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晓萍
  
  晓萍人长得苗条瘦弱,讲话声音也很瘦弱。她讲话的时候,我们一般都很安静,唯恐一不小心把她的声音震飞了。
  
  当时她的水准也远远在我之上,课堂上总是很冷静地一个人飞快敲打键盘。对戴斯蒙讲出的技术难点也往往早早地心领神会,但仅此而已,她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那里。
  
  记得有人跟我说过,玩技术的人有几个层面:第一层想进去,第二层要能进去,第三层进去了能享受,第四层享受了还能撇开这些再出来。刚开始觉得这厮武侠小说看多了故弄玄虚,后来想想也不无道理。
  
  老段和晓萍已经悠然在第三层饮茶了,而我还在楼下徘徊。到后来又把持不住自己,还没真正进去就想着出来,最终成了蹉跎。
  
  瘦削的晓萍穿衣也别有风格,很有后来几米漫画中女主角的味道,我记得。
  
  阿杰
  
  培训结束了。我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回家。
  
  晚上朱总帮我整理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机票和各种发票,感慨不已:你这去的哪是技术公司啊,整个儿看着像导游。
  
  我因此而隐隐有负罪感,瞧瞧花了公司这么多钱,培训了这么久,感想不少,心得全无。不由得坐立不安起来,打开电脑又开始学习。
  
  思科在这个城市设立了一个小小的远端办公室,就在Holiday Inn。由于一次也没去过,因此,次日我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是一个有点南方口音的男人接的电话,听说我是工程师,很激动,说你快来快来,我这里一直在等工程师。我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快赶去了。办公室在酒店的3楼,很小一个房间,里面有4个卡位。一个面色黝黑的家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空空如也的办公桌前讲电话。
  
  寒暄一番,知道他是阿杰,做企业客户的销售,比我来得早,是最早到这间办公室的员工。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急死了。”他说。
  
  在得知我并不是他们team的工程师后,他不无遗憾,不过挺爽朗起身地跟我握手。之后他打电话到上海,在得知马上会有工程师来协助他工作之后,跟我告别走了。他四肢修长,身材很漂亮。
  
  我找了最靠里的一个卡位坐下,看了看四周,有一部电话,试了一下网线,不通。
  
  从这一天起,我正式开始了每天拨号上网的工程师生涯。
  
  1999年
  
  老李
  
  办公室的条件还不错,我是说,在酒店的房间里,有空调,还能打电话到酒店的餐厅订盒饭。
  
  和海容联络,他很简单地说在外地,过几天会过来,这两天没什么事,便挂了电话。于是,我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在这里独自呆了几天。每天早上准点到,蹲在地上费劲地用钥匙打开那个弹簧玻璃门。然后到座位上打开电脑,拨号,在孜孜拉拉的拨号声中泡杯茶,之后坐下开始学习。
  
  思科的网络资源浩如烟海。只要你愿意,里面永远有需要你学习的东西,而且,每天都能发现一些新的有趣的资源。很快,我的网络书签就有了长长的一大串。
  
  中午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吃盒饭,盒饭的质量还不错,记得好像是5块钱,荤素搭配。打开电脑里的音乐,和着我的咀嚼声,这间小办公室开始充满了生机。
  
  一天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我叫了一声:老李。
  
  的确是老李,他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一家做主机的公司,办公室就在我们隔壁。他身上是标志性的藏青西装。他还和大学时一样,小分头一丝不乱,脸上老带着谦和的笑。
  
  大家都挺高兴。他现在做销售了,看的客户和我一样,这是我以前不知道的。看着他踌躇满志地离去,我想到了海容,不知这厮何时才来。他不来,使得我在这里一个人的办公室生涯变得十分可笑。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
  
  涂总
  
  海容还是没来,我的活儿来了。
  
  一天晚上,海容打电话来,背景声音很嘈杂。说是客户那边一台路由器的版本需要升级,叫我次日过去看一下。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去了。
  
  负责这事儿的人是涂总,看着年纪比我大一些,挺精干的样子。他话不太多,大家简单寒暄之后约好晚上做升级和割接。临走,我跟他说,我是新来的工程师,很多东西还不熟,请多指教。
  
  他好像有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好说好说。
  
  不知为何,我对一些自己一些阶段性的时刻格外注意。比如见到涂总,我对自己说,这是我到思科见的第一个客户;走出他们大楼的时候,也使劲看了看这栋并不起眼的建筑:这是我将来要一直泡着的地方啦。
  
  这好像是一种心理疾病。
  
  晚上,我们在机房汇合。客户方面,除了涂总,还有两个女孩子,小俊和小桂。上手几条指令,我就知道这两个女孩子的水平都远远在我之上,只得赶快把早上和涂总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剩下我能做的,只有把下载好的软件交给他们由他们自己操作了。
  
  我想,她们肯定是看出了我尴尬,于是不着痕迹地动手开始了。在那个深夜里,思科的工程师心悦诚服地站在客户的工程师边上看着她们娴熟操作,这个场景在思科估计是空前绝后的。
  
  在此之后的十年时间里,我一直记得他们那天晚上的善良。
  
  三带一
  
  当天升级的具体结果已经记不清了,记得离开时已是凌晨。坐在飞奔的出租车上,我的心情有点沮丧。司机挺有趣,说每天晚上在这个位置等总能等到一些背着电脑包去住酒店的人。
  
  我笑了,说你挺会做生意。
  
  他说:“不然不行哪伙计,满大街都是空出租车在跑,在街上晃还费油。”
  
  我说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窍门的咧?
  
  “一开始还不是不晓得,慢慢做着就学贼了。”
  
  “那刚开始不晓得的时候不是蛮痛苦?”
  
  “那是的,有时候一晚上连油钱也跑不回来。怎么办咧,把车停着,听下子音乐咯。”又嘿嘿坏笑着说“诶,你别说,那些粗口碟蛮好听啊。”
  
  聊了一路,我的心情好些了。
  
  他的车牌号是三个同样的数字跟着另外一个数字,他说,他的朋友们都叫他“三带一”。
  
  下车的时候,我要了他的名片,说以后还坐他的车。
  
  我觉得以后深夜回家的我也许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
  
  石总
  
  次日,正在办公室发奋看资料的我接到一个客户电话。一聊,原来是一个和客户关系挺近的代理公司的技术经理,说有一台75的电源出问题了,需要更换。
  
  他说话很友善,又句句实在。我从电话里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帮他一查,有一个相应的流程可以解决,然后告诉他具体的处理步骤,他也挺高兴,大家约着日后见面吃个饭什么的。
  
  第一次完成了一套规定动作,让我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从而也记住了这个打电话来的人。
  
  
  海容
  
  又过了两天,我正在办公室里做事。走廊里传来一阵谈笑,不一会儿,海容和一个人鱼贯而入,那个人熟门熟路地径直进了会议室。
  
  海容心情很好,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我把前两天设备升级的事儿跟他说了一下。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这码事,想了半天才记起来,然后说,以后这些就都是你的事儿啦,我也会让客户直接找你。
  
  之后,海容坐在那个对他来说略微嫌小的办公椅里,翘着二郎腿,胳膊肘抵着椅子扶手,两只手扶着太阳穴,面色疲倦地一个人默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一跃而起,挺兴奋地说,走,一起吃饭去吧。咱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哪。
  
  叫上会议室里那个人,我们一起去了就在酒店边上的蟹先生饭店。当时的蟹先生饭店真的有一位先生天天站在门口迎客,对每个来客都施以笑脸,天知道他是否姓蟹。饭店的面积很小,座位很挤,但菜还不错。
  
  海容介绍说那个人是代理,以后多合作。
  
  当时我对代理这个词还不太敏感,觉得就是配合厂商一起干活儿的本地公司而已。
  
  那人的面貌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话很少,和海容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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