,还有脑子,想想又不对,他们分明是路遇,不是专业对他们来的。这个花姑娘应该不是。但屠保长那喊声,那表情,那手势,分明是让他俩追赶这个逃跑的花姑娘,那就追吧!
  俩日本兵一开始追,俺花嫂子凤芝扭头看见了,她就跑得更快了。俺三哥海山不依了,他死死拉着屠留成说,“表老,你不能这样啊!表老,你不能这样啊!”
  屠留成有点儿想生气,他说:你快松开我,有话咱好好说。
  俺三哥海山一直紧抓住屠留成不放,他发狠地说,“今儿凤芝若是有个啥好歹,表老,你也别怪我手狠。”那意思是,我让你出人命。
  屠留成不得不声嘶力竭地喊:太君!太君!
  屠留成这一喊坏了,俩日本兵回头一看,俺三哥海山还在紧抓住屠留成,他们以为屠留成是发求救信号的,当时他们离得又不太远,其中一个日本兵拐回去拉开了俺三哥海山,并用枪托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被放开的屠留成气杭杭地前边走了,也不说让日本兵停止追赶俺花嫂子凤芝的话。
  俺三哥海山虽然害怕日本兵,挨了一枪托儿,敢怒不敢言。他真生屠留成的气了,你也不能啥话不说呀?他等这个日本兵又去追赶俺花嫂子凤芝时,他紧追上屠留成,拉住他求情。这一拉,被刚刚回去的日本兵看见了,他认为俺三哥海山要对屠留成构成生命威胁,反身只一刺刀,就把俺三哥海山给刺倒在地。
  屠留成也害怕了,他看着从俺三哥海山身上淌出的鲜血,喃喃地说:“杀人了!杀人了!”此时,他才从玩笑中清醒过来,可一切都晚了。看看前边,那个日本兵追赶俺花嫂子凤芝已经到村口了,屠留成只得嘶哑着嗓子大喊:太君,太君!停下来吧!停下来吧!
  五、
  太阳早已落到丘陵的那一边,暮霭沉沉,大地苍茫,一阵阵风在摇动着树木。天上也起了层层乌云。俺花嫂子拚命地跑到俺家大院门口,还是被前边那个日本兵给追上了。他死死地抱着俺花嫂子,就要实施奸污。俺花嫂子凤芝哭着、喊着、骂着,咬那日本兵的手,咬他的胳膊。日本兵松开手,一拳把俺花嫂子打倒在地。
  领着俩孩子串门子的俺大嫂青兰,一看见这状况,慌着去拉俺花嫂子凤芝,那个日本兵又去强行抱俺大嫂青兰。俩孩子看他们的妈妈被人欺负了,就哭喊着去撕扯日本兵的衣服。这个毫无人性的豺狼,竟然用刺刀把俩孩子给扎死了。俺大嫂青兰着去抱孩子,这个日本鬼子却哈哈笑着朝俺大嫂青兰开了一枪。倒在地上的俺花嫂子凤芝,搂住日本兵的脚就去咬,结果,也被那畜生用刺刀扎死了。血在地上淌得到处都是。
  俺大伯和俺二哥海功那一会儿正在家,听见院外俺大嫂青兰和俺花嫂子凤芝的哭叫声,以及那沉闷的枪声,他俩一人掂了一把榔头,一人掂了一把铁叉,从院里冲出来。这时,屠留成和后边那个日本兵也赶到了。俺大伯和俺二哥海功出门一看是日本兵,他们愣在了当场,他们不敢和老日斗。但是,日本兵看他们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在他们稍微一愣神之际,俩日本兵一人一枪,把俺大伯和俺二哥海功打死在血泊中。此时,俺家院门口连大人带小孩儿,已经躺了六俱尸体了。
  不知道屠留成是怎样把俩日本兵领走的。但他临走时,偷偷对邻居长贵叔说,俺三哥海山也被日本兵用刺刀扎死了,他的尸体,就在南地的路边。
  天空阴云四合,悲风呜咽。
  俺二伯和俺大哥海成,四哥海献,五哥海坡他们闻讯从外边回到家时,俺奶正站在院子外,悲愤地看着那一个个躺在地上再也不会起来的孩子们。凄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衫,她悲恸地仰天叹息:老天哪!
  她对前来探视的乡邻们说:“灭门啊!灭门啊!”但她始终没有掉泪。俺二伯和俺大哥、四哥他们已经哭得昏天黑地,。俺叔哭昏过去几回,又被乡邻们唤醒。
  俺奶拿起她不常用的拐杖,指点着乡邻们把俺大伯、俺大嫂他们的尸体一个个抬到正堂屋。又央人把俺三哥海山的尸体从南地抬回来 。在他们的尸体上,覆盖上了生白布。
  当俺奶指派人去烧汤,让帮忙的乡邻和族人们吃饭时,他们哪能吃得下啊?都一个个神情黯然地离开了。
  家里就只剩下俺二伯、俺叔,俺花娘、俺姆——她是俺大伯的妻子,我们都叫她姆。俺二伯的妻子,我们叫她花娘。自己的母亲都叫妈。
  俺奶看乡邻和族人们都走了,夜也更加深沉,她对俺二伯说:老二,上鸡窝去抓两只大公鸡,把它们煮了。
  俺二伯遵照俺奶的吩咐,便宰杀了两只大公鸡。鸡子还没有煮好,俺奶又说:老二,教酒炖上两壶。
  俺二伯也不问为什么,反正俺奶让他作啥他就作啥,总想着是为了祭奠亲人的。而此时,在我们家那沉重的悲哀气氛中,还有着沉闷和压抑。
  鸡子炖煮好后,俺姆把鸡子端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供桌上,酒也已经炖热了。俺奶喊二伯他们过来吃鸡子、喝酒。谁能吃得下啊?喊了一圈子,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吱声。她旁若无人地撕下一只鸡腿,自顾自地啃了起来。啃几口,还要喝上一大口酒。
  俺二伯担心地说:妈……
  俺奶也不理俺二伯,还是边啃鸡腿边喝酒,啃了两只鸡大腿,喝了满满一壶酒。俺二伯又说:妈!
  这时,俺奶发话了,她问俺二伯:老二,你气不气?
  俺二伯说:我气!
  俺奶又问:老二,你恼不恼?
  俺二伯说:我恼!
  俺奶还问:老二,你恨不恨?
  俺二伯说:我恨!
  俺奶冷笑了一声,把俺家所有人都吓到了。在这灵堂里发出的冷笑,让人顿觉毛骨悚然。我们一家人真的怕俺奶因此而气疯了。他们认为,俺奶一定是因为失去亲人太多,她的心智迷乱了。
  俺奶却指着俺二伯说:老二啊!你说的是真心话,也是没用话!你气,你恼,你恨!有啥用?
  俺奶说完话,走进自己的住室,不大的功夫,从里边掂出一片明晃晃的系着红缨子的大片刀,“呛啷啷”往地上一扔,对俺二伯说:去吧!上富金洼去,把那些该死的老日全部杀了吧!你能作到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吗?
  俺二伯疑疑迟迟地抓起大片刀,摇摇晃晃地往外就走,刚走了两步,被俺奶喝住:站住!你这是去杀人?你这是去送命!
  俺二伯呆立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俺奶说:“老二啊!人死了不能复生,气节丢了也不能再有。但是,人可以死,气节不能丢!”她从俺二伯手中夺过大刀,旋身到院屋外,在院子里舞动了几圈,停下后,她满意地说,“我这筋骨还中!”
  俺二伯他们早已惊愕得不知所措了。
  六、
  早些年,俺二伯影影罔罔地听到一些有关俺奶的传闻。说是俺爷年轻时,上赊店南的埠口街挑铁锅,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身背大刀的年轻女子,昏倒在路傍。俺爷急忙上前搭救,无奈那女子身体太弱,连路都走不成。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俺爷只好把铁锅折合到一头,另一头留下一支铁锅,让那女子躺在里边。他硬是这样挑着,把那女子挑回了家。经过多天救治,那女子苏醒了,她执意要跟从俺爷,于是,她就成了俺奶。后来,俺奶对俺爷说,她是襄阳义和团的,因为她们那一支人马要往北京去,有叛徒告密,遭到了官府追杀。她和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都跑散了。如果不是俺爷救了她的性命,也许她不是被饿狼吃了,就是被野狗给撕了。她作俺爷的妻子,是为报答俺爷的。
  俺爷和俺奶成亲的前几年,俺奶每天起五更耍大刀,直到天色快放亮时,她才收场。后来,有了俺大伯,俺二伯,俺叔,孩子们多了,俺奶也不再练功了。可俺二伯从来没有看见过俺奶的这片大刀。今晚俺奶拿出来,这还是俺二伯头一次见。
  俺奶抚摸着大刀,壮怀激烈地说:老身不出场,家仇安得报?
  俺二伯慌了,他一把拉住俺奶的手说:妈,儿我再不孝顺,我也不能教你一个70岁的老人身入老日群里,去冒那个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是教我后悔一辈子吗?
  俺奶看俺二伯对她实在不放心,就说:老二啊!今儿黑你想跟我一路去也中,但你得听我的话。你若不听我的话,咱娘儿俩今儿黑了一个也别想活着回来。我得手后,就放一个小烟花,你就赶紧上保公处去。切记切记!看不到我放的烟花,你千万不能动弹。
  俺奶穿上紧身衣,当年那侠女的威风又展现在她的儿孙面前。俺二伯找了根长长的战带,把腰束得紧紧的。临走,俺奶对俺姆,俺花娘她们说,你们守好家,若有人来问,别说我和老二上哪儿去了。
  月黑风高的夜晚,俺奶领着俺二伯进了富金洼,俺奶让俺二伯躲在离保公处不远的一家墙角那儿。她手执大刀,摸索到门口。站岗的日本兵还没有转过身,就被俺奶砍下了他的头。日本兵们这一会儿都在屋里呼呼大睡,俺奶点燃火亮子,照着那些日本兵,好似砍瓜切菜一般,一刀一个,他们连哼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就回了老家。没多长时间,随着乱飞乱溅的污血,俺奶把日本兵都砍完了。然后,她又一间房一间房地排查。那个翻译官朱先生和林子小队长住在一个屋,他们听到有异样的动静,刚点亮油灯,俺奶手掂滴着血的大刀闪身进入。林子小队长准备抓床头的手枪,俺奶便一刀把他劈了。
  翻译官朱先生穿个大裤衩子,跪在地上哀求道:好汉爷,我是中国人哪!我是被逼给他们作事的啊!
  俺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条狗!
  说完,手起刀落,翻译官朱先生的头和身体便分了家。
  俺奶确认把所有日本兵都杀完了,就清点枪支,除了翻译官朱先生和林子小队长,有二十六条长枪,说明日本兵是26个人。但俺奶数数死尸,只有25具。难道说自己数错了?正在俺奶疑惑之际,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往远处而去。俺奶一手掂着大片刀,一手掂一把日本军刀,到保公处的门口,放了一支烟花,俺二伯就跑到保公处门口,俺奶问:有人跑出去没有?
  俺二伯说,他看见一个人牵着马出来,他也不敢吭气,那个人走好远时,才骑上马走。
  俺奶说:老二,你先回家吧!这院子里还有一匹马,我骑上去追那个逃跑的老日。千万不能让他往外报信儿。要不然,咱冢子黄和富金洼都得遭殃。
  俺奶说完话,也不管俺二伯是啥反应,返身进入院子,牵出一匹东洋马,骑上就追那逃跑的日本兵。
  看着深沉的夜幕,听着远去的马蹄声,俺二伯只好往家走。到庄儿南地,听到后边响起了马蹄声,吓得他赶紧躲到一条小沟坎那儿。那马飞风一样过来了,俺二伯看着骑马的人像是俺奶,就一语双关地说:我的妈呀!既像是惊呼,又是在喊俺奶。
  俺奶勒住马,问:老二,你在哪儿?
  听出来确实是俺奶,俺二伯这才大胆地站起来,到俺奶跟前问:跑那个老日找到没有?
  俺奶说,那个老日不知道路,跑出富金洼没多远儿就迷路了。他也没有带任何武器,就穿了一件大裤衩,她连人带马都给他们解决了。
  到家后,俺奶把日本军刀绑在东洋马上,把马拴在院子中,那片沾着日本鬼子污血的大片刀就插在门口。
  七、
  天一明,俺奶就指使俺二伯去请乡邻和族人们,来帮忙埋殡亲人。在俺奶的提议下,专为俺大伯,俺大嫂,俺花嫂子他们找了一块新的坟茔地。就在西北河的河岸上。按着辈份高低,年龄大小,埋了七座坟茔。在送殡的时候,俺奶一直牵着那匹身上绑着日本军刀的东洋马,她说,她要用东洋马的血,来祭奠孩子们。等新坟都埋好以后,连帮忙带送殡的近二百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俺奶身上。
  俺奶对天拜了拜,说:日寇来犯,国家有难。家门不幸,遭此大祸。我堂堂中国人,泱泱大中华,岂容贼寇猖狂?
  说罢,俺奶手执大片刀,飞身上了东洋马。这敏捷的动作,哪像一个70岁的老奶奶呀?她把马头拨向河流的方向,双腿一夹,用力一磕,东洋马嘶鸣着奔向陡峭的河岸。
  俺二伯哭喊着说:妈,你……
  因为这地方的河岸非常地陡,从岸上到河谷里,垂直至少20米的高度。若是从悬崖上摔下去,人和马恐怕都要有生命危险。在场的近二百人中,占一半多人都试图去拦下俺奶,他们共同认为,这老太太肯定是借着这个机会去寻无常——自杀。和和睦睦的一大家子,一下了被日本鬼子害死六七口子,她怎能承受得了啊!
  就在那匹飞奔的东洋马离悬崖边沿还有两米左右时,俺奶挥起大片刀,众人只看见一片银光闪过,她便神速地砍下马头。随即,她也从马上飞燕似的轻轻落下,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大地之上。那马头由于惯性的作用,摔落在悬崖下。而那匹没有头的东洋马,喷涌着鲜血,但并没有止步,一直往崖下冲去,然后,重重地跌落在下边的河床上。
  至此,冢子黄的人才知道,俺奶当年真的是一代女侠。以前关于她的种种传说,竟然都是真的。
  斩杀罢东洋马,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掩埋了亲人后,俺奶也用东洋马的马血祭奠了亲人,大伙正要离开,夹在人群中的保长屠留成,他是最先知道是俺奶砍杀了富金洼的所有日本兵,他那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像喝醉了酒一样,步履维艰地走到俺奶面前,一下子双膝着地,跪了下去,说道,“姑奶呀,我不该给海山开玩笑,都怨我了,你老人家就随便处置我吧!我死无怨言。”说着,他伸长了脖子,等待俺奶用大片刀砍下他的颈上人头。
  俺奶用细土擦拭着大片刀说:今天我免你一死!但你要记住,给贼寇当帮凶,早晚没有好下场!
  说罢,俺奶唉叹了一声,回头看看亲人们的坟茔,把大片刀“哗啷”往地上一扔,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那匹砍了头的东洋马,直到在河湾里腐朽,也没有人去动一动它。俺这儿有句老话说,“驴病不犯马病犯。”意思是吃了马肉,会犯老陈病,还会引发其他疾病。而那把日本军刀,更没有人去动它。俺这儿的风俗是,凡祭奠过亡灵的物品,拿回家去是最大的不吉利。它便是一件不祥之物。所以,当夏天来临时,发了一场大水,连东洋马的骸骨和那锈迹斑斑的日本军刀,都被浊浪卷走了。而俺奶砍杀日本兵,斩杀东洋马的传奇,仍然流传在冢子黄的一代又一代人中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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