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在心里憋得太久就会生出刺来,扎得心里不安生。我曾多次动摇,但仍守口如瓶,时至今日,我已经撑不下去了,如果这次不抓住机会,恐怕再没机会了。
一想起四十多年前的诡异事件,我常常会失控,那些画面像过电影一样,不停在脑袋里闪现,或虚或实,仿佛一个冗长的梦境缠绕了我四十多年。因为思绪很乱,我不知道能不能完整描述整个事件,只能试着边回忆边描述。
先从1967年说起吧。1967年是平年,在中国是丁末年,也就是羊年。这一年中发生了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或是老美的阿波罗1号因失火炸成了烟花,或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埃及等国的第三次中东战争,或是在文化大革命浪潮影响下如火如荼的大串联,种种都被真实的记刻在了历史的文本中。
其中有两件不温不火的事不得不提,因为这两件事着实影响了我的一生。
第一件:二月中旬,位于中苏边境线上的额尔古纳雷达站探测到高空有一不明悬浮物,面积巨大。
第二件:九月初,驻守边防线上的解放军战士抓获一名潜入中国的日籍男子,意图不明。
至于这两件作为国家机密的事件为什么会跟我牵扯上关系,这又不得不从我的职业说起。
新中国建立初期,因为八年的疲战,经济萧条,人民饥不饱食,动乱不安。说来可笑,这些动乱并不都是因为吃不饱饭,而大多数竟是由于无知而引发。因为战争的拖累,人们不仅仅是吃不上饭,在文化知识方面的缺漏要远远严重于温饱。因为知识上的限制,偏居一隅的老百姓往往把一些违背自然的怪异事件神鬼话,以至于弄的周边群众跟着惶惶不定,严重影响了社会的安定团结。
基于以上原因,国家相关部门经过慎重考虑,在1966年秘密组建了五支专门解决各地或诡异或违背自然事件的小组,并命名为超自然事件解决小组,简称CZR小组。鉴于中国幅员辽阔,这几支队伍各尽其职,分别瞎管东北、西北、东南、西南以及中部五个区域,若遇到跨幅较大的事件,便是两个或三个小组间协同作业。
据小组间内部传闻,CZR小组是依靠一个神秘人物的提议才被组建起来,不过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CZR小组隶属于绝密机构,关于CZR小组的一切行动都是保密的,即便对家人也不能透漏,每个组员入组之前都要经过严格的宣誓过程。
因着种种机缘巧合,我很幸运得游离于十年浩劫之外,进入了东北地区CZR小组,其实这也是另一种不幸的开始。
东北地区CZR小组包括组长老段在内一共有四名成员,用老段的话说,人不在多,在精,各有所长,各有其短,相互弥补,这样才算作是完整的团队。后来我一细琢磨才品出来,原来老段是把我作为短处补进去了。
下面我郑重介绍一下东北地区CZR小组的成员:
尚致远,东北人,一米八的大个,高鼻梁,一身栗子肉,说起话来手舞足蹈,为人热情幽默,我进组没两天就跟他混熟了。
吉丹青,河北人,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五官端正,文质彬彬,头发梳的特齐,典型的白面小生。吉丹青有一点不好,就是死板,爱认死理儿,凡是他认为对的别人说破大天都没用。他枕头边上常摆着一本泛黄的毛主席语录,说每天晚上不诵读一遍就睡不踏实。
老段,小组组长,东北人,大背头,中等身材,下巴上留着胡茬,有事没事总爱皱皱眉头,接触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老段典型的外冷内热性格。因为经历的关系,老段行事稳妥,经验老道,极少有行差步错的情况发生。总之这些时间相处下来留给我的感觉就俩字:可靠。
说起老段,他的来头可真不小,抗日战争那会,他曾任东北抗日联军某军(这里不方便透漏)的政治部副主任,下辖三师,为抗战的胜利作出过极大贡献。建国后,老段继续留在东北军委工作,负责解决抗联遗留问题。中央正是考虑到老段的领导水平与工作能力,才任命他为东北地区CZR小组组长。
楚铁生,也就是我自己,山东人,标准的身高,标准的相貌,标准的知识水平,也就是因为一切都过为标准而显得平庸无常,果然应了那句老话‘身怀百艺,不如一技之长’。
想想也全怪自己。父亲走得早,据母亲的话讲,就打我出生那会见我一面,后来便再没有回来过,部队上的人捎话来说父亲牺牲了,我跟母亲也就信了。后来母亲也没再改嫁过,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成人,没少吃苦。国家当时对于抗日烈士家属提供了一系列优抚政策,包括给我提供上学的机会。记得那会外语还主要是以俄语为主,为了练习俄语,我用手把舌头卷了一个弯再说话。
至于CZR小组为什么会收纳我这样一个资质平平的人,渊源还要从我那英年早逝的老爹与老段的关系说起。
老段在东北抗联任职那会,我父亲正在国民党空军第七大队第二中队担任侦察机飞行员,在一次执行战略侦察任务时,恰巧碰上老段的小分队正遭遇日军的围堵,本着抗日同志都是一家人的人道主义精神,我父亲机智的扔下几枚烟雾弹,在烟雾弹的掩护下老段带领着他的小分队顺利突围,捡回了一条命。后来两人再次偶遇,脾气相投,自此便建立下深厚的革命同志友谊。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老段我都以段叔称呼,CZR小组正式组建之后,老段便命令我改口,叫‘老段’或者‘段组长’,我闲后者太长,便一直一直‘老段’‘老段’的叫了一年,叫到现在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记得老段第一次邀我进入CZR小组时态度很神秘,他没有直说,而是侧面暗示我,“铁头儿(我小名),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不想跟段叔混一把,展展拳脚?”那口气像极了黑道老大招募小弟的架势。我当时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腔热血,一听是大展身手,广阔天地炼红心,便一口气应了下来。也就是这一句话,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事件的起源是在67年的10月12日,这个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屋外的天气依旧寒冷,冷风呼呼的吹的人心里发毛。我们八个人挤在小组的办公室里,使得本就不宽敞的小屋更显局促。
除去我们东北地区CZR小组的四名成员之外,还有四个陌生人,说是上面派下来协助我们完成任务的。蛋清刚进屋时愣了一下,大概是被这四个人的气势压住了。
“都安静一下。”
坐在第二位置的老段首先开腔:
“这次的事件不比往日,你们先看一下相关材料,十分钟之后再继续会议。”
老段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我数了数,总共九份。接着老段分别给我们发了一份,剩下的一份递交给了坐在首位的黑衣中年男子。
接下来便是很长时间的沉默,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当资料下发到我手里时,我脑袋顿时一热,六七页的16开文件纸整齐的装订在一起,一个鲜红的‘绝密’印章赫然印在牛皮纸袋的右上角。进入CZR小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也经历不少有关国家机密的事件,不过像这次这样明显盖有绝密印章的情况还是首次。
我以最快的速度浏览一遍这几张文件,脑中不免一阵眩晕。这六页文件中,有一页是图纸,图纸上所绘物体为一个椭圆形固体,几乎占据了图纸四分之三的空间,因为是黑白图纸,看不出椭圆形固体的颜色。加入CZR小组之后,我曾受过几个月高等教育的培训,知道这张图纸是根据雷达扫描测绘而成。对照完比例尺,我大致计算了一下,这个椭圆形固体的平面面积竟达10000平方米之大。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固体标注的位置不是陆地,而是将近一万米的高空!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悬浮固体下面毫无支撑物。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却又真切摆在眼前,我想象不出来,如果这种东西真实存在的话,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其余几页都是关于悬浮固体所在地理位置以及气候环境的介绍,十分详实,从标注上看,悬浮固体大致位于黑龙江西北方向,额尔古纳河域附近,几乎是与老毛子接壤的地方。
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在这段时间内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几乎都被巨大疑问堵死, 胸口闷的厉害。
文件的最后一页纸上印着四个大一号的黑体字:阅完即毁。
我们几个不敢自作主张,又统一交回了老段手里,老段当着大家的面将那八份厚厚的文件扔进了办公室西南角上的灶炉里。
“还有一份作为备份留在我这里,如果大家没异议的话,会议正式开始。”坐在首位的黑衣人打破沉默率先发言,语气不容质疑。
“首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老九,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其余这三位分别是阿天、钟向东和Ace,他们三个都是从各地的CZR小组里挑选出来的精英,负责协助你们完成这次任务。你们三个的资料的我们已经提前了解过,所以就不必再介绍了。”
这个自称老九的中年男子与老段年纪想不多,一身黑衣,剑眉星目,眼神锐利炯亮,下唇上留有短须,虽然年近五十,一点不见老态。被称作阿天的年轻人一身休闲装扮,眉清目秀,头发半长,表情一直散漫不羁。钟向东则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板寸头,浓眉扩目,神态随和自若,行事彬彬有礼。而那个名字古怪的Ace从头到尾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即便是在介绍完后我们向他微笑示意,他仍旧无动于衷。
“是不是有点喧宾夺主了?”坐在我旁边的蛋清小声嘟囔了一句,似乎在为老段抱不平。说实话老九确实做得有点过,一上来就把自己放到老大哥的位置上,丝毫没有顾及到老段这个‘正主’的面子。
不料这句小声的抱怨在沉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出,在场的所有人一齐望向这个头发梳理的倍儿整齐的后生。尤其是老九,原本锐利的眼神更显森冷。蛋清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反而挺直腰板,目光有神。
老九腮帮鼓动:“我们都是拿着国家的俸禄给国家办事,没有主客之分,真要分的话,只有指挥者与被指挥者,服从命令才是你们的首要职责!”
办公室里的人噤若寒蝉,没有一点杂声,老九的下马威使用的恰到好处。蛋清也稍稍弯下了挺直的腰板,他知道这次是遇上硬茬了。
“这是第一次,可以原谅,如果这样的情况出现第二次,直接踢出CZR小组,我有这样的权力。”老九补充道。
这次会场里比之前还要安静。雷厉风行或许就这个意思。
安静之余,被称作阿天的年青人忽然举起手,问向老九:“如果这个悬浮物真有这么大,我们在陆地上用肉眼就能看到,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而是被雷达探测到的?”
老九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仅肉眼看不到,就是采用进口的光学仪器观察也是毫无发现,但是从雷达的探测结果看,高空悬浮物是确实存在的,正因如此,国家才委派CZR小组进行实地调查。”
老九的话过后,不免在众人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这次事件的确是我从事CZR工作一来最为离奇了一桩了。
老九起身摆摆手,止住大家的议论,说:
“这些事情等到了实地在做研究,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也不好多说。现在会议正式开始。”
老九重新坐回到板凳上,接着说:“你们六个包括我跟老段一共八个人接下来会重组成一个专项的临时小组,我任小组组长,老段任副组长,一切都要听从我们两个的指挥。文件你们都看过了,我也不过多赘言,我们这次行动的目标就是实地探测W区域(W代表高空不明悬浮物,W区域则指W所对应的地面区域)的地理环境以及相关W的其他线索,能够直接接触上W最好不过。”
老九顿了一下,续道:“还有一件事,有必要让你们知道。上个月也就是九月初的时候,驻守在中苏边境线的同志抓获了一名目的不明的日本籍男子,从他随身携带的地图以及笔录中得知,这名男子的目的正是W区域所在的位置。中日战争刚刚结束二十年,两国之间的关系仍旧十分敏感,而这名中年男子在这个特殊时期潜入中国,其中大有文章。”
我仍旧沉浸在W区域带给我的巨大的冲击中,精神时而恍惚,以至于老九的训话都听得只言片语。不过老九最后代表国家传达的三个重要指示我听得很明白,换言之,也就是三个不准:
一、不准对外泄露
二、不准擅自行动
三、不准怀疑W真实性
交代完这一切,老九舒一口气:“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明早出发,你们今晚只管养足精神,散会。”
我们六个陆续走出办公室,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个个蔫不拉几的。致远跟蛋清都靠了过来,蛋清抱怨道:“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被夺了权不说,还要跑到老毛子的边境线上执行任务,什么孬事儿都让咱们赶上了。”
“权不权的我估计老段也不会在乎,就是这次行动确实有点玄乎,那么大一东西就这么在天上悬着,万一一个不小心给捅咕下来了,还不把我们活活砸死。”尚致远在一旁咋舌说。我心想这小子想象力可够丰富的,他怎么就不害怕天上突然掉下个星星把他砸死。
蛋清不以为然,不屑说:“你就是杞人忧天,毛主席都说了,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是无所畏惧的,那东西是否真实存在都两说,就我的见闻来说,我可是从没听说过这么大个固体物质能够凭空悬浮在空中。”蛋清这小子真是死性不改,刚在会上挨完批,这一会就又犯了两条禁律,都说知识分子死板,我算是相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几个就被一阵‘框框’的敲门声惊醒,随后传来老段的粗吼声:“起床集合!”
致远睡得迷迷糊糊,嘟囔说:“老段你正经点,把门砸坏了就是破坏国家公共财产,是犯罪。”
“别废话,都麻溜的,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到点集合不完俯卧撑五百。”老段的话就像一颗毛雷在我们中间炸开了,我们六个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到屋外,站好队形,三分钟都不到。最扯淡的是蛋清这小子,他居然能把俩扣子系到一个扣眼儿里,惹得大伙一阵哄笑,真服他了。
我们CZR小组比不了正式部队,小组组员们都是从社会上挑选出来的,素质良莠不齐,且平时懒散惯了,一时间都难以以军事化的标准规范自己,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闹剧。
不管怎样,总算是集合完毕了。老九一如昨天一身黑衣,黑衣服,黑裤子,黑皮鞋,下唇上的一撮小胡子跟蛋清的头发一样梳理的倍儿直溜。
“总部一共给我们准备了两辆货车,一辆载人,一辆载物。从我们这里都目的将近四百里的路程,前面的都好说,到了后面估计汽车难行,要靠我们开十一号进去,你们先做好思想准备。上车!”老九熟练的发号施令,我们几个手忙脚乱的爬进了车斗里。
总部给我们委派的两辆货车是66年也就是去年才投产的解放CA140型5吨载货车,大轮胎,大车斗,唯一一点就是车头小,只有正副驾驶两个位置。老九跟老段作为副驾驶分别坐进了两辆车的车头里,而我们六个只能委屈在露天的车斗里,与大自然亲密接触。
经过十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冻得就差失去意识了。刚一停车致远就拉着我的胳膊问:“铁头儿,你看看我脸还寨吗?我脸上真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我把头从军大衣领子里抬起来,瞅了一眼,有气无力得说:“寨,就是比平时白了点儿。”我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舌头也冻得大了一圈。
其实致远的脸白完全是因为上面挂了一层白霜,他个头大,当时没有找到能符合他军大衣,所以就凑合穿了一件小一号的上了汽车,我们几个都能把头埋进军大衣的长领子里面,不冻着脸,可他不行,不管他怎么往里缩头,总是露着半个脸在外面,怪不得把脸冻得都失去了知觉。
为了补充热量,我们六个一起跳下车,到四下溜达溜达热热身子。下了车我向四周一扫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钻进林子里了。
从四周树木的长势密度来看,这里还算是丛林边缘,这地方大多以白桦、杨树、樟子松以及紫椴为主,大都在十多米的高度,高的能到二十多米,遮天蔽日。矮处是一些灌木丛,主要以落叶松为主,熙熙攘攘分布在道路两侧,将近一人高。
另外我还注意到,这里的乔木长势参差不齐,或高或矮,应该是在早年间被采伐过,或许这条深入密林的简易公路就是早年间为了采伐树木修建的。
货车的前面是严密的灌木丛,挡住了去路,不要说车,就算是人要穿过去,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阿天跟致远说去尿尿,我们也没理会。不过他俩刚走没多会功夫,老段就从车厢里钻出来,一见我们散漫劲,火气上来:“谁让你们擅自活动的?还有没有纪律了?集合!
我们几个知道老段犯起脾气来也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一溜烟站成一排。老段一点人数,居然还少两个,我赶紧替他俩兜着:“阿天跟致远都憋不住了,没来的急向您请示,就跑去灌木丛里尿尿了。”
老段仍旧在气头上,不知道他俩真尿尿去了还是开小差去了,便提起嗓门吼了一声:“尚致远。”
这一吼不要紧,只见致远那小子边提着裤子边从灌木丛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一口气跑到老段身旁忙不迭得连问道:“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
蛋清眼尖,拿眼斜了斜致远的裤子,我们三个偷瞄过去,看到致远这小子裤裆的一侧竟然湿了手掌大小的一块地方,我们几个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强忍住笑意,把脸憋得通红。
这些当然瞒不过老段的眼镜,他也跟着瞅了一眼,结果脸上的怒色顿时全消,换上的是一种想笑又不能笑的古怪表情。
老段知道我没有骗他,缓了一会,问尚致远:“阿天呢?”
致远愣了一下,知道自己犯的错误不算太严重,就放松下来,嬉皮笑脸说:“我没跟他在一起,这小子说尿尿需要个人空间,就跟我分开了。”
老段听完皱皱眉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受了几年的外国教育,毛病也多了。”然后就要放开嗓门吼:“阿···”
没等老段吼出来,就被尚致远制止住了。
“老段,你已经坑我一次了,别在坑阿天了,你口下留情,在等一会那小子就该出来了。”尚致远说。
我们四个再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老九所乘的货车也赶到了。
老九下车后拿眼向我们扫了一圈问:“阿天呢?”
“尿尿去了,马上就来。”尚致远说。
“他一个人去的?”老九皱起眉头。
“恩,那小子说需要私人空间。”尚致远抓抓头回说。
老九两眼一瞪:“胡闹!,你们六个赶紧去附近找找,”接着转向老段:“这小子各个方面都不赖,就一点让人头疼,路痴,只要他一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八成是迷路了。”
老九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奇怪的鸟叫声从林子里传来,清脆响亮,节奏感很强。
“这可能就是阿天那小子弄出来的,你们两个过去瞧瞧。”老九用手指了指我跟致远。
我俩略一迟疑,立马寻声而去。幸亏那种清脆的鸟叫声时不时的响起来,否则我俩很难找准方向。我边用手拨开拦路的松枝边往前走,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终于看到了阿天,那小子正一个人坐在一枝树杈上不紧不慢的吹着口哨。
“阿天你小子可真能折腾人,尿个尿都能尿出花来。”尚致远从老远的地方就喊。
阿天从树上翻身跃下来,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你还好意思发牢骚,找个人都这么费劲,等的我都有些乏了。”
“行了,你俩别废话了,九叔他们还等信儿呢,赶紧回去。”我说。
阿天嘴角一扬:“别急,有战利品。”说着走到一棵粗杨树后面,两手拉出一头百十斤重的野猪,指了指说:“晚餐能改善了。”
我俩瞪直了眼,别说一个人,就是三五个人想要逮住这样一头膘肥体壮的野猪都要费上些功夫,而这小子衣服干净整齐,面不改色,根本不像曾跟野猪搏斗过一样。
“这是你抓的?”我有些不相信,问道。
阿天:“废话,难道你以为是它自己撞树上撞死的?我跟它干累了,你俩负责抬回去,我在前面开路。”
“你开路?你要能带路就不至于我跟铁头儿舍生忘死得进来找你了。”致远说。
阿天抓了抓头,说:“还舍生忘死,太夸张了,我就是方向感差了点,那咱俩抬着,让铁生在前面带路。”
我们三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又重归集体了。为了给这头野猪开路,我不停地用胳膊支开挡路的松枝,等回到货车旁边时,军大衣袖子上已经给松枝划得条条缕缕了。
老九很难得的没有对大发雷霆,只是淡淡得对阿天说了句:“再有下次,你就自生自灭。”我一阵胆寒,这话比任何教训都可怕。
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阿天,终于能改善伙食了,像这样纯正的野味,我长到这么大都没正经吃过。我们六个都是将近一天时间不吃不喝,如果不是寒冷暂时掩盖住饥饿的话, 现在早就饿红了眼。所以当老九下达就地安营命令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不早取行军帐扎营,而是一齐出动找树枝枯叶,搭起架子烤野猪!
晚上篝火宴的时候包括那个两个司机小哥一共十个人,除去老九、老段还有Ace以外,个个围着焦红流油的野猪流口水。我当时的感觉就是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在寒风凛冽的林子里吃热乎乎的野猪肉更幸福的事了。
致远给我们每个抓了一小把盐,让我们就着吃,不然能吃吐了。不到二十分钟,树枝上串着的一头野猪就让我们几个吃了个精光,只剩下一副猪排骨,在篝火的映照下,个个嘴角流油,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尤其是致远那小子,脑门上都是猪油。
阿天嘴里啃着一块肘肉,靠到老九身旁问:“九叔,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既然雷达站能够探测到W的准确位置,为什么不直接派飞行员上去调查,反而派我们几个在下面做一些皮毛工作?”
老九喝了一口水,冲下嘴里的肉,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意,说:“我们做的可不止皮毛这么简单,等到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老九这么说就代表他并没有把关于W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既然他不肯说,问了也白问。
众人水足饭饱之后,又往篝火了添了些枯木,然后各自钻进事先搭好的行军帐里休息去了。我仍旧跟钟向东睡在一起,瞎聊了几句就都不再言语,开始闭目养神,毕竟这一天没少挨折腾,铁人都能乏了。我平躺在半人多高的枯叶上,耳边不时传来说不清的动物嚎叫声,虽有些心悸,但仗着人多势众,很快就进入了酣眠。
当太阳的第一屡光芒照进林子时,我们早已收拾好行军帐,整装待发了。
老九又做了一次动员,说:“从这里距离W区域还有差不多二十里的路,接下来我们要步行进去,而且是负重前进,所以千万不能掉队,有什么不适的状况马上汇报。”然后又安排那两个司机小哥卸下东西,原路返回。
在这八个人中属致远,阿天,我还有钟向东四个人体格好一些,所以最重的勘测通信设备都由我们四个背着,而其余四人就一人一个包,背一些生活用品跟食物。
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我心里嘀咕起来,徒手走个几里地都那么费劲,如今负重前进,肯定苦不堪言。致远也抱怨起来:“还不如抬野猪,至少有肉吃。”
抱怨归抱怨,革命同志的大无畏精神还是有发扬,我们在心里打足气,老九跟老段在前面开路,我们六个在后面跟着,八个人高唱着义勇军进行曲向着W区域进发。
后来每当我回首起那一段‘灌木丛之行’都有一种心酸的感觉。短短二十里路,我们几个整整走了一天,比坐车的时间都长。老段跟老九因为砍拦路的松枝,手上的血泡磨破了再起,起了再破,等到达W区域后,差不多都成了血手。我们六个也不好受,脚板上,肩膀上都是水泡,磨得生疼。另外林子里的枯枝落叶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能有一二十公分厚,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不知摔了多少跤。
我们正式进入到W区域的时候,天已经黑的一塌糊涂,几乎面对面才能分出谁是谁。我们的衣服也都破得条条缕缕,不成样子了。老九先安排我们几个到附近寻些枯枝,找个空旷点的地儿生火,见了亮儿以后再扎营。
生火的期间不知是蛋清还是致远问了句:“九叔,这么黑的天,你怎么能确定我们已经进入W区域了?”
老九当时正在用裹满纱布的手划洋火儿,头都没抬:“我钻过的林子比你走得路都多,相信我错不了。”
等我们生好火,扎好行军帐,把各自的东西倒腾利索后,已经八点多了。我拿出饭盒,从篝火上烧了点水,拿出几片压缩粮食泡泡凑合了几口,心里总是怀念着昨晚野猪肉的香味,吃了几口就没有了食欲。其他人散坐在篝火四周,或是稍微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或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几句,或是闷坐着什么也不干,唯独致远食欲不减,仍旧吃得津津有味。我们八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一脸疲惫。
老段起身说:“大家都累得不轻,吃完都早点回去歇着,我们带的水不是很多,明早先去找找水源。”
我们又去找了些枯枝添到篝火里,就各自回了行军帐。进帐篷前我看到老段仍然在篝火旁盘腿坐着,就走过去说:“段叔,你也早点休息。”
老段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烟卷叼在嘴里,从篝火里挑出一根带红星木棒点着,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烟才说:“已经进到丛林深处了,不比边上,指不定被什么东西盯上,我再守一会,你们去歇着。”
我一听老段的话有道理,就点点头:“那行,我先睡会,等会来替你。”说完就回到了帐篷,就这么会功夫,钟向东已经窝在枯叶里盖着军大衣呼噜上了。
我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一路奔波到深山老林里担惊受罪,而且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不知道是否值得。其实阿天说得没错,总部为什么不直接派一架飞机直接到W上实地调查?W真实存在的话是怎么形成的?W上面有没有生物?自从我躺下之后,这些问题就一直在我脑海中徘徊不去,搅成了浆糊。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我索性学起蛋清,心中不断默念毛爷爷的语录,这才有了些困意,恍惚间就睡了过去,原来《毛语》还有这功效。
当我惊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准确来说仍旧是半夜。我是被钟向东叫醒的,我睁开眼睛看到钟向东一手拉我的胳膊,一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看情形是有情况发生。
钟向东把手抽回去,轻声说了句:“听。”
我赶紧支起耳朵仔细搜寻行军帐外的声响,不细听没事,这一听身上立马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帐篷外竟然清一色是‘唰唰’的细密声响,就像耳朵里爬进了东西,抓的心里又毛又痒。我们用的是从老毛子进口来的行军帐,料子厚,密封性好,外面的轻微的响动如果不细听很难察觉。
“什么东西?”我压低声音问。
“没见过。”说话时钟向东的脸绷得很紧。
我原本以为钟向东会回答不知道或是他能报上名字东西,他说‘没见过’就代表他已经朝外看过但是却不能认出来,这就有些蹊跷了。丛林里的物种虽然很多,但是鲜有钟向东这种老江湖叫不上名来的东西。
我有些按捺不住,身子稍稍向钟向东那一侧靠了靠然后用手把行军帐的一角轻轻撩起,我屏住呼吸,心情忐忑得朝外看了一眼。
大蜈蚣!这是当时我的视觉神经传给大脑的第一印象,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撩帐篷的手僵在半空收不回来。
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蜈蚣,透过微弱的篝火望去,那些蜈蚣通体暗红,一个个足有成人胳膊粗,两米多长,如果能站起来的话,比人还要高。分布在节状躯干上密密麻麻的细足也有手指头粗细,一根根紧紧扒在地上。我又瞥了一眼蜈蚣的头部,眼睛几乎退化,头顶上只有两根支起老高的触须,头顶下部则是两个突出来的尖刺,应该是毒牙。我大致数了数,仅围在篝火旁的大蜈蚣就有十多个,或弯或直,形态不一。
从小我就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蜈蚣吃肉,有毒,而且是‘五毒之首’,如果让这么大个的蜈蚣咬上一口后果可想而知。
钟向东把我拉回来,示意我先按兵不动,万一闹出什么动静把它们惹毛了就得不偿失了。不过总这么憋着也不是办法,至少要想办法先把其他人弄醒。
这时一阵低沉而又熟悉的鸟叫声忽然响起,我身子一震,是阿天。我跟钟向东撩起行军帐的另一角,看到阿天跟致远正每人手持一根松枝火把站在蜈蚣群的边缘,跟蜈蚣对峙着,这边的蜈蚣数量已经远远超出十几条的范畴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见总这么猫着也不是个事,于是抽出老九给我们防身用的军用匕首钻了出去。到了行军帐外面我才发现,原来大伙都出来了,只剩下我跟钟向东还糊里糊涂的窝在帐篷里。
我们搭的四个行军帐分别位于篝火的四角,成环状,经刚才阿天的声音,那些蜈蚣全被吸引到阿天跟致远所在的东边帐篷边上了。老九脸上阴晴不定的站在南边帐篷边上,蛋清跟Ace站在北边,也是一脸惊愕,我跟钟向东在西边,距离蜈蚣最远。
“你们都别愣着了,上树!”阿天晃了晃手里的松枝火把接着喊道:“这东西怕火,我俩暂时没事。”
老九是老江湖,冲我们摆摆手:“都轻着点,去西边。”
接着老九,蛋清还有Ace轻轻绕到我们这一侧,我们五个用前脚掌着地,慢慢走到几颗树杈较多的杨树边上,一口气爬上了三四米高。老九跟我俩在一起,蛋清跟Ace爬到了旁边椴树上。
Ace几乎自言自语说:“这有用吗?我可是记得蜈蚣会爬树。”
旁边的蛋清破天荒答话说:“你爬的比猴都快,还好意思说有用没有。”
Ace好不容易说句话就被蛋清呛了回去,正欲张嘴,就被老九喝止住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呛呛,留着这些屁话脱险了以后再说。”
接着老九又向阿天跟致远喊道:“你俩怎么办?”
致远一手举着火把朝蜈蚣群挥舞,一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没有答话。阿天则是一脸凝重,两眼紧盯着面前的蜈蚣,也没有答话。就目前来看,他们两个也是无计可施。
随着他们手里火把火焰的减弱,那些蜈蚣包围得更紧了,最头疼的是那些蜈蚣几乎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他们两个没有突围的余地。火把总有烧完的时候,拖得越久对他俩越不利。
“九叔,你见多识广,有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我紧紧趴在一根横着的树杈上,问向老九。
老九摇摇头:“我见过的最大的蜈蚣也就半米多长,这些蜈蚣大得邪乎,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
我又转向蛋清:“你小子吃的墨水多,能不能看出这些大蜈蚣的来头?”蛋清摇摇头。
硬碰硬是肯定不行了,阿天跟致远还在包围圈里,冲突起来,首个目标就是他们,再者我们八个都是赤手空拳,也很被动,所以只能另想其他办法。
蛋清嘴里嘟囔着:“一物降一物,蜈蚣属于夜行性动物,剧毒,昼伏夜出,怕火,还怕什么?”蛋清一拍大腿:“蜈蚣怕碱,碱性物质就能治住它们!”蛋清这一晃差点从树杈上掉下去。
我倒犯了愁,我们包里盐没少装,就是没有碱。
“到底去哪弄点碱来呢?”蛋清又开始嘟囔上了。
“尿里不就有碱吗,就是少了点。”钟向东插言道。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再小的机会也可能是活命的出路,我朝致远跟阿天大喊:“你俩朝蜈蚣撒尿,蜈蚣怕碱。”
致远愣了一下,挥着火把冲我们吼道:“少他娘扯淡,命丢了没什么事,万一把老二整没了还不如死了。”此时两人的火把光亮已经暗了下来,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致远咬咬牙朝阿天说:“我掩护,你往外冲。”
阿天愣了愣:“我要想出去还用你掩护?问题是怕你出不去。”
“那就你先走,能活一个算一个。”致远说。
阿天又盯了一眼地上的蜈蚣,侧身对致远说:“我有个主意。你注意到西边那条最大的紫黑色蜈蚣没有,体型跟颜色都有别于其它蜈蚣,想必就是它们的头儿,俗话说擒贼先擒王,给我半分钟时间,我冲过去料理它,你留在原地自保,不成功就一起喂蜈蚣。”
致远看了看阿天,又瞧了瞧地上乌泱泱的毒蜈蚣,语气坚决:“我信你。死也就死了,活下来就是捡的。”
“你俩把眼睛放亮点,被那玩意儿咬一口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老九踩在树枝上朝下吼道。
老九的话音刚落,阿天一个箭步向西冲去,可地上都是挨挨挤挤的蜈蚣,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照蜈蚣头顶踩去。阿天这一动,蜈蚣群里就立马炸开了营,嘴里发出类似指甲抓在玻璃上‘吱吱’的怪叫,百足齐动,朝着阿天扑咬了过去。
篝火的光芒太微弱,我们在远处根本看不清阿天手上的动作,只能看到在昏黄的火光中,一个黑影举着火把急速穿过蜈蚣群,向西奔去。其间除去蜈蚣发出的‘吱吱’声,还参杂着几声清脆的咔嚓声。
等阿天的身形站定之后,位于最西边上最大的黑蜈蚣已经被拦腰折断,两截身子仍在不停地蠕动,身子断裂处不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我们几个都看呆了,阿天这这样的身手不去给主席做保镖就算是糟蹋了。
阿天生生用手折断黑蜈蚣之后,黑红色的蜈蚣群顿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得盯着阿天。我们几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些冷血动物不知道什么叫震慑,仍旧攻击致远跟阿天。不过随即我们悬着的心就放下了,蜈蚣群见没了头儿,群龙无首,一下子慌乱起来,‘吱吱’几声后便东奔西窜,钻进厚厚的枯叶底下消失的一干二净。
致远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喃喃道:“太突然了···看来老子还是命不该绝。”
我们五个从树上爬下来,走到篝火旁,数了数,加上被折断的黑蜈蚣,一共有六条蜈蚣尸体,也就是说,阿天冲过去的一瞬间就解决了五条。
看到致远跟阿天奇迹般的死里逃生,我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阿天拍打着手上上沾染的黑色粘液说:“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毒没有。”
蛋清郑重其事说:“毒是肯定会有的,但不是毒腺里的毒液,毒性不会太大。安全起见,还是让老段给你拿些消毒液洗洗。”
蛋清说完,我心里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仔细一想,不禁喊出来:“老段呢?怎么一直没见人。”
我们几个的目光一起望向老九,因为老段跟他住在一个帐篷里。老九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老段说守会夜,一直没回过帐篷。”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刚才我们光顾着逃命,少了一个人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致远说:“我半夜里让尿憋醒了,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出去一看就发现我们几个给这些东西盯上了。我是第一个出帐篷的,那时外面就没有老段的人影。”
其他人也有些发慌,这种情况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老段发觉蜈蚣群袭营,自己先行逃脱,二是老段已遭遇不测。以我打小对老段的了解,他绝做不出抛弃战友的事,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老段已经葬身蜈蚣腹中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发虚,脑中一阵眩晕。自打父亲失踪之后,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教育上老段对我照顾的都是无微不至,甚至在为人处事方面老段对我都有启蒙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老段已经是我第二个父亲了。
致远跟蛋清都知道我跟老段的关系,一见我面色不对,马上开导说:“段叔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死不了。”
我大脑里一片空白,众人劝解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忽然蛋清的一只手重重排在我的肩膀上,兴奋得说:“还有一种可能性。”
我惊醒过来,问:“什么。”
蛋清说:“从刚才蜈蚣群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来看,它们一定有一个共同居住的老窝。如果老段遇害的话,不可能吃的骨头都不剩。很可能就是蜈蚣群偷袭了老段之后,用毒液将老段麻醉,然后拖回老窝贮存起来了。虽然小型蜈蚣没有储藏食物的行为,但是像这种大型穴居的冷血动物,一般都有藏食的习性。”
我心里仍有些嘀咕:“既然被蜈蚣注了毒素,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蛋清眉头微缩,分析起来:“既然蜈蚣群想藏食,必然不会是一两天的事情,如果马上把猎物毒死,猎物肯定会变质。蜈蚣也不傻,他们下毒不会太重。而且我们对于这些的蜈蚣的毒性都不了解,说它是剧毒,都是我们一厢情愿的事,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物种的变异很大,这种体型的蜈蚣天敌不会太多,毒腺很可能退化,没准它们的毒只具有麻醉效果。”
听了蛋清的分析,我心里豁然开朗,有希望就好,人最怕没了希望。
致远一脸埋怨,说:“你小子现在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些话要是放到刚才说,我知道它们没毒的话肯定跟那些杂碎们来个贴身肉搏战。”
老九从帐篷里找出几个铁皮子手电筒,分发给我们说:“事不宜迟,我们几个分头去找,能盛下这么大东西的洞肯定小不了。”
我们七个分成三个小组,准备沿着蜈蚣群逃走的方向分头搜寻。这时钟向东指了指地上的一条蜈蚣说:“这个还活着。”我们看了一眼,那条蜈蚣虽然让阿天踩扁了脑袋,此时仍在蠢蠢欲动,再缓一会,估计还能爬。
我一见就火气大作,抬起腿准备再给它补两脚。钟向东拉住我说:“别急,它还有用。”
我一愣,恍然大悟,动物都有归巢的天性,等它缓过劲儿来给我们带路,就省得我们满林子瞎找了。不过等了几分钟都不见它动弹,致远有些耐不住性子,从篝火的余烬中抽出一跟带着火光的松枝就冲着蜈蚣比量,那蜈蚣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立马向着西边爬动起来。
我们一看,有门,于是就保持着距离缓缓跟在蜈蚣后。那蜈蚣毕竟受了重伤,爬起来晃晃悠悠很慢,而且中途还绕了很多弯路,跟了十多分钟,终于有了收获,那蜈蚣爬到一个缸口粗的洞口前,俯身扎了进去。
望着土坳子边上黝黑的洞口,我们几个都吸了口凉气,这他娘的也忒邪门了点。
这个土坳子所在的地方四周一片空旷,没有乔木,只零零星星长了些茅草,矮松树之类的灌木,而那个土坳子正好孤零零位于茅草地的中央,如果不是确定了下面有一窝蜈蚣的话,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荒弃的坟包子。
仗着人多壮胆,我们七个把手电筒的光集中到那个一米多高的土坳子上,蹑手蹑脚的凑了过去。我拿铁皮子手电筒向里面照了照,几乎是直上直下,根本不见底儿,而且时不时从里面泛出一股冷风,吹的人心里发颤。
蛋清看了看表,哆嗦着说:“三点多了,等一会就天亮了,咱们还是等亮天有了光儿在...在下去吧。”
钟向东附和说:“吉丹青说得没错,这么晚冒冒失失闯下去,很可能出现意外。”
我一见他俩的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碍于革命战友的关系不好发作,只是没好气的说:“你俩不用下去,在上面把风就行,我一个人下去。”
致远往前凑了凑,不屑道:“都是软蛋,铁头儿,我跟你下去,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我就不信那些几把大的东西能我活吞了。”蛋清跟钟向东看了致远一眼,欲言又止。Ace跟阿天则是站在人群后面,一言不发。
老九怒了,低吼道:“都给我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吵子?”说着卸下后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捆尼龙绳,继续道:“我自己下去,你们在上面给我拉好绳子,我一拽你们马上往外拉。”说完拿绳头在自己腰上绑了个死扣,准备下去。
阿天挤到了人群前,说:“两个人下去有个照应。”说完没等老九批准就往自己腰里绑了另一根尼龙绳。
我有些羞愧,不过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本事,进去了可能也是送死,所以就留在洞口外面跟其余人拉绳子。
老九看了阿天一眼,面无表情:“下去以后跟紧点,擅自行动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阿天无所谓的笑了一下,俯身缓缓爬了进去。
这时Ace在后面说了句:“这个地洞不像是天然形成的,里面应该不知蜈蚣窝这么简单,你们在下面好自为之。”从刚才话的语气来看,他跟老九的关系不会只像我们见到的这么简单。
“放心好了。”黑黝黝的地洞里传上来阿天蛮不在乎的声音。
我们五个分成两组,不断放着绳子,送他们下去。因为地洞的坡度极陡,他们两个重量几乎完全落在我们身上,所以在洞口拉绳子也不是一件轻巧活儿。
待两根尼龙绳放下十多米之后,绳子下方突然一松,强大的下拉力一下子消失了,我知道他们已经下到底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又用手往回拉了拉绳子,仍旧有阻力,我这才放下心。虽然心里知道他们两个一时半会上不来,但丝毫不敢松懈,手里死死握住绳头,眼睛紧紧盯着黑洞洞的洞口,甚至觉得呼吸都有几分不自然了。周围安静极了,入耳可闻的只有蛋清怀里手表的‘滴滴’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蛋清又报了一下时间四点多点,这已经是我第四次追问他时间了。我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们已经下去半个多小时了,有没有发现,都该回来了。
“你们再拉拉绳子。”Ace朝我跟致远说,因为两根绳头都在我们手里。我试探性的向上提了提,下面空荡荡的毫无阻力,我心里一紧,一口气往外拉了一米多,下面仍然空荡荡的没有拉力。
我一下子慌了,问致远:“你那怎么样?”致远也是一脸的惊愕,说:“下头空了。”
Ace,钟向东还有蛋清都凑过来拉了拉我俩手里的绳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
“我真他妈大意,怎么没时不时拉拉绳子,这样也能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在绳子那头消失的。”我自责道。
钟向东说:“这不怪你,老是拉他们的话,他俩还以为上面出了什么事。既然绳子那头没人,就说明这两根尼龙绳对于他俩来说是个累赘,所以才暂时解下去,这样在下面行动会方便些。”
Ace从我手里接过绳头,边拉边说:“先拉上来看看再说。”
绳子的另一头从地洞里拉上来仅用了数秒的时间,看到尼龙绳另一头上整齐的切口后,众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肯定在下面遇上了紧急状况,否则不会用刀割断绳子,连解开绳头的时间都没有。
致远也把自己手里的尼龙绳从地洞里拉上来,另一头上同样是整齐的切口。
“怎么办?”致远问。
“先把绳头都放下去,等到天明他俩还不上来,我们就下去找他们。”我看了Ace跟钟向东一眼说。在我的思维力,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众人默许的点点头,在这种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我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等待天明的这一段时间里,我曾多次想朝洞口里喊一嗓子,问问他们到底怎么了,但是又怕弄巧成拙,惊动的蜈蚣群根本得不偿失,所以只能耐下性子,一秒一秒的熬时间。
当这处空旷的茅草地里微微发亮,投进曙光时,伸进地洞的两根绳子仍旧没有被拉动过。在等待的折断时间里,钟向东跟致远回了营地一次,拿了些压缩饼干跟水回来。
我们五个虽然饿了一夜,但谁都没有多少食欲,就着水草草嚼点压缩饼干,就准备进洞找人。钟向东提议说:“我们五个不能都下去,必须有人守着洞口的绳头,要是上面的绳头出现什么意外,我们想从洞里出来都难。”
“人多反而碍事,下去三个,上面留两个。”Ace言简意赅。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我们三个下去,蛋清你跟钟向东留在这里守绳头。”致远指了指吉丹青说。看来,致远仍旧记着昨晚的不愉快。
“不行,你们年纪轻,没经验,我必须下去。”钟向东一本正色道。蛋清张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钟哥,你不要争了,现在不能在这种问题浪费时间,就听尚致远的,你跟蛋清留在上面。”Ace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人再多说了。我们又拿出两根尼龙绳寄到一起,一头拴到茅草地边上的桦树干上,一头丢进了地洞,依照之前阿天跟九叔的前例看,这样的长度足够到底了。直到我们准备好一切,开始顺着绳子往下爬,也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每个人心里都有着各自的心思。
因为是一根绳子,且中间有个接头,难以承受三个人的体重,我自告奋勇第一个下去,等我到底之后晃晃绳子,第二个人再下。我戴上厚厚得皮子手套,两腿缠绕加紧尼龙绳,就开始缓缓下滑。
就在我脑袋即将没入洞口之际,蛋清干涩着嗓子说:“铁头儿,到下面小心点。”我冲他笑笑,手上跟腿上一松劲儿,滑了进去。
即便我死死抓紧尼龙绳,但是到后半段,我根本控制不住下滑速度,最后重重摔在了洞底上,好在没有什么大碍。下滑的过程中我注意到洞壁上的土层很光滑,有些地方明显有铁锨铲过的痕迹,整个竖洞呈上宽下窄的形状。我有些奇怪,不过随着下滑速度的逐渐加快,我自顾不暇,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我下到洞底的第一感觉就是想进了冰窟,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两腿也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我拿铁皮子手电朝四周照了一圈,发现洞底很空旷,有点雾气朦胧的感觉,四下里看不真切,但是没有蜈蚣的影子。
我用手使劲晃了晃尼龙绳,之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致远跟Ace都下到了洞底。
“这里他娘的真冷,鸡皮疙瘩都不够起的。”致远朝手套上吹着气说。
“你轻点声,蜈蚣不定什么地方猫着。”我提醒致远。
Ace拿手电筒朝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又照了照地面:“这里果然不是天然的洞穴。”
我跟致远往地上照了照,这才发觉我们脚下平整的地面都是洋灰砌出来的,这里的洋灰地常年在水汽浸润下早已变得发乌,乌青色的洋灰地上落了一层厚厚尘土,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什么人会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修筑地下建筑?我一拍脑门,一个词脱口而出:
“日军要塞”。
我曾不止一次听老段讲起他们抗日的光辉事迹,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日本修筑的地下防御要塞。抗战胜利后我从人们议论的话中知道,日本在中苏蒙三国的边界线一共修筑了14处要塞,这仅是已探明的,那些从日军资料上销毁仍旧深埋在地底的要塞还不知道有多少。
Ace对我的猜想不置可否,拿手电照了照前方,说:“到前面看看就知道了。”
致远拉住Ace说:“我们是下来救人的,不是搞调查研究的,咱管不着这一块。”
Ace推开致远的手说:“环境都摸不清还讲什么救人,都跟我来。”Ace的口气不容置疑,我跟致远只好跟着他往前走去。
洞底的湿气影响了我的视线而使我误以为这个空间很大,其实我们刚刚走了十来步就到头了。挡在我们面前的仍旧是灰色的石灰墙,墙上坑坑洼洼,是条死路。
“这是什么玩意儿?”致远不知什么时候脱离组织,蹲在西边的地上说。
我跟Ace走过去,看到一个半米多高的铁质物件,上面锈迹斑斑,但大体形状仍能分辨出来。
Ace蹲在地上看了一会,说:“这应该是爪式千斤顶。”我凑到近处看了看,发现底座上还有一行小字,不像是中国字。
Ace起身沉默了一会,然后拿着手电筒绕着这个空旷的空间走了一圈,说:“这里果然是日军的地下要塞,这个房间里堆满了常用工具,应该是个杂物间。”
这个空档致远也没有闲着,也是东瞧西看,附和道:“没错,这地方什么几把东西都有,扳手,钳子样样俱全。”过了几秒,致远接着说:“蜈蚣都有!”
我心里一惊,莫非蜈蚣的老窝也在这地方,脚下不敢迟疑,立马向致远的位置走去。不过在三把铁皮子手电筒的光柱下,只有一只蜈蚣的尸体,看起来十分眼熟,再看看就是之前给我们带路的那只。看样子应该是失足从竖洞里掉下来摔死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冲致远说到:“你小子别一惊一乍的,这一喊不知道让你吓死多少脑细胞。”
致远嘿嘿一笑,不以为然:“我原以为你小子胆儿挺肥的,没想到也是一个怂。”又问:“接下来去哪?”
“门就一个,你说去哪?”我用手指指北边墙上的门洞子说。既然蜈蚣窝跟阿天他们都没在这,说明他们一定从这离开了,而离开这里的唯一通道只有那个没有任何障碍物的门洞了。
“那还墨迹什么,赶紧走啊。”致远催促道。
就在这时,Ace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别出声。”
我跟致远立马闭上嘴,屏息凝听,一个微弱的喘息声赫然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汗毛倒立,脊背发凉,就在刚才,Ace跟致远明明在这个杂物间了里转了一遍,除了那条摔死的蜈蚣外,根本没有其他活物了,即便蜈蚣能呼吸,也不可能弄出这么大声响。我又细听了一下,不是幻觉,呼吸声的位置就在门洞子附近。
我们三个几乎心有灵犀,略一迟疑,然后同一时间用铁皮子手电筒向着呼吸声的大致位置照去,结果光柱里除了空荡荡的门洞子外,空无一物。
“会不会是阿天跟老九逗咱们玩儿?”致远忐忑着说。
“扯淡!在这种地方谁还有那种闲情逸致。”我反驳。
Ace一摆手,冲我俩说:“先出去看看再说。”我俩心里虽有些嘀咕,但仍硬着头皮跟Ace向门洞子走去。
门洞子外面是一条两头通气的长通道,两米多宽,三米多高,顶部隔一段就有一个椭圆形的探照灯,通道两侧上电缆肆布。不过在我们的视线范围里,仍不见任何活物。
致远一脸惑色:“刚才那喘气声怎么回事?难不成这里闹鬼?”
我摇摇头说:“主席都说了,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是无所畏惧的,一切妖魔鬼怪都是纸老虎,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怪之说。要我看,刚才那肯定是幻觉,这里的环境太压抑,才弄得我们精神恍惚。”
致远一想觉得挺对,点点头说:“没准真是幻觉。”
Ace看了我们一眼,自顾自的说:“应该不是人,人类不会发出腥臭味,但是从呼吸的节奏听,分明又是一个人发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Ace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跟致远头上,瞬间搅乱了我们刚刚平复好的心情,看来自欺欺人果然是经不住考验的。
致远又拿着铁皮子手电筒沿着通道两侧来回照了几次后说:“别说得那么邪乎,还好我胆子大,要是换蛋清在这听你这话,没准能吓抽过去。”
Ace没有理会致远,朝我说:“这里有两条岔路,我们不能确定阿天跟九叔走得哪条,为了节约时间,现在分头行动。”
“等等。”我说,“刚才我看到门洞子东边墙上有一处新鲜的划痕,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还有一处相同的痕迹,这不可能是巧合,应该是老九跟阿天留的记号。”
听完Ace跟致远点点头,我们三个开始沿着通道往东找去,大约走了十几米,第三条划痕出现在墙上。此时,我们已经基本确认了阿天跟老九就是走的这个方向,因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近期没有人再下到过这里了。
通道很长,我们往东走了几百米,仍是深不见底。
其间我们发现通道两侧分布着许多房间,储藏室,控制室,值班室,厕所···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这些房间大都上着铁锁,锁上锈迹斑斑。因为这些房间都是从外面封死住,不像有人进去过,所以也就没有逐个探究,我们的时间有限,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又往前走了没多远,我忽然前方墙壁上有些不对劲。我停下来,拿手电筒照了照,发现就在我们三个前方不远处的墙壁下方,不合常理的开着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我心道有门,这洞口极有可能就是蜈蚣老窝的入口,这一路走来,只有这里还有点蜈蚣窝的味道。
Ace凑了过去,拿手电筒往里照了照说:“不对,你们看,里面都用铁丝网挡住了,蜈蚣不可能从这里过去,这个洞是日本人造出来的。”我跟致远弯下腰,仔细瞧了瞧,果然有一团长满铁锈的铁网挡在里面。而且洞的表面全都用水泥磨平了,应该别有用处。
我拿手电往里照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像是镜片,我把手指伸进铁丝网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夹出一片东西。
“这是...鱼鳞?”我自言语。夹在我手指之间的是一片青白色的鳞片,有半个鸡蛋壳大,一指甲厚。
Ace接过去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这地方没水,不可能是鱼类的鳞片,这倒像是动物的鳞片。”
我惊得合不拢嘴,如果是动物的话,光鳞片就这么大个,那正主还不得跟大象似的,但把大象一样的东西塞进这么个小洞可真成笑话了。
致远的心思并没放在鳞片上,他问:“这方洞怎么回事?鱼池还是动物园?”
“别扯淡了,小日本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竟弄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我们没必要逐一考究清楚,这里不是蜈蚣窝的话就继续走。”我果断说。
Ace点点头,正欲动身,致远又说话了:“你俩过来看看这,这个标志什么意思。”
我把电筒的光柱打到致远指的铁门上,靠了过去。通道里昏暗阴沉,如果不是有意去看某种东西的话,你根本注意不到。
我虽然不认识小日本的文字,但是字外面那一个大大的圆圈我还是认识的。这一路过来,我们几个见过的日文标示也不少了,基本上都是一行文字加一些阿拉伯数字,而像眼前这样,一个单字外套着一个圈,却是独有,怪不得引起致远那小子的注意。
要是说俄文的话,我还能懵懵懂懂认识俩,而对小日本的文字只能睁眼瞎了。我又看了看Ace,一路上都是这小子告诉我俩每个房间是什么干什么用的,而且说得有板有眼,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和日军要塞接触的多,所以才能一一认出,后来一琢磨,保不准他真的懂日文。
Ace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他皱眉:“这是个‘炸’字。”
致远不以为意:“可能这个房间是个资料室或者指挥室,里面放着小日本重要的文件资料,他们逃走时来不及全部带走,只能就地毁掉。”对于致远的猜测,我完全赞同。
“关键这房间不是个什么机密的地方,就是普通士兵宿舍。”Ace拿手指了指‘炸’字上方的门牌,接着说:“宿舍404。”
致远抓抓头说:“难不成小鬼子被窝上都写满了机密文件?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没有在意致远的话,而是心里一动,如果这里真的只是士兵宿舍的话,问题就大了。简单的宿舍根本不值得日军刻意销毁,而里面又不会存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间编号为404的士兵宿舍里发生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件,使得日军只有彻底炸毁它才能平息。这种推测是我长期从事超自然事件处理产生的惯性思维而得出的推论。
这个想法我没有说出来,客观来讲,这只是一件与我们没有丝毫的关系的历史事件,我们在它身上耽误工夫只是在做无用功,还是那句话我们有我们该做的事。
每个人都有天生的好奇心,我们三个也不例外,交错站在门外,眼睛紧紧盯着铁门看,有种望穿秋水的滋味。隔着这薄薄一层铁门,我们几个心里都痒的厉害,恨不得马上破门而入探个明白。
我强压下心里的冲动,催促说:“正事要紧,鬼子的跷蹊事儿多得是,咱们不可能件件弄明白,走。”
致远仍有点不情愿,说:“就进去看一眼,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看个求,”我有些恼火,这小子居然这这时候发混,“就算看一万遍里面也不会出来个娘们儿给你当媳妇。”
致远一看我来真的,也不敢再怠慢,悻悻走到前头跟Ace带路去了。不过刚走了没一百米,状况又产生了。就在笔直的要塞通道一侧,一条朝南的通道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换种说法,我们到了一个丁字路口。我在丁字路一侧的墙壁上看到一个用红漆写出来的‘3’,估计是标注这条南向的通道为三号通道。
“我们兵分两路,看看哪边的墙上有记号。”我提议说。
致远正欲动身,Ace一把拉住他,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拿着铁皮子手电筒朝四周照了一圈,确定安然无恙后才说:“刚才我又闻到了那种腥味,看来那东西还跟着咱们,你们最好小心点。”
我跟致远倒吸了口凉气,心道Ace这鼻子比狗都灵?我俩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致远将信将疑,问:“你这鼻子真这么厉害?”
Ace看了致远一眼,冷冷说:“信不信由你。”
致远很受挫,没有说话,闷着头去检查那条南向的通道,我紧跟在致远后面,向南走去。Ace则直着往前走,去检查东向的通道。我在心里盘算,如果真有东西在暗中跟着我们的话,走了这么久都没有主动攻击我们,说明它还是顾忌我们人数多。只要我们不太分散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至于Ace那小子,鼻子比什么都灵,一有异动肯定能提前发现,所以我才选择与致远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这条南向通道也不短,我跟致远往深处走了十几米也没到头,划痕记号一类的也没看到。唯一不同的是这处通道两侧的房间都没有上锁,有的房间门甚至是敞开的,我拿手电往里照了照,房间里呈不协调的长条形,除了一些散乱的桌椅之外,别无他物。
致远停下脚步,跟我说:“都走这么远了还没有记号,看来阿天跟老九没走这里,咱们还是先去看看Ace那头再说。”我点点头,跟着致远开始往回走。
走到丁字路口的交汇处时,我感觉有些不对劲,都这么长时间了,找没找到记号Ace那小子都该回来找我们了,他那头是不是遇上什么情况了?一想到这里,我暗责自己大意,那小子终究是单身一人,鼻子再灵也不行。
我跟致远边朝Ace前进的方向寻去边便试探性的喊了一声:“Ace?”空荡荡的通道里没有一丝回声,甚至连我自己喊出的话都没有回声,黑漆漆的要塞里只剩下了我们两道晃动的光柱。
“Ace?”致远压着嗓子也喊了一声,仍旧没有任何回音。
Ace真的消失了。
我俩有些慌了,下来找人不成,反而弄丢了一个,巨大的疑惑重重压在了我身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真他娘的邪性,巴掌大的地儿就能把一个大活人变没了?我还就不信了。”致远拧着性子,使出全身力气吼了一声:“Ace!”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响亮。
“别吵!都过来!”Ace从通道一侧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冲我俩轻喊道。还别说,致远这一嗓子真起了作用。
我俩大喜往外,总算找到活人了,二话没说,直奔Ace的位置而去。
“你小子在这猫着干嘛呢?害得我俩一顿好找。”致远抱怨道。
Ace正在低头看手里拿的一张纸,头都没抬,说:“你俩等我一会。”从他的架势来看,他手里拿的应该是什么机密文件,我跟致远凑过去瞧了一眼,白纸上画的除了横杠就是黑点,根本不是文字。我俩见他一时半会完不了事,就拿着电筒四下打量起来。
正对门口的是一个落满土灰的杨木桌子,桌子上随意摆放着两个灰绿色的摇臂式电话机,电话机的一旁则是老旧的发报机,发报机后面的墙面上挂着一个一米见方的膏药旗子,旗子的一角已经翘起。从布置上来看,这里应该属日军要塞的通讯室。
致远走到一个电话机旁,拿起来用手随意摇了几圈,说:“没准还能用,不行咱就把它带回去,当成古董也能卖俩钱呢。”
“要带你自己带,我对鬼子的东西不感兴趣。”我说。
致远不乐意了,把话机放扔回桌上说:“我就是说着玩玩,你以为就你自己有爱国情操?我情操也不比你差。”
就在致远刚转身离开电话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摇臂式竟然响了起来。
我们三人同时一震,目光死死盯在电话上。
电话机发出的铃声有些特别,不是连续的铃音,而是‘铃铃’两声后,沉默一秒再重复‘铃铃’的声响,‘铃铃’声出现一次,就牵动我的神经一次,当时的氛围要多离奇就有多离奇。
致远离电话最近,脚下没有挪动,问:“什么情况?难道我刚才鼓捣那几下拨通了号,现在人家回电话过来了?”
我哭笑不得,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这种摇臂式电话机通话前需要人工发电,这么长时间没用过肯定都没电了,根本不可能打得通,再说这里的电话只有一条线路,所串联的电话机都在分布地下要塞的各个房间里,外界打不进来,要塞里更没可能。
大约过了一分钟的时间,‘铃铃’声仍不停地从老旧的话机里传出来。我已经被折磨得即将崩溃,咬咬牙,大步走过去,一把抄起听筒放到耳朵前,一声不吭的听着,心想,我他妈还就不信邪了,我非得要听听那头是什么玩意儿。
从听筒那头传过来的是熟悉的电流音,没有丝毫杂音,从我多次打电话的经验来看,电话真的通了。拿着听筒,我有种窒息感,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僵持了十几秒,我再也忍不住,涩着嗓子问了声:“谁?”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我自己都感觉到莫名其妙,没准对面只是空气。
电话那头仍然是无休止的沉默,那种死寂通过电流传到我这头变得诡秘难言,就像掉进了无尽的空虚,找不到出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其实沉默也是有声音的。
我有些崩溃,强打起精神又问了一句:“你是谁?”之后过了数秒,听筒里终于有了声音,不过不是说话声,而是呼吸声,微弱,均匀,不急不缓,无比诡异的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我就像掉进了冰窟,全身冰冷,这里除了我们之外,真的还有其他东西存在。
Ace跟致远见我的模样以及刚才莫名其妙的话,知道有事发生,忙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沉默着把听筒递给他们两个。就在电话机的听筒刚从我手上递出去的时候,黑色的听筒里又传出了一个声音,人的声音。
“摩西...摩西?”
这种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低沉粗哑,晦涩生硬,就像来自地狱一样。我拿听筒的手一震,听筒牵扯着话机一起摔到了地上,等Ace再捡起来后,听筒里就只剩下忙音了。
致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刚才那声真的是从话筒里出来的?”
我俩都没有说话,精神仍在刚才的刺激中难以平复。致远有些着急,又问了声:“你俩都是说话啊,那声音什么意思?”
Ace收起手里的白纸,放进上衣口袋里,说:“那句是日语,相当于我们中国通电话中第一句‘喂’。”
致远一脸茫然:“难不成小鬼子们的鬼魂儿寂寞了,想找咱几个谈谈心?”
我仍是惊魂未定,没有搭理致远的话,但希望不会是鬼怪作祟。我缓缓神,如果换种唯物主义角度思考的话,有人声就说明有人存在,但是这个底下要塞荒废了至少三十年,不可能是第一批进驻要塞的日本人。
那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就是近期这里潜入过日本人。
“还记得老九给我们开会时提到过的日本人企图潜入中国被抓的事吗?可能在他被抓之前已经有人成功潜入进中国,而且深入到这里的地下要塞了。”我分析道。
Ace点点头,“这种可能性极大,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首先我们不知道对方的人数跟装备,万一突遇,少不了伤亡。另外他能准确给我们打进电话,就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三个的位置,我们现在正处在他的监视之中,不管怎么说,对这座要塞的熟悉度,他要远远超过我们三个。”Ace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致远也明白过来,忿然道:“原来不是鬼魂儿,害得老子担惊受怕一场,是人就不怕他,大不了干个你死我活。”
我又担心起阿天跟老九两人,他们的失踪会不会跟给我们拨电话的鬼子有关?我把想法说出来,Ace跟致远都说有可能。我们三个不再逗留,向着东向的通道继续找过去,Ace说在通讯室的门口旁发现了划痕。
路上我又想起白纸的事,问Ace:“那白纸是不是电报?说的什么?”我虽然没见过正式电报,但认识电报机,在通讯室出现文件的话,八成就是电文。
Ace点点头:“确实是日本人的电报,但是这种电报采用的是摩斯电码,而且至少加了四层密码,我一时半会也破解不出来。”
致远问:“加了四层密码?看来小鬼子对封电报还挺上心,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通讯室里?”
“应该是听报员记录完电文,要塞里突发了特殊状况,听报员慌乱逃走,就把电文遗留在了原地。”Ace猜测说。
对于电报我并不是很上心,毕竟跟我们这次行动没有太大牵扯。
我拿着手电筒向两侧照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房间门也都是没有上锁,跟南向的通道一样。致远走在最前面,背着身说:“阿天跟老九走得可够远的,这这么走下去估计都能到头了。”
我心里也感觉有些不对劲,老九不是盲目行动之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线索指引他们,他们两个是不会毫无目的深入这么远的。如果有线索的话,这一路走来,怎么我们三就毫无发现?这有些说不通。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致远停下脚步,说了声:“找到好玩意儿了。”
我走过去,看到致远进了一间比之前较为宽阔的房间,Ace抬头看了看房间的门牌:“这是武器库。”
我拿手电筒在武器库里照了一圈,发现这里只剩下还几个空架子,大部分枪械武器都被带走了,只剩下几把三八式步枪,也就是三八大盖,还有十几把王八盒子和一些子弹盒,上面一层厚厚的灰尘。
致远逐个检查了一遍,说:“没全锈死,还有几把能用。”说着从地上捡起几把顺手的三八大盖交到我俩手上,接着有抄了几盒子弹放进口袋里。
对于枪支我俩都不陌生,刚进CZR小组集训时,就有一项枪械训练,虽说不能做到枪枪命中,但是也偏不到哪去。我扔下三八大盖,捡起一个半锈的王八盒子说:“还是这玩意儿用着顺手。”
致远摆弄着手里的步枪说:“这就叫有福不会享。现在别说一个小鬼子,就是来一个排,有了这玩意儿我也照干不误。”
我心想这小子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就一把破枪还想撂倒鬼子一个排,我没有搭话,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难得这小子这么高的积极性。
Ace在一旁提醒我说:“这手枪质量不怎么样,据说很多日本军官拿他自杀都不成,你使着可要当心点。”
我点点头说:“咱们现在装备齐全了,即便遇上小鬼子的突袭,胜面也大了几分。”接着转向致远说:“你小子完事没有?”
致远又往口袋里装了一盒子弹,说:“有备无患。好了,出发!”
接下来的路我们走得很快,当然也没有放过一些可疑的房间,除了刻痕之外没有留下阿天跟老九其他的线索。中间我们又遇到一个南向的通道,这次是用红漆标注的‘2’,经我们调查之后,二号通道里没有刻痕。
再前行了至少一里的距离之后,我们停下了脚步,因为通道尽头被彻底堵死,我们到头了。
“到头了,阿天跟老九人呢?”致远有些迷惑,问。
我也是一头雾水,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追了一周遭,人没有找到,最后落了个‘此路不通’的结局,确实让我恼火。
不过致远的话音刚落,情况发生了,位于通道尽头一侧的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里面有东西!这是我们三个的第一印象,我掏出王八盒子我在手上,致远也拉起枪栓,全神贯注的盯着通道尽头的那扇门。
“会不会是阿天跟老九?”致远问。
“不知道,先过去看看再说。”我说。
我们三个往前挪着脚步,轻轻走到铁门前,Ace看了一眼门牌,轻声说:“补给室。”
我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听了几秒,听见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不像是人,致远朝我俩打打手势, 示意我们分散在门口两侧,接着他后撤一步,再急速向前,抬脚一踹,铁门应声而开。
我以最快的速度闪进去,拿手电扫视了一圈,发现一个人影蜷缩在两个长条的食品架子中间,身上裹着破棉袄,正瑟瑟发抖。从衣着体型上看,根本不是阿天,老九或者老段中的一个。
致远往前靠了一步,一手举着步枪,一手拿手电照着他厉声喝道:“你是什么地干活,老实交代,老子这枪可是不长眼地干活。”
我惊奇的望向致远,这小子什么时候练就了一口流利的‘日语’,从他的口气里,已经完全把眼前这人当成了给我们打电话的日本人。
蜷缩在地上的人听完致远的话身子一震,猛地把头抬起来,愣了半晌之后,忽然裂开嘴傻笑了起来。
我们仔细瞅了瞅,眼前这人也就四十多岁,一头短发,黄豆眼,一脸麻子,笑起来露出一口黄板牙,怎么看怎么带着小鬼子那种猥琐劲儿。这人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麻布棉上衣,身上一层干土,上面有十几处指甲盖大小的破洞,一些暗红的棉花套子从破洞里面翻了出来。
致远一见他这摸样就火,吼道:“小鬼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以为老子跟你闹着玩。”说完上去照着那人面门就是一脚,后者惨叫了一声,鼻血跟着流了出来。
那人似乎给致远踹傻了,直勾勾盯了我们老半晌,才擦掉鼻血,跪在地上喊冤说:“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鬼子,我是纯种中国人。”
他这一喊倒把我们弄愣了,听口音是北方口音,日本人把中国话说得再溜,也到不了这程度,看来这人还真是个中国人,不过这家伙突出从这么个地方出现,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致远将信将疑,仍旧以质问的语气逼问:“你叫什么,哪里人,来这里做什么,统统交代!”
麻子脸跪直了身子,一口气说:“我叫贾四儿,辽阳人,我是打洞的,来这就是为了找俩钱儿花花。”说完比量了一下手里的工兵铲。
后来经他一解释我们才明白,原来这个叫贾四儿的人就是个盗墓贼,前些天在林子里转悠,看见了茅草地里土坳子,他看了看土坳子,又看了看上面的洞口,就认定是个古墓,洞口就是盗洞。
怀着捡漏儿的态度,贾四儿就开始往洞里钻,起初他嫌洞口窄,就拿工兵铲往四外挖了挖,后来实在没力气挖了,就顺着竖洞溜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什么古墓,而是一处地下要塞,等他发现已经晚了,除了那条竖洞,这里根本就没有其他出路,杂物间里洞口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两米,贾四儿根本就上不去了,只能留在要塞里寻找其他出路。
天下确是无巧不成书,就在他困在这个要塞里走投无路之际,遇上了我们三个。怪不得我下洞时就感觉那个竖洞不对劲,上宽下窄,还有铁锨印,原来都是这孙子弄出来的。
一见我们几个消了怒色,贾四儿从地上站起来,赔了个笑脸说:“你们现在的公安真是了不得,就为了抓一个盗墓贼居然全副武装追到这里,我算是服透透的了。”
我们三个相互看了一眼,浅绿色军大衣,手持着枪支,一副严刑逼问的口气,怪不得贾四儿能认错。我本来就想从他嘴里套话,如今正好将计就计。
我干咳了一声,说:“其实我们三个下来是有别的任务,凑巧逮到了你,盗掘古墓的罪也不小,说白了就是盗窃国家财产,抓回去至少蹲二十年大狱,顺便捎上你也算功劳一件。”我向致远使了个眼色。
致远这小子先是一愣,然后会了我的意,点点头一本正经说:“没错,这种可耻的行径就要严惩不贷,别愣着了,赶紧跟我们走!”
贾四儿的笑容僵在脸上,一下子慌了,拉着我的胳膊哭丧着脸:“别介啊,官爷们行行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我也不容易,上有老小有小,我要是蹲上二十年,我这一家子就都全完犊子了。”贾四儿说道最后竟然哗哗流出泪,两行清泪在他花里胡哨的脸上格外醒目。
我一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就直奔主题:“放过你也容易,你必须得配合我们的工作,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是让我发现你孙子扯谎,就他妈不止二十年了。”我知道,对这种精于世故的油子决不能心慈手软,尤其在话头上,必须得把他唬住。
贾四儿听完一个劲儿的点头,那劲头恨不得把头当拨浪鼓晃荡。“你们尽管问,我对天发誓,我要是撒半句谎,出门车撞死,喝水呛死。”
我摆摆手:“别弄这么多没用的,我问你什么时候进到这个要塞的?”
贾四儿掰掰手指头说:“这里头黑咕隆咚,我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少说也有五六天了。”
“你到这个房间里来干什么了?”我接着问。我没有直接问出我想知道的东西,打算先绕两个弯子,把这孙子绕迷糊了再说。
贾四儿把随身背着的一个革子包放到地上,翻了一个底朝天:“我带的干粮早就吃净了,已经饿了一两天了,我想来这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看他面黄肌瘦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说谎。
致远比较直接,张口就问:“除了我们三个之外,你在要塞里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贾四儿想了想说:“人没见过,怪物倒是见了一个。”
“怪物?什么怪物?”我问。
贾四儿说:“我刚进来不久的时候,老感觉身后老有什么东西跟着,不过每次打着火折子都不见人影。后来我长了个心眼,就把手里的火折子沿着通道丢了出去,人闪进一个敞着门房间里阴着,接着我就在火折子的黄光里,看到一个全身白毛一米多高的人形怪物窜了过去。那东西速度太快,我只看到了后身,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不仔细瞧的话,就跟个野猴子一样...”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Ace老感觉被人跟着,应该就是这东西搞的鬼。如果贾四儿说得都是实话,这地下要塞里还挺热闹,鬼子,怪物,盗墓贼,还有我们几个,都他妈能凑出两桌麻将了。
致远有些急躁,止住贾四儿的话,劈头问道:“别说那怪物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见到两个人进来,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或者是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声音?”
贾四儿眼珠子滴溜一转:“人我确实没有见过,声音...”
贾四儿沉吟一会:“声音还真有,不是人声,而是‘轰隆’一声,跟雷子爆炸声一样,我以为是怪物整出来的,就没去看。听两位官爷的口气,那是有人整出来的?”
我正想答话,转念一想不对,这架势怎么成了这孙子问我话了。我正正色:“你胆儿真肥,敢来套我话了?那爆炸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老实交代!”
一见我发火,贾四儿立刻蔫了下去,拿手指指要塞西边说:“西半截,挺远,声儿传到这都快听不清了。”
我一琢磨,不对劲,照贾四儿的说法,爆炸声应该在我们下来的那个杂物间西面上的通道,而阿天跟老九留的划痕明明通向这里,难不成弄出爆炸的另有其人?还是真像贾四儿猜测的,是怪物弄出来的?
“听到响声你就没过去看看?”Ace冷不丁的一句,吸引了我们三个的目光。
贾四儿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袄:“我在通道里转悠了几天,好几次都看到三五结群的大蜈蚣从竖洞里钻下来往西边爬,个个都有两三米长,大的吓人,我哪还有胆子过去。”
贾四儿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透漏给我们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蜈蚣洞应该在要塞西面上。这么看的话,阿天,老九还有我们几个岂不是都走错路了?
致远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这条是错路的话,老九他们为什么还有留这么多记号?就这么一条直筒子,闭着眼都走不错。”
贾四儿把黄豆眼瞪得溜圆:“什么记号?”
我没心思答话,就用手指了指要塞墙壁上的划痕。
贾四儿看了一眼:“这都我整出来的,我怕走迷糊了,就隔一段路划上一道,看来你们是整岔劈了。”
我们三个一愣,瞅了瞅墙上的划痕,又瞅了瞅贾四儿手里的工兵铲,心里恍然大悟,原来都是这孙子弄出来的好事,害得我们白跑了一趟。
Ace看了我跟致远一眼说:“那爆炸声肯定是阿天跟九叔弄出来的,那头这么半晌都没动静了,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咱们不能耽误了。”
说完我们三个就动身往西跑,贾四儿在后面喊了一声:“还有我呢,官爷们,我怎么办?”
唯一的出路只有竖洞里垂下来的那条尼龙绳,我头都没回:“你跟着我们,待会送你出去。”贾四儿略一迟疑,接着飞奔起来,紧紧跟在我们后面。
因为目标明确,这一路上我们也没有怎么耽误,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一口气跑回来竖洞所在的杂物间。我指了指杂物间的门对贾四儿说:“里面有条绳子,顺着绳子就能爬出去。”
贾四儿感激的看了我们一眼,嘴里连声道谢,一溜烟儿跑进了杂物间。我们三个根本没有停顿,继续往西奔去。这一跑不要紧,要塞通道里的灰土全都给扬了起来,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不过也有好的一面,跑完之后至少身上不冷了。
往西的通道我们三个是第一次走,这里的房间门跟东向通道前半段一样,都是被锁住的,锁头上的锈迹比东面的更深,通道里的灰尘更厚,这里可能早就被废弃了。
既然这附近发生过大爆炸,毁坏的面积肯定小不了,应该逃出不我们三个的眼睛。
跑了大约二三百米的距离,在手电筒的光柱里忽然出现一堆杂乱的石头,我眼睛一亮,找到地方了。
我们三个靠过去,发现碎石旁是一间被炸的半毁的房间,从掉落的门牌上Ace告诉我俩这是一间指挥室。我们踩着趴在地上的铁门,缓缓走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其实不小,但大部分地方都被洋灰渣子,碎木头占据着,看起来有些局促,难以下脚。
致远站在指挥室最里面晃着铁皮子手电筒朝我俩喊道:“过来,这有个地洞。”
我踏着杂物走到指挥室里面,发现最靠里的墙面下方被炸出了一个豁口,豁口内部有一处直径大约一米左右的地洞。我拿手电筒像里面照了照,看到洞口里面已经被土方堵死,没有一丝缝隙了。
我有些搞不清状况,下面应该就是蜈蚣的老窝,可为什么被炸毁了?难道是潜伏在要塞里的鬼子见阿天跟老九进去了就故意炸毁,想把他们憋死在里面?不太可能,鬼子也不傻,他应该能考虑到万一炸弹波及面广顺便就把自己活埋了。
还是阿天跟老九救出了老段后怕蜈蚣尾随才自断后路?但是他们出来后去哪了?一时间我脑袋里浮现出种种可能,搅在一起乱成一团麻,自己也理不出个头绪。唯一的线索又被切断了。
“咱们差不多就把这个要塞趟一遍了,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难道老九跟阿天困在下面了?”致远也很纳闷。
Ace眉头紧皱,没有说话。从这段时间与他的相处中我发现,当这小子不主动说话的时候,说明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沉默了一会,Ace终于开口,却说出了一句让出我们两个惊讶的话:“贾四儿说谎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致远问。
Ace说:“你们两个试想一下,一个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通道里待了五六天,饿的半死的人忽然听到有人弄出声响能不过去看一眼吗?他说怕蜈蚣那都是谎话,人的求生欲发挥作用的时候可以令他没有任何顾忌。咱们都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我细琢磨了一会,贾四儿说话那会确实给人一种掩掩藏藏的感觉,但当时看贾四儿那窝囊样,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会留一手。
致远也听出些门道,不由分说就拉着我俩去找贾四儿算账,猜测说:“没准那孙子就见到过阿天跟老九。”
我紧紧跟在致远后面,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怕就怕贾四儿早已爬出要塞,逃之夭夭了。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我们就重新折回到了杂物间,值得高兴的是贾四儿仍旧逗留在杂物间里徘徊。
刚跑进房间,没等我们三个说话,贾四儿先开口了:“各位官爷,怎么找了半晌也没找见你们说的尼龙绳?各位不会是诚心拿我开刷吧。”
我们一愣,拿手电朝上照了照,两米多高的洞口里空无一物,那根垂下来荡在半空中的尼龙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致远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他娘的真怪事,钟向东跟蛋清两个大活人还守不住一根绳子?”
“可能是要塞里面潜伏的鬼子搞的鬼,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把绳子偷走了。”Ace说。
我点点头:“出去的方法以后再说,救人要紧。”接着转向贾四儿说:“你个孙子竟敢糊弄我们!”
致远也想起这茬,怒道:“铁生,别跟他废话。”接着冲过去一把拎起贾四儿的脖领子,一手拿步枪顶在他的头上,厉声说:“我们可不是什么公安,公安只有抓人的权力,老子现在就有毙了你的权力!说!这边爆炸之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贾四儿这次真的吓傻了,两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带着哭腔说:“别开枪,别开枪,我说我全说,爆炸声响了以后我知道有其他人也进到这里来了,就壮着胆过来求救,却看到...”
“看到什么了?快说!”我催促道。
“我看到三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那间被炸毁的房间里跑出来,躲进了通道一侧的一间屋子里。我一看他们自身都难保就没有过去,又躲回东面的通道里了。”贾四儿说,声调比之前小了些。
三个?!我心中一喜,看来阿天跟老九真的把段叔从蜈蚣洞里救出来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致远质问。
“我倒想说来着,一听你们这意思好像跟那三个人是一伙的,我怕你们再治我个见死不救罪,就没敢提这事。”贾四儿说。
稍微顿了一会,贾四儿转向我满面狐疑问:“你叫铁生?这名字有点奇怪。”
“这还有假?别这么多话,马上带我们过去,认一下是哪个屋子。”我以命令的口气向贾四儿说。我有些迫不及待,希望他们还留在那间屋子里。
贾四儿小命攥在我们手里,只得对我们唯命是从,大步流星得把我们带到一间封闭的房间前。
我拿手电扫了一眼铁门,门很厚,门把下方的铁锁也有些特别,似乎大了一号,而且附近房间上的门锁都是锈迹斑斑,而这个锁上却一点铁锈也没有,就像被人换过一样。
我心里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既然阿天他们能进入到这个房间里,就说明这个铁门之前没有上锁,而现在却锁住了,难不成被人暗算给反锁到里面了?我看了看贾四儿,凭他的胆量做不出这种事。
“你确定没有认错地方?”致远问向贾四儿。
贾四儿看了看门牌,一口咬定说:“就是这错不了,我敢对天发誓,要不是这里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致远挥手止住贾四儿家常便饭似的誓言,问Ace:“这个房间的门牌确实两样,别的都是黑字,就这个是用红字写的,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
Ace阴着脸说:“活体实验室。”
我一惊,怪不得这扇铁门又厚又怪。致远拿枪托朝铁门上使劲砸了几下,发出‘空空’的声响,这门应该是多层的隔音门,硬来是打不开的。
“致远,用步枪试试。”我说。
致远刚把子弹上膛,窝在最后面的贾四儿一下子窜出来拉住致远说:“枪的动静太大,怕把蜈蚣引出来,那咱们就都玩完了。”
致远推开贾四儿:“蜈蚣窝都给端了,哪还有蜈蚣,闪远点,崩到你身上可别埋怨子弹不长眼睛。”说完‘砰砰’就是两枪,正中铁锁,黑暗中火星四射,格外刺眼。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铁锁纹丝不动,那两发子弹对它根本没起作用。我有些一些莫展,眼巴前也没什么能拿来撬锁的家伙。
贾四儿又靠到前面来,说:“你们年轻人就是性子急,我话还没说完就开枪了。我别的不行,开锁还算在行,最多两分钟。”说完从开袋里掏出两根牙签一样的细铁丝,插进锁眼里摆弄了没有一分钟,铁锁‘啪’的一声被打开了。
致远投以赞许的目光,说:“你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贾四儿傻笑着靠到一边,我把锁取下来,然后数了个‘1、2、3’,我们四个一起发力,把将近半吨重的铁门推开了。
里面的情景可以用触目惊心形容,阿天,老九,老段蜷缩着身子躺在实验室的角落里,脸上表情扭曲,脸色紫青,全都是昏迷不醒。阿天跟老九浑身都是血迹,应该受了不少外伤。
刚一走进实验室,一股强烈的刺鼻气味迎面而至,我呛的受不了,弯腰咳嗽起来。Ace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蒙到嘴上说:“是毒气,都把嘴捂起来。”
我们四个一手捂住口鼻,憋足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把阿天三个抬了出来。把他们三个放到要塞通道里的空旷处后,致远大吸几口气说:“他们三个中毒不浅。”
“我们没有解毒药剂,得把他们弄出去才行,医药匣还在营地里。”Ace面露急色。
现在老九跟老段两个主心骨都倒下了,我忽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想必还是太年轻不经事。我努力平静了一下慌乱的心情,点点头说:“一人背一个,先从这鬼地方出去再说。”
致远背起老九,仰脸问:“往哪走?那条竖洞是指望不上了。”
经致远一提我才猛然记起那条尼龙绳已经没有了,我们必须另寻出路。但是这个幽深的要塞里是否还有别的出路?一时间关于要塞的所有片段连续不断的闪现在脑海里,仍旧毫无头绪。
Ace是我们几个中最冷静的一个,他沉思片刻:“你们还记得要塞通道上的编号吗?分别是三号通道跟二号通道,说明越往东走,通道上的编号越小,按这种规律,通道东面的尽头就该是一号入口,但是被碎石封死了,如果我们能挪动堵在道上的碎石,没准就能出去。”
我跟致远没有多考虑,情况紧急,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有可能是一种逃生的路径。贾四儿却在不住的嘀咕:“万一石头后面没有出口怎么办?”
致远瞪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忽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一阵异动,像是碎石滚动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是从指挥室里传出来的,心道不好,应该是蜈蚣群在推开堵在洞里的碎石,听声音过不了多久就要钻出来了。
听我一说,贾四儿一下子慌了,拔腿就朝东跑,我们也没拦他,反正他在这也是个累赘。致远拍了拍挂在胸口前的三八大盖说:“跟他们拼了,能干死多少算多少。”
我急了:“别胡来!咱们还有三个伤员,现在首要任务时逃命,不是拼命。”
Ace背起阿天冲我俩喊道:“别愣着了,快跑!看看能不能甩掉他们。”
我们不再迟疑,没人各背起一个朝东飞奔过去。没等我们跑到三号通道口,就听到身后一阵‘沙沙’的擦地声,我扭头一看,不禁一震,那些通体暗红的蜈蚣已经成群结队得追了上来,黑压压一片,挤满了整条通道。
“这玩意儿...他娘的...跑得真快。”致远喘着粗气说。
我有些心慌,照这么下去,过不了一分钟就会被那玩意儿追上,到时候更难办了。Ace只顾埋头往前跑,没有说话,说明他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致远又往后看了一眼,脸色一沉说:“坚持不了多久了,我断后,你们走。”说完站住脚步,举起三八大盖就准备开枪。我也停下来掏出腰里别着的王八盒子,致远一个人肯定挡不了多久,反正早晚都是死,杀几个也算是给段叔报仇了。Ace见我俩的举动愣了一下,也停下脚步,掏出武器准备硬拼了。
蜈蚣群一步步逼近,我的心跳也随之加快。就在蜈蚣群距离我们不足十米的时候,突然一阵震耳的‘轰隆’声从蜈蚣群一侧传来,接着我们身前不远处的一侧墙壁轰然倒下,顷刻间通道里暴土扬长,倒下的墙壁正好砸在带头的蜈蚣队伍身上,从蜈蚣身体里爆出来的粘液溅了我们一身,而其余的蜈蚣群暂时被挡在了碎石头后面。
“还没有完全堵死,挡不了多久。”钟向东的声音突然从断墙后面传来,接着他扒着石块爬到碎石堆上,一个纵身跳到了我们身旁。
“你怎么也下来了?蛋清呢?”我问。
钟向东看了看昏迷的阿天三人,一脸急色说:“没时间说这么多了,先离开这再说,走。”
我们略一迟疑,拔腿就跑,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反正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
一个晚上外加下到要塞里的时间,我几乎都没闲下来过,此刻身体早已吃不消,跑在通道里的时候就好像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一样,只能机械性的循环。闷头跑了不知多长时间,忽然发现前方一阵火光晃动,我拿起手电筒一照,发现贾四儿正晃着火折子向我们招手。看样子是到头了。
待我把段叔放到贾四儿脚下后,就再也坚持不住,两眼金星乱窜,腿上一松劲,瘫倒在了地上,嗓子里喘的跟牛一样,不知道吸进去多少土灰。
致远跟Ace身体素质比我好一些,此时也累得够呛,都面红耳赤得靠在通道一侧的墙壁上大口吸气。我们能够负重一百多斤一口气跑到这里,除了依靠体力之外,大部分靠的还是毅力。
我躺在地上拿手电朝后照了照,幸好那些蜈蚣还没有跟上来。
贾四儿看了钟向东一眼,愣了愣:“你们的同志还真多。”接着指了指身后的石堆说:“这里的石头这么厚,咱们怎么过去。”其实这也是我犯愁的地方,不过喘的厉害,没有力气说话。
Ace离开墙边,走到钟向东旁边说:“还有炸药吗?炸了它。”
钟向东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手榴弹说:“都是在西边的武器库里摸出来的,没想到都用上了。”说完就往石头缝里填。
不知是一路颠簸还是中毒不深,阿天醒了过来。他从地上缓缓坐起来,慢慢扫了我们一眼,然后朝钟向东说:“这么炸炸不开,石头堆得太厚了。”
Ace把阿天从地上拉起来问:“你没事了?看你样子还是悬。”Ace说得没错,阿天虽然勉强站了起来,但仍是一副虚弱的模样。
阿天勉强露出一个笑意:“运气差,本来想找个房间躲躲蜈蚣,结果钻进了毒气室里,门给反锁了,怎么都撞不开,差点挂里头。幸好鬼子的毒气差不多都变质了,暂时还死不了。” 想了想又问我们:“在要塞里看到其他人了吗?”
我说:“人没看到,但是有日本人给我们打过一次电话,应该就是暗算你们三个的人。”
阿天皱皱眉又看了看贾四儿说:“这地方还挺热闹。”接着转向致远问:“还有子弹吗?”
致远点点头说:“有,干什么?”
阿天说:“拿过来。”然后又朝钟向东说:“手榴弹给我。”阿天接过这两样东西后,先用匕首把子弹壳挨个撬开,接着把手榴弹一侧慢慢拧开,把食指伸进去摆弄了一会,又把撬开壳的子弹药末小心翼翼倒进手榴弹里面,然后把食指伸进去轻轻按了按,最后又把手榴弹的后壳重新封死。做完这一切,他抹抹额头上的虚汗说:“就它了,能不能炸开就听天由命了。”
我们几个看的触目惊心,其间万一有个不小心我们大家就直接牺牲到这了,不知道这小子是信心十足还是天生不怕死。
钟向东有些怀疑,问:“这能行?”
阿天说:“我小时候一直这么做鞭炮,应该能行,你们都靠后点,我来放。”说完冲我们微微一笑。
鞭炮?手榴弹能跟鞭炮一样吗?!我噌得从地上爬起来,跟其他人拖着老断跟老九就往后撤,一下子跑出几十米远,然后全部卧倒在地上。
致远趴在地上朝阿天喊:“你小子可悠着点,这东西比鞭炮猛多了。”
我也有些忧心,爆破可是项技术活,不是人人都能干得了的,炸得轻不起作用,炸重了没准整个通道都堵死,我真怕阿天那小子没有金刚钻。
Ace在人群最前面,扭头对后面说:“他爆破在行,刚才说那话都是耍你们的。”
Ace话音刚落,一道火光从通道里的石堆四溅开来,接着‘轰’的一声,震得我们脚底发麻,炸飞的碎石屑一直滚到我们脚底,这次的声响明显比钟向东之前炸的那次强烈了许多。爆炸声,碎石撞击声,墙面开裂声,一时间充斥着耳朵,耳膜阵阵刺痛。 贾四儿最不济,脑袋被飞石击中,肿了个大包,一直捂着脑袋‘嗷嗷’叫。
阿天从前面不远处的房间里走出来,拍了怕头上的尘土,又拿手电照了照碎石说:“还不错。”
我们站起里走过去,拿手电一照个个脑门冒冷汗,堵在通道里的石堆确实被炸开了,但是两侧的墙壁跟通道顶部也裂开好几道拇指宽的大裂缝,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崩塌。都这样了还能叫‘还不错’?我看这小子中毒太深,神智已经出问题了,他这次没把我们玩死已经阿弥陀佛了。
在炸开的通道前方,仍旧黑乎乎一片,没有丝毫出口的痕迹。事已至此也不能犹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托起老段,跟致远架着他走,我实在没力气背动人了。老九由其他人负责,我们开始踏着碎石向猜想中的一号通道走去。
路不是很长,走了也就几分钟就到头了。这次堵在尽头的不是石堆,而是两扇巨大的铁门,正好把通道严丝合缝的封死。我拉了拉,纹丝不动,看来是从外面锁死了。手榴弹也没有了,贾四儿的开锁技术也无地可施,我们几个又一次陷入了绝地。
贾四儿穿过人群,走到铁门旁拿火折子照了一个遍,说:“这种铁门使用门轴作为支撑,我可能有办法。”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样式奇特的家伙蹲下身就去摆弄左边的门轴。我有些纳闷,问他:“你老实说,你除了盗墓之外还有没有副业?”
贾四儿不好意思得笑笑,打马虎眼说:“这都业余,业余。”不到五分钟时间,贾四儿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说:“行了。”
致远拿手电照了照铁门说:“什么就行了,跟刚才不一样吗?”
贾四儿朝我们一招手说:“过来几个有力气的,抬门。”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仍旧走了过去。我跟致远,Ace还有钟向东四个人挤在一起托住门底,一齐发力,这才发现原来左边这扇铁门已经完全跟门轴脱离了,换句话说,本来是向两边打开的两扇铁门,现在变成一扇让我们给打开了。
我们四个使出剩余的力气,把铁门向里拉开了一道缝隙,勉强容一个人挤过去,这已经足够了。
“我们要抓紧了,蜈蚣追过来了。”Ace说。
我照了照,伴着着‘沙沙’声紧追不放的蜈蚣群已经附影而至,眼看就到铁门这了。我们自动排好顺序,有条不紊的穿过了细缝,顺利绕到了铁门外。我们四个再次出力,重新把铁门的缝隙关死,彻底阻断了蜈蚣的路径,这才松了口气。
站在铁门外,我看到一个被圆圈圈起来的‘1’字出现在门洞子一侧,看来Ace的猜没错,1号就是入口。
“前面有亮儿了。”贾四儿最先出铁门里挤出来,走到前面说。
我往前看了看,果然一点亮光出现在前方。贾四儿难压心中的喜悦,一路小跑向前冲去,他对我们也没什么价值了,也就没人去管他。不过总感觉他有些地方表现的不自然,但是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重新回到大自然的怀抱,除了眼睛有点受亮光刺激外,我们个个热情高涨,激动万分,死里逃生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有所体会。
我看到贾四儿仍旧呆在洞口旁,没有逃走,我又向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日本人是以一个简单加固的天然地洞作为要塞的入口,而地洞四周全都是密不透风的密林,极具隐蔽性。怪不得贾四儿不敢单独逃走,地洞四周的林子都一个模样,认不准方向没就要迷失在丛林里,自寻死路,即便是经验丰富老猎手初到这地方也不敢轻易走动。
老段跟老九仍旧出于深度昏迷状态,虽然阿天说毒气变质,但从他俩目前的状态看,外伤也不轻,如果不到营地及时救治的话,后果可能很严重。
我方向感极强,但是到了这种枝繁叶茂讲不出道理的地方,也说不出个幺二三来,再者头顶上枝叶密布,遮天蔽日,想要以太阳来确定方向都不可能。我一拍脑袋,心道糊涂,怎么把指南针这茬忘了。进入丛林之前,老九怕我们走散就每人发了一个简易型指南针,把它拿出来确定方向就方便多了。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不对,即便确定了东南西北,营地的位置我们也不知道,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走。
“往哪走?”致远心里不憋住问题,问向阿天,忽然感觉有些多余,又转向Ace跟钟向东。
Ace跟钟向东拿出指南针比量了一下,又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沉吟不语,他们对这鬼地方也是没辙。
阿天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我还真有办法。”
除去贾四儿之外,我们都有些讶然,目光全部聚集到他身上,心道一个路痴也能有办法?是不是又在耍我们?
阿天没有理会我们异样的目光,从军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铁玩意儿说:“这是美国产的定位接收器,只要信号发射源不超出十公里,都能接收到信号。从行程上看,我们走过的距离不会超出十公里。”
我听出些门道,问阿天:“你的意思是我们营地有一个信号发射源?”
阿天点点头说:“这都是九叔的功劳,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用场了。”
致远满脸狐疑,问:“这玩意儿真有这么神?”
定位器由一个小显示屏跟几个按键组成,键不算多,但标注的都是英文字母,对我来说跟天书一样,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个所以然。阿天不急不缓地按下几个键,显示屏上出现一个横竖线构成的网格,一个亮斑在网格闪了几下,就在左上角的位置定住不动了。
阿天拿手往左前方指了一下说:“大概就是那个方向。”
“什么叫大概?!”Ace从阿天手里接过定位器接着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Ace借助指南针对比了一下定位器上的方向,说:“正西偏北30度。”
阿天耸耸肩:“什么事都这么斤斤计较,你累不累。”
钟向东招呼我们几个去附近找些结实的木棍,做两个简易的担架,用来抬老九跟老段回营地。
虽然我们现在已暂时逃出生天,但伤员还没有得到妥善处置,仍旧要争分夺秒。木棍好找,但用尼龙绳绑出担架来却不是一件轻巧事,不是这边送就是那边不牢靠,费了好大功夫,简易的担架总算是绑好了,虽说样子不济,但人躺在上面绝对溜不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几个整装待发。贾四儿倒是挺会来事儿,一看我们准备开动,忙凑过来帮忙抬担架,嘴里说着:“一个人走没什么意思,结个伴还有点儿活泛气。”
我没说话,只顾拨开拦路的灌木丛埋头前进,经了一天一夜的折腾,我几近虚脱了,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到营地睡个天昏地暗。贾四儿一见我们个个疲态,无心说话,就识相得闭上嘴不再言语,跟钟向东走在最后面。
路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我们这伙人中还少了蛋清,就问钟向东:“吉丹青是不是还留在茅草地的洞口旁边?他一个人我怕出什么危险。对了,你什么时候下到要塞里的?”
钟向东说:“你们一个个下去以后都没个音信,两个多小时都不见动静,我在上面等得心里发毛,就嘱咐吉丹青看住绳头,下去瞧瞧怎么回事。等我下去以后人没看见,就看到西边通道里的一个枪械室,顺手从里面捡了两个能用的手榴弹,以备不测。正打我自西往东逐个房间找人时,恰好遇见你们被蜈蚣群追,所以就顺手扔了个榴弹,截了蜈蚣的道。吉丹青应该还在洞口附近,洞口离营地不算太远,等我们把老九跟老段安置好以后再去找他。”
我点点头,眼下只能这么办了。
Ace问阿天:“你俩在下面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切断绳子?”
阿天说:“我跟九叔到下面没多久就看到一个黑影从门口闪过,原以为是老段,我俩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情急之下就切断绳子向西追去,一直追到蜈蚣洞所在的房间里都没有看清楚那玩意儿到底是人还是动物。我跟九叔发现蜈蚣洞之后就直接下去找老段了,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我跟致远对望一眼,阿天口中的黑影很可能就是我们三个在杂物间里碰上的东西。
众人往Ace指的的方向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听见一阵哗哗的溪流声,我们几个体力都有点透支,走得口干舌燥,身子疲乏,一听见水声,就都上来精神了。
致远提议说:“先去找水源喝点水再走?”
我们几个的想法不谋而合,支起耳朵,奔着溪水的位置大步走过去。溪流隐藏在一个下坡处,六七米宽,弯弯曲曲不见源头,溪水一直顺着山势往下流去。水质还算干净,偶尔会从中飘过一些枯枝杂叶之类的杂物。
我们把担架放到溪水边上,我走过去俯下身捧起一把溪水,溪水冰凉刺骨,两手立马冻得通红,刚送到嘴里要要咽下去,致远拍拍我的肩膀说:“先别喝,你看看上面。”
我循着溪流上游望去,透过几支碍眼的树枝,发现一架飞机残骸横在溪水中间,飞机很长,比溪流水还宽,幸好没有把水流挡死。溪流正不断冲刷着机身,沿着机头跟机尾汇流而下。飞机一侧机翼上好像悬挂着什么东西,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这地方哪来的飞机,真是蹊跷事。”贾四儿自言自语说。
钟向东站到高处又仔细看了看,问:“像是战斗机,要不要不过去看看?”
冰冷的溪水激得牙花子疼,我赶紧咽下去,斩钉截铁说:“现在不行,老九跟老段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一切等把他们送回营地安置妥当再说。”
“下面还有东西。”贾四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高处,指着溪水下游说。
贾四儿口中的东西其实是一座七八米高的建筑物,下游两岸树木茂密,枝叶繁盛,如果不站在高处,还真发现不了。建筑物样式有些古怪,外头已经破败不堪,想是荒废有些年头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样的深山密林竟然还有这样高大的建筑物。
Ace想了一下说:“我有一个主意,这里距离营地还有不少一段路,现在我们都乏了,走起来也没有多大效率,不如先把老段跟九叔安置在下游的建筑物的里,留两个人在这里看守,其余人回营地取物资,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把那座建筑物当做新的营地。”
我们几个表示赞同,贾四儿说无所谓,找个落脚的地儿也行。看着被坠机污染的溪水,都不想再喝了,只有我跟致远不在乎这些,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起身前行。
走到近前才看清,这座外表破败的建筑物原来是一座三层的楼房,说样式奇怪是因为这做楼房不是规矩的长方体,而是四侧的棱角被做成椭圆,猛地一看几乎就是一个圆柱。楼层间的几个窗户很窄,不到三十公分,上面的玻璃碎光了,如果不是仍旧有窗户框残留的话,我们根本不会认为这样的小洞是窗户,处在这样的密林里,开这么窄的窗户,阳光根本照不进多少。另外,开在一楼的楼门也十分低矮,撑死了也就一米五,人要是想进去的话,必须猫着腰才行。这座筒子楼怎么看心里怎么别扭。
“这是人住的地儿吗?怪里怪气的。”贾四儿在一旁嘀咕说。
致远不理那一套,放下担架说:“就算是他娘的鬼屋也得进!”说完走到楼门前,用手‘框框’砸了两下,里面丝毫没有动静。
“别敲了,里面肯定没人了。”我说。
致远说:“我知道里面没有人,我是怕里面有什么毒蛇野兽,孤魂野鬼之类的,先惊惊它们,给它们提个醒。”
我听完致远的话浑身不自在:“别他娘的说得这么吓人,有那么夸张吗?”又朝向贾四儿说:“四哥,去看看能不能把门打开。”贾四儿岁数比我大不少,感觉老直呼其名也不合适,更何况这一路上也帮过我们不少忙,所以顺口叫了声四哥。
贾四儿一听这称呼顿时受宠若惊,连连说:“这就去,这就去。”贾四儿走到楼门前仔细观望了一阵,摇头说:“不行,这铁门是从里面插死的,门轴也是在楼房里面,这次从外面是没辙了。”
阿天走到一楼的窗口旁:“门进不去,可以走窗口。”
我看了看那个窄小窗口,心想除非是小孩子,成年人谁能钻进这么小的洞口。我目光一扫,一下子定在贾四儿身上,他个子不矮,但是身子骨瘦的跟猴儿一样,他钻进去没问题。
贾四儿一看我正盯着他看,心里就想到了是怎么回事,虽然有些胆怯,心里不太愿意,但是被我刚才一句‘四哥’捧得早就轻飘了,没等我开口就毛遂自荐说:“让我试试。”
我顺水推舟:“四哥真爷们,里面情况不明,你当心点。”
这一捧,贾四儿更是豪情万丈:“放心,小事一桩。”
等贾四儿走到窗户旁,致远从后面戳了我一下,小声说:“你小子就损吧。”我压低声音说:“你少装好人,这么大点个洞除了他谁都进不去。”
窗户口太小,贾四儿一个人钻起来费劲,阿天跟钟向东在外面撑着他这才勉强钻了进去。我在外面冲他招招手说:“给你手电筒。”
贾四儿一挥手:“用不习惯那家伙式儿,我这有火折子。”说完从包里掏出一根两指粗的火折子,放到嘴边吹了几下,火折子就泛起了幽幽的红光,亮在这座古怪的楼房里显得有些诡异。
楼房里的空间很多,我用手电往里照了照,只能看到一侧的木质楼梯跟一张两米多长的书桌,其余视线都被一排堆满书本的书架堵死了,黑乎乎得看不真切。凑近些的话,能够闻到里面的木头霉腐味,味道不算太浓。
贾四儿挤出一个笑意,示意我们放心,说:“我这就去开门...这什么味?”
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沉寂,我本以为跳窗开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不过意外却在这种简单事件中发生了。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从一楼传出来,接着,贾四儿手中的火折子‘噗’的一声熄灭了,幽暗的房间了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四哥,你怎么了?”我边喊边拿手电往里一通乱照,碍于书架阻挡,丝毫不见贾四儿的身影。贾四儿能够主动进屋开门,多半是由于我的‘陷害’,如果他在里面出什么事,以后我心里肯定不安生。
致远走到我旁边说:“铁头儿,别激动,再听听。”
我没有理他,继续喊道:“四哥,说话!”里面仍旧没有丝毫声音。如果窗口够大的话,我早就钻进去看看了。
“要不就砸门,试试能不能砸开。”致远转向阿天说。
阿天点点头,转头就去附近找趁手的家伙。就在这时,矮小的铁门发出一丝声响,钟向东摆摆手,示意我们安静下来,接着‘咔嚓’一身,铁门内侧的插销被打开了。
我当时说不上还怕,更多的是紧张,一种高度的精神集中,生怕里面窜出什么妖怪。致远跟钟向东早已掏出武器,正瞄着铁门,我跟阿天还有Ace则站在两幅担架旁,随时准备转移老九跟老段。
不过‘咔嚓’声响过之后里面又没了动静,没有开门声,也没有人声。
致远有些沉不住气,喊了一声:“贾四儿?说句话。”里面仍旧毫无声响。
阿天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匕首,盯着铁门说:“你们守好这两个伤员,我进去看看。”没人阻拦,也没人说话,自打他轻松搞定蜈蚣头之后,我们几个都见识到了他的本事,所以无论他现在做出什么惊险的事,我们都不会太惊讶。
致远拍了拍胸前挂着的步枪:“用不用枪?”
阿天说:“里面空间太小,枪容易伤到自己人。”说完径直走到铁门旁,毫无犹豫的推开铁门,弯腰钻了进去。
我跟致远就站在铁门旁边,趁着阿天开门的时候,我俩拿着铁皮子手电筒猫腰往里照了照,看到里面黑乎乎一片,不见人影。
阿天拿着手电在里面转了不到一分钟时间,然后从里面传出他的声音:“都进来吧,里面一切正常,就是贾四儿...有点不正常。”这是阿天首次使用犹豫不定的语气,即便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都能毫不在乎的说话。
我跟致远几乎一齐挤进去,首当其冲的是一股浓重的腐烂味,这次不仅是木头的腐味,其中还掺杂这一股奇特的味道,有过经历的人都知道,那是尸体的味道,而且是长时间的腐尸味。
我拿着手电向四周照了一圈,发现我们所处的第一间屋子是一个小型的书房,书桌,书架,甚至椅子上都堆满了资料,上面无一例外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屋顶上挂着一个裸露的灯泡。地板都是木质结构,踩上去软塌塌的,好像随时都能沉下去。书架正对着的是一个四十五度角对折向上的木质楼梯,扶手有一部分已经缺失。这座老楼的一层是由两个房间组成,第一间是书房,另外一间房门开在左侧,里面黑乎乎一片。
我仔细找了一圈,果然在书架一侧的墙角里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身穿淡黄色的日军军装,塌下的帽子遮住大半个脸,腐尸味的源头应该就是这里。胆子最小的蛋清没有在场,CZR小组的成员都经历过各种匪夷所思的强化训练,包括在停尸房与尸体独处两天一夜,所以对于这一具突然出现的死尸,并没有在我们中引起骚乱。
致远拿袖子挡在鼻子上瓮声瓮气的朝阿天说:“这也叫一切正常?有死人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阿天正站在左边门洞子旁发呆,没有听到致远的话,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很意外吗?从内部反锁着门,里面没有活人就只能是死人了。”话锋一转接着说:“这些等会再说,你们先进去看看贾四儿。”阿天一脸凝重,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房门说。
我跟致远对望了一眼,心里不住得打鼓,七上八下慌得厉害,阿天都能出现这种神色,看来贾四儿的确实状况不容乐观了。
我亮着手电筒缓缓向里屋走去,每靠近一步,心里就紧张一分,直到贾四儿那张干枯变形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整个人一下子虚脱了,脑中一片空白。
手电筒电量耗损的厉害,亮度暗淡了下来,在昏暗的光柱里,贾四儿正侧身蜷卧在里屋的一张空床上,五官扭曲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眼珠往外突出,眼睛里布满血丝,应该是受了极大惊吓所致。
最不可思议的是贾四儿的皮肤,从裸露脖颈以及脸部看,完全呈现一种绛紫色,干枯紧皱,难以形容,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话,最贴切的说法就是像是贾四儿身上的水分被吸干了,成了一具干尸。
除此之外,贾四儿的身体还不时散发出一种长时间腐尸的气息,呛得人嗓子发痒。
直到后来我回忆起那时的情节,心里的震撼感仍无以复加。人到了真正恐惧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思想上的麻木,之后才会是慌乱,才会是手无足措。我们当时就是那种状态。再看到贾四儿的身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是半张着最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连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我心里的感觉只有麻乱与不可思议。
前一分钟贾四儿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下一分钟却成了扭曲的干尸,这种情节我只从老一辈人嘴里的鬼故事中听过。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然界里有什么怪物或东西能把人一瞬间吸成干尸,即便真的存在吸血僵尸,也绝做不到这样干净利落,悄无声息。
可笑的是当时的人们都口口声声喊着着‘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但是当这些玩意儿真的出现了,我们却毫无招架之力。
“贾四儿...死了?”致远喉结鼓动,咽了口唾沫问。没有人说话,其实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钟向东锁眉头走到贾四儿尸体旁,检查了一遍:“从尸体上散发的气味与腐败情况看,贾四儿死亡至少有两年时间了。”钟向东的话给了我们不小的震撼,不过这次震撼是把我们重新带回到了现实。
“怎么可能?!”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说话都有些走音。
Ace说:“这地方有些不正常,有什么问题到外面再说。”接着又凑到我身边说:“钟哥的医术水平很高,他说得不会有太大出入。”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来的,直到四周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我的思维才逐渐清晰起来。我无意间瞥见阿天,想起了他看到贾四儿诡异的尸体后仍能够镇定地招呼我们进屋,一阵叹服,很难想象这小子的心理素质已经到达什么地步了。
重新聚集到外面后,钟向东说:“书房里的尸体我没仔细看,不过从气味上判断,那个日本兵死亡时间不会超过5年。”
“先等等”致远止住钟向东的话,接着说:“一直就听你一个人说了,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钟向东看了致远一眼:“老九没有跟你们说过?怨我了,没有提前说明。现在我正式告诉你们,在这次行动中我负责保密工作,同时兼任医务员的角色。”后来钟向东告诉我们,正是因为他出色的医术,救治过许多大人物,才被提拔进入保密局工作,端上了铁饭碗。
致远呵呵一笑:“钟哥你早说不早就明白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在这呆不呆了?”
钟向东说:“我只是个小角色,做不了主,去哪听你们的。”
钟向东这个人起初给我的印象挺好,脾气和善,有经验,不过相处了这一段时间后味就变了,优柔寡断,做什么事都充老好人,没有老九那种当机立断的劲头。
“你们刚才在贾四儿死的房间有没有闻到一种特别的香味,不浓,参杂在腐尸味里特别明显。”Ace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话,忽然问道。
我摇头,刚才的环境太过紧张,精神一直紧绷着,根本没有留意到周围气味的变化。
阿天坐到楼前的一块石头上:“确实有,开始的时候味道很浓,到后来就越来越淡,几乎闻不见了...九叔醒了!”
我们一齐朝老九看过去,他两手撑地,缓缓做了起来。
钟向东第一个冲过去说:“你先别动,我检查一下。”说完试了试老九的脉象:“没有什么问题了,就是身子虚。”
老九看了看我们问:“逃出来了?”
致远一愣:“早就出来了。”
老九又问:“这什么地方?”
钟向东说:“到了一处日本人荒弃的洋楼,离营地还有一段路。”
老九一侧身看到身旁躺在担架上的老段,脸色一变:“老段伤的不轻,不回营地都在这愣在这干什么?”
我走到老九身前说:“回营地还要不少功夫,我们打算用日本人现成的楼作为新营地,结果里面出了点怪事,就僵在这了。”
老九瞥了一眼鬼子楼:“什么怪事?现在什么怪事都不叫事,人命才是大事。”老九咳了一声继续说:“就这么定了,在这地方安家。铁生留在这跟我守着老段,其余人回营地取东西。”老九面色虚弱,但气势丝毫不减。他大概是考虑到我跟老段的特殊关系,才让我留下。
“等等,怎么少了一个人?”老九认了我们一遍问:“吉丹青呢?”
钟向东把吉丹青留守洞口的事跟老九说了一遍,老九想了想说:“你们回到营地以后先去找吉丹青,人员齐备了再回来。”
钟向东‘嗯’了一声,然后招呼着其余三人沿着定位器指示的方位前行,我则站在老九身旁一言不发,心里五味杂陈,任务还没有开始,就伤得伤死得死,状况百出,这次彻底是栽沟里了。不过总算有了主心骨,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等钟向东几人远去之后,老九问我:“洋楼里出什么事了?”
我张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想了一下,把怎么遇见贾四儿,怎么从要塞里逃出来,怎么来到的这座鬼子楼,以及贾四儿进入鬼子楼的前前后后简单向老九汇报了一遍。
“盗墓的?这有些蹊跷,这地深山老林的,哪有什么正经墓。对了,你说的干尸是怎么回事?”老九问。
我又凭我的印象描述了鬼子楼里的环境跟贾四儿的死状,老九听完有些坐不住了:“真他娘的稀罕事,扶我起来,进去瞧瞧。”
对于鬼子楼里的情形,我仍有些心悸,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不至于后怕到不敢看第二眼,我扶起老九,重新走进了鬼子楼里。
临进门前,我提醒老九说:“九叔,别碰头。”
老九看了一眼低矮的门洞子,稍一迟疑,弯腰钻了进去。我身上还有几节干电池,换上新电池的手电筒光柱明显亮了许多。因为有了一次经历,这次进来腐尸之类的东西没有给我太大的视觉冲击,相反,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引起了我的关注。
首先是书房角落里的日本人兵尸体,尸体虽然塌得不成样子,但是军服的前胸处却鼓囊囊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支撑着。另外就是书架跟书桌上的书籍,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里的书不全是日文,一多半都是中文版的,而且中文书中多是以繁体字为主,从纸质上看,年头不少了。
“贾四儿的尸体在哪?”老九粗略看了一遍书房的环境问。
我用手指了指左侧的门洞子:“里面。”
老九听完径直走了进去,我有些犹豫,不过仍跟着进去了。因为一楼铁门一直打开的缘故,里面的腐尸味浅了一些,我又仔细闻了闻,没有闻见Ace跟阿天所说的那种香气,想必已经散尽了。
老九不愧是经过世面的人,见了贾四儿的尸体仅仅愣了数秒,劈头就问:“变了?你刚才说的时候也没听见提黑斑的事。”
“黑斑?”我心里一动,我的注意力都放到里屋其他地方了,听老九一说,我又仔细照了照贾四儿的脸,果然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贾四儿酱紫色的面皮上出现了数不清的黑斑,个个有小指甲盖大,麻麻一片。
老九走到床边,用手撩起贾四儿的破棉大衣说:“身上也有。”
这真奇怪了,就这么一会就出现变动了。不过比这更诡异的事我都经历了,出现黑斑也就仅仅引起我的好奇而已,没有太过在意。看着贾四儿的尸体,我忽然想起他的那一声尖叫,当时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尸体变得如此怪异?另外,既然贾四儿死在了里间,又是谁在里面打开的门?我脑中一团乱麻。
“楼上你们去过没有?...铁头儿?”老九叫我。
我愣了愣,忙收摄心神:“没有,没来得及上去。”
“走,上去看看。”老九说。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而且老九还有伤在身,我怕出什么意外,就劝他说:“等阿天他们回来再上去也不迟,不差这一会半会。”
老九哼哼一笑:“你小子也上来怂劲儿了?怕个毛,我当兵那会什么妖邪玩意儿没见过,这么个楼筒子在我眼里求都不算一个,拿出点CZR组员的气性来。”说完用脚试了试楼梯的稳固度,大步迈上去。
我被训得服服帖帖,后来从侧面打听到,原来老九口中所说的当兵也是在东北抗联打鬼子,而且跟老段在同一个部队,怪不得老九如此在乎老段的伤势。
通往二楼的楼梯由两段组成,扶手没法用了,梯板踩上去吱吱怪叫,好像随时要陷下去,我走得很小心,老九完全不像一个有伤在身的人,一步俩台阶,没几步就走到了二楼。
老九站在二楼向我招呼:“你小子跟你爹当年那会差远了,怕什么,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
我一愣:“九叔,你也认识我爸?”
楼上传来老九的声音:“不光认识还是好战友,当年要不是老段争着要养你,没准你就跟着我长大了。”这事老段倒是从没跟我提起过,原来我老爹认识的人来头都不小。
等我走上二楼的时候,老九已经提前进屋了。二楼里面很暗,我拿手电扫了一圈,二楼的设计跟一楼差不多,也是大间套小间的布局。不过二楼的大间不是书房,而是类似客厅一样的地方,分为前后两厅,前半厅左右两侧各布置了两排花瓶,花瓶下面是两排蒲团,蒲团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摆满了茶具。后半厅被一扇近两米的屏风挡死,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相对于一楼来说,二楼的布置整洁利索,灰尘也较少。
老九站在屏风前用手推了推,闻丝没动,然后招呼我:“过来搭把手,下面的轮轴让土腻死了。”
我跟老九一齐用力,屏风被挪开了一条细缝,一丝光线从屏风缝里透出来。我俩又使使劲,终于挪出了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我跟老九挤进去,发现里面空间不大,北面墙上开着一扇小窗户,东西不算太多,就一张宽书桌跟几把椅子。书桌上的东西很奇怪,有房子有坑,满满铺满一桌子。老九说这叫沙盘,打仗的时候用这东西模拟地型,不过像这种连房子都模拟出来的沙盘还是第一次见。桌子一角上还放着一叠文件,都是日文,不知道写得什么。
“这筒子楼的设计真他娘稀奇,窗户都开在北边,怎么进光?难不成这里的鬼子都怕光?”老九自言自语。
我心里也很纳闷,猜不透鬼子的意图。
从后半厅里出来,我俩的目光一齐落在了西边墙壁上的房门上。与一楼不同,二楼的小间被装上一个包厢门,门口锁了一把铜锁。
老九朝我说:“把你匕首给我。”
我把匕首递过去,老九就开始用匕首的尖端卸锁鼻儿上螺丝钉,手法娴熟,一点不亚于贾四儿,我有点吃惊:“九叔,你也干过这行?”
老九一愣,明白过来,背着身训道:“哪来这么多废话,活到这个岁数这点手艺都玩不转还怎么玩你们。”我又一次被训得服服帖帖。
不到一分钟功夫,门帮上的锁鼻儿就都卸了下来,老九两手一推,包厢门应声而开。里面很暗,只有一条光柱从窗口照进来,打在地板上。
我跟老九拿手电扫了一遍,发现这个小间是间卧室,有盆景有浴缸,布置的很雅致,地板上还有一张毛皮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很舒服。
“狗日的小鬼子真会享受。”我骂了一声。
此时老九已经走到里边的长桌前,静立不动。我走过去,看到老九正拿着一张纸片盯着看,看到我走过就递给我问:“你认识吗?”
我看了一眼,字迹潦草,从形式上看,应该是一句话加一个署名,不是汉字,也不像日文,说:“我除了认识几个俄文外,就认识咱中国字了,这纸条上的东西我看不懂。”
老九一皱眉,问:“这不是俄文?”
我说:“不是,我学过两年俄文,老毛子的字比这还弯溜。”听老九的意思,他没准把这当成了老毛子的叛徒留给鬼子的情报了。
我又扫了一眼其他地方,桌子上方悬着一面镜子,镜子缝隙里插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小日本跟一个外国洋妞,背景除了一片漆黑之外空无一物,把照片上的一男一女衬托的有些妖异。
呆在这个房间时间长了心里就感觉慎得慌,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一直盯着我们看。我俩又照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带着纸片退出了小间。
老九说:“Ace那小子精通各种语言,准能看懂。”
重新走回到前半厅,老九拿手电向四周照了一圈,皱皱眉头,又走到大间的后半厅照了一圈,回来问我说:“铁头儿,这里是不是二楼?”
我被问愣了:“是二楼没错,怎么了?”
老九脸上布满疑云:“楼梯呢?这个筒子楼明明是三层结构,为什么二楼通三楼之间没有楼梯?”
经老九一说,我也恍然大悟,拿手电里里外外重新照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向上的楼梯,或是其它能够爬上去的途径。这可真奇怪了,从鬼子楼外面看得时候,三楼明明有一扇窗口,有窗口就说明有房间,但是却又找不到上去的途径,难不成鬼子中还有鸟人存在,能够直接飞上三层?
老九拍拍我肩膀:“别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了,鬼子行事乖张,咱们想想破脑袋估计都猜不透他们的目的,上不去了就下去,老段还在外面,这会工夫也不小了。”
老段一个人留在外面不会出什么意外,深山老林的,谁会来这里,不过时间长了心里还是挂念,于是就跟老九下了楼梯,走出了鬼子楼。
老段仍旧躺在原地,脸色跟之前一样苍白,没有醒过来。我跟老九坐在老段身旁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我试着问他有关我爸的事,但他跟老段一样,就扔下一句话,说我爸牺牲在战场了。后来老九又问了我一些关于日军要塞的细节,我如实描述了一遍。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小半天就过去了,因为看不见太阳,所以我也分不清现在是中午还是下午。
阿天几人重新回到筒子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渐进昏暗了。他们四个大包小包堆满了一身,个个破衣烂衫,满脸汗渍,看来这路上没少受罪。我仔细找了一下,仍没有蛋清的身影。
致远卸下背包,抄起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就还差俩帐篷,实在带不过来了。”
我跟老九帮他们逐个卸下东西,老九问:“吉丹青没找见?”
钟向东坐下来哑着嗓子说:“茅草地没人,就连拴在茅草地边上的尼龙绳也没了。”这功夫阿天跟致远干脆躺到了灌木丛下面的枯叶上休息起来,只剩下Ace立在包袱旁边发呆。
我心里一惊,原本以为尼龙绳是被人从中间剪断,如果洞口的绳头跟着一齐消失,那就有问题了。在我们没有从竖洞爬出来之前,蛋清是肯定不会解下尼龙绳,出现这种情况,唯一一种可能就是我们都下去之后,还有别人从竖洞里爬出来,避开蛋清解下了尼龙绳。至于蛋清跟那人之间放生了什么事,这就说不好了。
其他人也是这想法,钟向东说:“吉丹青的失踪肯定跟日军要塞里给你们拨电话的日本人有关,很可能就是一个人。”
我们点点头,这种可能性极高。我们都很好奇,加上贾四儿口中所说的白毛怪物,地下要塞里应该很热闹才对,为什么我们几个在下面转悠了这么长时间,却丝毫没有撞见?下面有活物错不了,因为我们几个听到的呼吸声假不了。
九叔想了想说:“这地方林子密,方向性差,不像县城农村,找个人能挨个胡同找,找吉丹青的事先放一放。”
又朝钟向东说:“向东,你先给老段做一次彻底的检查,能救一个算一个。”
钟向东从背包里掏出药匣子向老段走去,走到老九身旁时说:“我们在老营地的帐篷底下留了把信号枪,吉丹青能够回去的话,一定会给我们发信号。”
在钟向东给老段检查身体的功夫,老九想起二楼小间里的纸片,掏出来交到Ace手上,:“看看写得什么。”
Ace看完第一眼的反应是皱眉,接着变了脸色:“从哪来的?”
老九拿手指指筒子楼:“二楼。”
又问:“上面写的什么?”
Ace脸上首次没了淡漠之色,他没有答老九的话,直接钻进鬼子楼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我跟老九愣了一下,然后紧紧跟在Ace后面。致远也躺不住了,跟我们上了楼。阿天仍旧没事人似的躺在地上休息,没有挪动。
再次来到二楼的小间,没有了之前那种阴森的感觉,大概是人多壮胆了。Ace沿着小间转了几圈,目光落在镜子上的老照片上,愣住不动,脸色严肃的吓人,半张着嘴,其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第一眼看见贾四儿的尸体。
老九走到Ace身旁,看了一眼照片问:“到底怎么回事?”
Ace喉结上下鼓动一下,反问我们:“你们真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我们三个又仔细看了一遍,我摇摇头说:“我根本就没过见过几个日本人,而且鬼子都一个样,唇上一撮卫生胡,能认出谁跟谁来。”
Ace听完冷笑一声说:“鬼子?他可不是,照片上的男人是二战纳粹德国的海军上将,军事谍报局局长卡纳里斯。”
我们对于纳粹德国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因为在当时那个年代‘打倒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的口号仍不时出现在各种报刊教材上,而这个海军上将就没什么耳闻了。或许因为视野面不同,我们三个此时的震撼程度远没有Ace强烈。
致远咽了口唾沫说:“原来法西斯的上将也就这个揍性。”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不就是一个上将的照片嘛,至于把你惊成这样?”
Ace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的环境?地毯,鱼缸,盆景,布置的花样百出。日本人务实,自己住的话绝不会做这么多无用功,他们要求的是越简洁越好。”
我对照着照片跟Ace的话,一个惊人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如果是真的的话,这绝对是一件改写历史的大事。我又看了看老九跟老段,他脸也猜到了几分,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九缓了缓神,问Ace:“你的意思是德国海军上将曾在里居住过?”
Ace比了比手里的纸片:“绝对错不了。”
老九看了看纸片问:“上面写得什么?”想了想又说:“如果涉及到国家机密内容,可以不说。”
Ace说:“不是机密,其实就一句话。”
以下为Ace原话:
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那样一片海域。
—威廉·弗兰茨·卡纳里斯
“什么意思?”致远问。这小子已经掌握了‘不懂就要问’这句话的精髓,这一路上问题最多的就属他了,不过这往往也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
Ace摇摇头:“不知道,但不会是空穴来风。”
从字迹的形式上看,这应该属于亲笔所写,这就奇怪了,一个海军上将不远万里跑到中国东北的一个深山老林里,写下这么一句不明就里的话,肯定不是心血来潮,‘那一片海域’到底指的什么地方?我脑袋里又开始乱了起来。
老九沉默了一会,点上一支烟说:“德国海军上将曾潜入中国地区,这属于军事机密事件,我们还没有权力介入。卡纳里斯来这里的目的与W有无关系也说不好,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的任务范围了,看来需要请示一下上级。”
又对Ace说:“去给我打一封电报。”
我们下楼时,钟向东正准备上楼,看来他已经给老段检查完身体了。
老九问:“老段怎么样?”
钟向东抹抹额头上的虚汗:“老段身上没有外伤,但是神经系统出了些问题,意识存在,就是清醒不过来。他身上存留的蜈蚣毒素成分不明,我只能给他注射一些通用解毒剂,不知道能起多少作用。”
“老段还能挺多久?”老九直接问。
钟向东说:“四五天内没有生命危险,以后不好说,如果能采集到活体蜈蚣的毒素进行研究的话,或许有办法。”
又问:“你跟阿天第一次在蜈蚣洞里见到老段时,他是什么状态?”
老九想了一下:“当时老段被丢在一个地下洞穴的角落里,四周都是人骨头。洞穴由一条地下河隔开,蜈蚣都在对面,等蜈蚣发现我们,越河追过来的时候,我们三个已经爬了出来。老段当时还是半睁着眼,嘴唇能微微颤动,似乎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
蜈蚣也能越河?这可真有意思,不过想想也没什么,既然都能长出这么大个的蜈蚣来,还有什么事不可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现在就是有人跟我说蜈蚣会飞,我也不稀奇。
老九的语气很平淡,不过从他跟阿天满身的伤痕看得出,闯蜈蚣洞可不是一件轻巧事。
钟向东沉吟了一会,说:“就老段目前的状况来看,他身体里的蜈蚣毒已经在扩散了,我们不能干等着了。”
老九点点头说:“事情再多也都有个头儿。Ace你先给总部打一封电报,就说‘情况有变 请求支援’,其余人原地待命。”
Ace从行军包里掏出一些金属零件,三下五除二就组装出一架小型电报机,测试好通讯信号之后,照老九的意思发出了第一封密电。
总部回报的速度很快,没多久Ace就摘下耳机走回我们中间说:“回了十个字,继续执行 不惜任何代价。”
我们一愣,知道增援是指望不上了,至于上级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坚决,实在让我们想不通。不过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我们这些人都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忠诚,即便因为这十个字全部死在这,也没有什么怨言。
老九咬咬牙说:“妈了个巴子的,靠不了别人就靠自己!任务继续执行,只要跟这次任务沾边,就他妈算是军事机密我们也不需要再顾忌,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完成任务是唯一目标。”
过后老九又补充一句:“晚上我们开个临时会议,汇总一下个人对这次行动的想法,制定一套详细的行动计划。”大概是出于对上级不近人情的不满,老九脸上明显有了怒色。
此时夜幕拉近,林子里已经黑蒙蒙一片,到了营安的时候,我看了阿天一眼,那小子居然翘着二郎腿睡着了,嘴里还叼着个细杨枝,悠然自得,与我们这边的焦头烂额成了鲜明对比。
老九走过去一脚把阿天踢起来,后者眯着眼坐起来问:“开饭了?”
老九皮笑肉不笑:“行军帐不够,差一个,晚上你去筒子楼里睡,如果不想搂着尸体过夜,最好现在把它们都搬出来,把里面整理干净。”
阿天抓抓头问:“二楼有没有房间?”
“有。”老九答。
“那我去二楼睡,尸体不搬了,楼下有人跟我做个伴心里安生点。”阿天说。
老九又怒了,两眼一瞪,吼道:“你小子出去混了几年就长出息了?我的话都不顶事了?半小时,一楼弄不利索今晚上就让你在林子里晾竹竿。”
阿天立马转身奔鬼子楼走去,嘴里嘟囔着:“不就开个玩笑吗,你也至于动气,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爱激动。”
我跟致远是彻底服了阿天这小子了,这种不着调的劲头在当时那个年代见一个批一个,直到把你斗服帖了才算完,阿天能躲进CZR小组这块净土也算是交了好运。
阿天刚进去没多久,就从里面喊:“这黑斑怎么回事?”
我一听,知道他也看到了贾四儿尸体的变化,就回说:“你们回营地的时候,贾四儿尸体上就出现黑斑了。”钟向东跟Ace一听我这话,也都进去查看了。
阿天的声音又传出来:“贾四儿?我说的是书房里的日本兵尸体。”
我跟老九一听,觉得有些蹊跷,也跟着钻进了筒子楼。到了晚间筒子里更潮湿,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晾了一天,空气里仍旧混杂着一股子霉味,钻进鼻子里搅得胃难受。
钟向东跟Ace正蹲在地上检查日本兵的尸体,从手电筒的光线中,我看到这个尸体上果然也有跟贾四儿身上一样的黑斑。之前是因为日本兵的冒盖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真切,现在再看看,这具腐尸跟贾四儿的尸体竟然惊人的相似,都是身体脱水,裸露的皮肤紫褐色,散发着淡淡的腐尸味。
我朝钟向东说:“钟哥,你去里间看看,贾四儿的尸体也出现了黑斑。”
钟向东没有说话,走到里间检查了一遍:“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就是他们两个死因相同。”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照钟向东之前说法,这个日本兵死亡时间不超过五年来算,他们两人的死亡日期也能差上好几年,怎么会死因相同?
或者退一步说,假如死因相同,他们死在同一层楼里,说明害死他们的东西一直在这个筒子楼里,那为什么我们几个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毫发无伤,反而偏偏选中了他们两个?一个个疑团雪花般飘在脑子里,总也握不住一根主线。
Ace问:“那这黑斑是怎么回事?尸体都干枯成这样不可能出现尸斑。”
钟向东说:“这不是尸斑,具体我也说不清,像是中毒之后出现的反应。但是究竟是什么毒素能够使人在一瞬间脱水干枯?这确实是个疑问,医学史上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先例。”
“我们没有必要研究这些,只需要关注与我们任务相关的线索就行,阿天,你先把这两个尸体搬出去找地方埋了。”老九说。
我跟致远发扬助人为乐的优良传统,主动去帮阿天抬日本兵尸体,刚把尸体动了点地方,一个手掌大小的本子从日本兵鼓囊着的怀里掉了出来,我从地上捡起来,屏住呼吸又去翻了翻日本兵上衣的怀里,从衣服内侧又找出一沓画满东西的纸片。
我看了一眼,本子跟纸片上都写的日文,我们几个看不懂,就一股脑丢给Ace,继续去搬尸体。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才把这两具干尸处理完,为了照顾贾四儿,我们三个特意把他俩分开埋了,毕竟中日有仇,埋在一起怕到底下再掐起来。出于人道主义,鬼子兵的尸体,也就顺便挖坑埋了。
再回到筒子楼前时,老九已经带着钟向东跟Ace点起了篝火,在幽黄的火光映照下,他们三个个个面色凝重,像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段叔,一个箭步冲过去,发现老段仍是昏迷状态,平稳呼吸,不是我想象中的事情。
老九招招手,青着脸说:“你们先坐过来,这次的行动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多了。”
围定篝火之后,老九说从日本人尸体里掉出来的小本是个日记本,里面记录了这个日本兵的经历,纸片上是一些随笔画,画的多半是太阳,看不出所以然。
Ace给我们翻译了一遍日记本上的内容,他的语速很快,但是字字嵌进我心里。Ace讲了差不多十分钟,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者发问,就像在听一个传奇故事,真实却又不可思议,每一个人都被深深吸引住。
十分钟的时间过去后我已经被震撼得不能自已,背脊忍不住一阵阵发抖。致远半张着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阿天则是皱紧眉头,盯着篝火出神。老九跟钟向东因为提前知道了内容,表情较为从容。
为了讲述方便,我以第一人称叙述日记本上记录的内容:
四月21日 阴
今天是个难忘的日子。我作为第一批军人进驻到满洲国,心里很自豪。福冈大佐召集了所有军官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我只是一个底层军人,无缘参加。下午我们整个中队被装上几辆卡车,说是去执行秘密任务,目的地不明。
四月23日 风 阴
从卡车上下来的第一感觉就是风很大,我向四周看了一遍,像是进入丛林了。之后我们被分成三个小队,向丛林深入进发,一直走到晚上才看到丛林里的营地。分配好营地后,中队长下达命令,要我们原地待命。
四月28日 雨
直到今天,我们原地待命的命令才终止,从其他人口中得知,驻扎在这片丛林的军国人数已数百人,另外还有许多支那苦工。到了下午我才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这次召集我们来就是为了在这片丛林里修建一处底下要塞,作为永久军事堡垒。我很迷茫,不知道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多长时间,这地方很潮湿,很阴冷,不习惯。不知道母亲大人身体是否还安康,心中挂念。
六月4日 晴
要塞的规模很大,工程量也很大,我们没有自己动手,只负责监督工作,地下的绝大部分施工都是由支那人完成。将近挖了一个月的时间,小队长说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说实话,我有些厌烦了。
八月28日 风
天气逐渐转冷,我换上了厚厚的军服。地下要塞的工程总算告一段落,那些支那人都不见了,有人说都放走了,也有人说都活埋了。还有一件事,听我一个同乡说,地下挖出东西来了,是大面积建筑物,很古老。我的同乡叫小林君,是个飞行员,他说上头下来任务,很快就能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了
十月3日 晴
我们全体士兵都进入了到了底下要塞里,下面很暗,很潮,很压抑。要塞的最西边是封闭的,没有大佐的命令,谁都不能靠近。中队长说还要经过几次实战演习,顺利的话才能放我们回去探亲,我有些迫不及待。
十月10日
这是我在要塞士兵宿舍睡的第七天,心里很害怕。那种红色的大蜈蚣真的存在,我亲眼见到了,我看到它从我们对面的士兵宿舍里爬出来,我们都慌了,一齐开枪,大蜈蚣被打成了肉酱,对面一个宿舍的士兵都死光了。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蜈蚣,会不会找上我。
十月15日
要塞里的蜈蚣很多,我们杀了很多,但是蜈蚣仍不停的出现,我的同伴们也被蜈蚣害死了很多,好像大佐的副官也让蜈蚣吃了,我很庆幸自己仍旧活着,我一定要活着回到地面上。母亲大人你还好吗?挂念。
十月16日
福冈大佐把它最心爱的波雅带来了,波雅很调皮,经常钻进我们的宿舍,起初我们很害怕,但是一天天接触下来,我发现它很温顺,从来不伤害我们。波雅高兴的时候回大叫,虽然那种声音很难听。
十二月13日
今天是我这近半年来最开心的日子。波雅在的这两个月时间里,要塞里很安静,蜈蚣再也没出来过。波雅食量大得惊人,两个月的时间身体就粗了一圈。我又隐约有些担忧,波雅到底还是冷血动物,如果饿极了会不会吃我们?不过这些担忧都是多虑的,明天我就可以出去了!实战训练结束了,福冈大佐很满意,特意批准我们回家探亲,唯一的要求就是对这座底下要塞守口如瓶,家人也不能透漏,作为一个军人,这一点我很清楚。今天我们全体做了一个简单的体检,原因不详。
十二月14日
探亲的假期被取消了,我被选中进行一项秘密实验,中队长说如果成功的话,可以直接提拔我为小队长,我很犹豫,不知是福是祸......
四四年三月4日 晴
今天是我从里面出来了第八天,经过一周的恢复,我逐渐有了意识跟思想,医生说,这简直是奇迹。整整十年了,这种漫长的黑暗我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直到再次回到人群中,我脑中经常一阵阵空白,我怀疑自己在精神上出了问题。我被中队长骗了,他说实验很快,但是却用了十年的时间,我没有异议,军人只能服从命令。我甚至连实验的内容都不知道,即便我是个当事者。十年的禁锢,我感觉自己对生活变得有些麻木了,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失去写字的本领,得以记录下这令人难忘的重生心路。
三月5日 雨
今天我被医生做了各项检查,之后就被藤田大佐叫去问话了,长时间的隔绝使我几乎失去了与人交流的基本本领,很多次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胡乱应付。藤田大佐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跟他父亲福冈大佐很像,连说话方式都很像。藤田大佐刚一见到我很震惊,接着是兴奋,嘴里一直说着‘真实奇迹’之类的话,我很迷茫,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三月6日 阴
我被带进了一座新盖的楼房里,楼房的样子很怪,门和窗口都很小,进门的话必须弯着腰。我被告知住在三楼,但是二楼三楼之间并没有楼梯,只有一根从三楼垂下来的锁链,我很奇怪,但是只能服从命令。三楼的房间很大,人很多,很吵,好像还有支那人...三楼的光线很暗,以后的的时间大概不会再写了。
日期不明 晴
今天重新打扫这座楼房时,我看到了遗落在三楼角落里的日记本,我翻看了一遍,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被翻了出来。说真话,我哭了,这些年来哭得最痛快的一次。自从我从三楼逃下来,发现所有人都逃走了之后,到现在已经记不清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我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欲望了,我坚持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了!云端之城是遥不可及的,福冈,藤田,你们的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
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昼伏夜出的日子,‘它’也走了,没有人再陪我了,母亲大人,我们就要见面了。
重新合上日记本,Ace舒一口气:“还有一些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时间有限,我没有全部翻译。”
老九抚掌说:“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
阿天言简意赅说:“三个问题。一,日本兵日记中提到的‘云端之城’是否就是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W?二,日本兵究竟在什么地方度过了十年?三,三楼里面有什么?”
“还有,波雅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能驱赶蜈蚣。”致远补充道。
Ace说:“我倒是对日本兵提及的福冈跟藤田的梦想很感兴趣。”
钟向东挪了挪身子问:“日记中最后一页所说的‘它’是指什么东西?人还是动物还是其它东西?”
其实除了他们提到的这些问题外,日本兵的日记中还有很多问题困惑着我,最大的疑问就是既然他已经从三楼逃出来了,问什么不逃回日本,反而一直在筒子楼里呆了近二十年?我有些懵了,还没从上一个疑团的泥潭里拔出腿,就又陷进了一片沼泽里。
老九抿抿胡子:“鬼子兵日记本里的疑点太多,我们不可能全部搞清楚,现在只需要弄明白一个问题,就是‘云端之城’是否和我们这次任务有关?如果‘云端之城’就是W的话,说明鬼子们在二十多年前就发现了W并进行了调查,他们肯定有现成资料,可能的话,我们可以借来用用。”
阿天说:“这个好说,九叔你还记不记得六号通道里的机密室?日本人有关这个地区的所有资料差不多都放在里面。”
老九点点头:“明天我们兵分两路,一个人留在这照顾老段,其余人跟我去要塞找资料,顺便抓几只蜈蚣回来给钟向东研究。至于其他问题,以后再说。”
“那现在干什么?要不要先去三楼查看一下?”我问向老九。
老九说‘好’,刚要动身,阿天咽咽口水:“能不能先吃点东西?都饿了一天了。”
我一闻见身上残留腐尸味,胃里就一阵翻腾,心想这小子身上味也轻不了,哪来的食欲?再说也不知道会在三楼看见什么恶心的玩意儿,搞不好能把早饭都呕出来,现在吃了也白吃。
致远冲阿天奸笑:“二楼有好玩意儿,杨丽坤的彩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60年代各地电影院都放着杨丽坤主演的彩色电影《五朵金花》跟《阿诗玛》,因为她人长得俏,成了不少小青年的心仪的对象,而且彩色照片在当时也是稀罕物件,不像现在随随便便就一把。
阿天听完从地上弹起来,直接奔向筒子楼,嘴里说:“吃饭不急,先上楼。”我们几个哭笑不得,真想看看他到了二楼看到卡毛子的照片会作何应。
等我们到了二楼的时候,看到阿天一脸茫然的拿着卡纳里斯的照片愣在房间里。他见我们进来,问:“这什么情况?”
Ace把卡纳里斯的身份,以及他本人可能到过这里的猜测向阿天跟钟向东说了一遍,他们两人都显得很震惊,不敢相信。阿天略显失望的把照片重新插回到镜架里,说:“我还以为真有。”
“等等,后面有字。”致远眼尖,朝阿天说。
Ace接过照片看了看说:“‘1945年于中国’,果然没错,卡纳里斯真的来过这里。”
猜测归猜测,当猜测被证实时,我们还是有几分震惊。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德国海军上将冒险深入中国?1945年是法西斯完蛋的年份,这个节骨眼进入中国境内,不可能是避难,45年小鬼子都从中国滚蛋了,德国毛子来了还不是一样得挨打?我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如果蛋清在就好了,这本百科全书没准就能分析出点门道。
老九招呼我们说:“怎么又折腾到这个德国鬼子身上来了?上三楼,先干正事。”
我们拿手电朝二楼的屋顶一顿乱照,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处方形的痕迹。照鬼子日记本上的记述,如果有锁链从三楼垂下来,那二楼屋顶上肯定有缺口。我跑到楼外的林子里捡了根结实的杨树枝,用力往缺口处捅了捅,顶上的楼板就开始松动,我一鼓作气,把松动的楼板拨到一边,又把树枝插进空缺处搅了几下,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忽然顺在树枝滑了下来。
“就它了,你们在下面给我照着,我上去看看。”老九说。
阿天抢过锁链:“这点小事我就办了。”
老九没说话,默许了阿天的举动。阿天没有犹豫,手脚并用,几下就从缺口爬进了三楼。我们的照明有限,只在缺口附近有视野,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没过多久,阿天从里面说:“上面也没什么东西,就几个铁笼子。”
老九一琢磨:“还得我自己跑一趟。”说完顺着铁链爬了上去。
我正考虑要不要上去看看时,老九跟阿天已经顺次爬了下来。老九说:“上面很空,墙上被划的乱七八糟,除了几个大铁笼子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真想不通鬼子拿三楼来究竟干过什么勾当。”
钟向东建议说:“既然没多少线索,我们就先下去吃点东西,时间也不早了。”
老九嗯了一声,带着我们几个重新回到了篝火旁。我跟致远还有阿天又去找了点树枝添到篝火里,然后开始拿出压缩粮食泡在水里煮。钟向东说水不多了,去溪水边灌点回来。我忽然想起上游失事的飞机,说:“咱白天看到的飞机残骸很蹊跷,机身很完整,不像是被击落的,会不会跟日本人调查‘云端之城’有关系?”
老九一愣,问:“什么飞机?”
我忘了跟老九提这茬,于是把怎么发现这架飞机残骸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老九抿抿胡子:“明天去鬼子要塞的时候,顺道看看。”
钟向东打水回来后,致远跟阿天几乎把自己饭盒里的饭糊吃了个干净,致远朝我笑笑:“铁头儿,你不没食欲吗?分给我点。”我确实吃不下,就把剩下的半盒都倒给了他。
我又想起蛋清的事,问老九:“吉丹青怎么办?”
老九咽下嘴里的饭糊:“留下照顾老段的人时刻关注着老营地的情况,如果有信号就去那边看看。吉丹青自己肯定找不到这里,我们找他更不好找。”我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阿天收拾完自己的饭盒,准备进鬼子楼睡觉,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我跟致远说:“你俩帮我忙活半天也挺不容易,要不要一块挤进来?里面比外面暖和。”
我一想起一楼钻鼻的腐味跟那两具腐尸心里就疑忌,而且里面指不定还藏着什么‘东西’,心说这好事就留给你享受了。我又看了看致远,那小子居然动心了,真打算进去睡,我一阵感触,CZR小组里果然都是人才。不过致远最后还是打了退堂鼓,睡在了外面的帐篷里。
大家吃完东西又开始闲聊,致远想起Ace从地下要塞里带出来的密码纸,就问他:“Ace,从通讯室里带出的密文解开了没有?”
Ace点点头:“破解出来了,不过没什么用。”
“什么内容。”老九问。
“Hades计划终止,全员撤离要塞。”Ace说。
“黑...得斯什么意思?”致远问。
Ace说:“Hades应该是任务代号,直译过来是地狱。”
没人再追问了,我们不可能把每一件事都弄得清清楚楚,因为没有经历过。我们几个又烤了会火,倦意上来就都回了帐篷休息。
一夜无话,酣眠到天明。
林子里天亮得晚,等我们填饱肚子,已经差不多八九点了。阿天独自一人在里面睡了一宿,安然无恙,正在杨树下打发时间。老九蹲在筒子楼门口抽烟,用老段的话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钟向东跟致远又去打水了,说有备无患。Ace正手举着一个望远镜往天空看,我有些好奇,靠了过去。
我看了看望远镜,还是个好玩意儿,苏联二战用的七倍军镜,像今天这种万里无云的天气,W肯定无所遁形。不过又想起老九的话,W用光学设备观测不到,心里痒得厉害,就问Ace:“怎么样?能不能看到东西?”
Ace把望远镜递给我,没说话。我接过来朝头顶看了一圈,除了湛蓝的天空外,什么都没有。怪不得老九不准我们怀疑W的真实性,如果不是雷达探测图作证明的话,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疯子才相信。
老九走过来说:“别看了,能看见的话就直接派飞机飞上去了。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钟向东作为医生的身份留下来照顾老段,即便他再三要求一起去。
我们五个整装待发,第一站是飞机坠毁处,那地儿离筒子楼不远,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赶到了。早上林子里露水大,枯叶上湿漉漉的,这几步道,就把我们几个的裤管全打湿了,小腿下面一阵阵冰凉。幸好鞋子是棉加皮的,浸不到脚。
走到近处才发现坠在小溪中的飞机个头还不小,三四米高,八九米长,就像一堵墙头横在溪流里。飞机下方被起落架支撑着,没有完全把溪流挡死。我们之前看到挂在机翼上的‘东西’其实是个日本兵的尸体,身体还没有完全腐烂,脑袋扎进了溪水里,看不见模样。从装束上看,像是飞行员。
看着不断在溪水冲刷下的死尸,我猛然想起昨天跟致远在水边上狂喝的情景,不禁一阵反胃,转身干呕起来。
致远一看我这样子,不屑说:“你至于么?见个死人就吐成这样。”
我心里一怒说:“你他妈昨天比我喝的都多。”
致远一愣,接着一脸无所谓:“喝了也就喝了,死不了就行。”
我也止住干呕,心说这小子口还真壮。
阿天沿着小溪的一侧来回看了几遍,说:“日本战斗机,紫电一一型,誉二一型发动机,最高时速五百八十三千米每小时,最高飞行高度一万两千五百米。”
我跟致远瞪大眼睛,打心眼里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套绝活。致远走到阿天跟前上下看了几遍,又看看倒挂着的尸体:“飞行员上身了?”
老九在一旁说:“阿天跟Ace跟你一样,”老九用手指了指我接着说:“他们两个也是抗日烈士的独苗,都跟着我长大,后来到老美那留了几年学。”我心里一琢磨,五六十年代中美关系交恶,能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去老美那留学,想必少不了波折。
老九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继续说:“Ace还算争气,主攻语言学,拿过不少学位。阿天就没正行了,本打算让他学地质勘探,结果杂七杂八学了一大堆,文不上去武不下来,只能跟我在CZR小组混事。”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们还有这层关系。Ace问阿天:“这架飞机机身完整,起落架正常打开,只有少部分零件锈蚀,不像坠毁,你能不能看出飞机失事的原因?”
阿天没有说话,两手搭上机翼,直接翻进了座舱里。过了一会,阿天从里面探出头来说:“副驾驶上没人,座舱各项控制器都很正常,属于正常降落。从锈蚀的程度上推测,这架飞机降到这里超不过一年。”
“不可能,”我说,“东北这片没少布置雷达眼线,小鬼子的战斗飞机要是去年飞到这里肯定会被侦察到。”
“不仅飞不进来,这架‘紫电’出现在这个年份就是件蹊跷事。”阿天继续说,“‘紫电’属于日本人二战时的机型,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这种型号早淘汰了。”
老九跟Ace也摇摇头,表示想不通。
“那还能不能用?”致远忽然问。
“不好说,有燃料的话可以试一下。”阿天说。
如果飞机真能用的话,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几乎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有了飞机,既可以直接上天寻找W,又可以把老段送回医院治疗,顺便搬些救兵寻找蛋清的下落。不过这仅仅是一厢情愿而已,仅飞机燃油跟飞行员两项,就能难破我们脑袋。
我们又考虑到以后还要指着溪水里的水源过活,就决定把日本人飞行员的尸体从机翼上弄下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当我身手拉尸体的时候,忽然被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挡了一下,我们把尸体搬下来,平放到溪水的岸边,看到他的胸口处挂着一个铜质的徽章。
我一看愣住了,徽章上三个字母‘ACE’,这不Ace那小子的名字吗?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我们惊讶着望向Ace,他无奈着笑了笑:“巧合而已,你们问阿天,他知道什么意思。”
阿天笑笑:“飞行员佩戴的‘ACE’徽章代表他是王牌飞行员,一般成功击落五架以上敌机的飞行员才能获得这称号,这家伙不简单。”
“徽章下面还有字。”致远凑到尸体近处说。
Ace拿手擦了擦徽章上的水渍,一行日文清晰得出现在我们眼前,看了一眼:“是名字,小林拓本。”
小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筒子楼里的鬼子日记本上提到过,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毕竟同名的情况很多。按照鬼子日记本上的说法,那个称作小林的飞行员应该在34年执行过飞行任务,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我脑袋里忽然现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画面:一个日本飞行员在34年驾驶战斗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失踪,四十年后又鬼使神差般飞了回来。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但是却很符合眼前的事实。
我把想法说出来,阿天摇摇头:“我没记错的话,‘紫电’44电才试飞成功,就算日本人故意隐瞒试飞时间,也不会差上10年,34年的时候日本人也没生产这种战斗机的能力。”
我们没人再说话,诡异事件经历的多了,也有些麻木了,有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心态。
Ace伸手摘掉挡在尸体脸前的飞行帽:“这个尸体上也有黑斑。”
这句话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包括老九在内都凑了过去。因为溪水的浸泡,尸体的脸部紫青,肿胀不堪,撑得脸皮发亮,黑斑的颜色不深,但是在青色的面皮上格外明显。经过溪水的冲刷,尸体上已经没有多大异味了,但是瞅得时间长了,仍感觉胃里不舒服,毕竟是死尸。
本来以为贾四儿跟鬼子兵身上出现黑斑是因为同一种死因,或是中毒,或是被害,但是现在看到这个飞行员的尸体后,我们就不会这么想了。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状况来看,他们三个之间没有明显的交集,但是死后确实同一种状态,这其中的缘由已经不可能是我们能够臆想到的了,一定要弄清楚的话,只有找证据。
处理完尸体,老九说:“耽误了不少功夫,飞机的事就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们的目的地是鬼子要塞,你们还记不记得入口处?”
Ace点点头:“从一号入口出来时我沿路做了记号,我来带路。”我一阵自叹不如,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留这么一手?
Ace的记号很隐蔽,即便有人看见也不会注意,他留的记号居然是枯枝。Ace说,从一号入口出来的这一段路,隔一段距离他就会就用手折一枝杨树枝,两天的时间过去了,被折断的杨树枝差不多也都枯了,挂在树干上,我们只要沿着带枯萎的杨树枝方向行进就能够到要塞入口处。我心说这招可够绝的,如果隔得时间长了,被折断的树枝都掉地上与其他枯枝混杂在一起,那记号就白做了。
因为这次目的性明确,没感觉花多大力气,就重新回到了日军要塞的一号入口。入口很隐蔽,完全在地平面以下,半盖着枯叶,很难发现。老九看了看铁门外的铁锁,说:“这玩意儿可不好弄。”
致远走到铁门前笑笑说:“不用开锁,门已经让贾四儿摆弄开了。”说完招呼我跟阿天去抬门。刚把铁门的一侧搬出一个缝隙,我又想起了之前尾追我们到铁门后的蜈蚣群,朝他们说:“进去以后都当心点,蜈蚣群没准还在门后恭候着我们。”
致远拍了拍挂在胸口的三八大盖:“这次咱们可是精兵良将,有备而来,还怕它个求。”说完一用力,大铁门一下开了一多半。
我跟老九也都掏出武器,打开铁皮子手电筒往里照了照,没东西。Ace的步枪交到老九手里,他跟阿天就拿一匕首,Ace说用不惯武器,匕首也多余,听口气我以为Ace这小子也跟阿天似的一身功夫,所以才敢这么得瑟,后来才发现,真动起武来他比蛋清还弱,冲锋陷阵全靠我们几个,怪不得不使武器。
老九说:“上次遭了暗算,躺着出去的,这次就要把这个面子争回来,再碰上什么几把蜈蚣鬼子,见一个灭一个。”说完率先钻进了要塞。
我紧跟在后面,记起贾四儿提起的白毛怪物,提醒老九:“九叔,这地方恐怕不仅有蜈蚣和鬼子,可能还有怪物。”
走在我后边的致远听见说:“怪物?我们几个也算是怪物,怪物干怪物,谁弄死谁还不一定。”
刚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致远想起阿天上次的爆破,朝他说:“上次要塞都让你炸裂纹了,不知道现在塌没塌。”阿天笑笑,没说话。
等我们走到爆破点,发现要塞四壁上依旧如初,裂纹还是十多公分,没有扩大,事实证明阿天的爆破手段还算不赖。
老九问:“你们几个在东边的要塞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房间?或者文件室之类的?”
我想了想,文件室没有,特殊房间倒是有一间,就是那间标注着‘炸’字的士兵宿舍。
老九眼珠一转:“走,过去看看。”
到士兵宿舍这段路不短,一路上我又仔细观察了要塞的四周,没有什么异常状况。钟向东上次炸墙的痕迹还在,我们不得不从上面翻过去。
我们五个走的很小心,顺便查了一遍东半截的二号通道跟三号通道里的房间,多是士兵宿舍跟储物间,很普通,没有什么线索,等我们走到带着标注的士兵宿舍时,差不多花了半个小时。
老九盯着那个红色的‘炸’字一言不发,应该是在考虑是否有必要蹚这浑水。沉默了半晌,老九咬咬牙说:“开。”
听完这话,最兴奋的是致远,上次他就缠着要进去看个究竟,听完老九的命令,致远直接掏出匕首插进锁把里,用力一扳,锈锁就被撬了下来。
致远开门的瞬间,我呼吸有些急促,生怕从里面窜出什么怪物,结果当们打开以后,里面很空旷,除了床铺铺盖跟几件旧军衣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致远有些不甘心,把这间士兵宿舍几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可疑的地方。这就怪了,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宿舍为什么鬼子要处心积虑的炸掉它?这有些扯淡了。
老九当机立断:“狗日的小鬼子,还跟老子玩疑兵计,不管了,走,去西边。”
老九的话就是命令,我在心里问候着鬼子全家,脚下一步不停地向西走去。因为要塞里的通风口大部分都被堵死了,而且阴暗潮湿,在里面走得时间长了,就感觉胸口憋闷,有种压抑感。尤其是手电筒发出的黄光,看得时间长了眼皮都容易打架。
走到杂物间的时候,老九提议说:“竖洞就在里面,能跟外面通气,进去缓缓劲儿再走。”老九上了点岁数,再加上抽烟的习惯,走完这段路比我憋的都厉害。
我拿手电朝里面照了一圈,杂物间里还是老样子,没人动过。里面的空气确实比要塞里通畅的多,呼吸起来也顺畅多了。我特意朝头顶的洞口照了照,突然心里一动,那条尼龙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回到了竖洞里。
难道说又有人从这里下来过?疑惑间,致远‘哎’了一声,说让什么东西硌了脚,我拿手电朝地上一照,发现是一片手表,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蛋清那小子的手表吗?
我捡起来,放到手里看了好几遍,错不了,这块表是蛋清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回来的,舍不得带手上,天天揣怀里,整个当成怀表使了。玻璃的表蒙子已经摔碎了,表针也不再转动,时间指示得是九点二十。
这有些怪了,凭空出现的尼龙绳,摔碎的手表,难不成蛋清那小子也下到这个要塞了?照手表上的指示的时间来看,如果日期是在两天前,这个点我们刚从要塞的一号入口逃出去,那小子就下来了,真是这样的话,他八成喂了蜈蚣了。
阿天说:“光凭手表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有可能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吉丹青真下来过的话,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老九点上的烟刚抽了没几口,他就掐灭了装进兜里说:“走,边找文件边查吉丹青的线索。”
我们从老九口中得知,要塞西半截还有两个南北方向的通道,分别是五号通道跟六号通道,他跟阿天上次为了找蜈蚣窝把这两个通道大致检查了一遍,五号通道里除了一个会议室,一个通讯室,一个厕所外,其余房间基本都空置着,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六号通道在要塞的最西边,横着向北,中间有一间上了锁的机密室,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要塞的西向尽头给两扇气密铁门挡死了,过不去。
蜈蚣洞在五号通道跟六号通道之间的一个房间角落里,路过的时候,我拿手电进去照了照,发现被阿天跟老九炸毁的洞口重新打通了,坡度很大,窄得仅能容一人通过,呼呼冒着阴风,深不见底。我心说当时阿天跟老九可真是不容易,从这么细的洞里打了个来回,怪不得身上刮得到处是伤。
致远有些发愁:“要是蜈蚣躲在里面午休可就难办了,还得钻到下头去逮它们。”
老九冷笑一声:“又不是没下去过,待会去六号通道的武器室里多拿几个雷子,把它们老窝全端了,省得再出去害人。先去机密室,办完了正事再收拾它们。”
六号通道几乎就贴在要塞尽头密封门的边上,密封门边上立着一个锈红的牌子,Ace翻译说是‘立入禁止’,这几个字我们懂,在当时日军留下来的废弃建筑物中经常出现这四个字,用我们的话说就是禁止入内。
阿天盯着铁门说:“真想进去瞧瞧。”
老九一瞪眼:“这门严实得用炸弹都炸不开,除非你能从门缝里钻进去。”
六号通道不长,房间也不多,除了武器室跟机密室之外,还有一间医疗室跟通讯室,最北头上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放了几排座椅,Ace说是放映室,也就是看电影的地方,我心说鬼子还真会享受。
机密室在倒数第二的位置,锁很特别,不像我们之前看的铁锁。我犯了愁,早知道这样,之前就该跟贾四儿学点手艺,不仅现在能用上,将来万一走投无路了,也能做个谋生的手段。
老九走到门前,看了看怪锁,挂上栓就准备开枪。
阿天拦下说:“这是压力锁,越用蛮力越紧。”
老九推开阿天:“学着点。”
‘砰砰’两声枪响,在幽深的要塞里格外响亮,铁门上炸起一丝火星,压力锁‘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原来老九没有朝锁开枪,而是瞄得锁销子,这么近的距离,压力锁的锁销子两枪就给打穿了,压力锁也就自然滑了下来。说句真心话,老九这两下子比贾四儿也差不哪去,我真怀疑老九当兵前那会究竟做过什么。
“姜还是老的辣。”致远说完就去开门,看样子挺吃力,我过去搭把手,一起朝里推开了条缝隙。老九朝里照照,示意我们继续推,我用尽全部力气,铁门全部敞开了。致远抱怨一声:“门轴都他娘快锈死了。”
我们五个顺次走了进去,里面很干,没有多少尘土,就是烂木头味重了点。我们几个朝四下照了一圈,发现这地方资料很多,整整摞了一书架,多是日文文件。在这方面我们就插不上手了,只有Ace一人立在书架旁边翻看。阿天走到书架正对着方桌边上,也随手翻了起来。我有些纳闷,问他:“你小子也懂日语?”阿天笑笑说:“懂点,不多。”
老九又看了一眼满满的一书架资料:“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这样,我们分成两伙,一伙留在这里继续找资料,其余人跟我下洞抓蜈蚣。”
Ace说:“我一个人在这就行。”
老九说:“尚致远你也留下,洞口太窄,你这体型肯定下不去。”致远有些不乐意,但老九说得在理,钻不下去还是次要,万一钻到一半卡住了更难办。再者Ace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毕竟这要塞里不定还藏着什么东西,留下致远给他当保镖也算正事。
我跟阿天还有老九从机密室退出来后,先去了趟武器室。我在里面转了一圈,这地方潮气大,枪支都腐蚀的不成样子,跟东边要塞里的武器室没法比。不过堆放在木箱里的手榴弹保存相对完好,而且数量很多,我们一人踹了三四个,就奔着蜈蚣洞而去。
到地儿之后阿天自告奋勇,第一个下去,我夹在中间,老九末尾。我这才感觉到,里面确实窄的不行,下洞之前,我们三个已经把军大衣都脱下去了,即便这样,胳膊也只能贴在腰间,不能动弹,只能仰着脸靠两腿慢慢往下出溜。
我不知道背上被划出多少口子,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而且越往下越冻得慌,身体不禁一阵阵哆嗦。老九在我头顶鼓气:“坚持会,不远了。”
我咬咬牙,又坚持了不到五分钟,果然到底了。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条地洞的深度至少有五百米。
阿天已经整理好衣服,拿着手电向对面照。我打哆嗦之余,听见耳边有‘哗哗’得水流声,声还挺大,我记起阿天说过下面有一条地下河将蜈蚣窝隔开了,裹了裹单卦,拿着铁皮子手电筒向对面照去,这一看不要紧,看完我整个人就僵住了,这他娘的哪是河,分明就是海!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有多傻逼了:穿着一个单卦,流着鼻涕傻站在几百米深的地下对着一条不见边际的地下河发呆。直到阿天说话,我才缓过神来。
阿天说:“地下水位涨了,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宽。”
老九点点头:“蜈蚣都在对岸,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游过来。”
我跺跺脚,又搓了搓胳膊,哆嗦着说:“这地...跟他妈地狱似的,又阴又冷。”我拿着手电向四周照了照,发现这里很宽,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地下河‘轰隆’着自东往西流,泛着白浪,两头都不见边际。
老九举起三八大盖朝空中就是两枪,我一惊,问:“怎么回事?”
还两段,晚上贴出来。
这就是一个故事,里面有虚有实,虚的地方难保不出错,看故事嘛,乐呵乐呵就完了,同时欢迎各位指出故事里的硬伤,别太过激就好,没必要。
老九说:“闹点动静,看看能不把蜈蚣吸引过来。”
老九话音刚落,就听见对岸传来了声响,仔细听听,跟之前一样的‘沙沙’声,几乎就被河水的‘轰隆’声埋没,我心道有门,蜈蚣果然被吸引来了。不过等了几分钟仍不见蜈蚣从对岸游过来,我冻得实在难受,问老九:“水流这么冲,蜈蚣会不会让河水冲到下游去了?”
老九摇摇头说:“那玩意儿身子沉,凫起水来只露个脑袋瓜,这水速还冲不走它们。”
阿天已经走到了地下河最边上,他拿手电照照我俩,示意我们过去。我跟老九靠过去后,阿天指了指地下河中央:“你俩仔细看看,蜈蚣没朝我们这边来,都游向东边去了。”
铁皮子手电筒的光柱不算太亮,不过隐约能看见一个个上下晃动的黑脑袋瓜排着队向上游游去,对我们三个的存在完全无视。老九有些摸不到头脑,说了声‘我还不信了’,又朝空中‘砰砰’开了好几枪,那些蜈蚣仍旧不问不睬,毫无停顿的向东游去。
“别开枪,河里还有东西!”阿天低喊了一声。
我听完躬着的身子一下子站直了,跟着老九一起往地下河里一通乱照,问:“哪呢?什么东西?”
阿天用手电照了照西边河道:“就在那,看个头挺大。”
我望过去,看到下游河中央的河水不知什么什么原因突起了一块,十多米长,我一愣,拿手揉揉眼睛再一看,腿一下子软了,那哪是什么凸起的河水,分明就是一条黑乎乎的鱼脊背。
老九也愣了:“怪不得那些蜈蚣都往上游跑,原来有东西追它们。这玩意儿也忒大了点,光脊背就十几米,除了海里的鲸鱼有这身板,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大个的鱼。”
“不像鱼,你俩仔细看看,鱼脊背没这么粗。”阿天提醒说。
我盯着地下河里弯成麻花似的的黑脊梁骨,心里一惊,猜到了七八分,这很可能是条大水蟒。我去年跟老段去大兴安岭那块执行任务时,就在湖里看见过一条七八米长的大水蟒,凫起水来就这个架势。
那条黑脊背游速极快,不到两口烟功夫,就追上了上游的蜈蚣群,等它张开巨口从河里冒出头来时,我们终于看到了它的庐山真面目,果然是一条大水蟒。这条水蟒光头部就有两三米长,身子有缸口粗,张开的大嘴几乎能把头整牛吞进去。水蟒嘴边还挂着两根拇指粗的胡须,看样子应该有年头了。
蜈蚣根本不是水蟒的对手,三下五除二,黑乎乎的一片蜈蚣头就被吞的七零八落,落单的蜈蚣嘴里发着怪叫胡乱逃窜。我看得有些心惊肉跳,等水蟒吃完河里的蜈蚣会不会上岸来拿我们三个尝尝鲜?我们三人的武器都留在了洞口处,现在手无寸铁,跟水蟒肉搏无疑是羊入虎口。
寒冷加上紧张,我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九叔,咱撤...撤吧。”
没等老九下命令,河里又有了变化。原本吃得兴起的水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我心道难不成它已经发现了我们三个,想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老九也隐约感觉不妙,朝我俩一招手:“先撤,蜈蚣的事等等再说。”我们下来的地洞距离河边有十几米的距离,紧贴在一侧光滑的石壁上,想要爬上去也得费些功夫。
我跟老九都开始朝地洞的下口走去,而阿天仍旧站在原地。老九停下来照了照他:“还等什么?机会有的是,不差这一次。”
阿天转过身冲我俩轻声说:“你们先上去,我小个便。”
我在心里‘操’了一声,这小子真拿老二不当自己东西,那些蜈蚣都在水里乱撞,万一从水里窜上一条,下半生的幸福就毁在这了,更何况暗河里还阴着一条大水蟒。
老九拿他没辙,冲我说:“铁头儿,咱俩先走。”我转念一想,阿天那小子身手好,爬起洞来也比我们快,一起逃的话可能会拖累到他。
走到石壁底下,我先蹲下身让老九踩着我,把他送进洞里,然后他又从上面拉了我一把,我俩这才爬上地洞。不过往上爬了没几米,就听见地洞下面传来一阵蜈蚣的怪叫,数量不少,我心里一惊,说:“怕是蜈蚣追来了,要不要回去看看阿天?”
老九顿了一会:“继续走,他能应付,下去了没准也是累赘。”
我仍有些不放心,但老九话都说了,我也不能擅自做主,拿手电又往下照了照,心一横,就跟着老九往上爬。这次爬起来跟往下出溜就差事了,往下出溜不费劲,往上攀真得使劲。地洞的坡度很陡,我跟老九爬个十几米,就得停下来歇一会,而且精神必须要集中,一个不留神,就得顺着竖洞滑下去。
四五百米的距离,我俩足足爬了一个小时,等我跟老九从洞口钻出来后,几乎都认不出对方模样了。这一道上我们出了很多汗,身上的汗液又沾了不少洞壁上的灰土,从里面出来后完全成了泥人。
我俩坐在洞口旁穿着粗气缓劲,我抬头看了看老九,老九知道我什么意思,他拿起军大衣擦了一把脸上的灰土,吐了口唾沫说:“再等等。”
缓了几分钟,身上的热乎劲也散的差不多了,要塞里的潮气浸到身上,我感觉一阵阵发冷,就穿上了军大衣。老九拿起手电往地洞了照了照,我朝里面一看,头皮一紧,腾得从地上站了起来,地洞里竟让钻上来一条黑乎乎的蜈蚣脑袋。
老九也站起身挂上枪栓,准备干掉这个送上门来的,又怕蜈蚣死在洞里堵住阿天的活路,就退到旁边等蜈蚣完全钻出来。
蜈蚣不是爬出来的,而是被抛出来的。我跟老九心里一喜,冲到洞口,果然是阿天,我伸出手,把灰头土脸的阿天从地洞里拽了出来。
阿天捡起地上的军大衣,朝我俩说:“有个蜈蚣脑袋足够钟向东研究了,手榴弹都仍洞里,给它们份大礼。”
我跟老九会意,一人掏出俩手榴弹,拉了引信,甩手丢进了地洞。阿天捡起地上的蜈蚣脑袋,拉着我俩拔腿就往外跑,刚跑到房间外面,就听到一阵‘轰’的一阵巨响,地洞所在的房间都给炸瘫了一半。幸亏要塞通道做的坚固,牵连不大。
跑到通道没多大功夫,就看到致远跟Ace从西边火急火燎得奔过来,致远从老远就问:“怎么回事?哪炸了。”
等他俩到了我们身边,老九说:“没事了,蜈蚣洞给填上了。你们那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Ace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件说:“日本人对W了做了大量研究,资料都在这。你们先看看这张照片。”说完Ace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白照放到老九手里。
老九接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我们几个凑过去看了一眼,瞬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