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龙祭（短）

番外二杨戬篇
杨戬其实是不大明白自己的心的，就好比他在救母失败后，看见敖寸心那一眼的复杂。
原本是一出美女救英雄的好戏，却生生在后来的日子里演变成了一出深闺怨妇的怨戏。一千多年的时间，杨戬始终想不通，为何当年西海海岸那个巧笑嫣然的人，在后来磨去了所有的天真明媚，那双让他喜悦的澄澈眼眸里，有了无尽的哀愁和绝望。
他想不通，娶敖寸心，是他心甘情愿的。因为，为了他，敖寸心早就无家可归了，至少在娶她的那一刻，他是真心想给她，给自己一个家的。
母亲和父亲那般恩爱，心有灵犀的生活是他一生向往的。他原以为，敖寸心可以做到她的承诺，可是，新婚之夜的争吵，让他独坐庭院，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想着母亲的温柔，怀念着失去的过往，渐渐地，所有的怀念，变成了眷恋，眷恋着那一丝月光，那一丝温柔，那一丝似曾相识的平静宁和。
杨戬其实是有些不大会去哄人的性子，毕竟突如其来的家变，让他从懵懂调皮的少年一下长大，被神厌弃追杀，曾经的欢乐终究在仇恨的席卷下，丢在了时光里。警惕，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所以，敖寸心一步一步的疯狂，一句一句的嘶吼，他有些厌烦，也有些无奈，更多却是疑惑，想不明白，为何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演变成了一个妒忌成狂，猜忌沉重的女子。
不愿过多解释，于是，每每遇见嘶吼的状况，他总是拂袖而去，不愿去听那些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
渐渐地，找不到曾经为何成亲的理由，那种在心底弥留的温暖，仿佛成了一座牢笼，让他的心开始感觉窒息。于是，清冷的月光，相似母亲的倩影在心里越留越久，越来越渴望着平静安和。
终于，俏丽的粉衣失去了所有光彩，浓重的悲伤与绝望充斥了那道模糊的丽影，小玉的失踪让隐藏在平和表面下的一切全面爆发。看着敖寸心仗剑广寒宫，杨戬心里开始有些悲哀，也许他从不懂她，而她，也从不懂他。
明黄的圣旨终究还是遮蔽了仇恨，纵然心底那愤怒的火焰从未熄灭，可还是接了下来，为了解脱，也为了大计。
那时，杨戬想，该结束了，这一场不知对错的姻缘，他被困在里面窒息，而敖寸心则被逼疯魔。
可是，含泪绝望离去的背影，为什么让他心如刀割。他开始有些怀念，曾经俏丽活泼的粉衣，那样鲜明，张扬，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
上天之后的生活一如想象之中的难过，天上一年，人间三百年的时光，让杨戬备受煎熬，便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尚在心底留存的疑问。
只是当对月光的渴望越来越重时，敖寸心曾嘶吼无数的话语便那样回放在心底。
“在你心里，是我重，还是嫦娥重？”
他一直觉得，仙子是仙子，寸心是寸心，他们二人于他的意义本就不同，是不可拿来做比较的，而如今，被放大的话似乎在一遍一遍告诉他，他爱上了嫦娥。
是爱吧！可能寸心说对了，他爱嫦娥。
因为他渴望嫦娥的理解，迫切的渴望，所以才会那样猖狂的说出“若得嫦娥真心，愿反下天去竖旗为妖”的话吧！
可笑的是，他的渴望是种奢望，最善解人意的仙子不理解他，反对他恶言相向，再顽强的心，终究冻成了冰寒。
一时的希望，终于不再被期待了。
可是怎么也未想到，还能再见寸心，只是本应明媚如春的粉衣，沾染了沧桑，所有的明媚，失了光芒。
凌霄殿上，东窗事发，玉帝王母与他对峙，是那袭粉衣为他顶下欺君之罪。看她伶牙俐齿，质问玉帝，心底有一丝惊讶。
原来，寸心也是这样聪敏机警。
只是，时间太晚太晚，她为他顶罪，他为她横刀指玉帝，只是，那份遗留心底的牵挂，那份疼入心扉的难受，又该如何解释？
西海海岸，第二次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底的舍不得，早盖过了所有，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寸心一直都很相信他！
似乎，曾经模糊的答案，开始渐渐明晰，杨戬明白，他一定会再救她出来。
此后，他越发冷厉，三妹之事惊愕传来，他已别无办法，只能忍着心痛压她在华山之下。
随后几十年里，他再不复灌江口的杨二郎，宦海沉浮，与王母斗计，让他心生疲惫，唯幼时曾温暖他的月光可以抚慰，于是，千年望月的佳话传扬天庭。

没想到，二十几年后，华山脚下，那张隐藏于面具之后的熟悉容颜，一下让曾经这盏灯点亮。
可惜，容颜如故，人非旧。一瞬的惊愕在天眼照射之后收起，却不曾想，日后纠缠不休。
利用，这个词怎么也不会用在这张容颜上，明明当初不愿牵扯她进来，可如今，天命难违。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与丁香的接触，就是在触碰过往的回忆，明明知道，她，不是寸心，可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牵挂。
计划如他想象中顺利，除却路途的一些磕碰，沉香终归有些成长。
只是代价，有些大，四公主的死，丁香的为爱痴狂，他想着，如寸心得知，还愿信他吗？
有些害怕，如果连寸心也抛弃了他，那他，还剩什么？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杨戬也开始在心底害怕，可还要与王母周旋。他一向是个藏的很深的人，虚幻之境里，不愿表露最深处的想法，那么，便只有表面最渴望的欲望。
欲望，也是弱点之一吧！
骗过了王母，骗过了沉香，骗过了哪吒，骗过了猪八戒，骗尽了天下人，可是，骗得了自己吗？
明明答案已经开始明晰了啊！
积雷山中，那道绿色的人影，那张熟悉的容颜，终于，让心中的迷雾散开，爱，其实早就在了。
止不住的惊愕，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微微颤抖，一向冷冽的眼中有惊恐:“寸心。”
我杀了寸心，我杀了寸心，我杀了寸心。明明知道那是丁香，可是，那双熟悉的眸中在一瞬间带着寸心的绝望与哀伤，让杨戬有片刻错乱。止不住这样的想法，肆虐了脑海。
然则一切无可挽回，错已铸成，那么，便只有错下去了。
所有曾并肩作战的兄弟对他失望，倒戈沉香之处，大战，终于一触即发。
悲伤，绝望，痛苦，早让杨戬的心疲累，再加上丁香的死，仿若推他到了边界，只剩一个念头，只有一个念头。
死，唯有死，才能让他彻底解脱。
也许天见可怜，又或许有功无过，他还是撑下来了，为了什么？不清楚，只知道，还有一件事，只有他，才能去做。
意识迷糊之间，小树林里片刻的安宁，濒临死亡的宁静，往事一幕幕在心头回演。那片月光嗬，真像幼时母亲的怀抱，可又像寸心平和的睡颜。
好累，真的好累，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即使如今真相大白，可所有依旧不在他身边。
好想好想就沉浸在这一片月光里。披着这一片月光，永远睡去。
于是，美传三界的“月光宣言”，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
可里面包含的意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与爱无关，那是多年来的疲累，寻求的安宁啊！
新天条出世了，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只是始料未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身体尚未痊愈，刚好整理完新天条，为以往为情所累的仙女请了罪，三界动荡，就开始了。
他还未来得及去西海看那人一眼，还未有机会，把千年的答案诉说于那人听。
可是，重逢的一面，竟就是最后一面。
第一次看那袭粉衣跳舞，艳绝三界，唯此可以形容。如若不是那层结界，那道道血痕，杨戬想，他一定会好好欣赏完这一场绝世仅有的舞蹈，不忍破坏。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痛吗？可是已经感觉不到了，所有的所有，都随着敖寸心的离去，掩埋在了时光里。
杨戬实在想不出，还有怎样的办法，可以找到当年西海海岸巧笑嫣然的那人。
累了，早就累了，还是去陪她好了。梦里，一定会有她的身影。
丢下了一切，放下了一切，踏着坚定的步伐，杨戬向西海走去。他会跟着心走，相信着，心定会带他去敖寸心的身边。
不管寻寻觅觅多久，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来寻，这一次，终于可以好好的把一切都告知，不论恨，不论爱。
寸心，杨戬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承诺，朝游沧海暮苍梧，无论哪里，无论多久，以后，唯有我们二人。
三界传说终究成了传说，哮天犬日日回望，愚钝的小狗这一次清楚，杨戬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