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Ⅳ》--阿紫新作续集 (转载)

  作者说18日更新的、、不过今天没什么动静。。难不成要出书了??所以又不按时更新了??
  还好。。继续更新。。
  
  《后宫·甄嬛传Ⅳ》23——三春晖(下)
  芳若再次来时,已经是一月后,她照例把我抄录好的佛经收好,笑吟吟道:“听太后说起来,娘子的字好了许多呢,只是缺了些生气,大约是佛经读多了,性子也过于安静了。”
  
   我道:“太后断字识人的功夫是极好的。”
  
  
  
    芳若微笑道:“昌嫔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肚子也有点显出来了。”
  
  
  
    我淡淡“哦”了一声,只慢慢捻着手中的楠木佛珠,丝毫不以为意道:“谁有没有身孕,又与我又什么相干?”
  
  
  
    芳若道:“的确是与娘子没有什么相干。只是昌嫔的身孕原本会分去皇上对几位帝姬与皇子的关爱。如今看来,别人如何咱们不说,胧月帝姬却是独当圣宠,谁也分不去的。”
  
  
  
    我微笑翻过一页《严棱经》,淡淡笑道:“有劳姑姑费心周全。”
  “奴婢不过是按娘子的吩咐做事罢了。此番周折,连敬妃娘娘亦叹服不已。”芳若娓娓道来:“十月初六是帝姬周岁生辰的大日子,便在重华殿开宴,宾主尽欢。帝姬穿一身方格朵花蜀锦的衣衫,十分玉雪可爱,便由敬妃娘娘抱着坐在皇上左侧。皇上抱帝姬的时候便瞧见了帝姬脖子上的玉项圈。此事本是冒险,先前连敬妃娘娘也犹豫了半天,生怕帝姬步娘子后尘招来祸患。还是奴婢细细劝了,又拿娘子往日的谋算作例,敬妃娘娘才肯。见皇上瞧见了帝姬的玉项圈,少不得捏一把汗。谁知皇上呆呆看了片刻,只说眼熟,竟也不生气,只问敬妃娘娘这个项圈是哪里来的。敬妃娘娘便道是前两日为帝姬准备首饰,发现帝姬并没有玉项圈,才着急让内务府做了一个叫帝姬戴上。娘子知道的,敬妃娘娘进宫的时候纯元皇后已经过世了,敬妃娘娘自然没有见过纯元皇后的遗物,这玉项圈的做工也简单,与纯元皇后那个只是远看着像,近看却是不同的。皇上自然不会疑心敬妃娘娘,只以为是巧合罢了。当下就叫李长去取了纯元皇后的那副项圈来赐给了帝姬,还亲自给帝姬戴上了。如是,奴婢才松了一口气。”
  
  
  
    滚圆的佛珠,在我的指尖一颗颗划过去,周而复始,我闭着眼轻嗅檀香的气味,缓缓道:“帝姬年幼,无知无识,即便是一样的东西,皇上也不会以为帝姬是有意冒犯的。做一个形似的,一则是为了不让敬妃被有心人牵连进去,二则把有心的事做得无心,皇上更容易相信,连皇后也不会起疑。”
  
  
  
    “事后连敬妃娘娘亦说,有了纯元皇后的芙蓉玉项圈,帝姬就如得了护身符一般。”
  
  我问:“那么敬妃娘娘在皇上面前,是如何称呼帝姬的?”
  
  
  
    芳若微微低首,轻声道:“于有人处则称‘胧月’,与皇上独处时便称帝姬闺名‘绾绾’。”
  
  
  
    我颔首微笑,“敬妃是个聪明人,最会明哲保身,帝姬交给她抚养,我是很放心的。还烦请姑姑回宫时禀告敬妃一句,这芙蓉玉项圈只能好好收着,若时时招摇在外,会有不必要的祸端。”
  
  
  
    “奴婢省得”。芳若柔和微笑道:“娘子在自己败处学会反败为胜,教帝姬受益无穷。可见娘子的心智,并未因佛法的浸淫而迟钝分毫,反而更见周全了。”
  
  
  
    我淡漠道:“姑姑说笑了。我不过是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只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能帮自己女儿的就多尽力一分而已。”
  
  
  
    芳若却是欣慰,“有了这个芙蓉玉项圈,足见帝姬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即便昌嫔有所诞育,所生子女也万万不会危及帝姬的地位。”
  
  
  
    我心中有一丝的感慰,笑着叹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里有真正放心的时候呢,即便胧月将来敕封公主嫁得好驸马,我也要担忧着驸马是否对她真心真意。”我略略思量,问芳若道:“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端妃是良将齐不迟之后,初入宫的名位便是贵嫔;华妃的靠山是汝南王,一进宫便是华嫔;皇后当年就更不用说,是皇上的表姐,太后的亲侄女,初入宫闱便被尊为娴妃。那么昌嫔既是晋康翁主的女儿,与皇家有亲,为何入宫的名位只在贵人,如今有孕也只封为嫔呢?”
  
  芳若若有所思,沉吟着道:“皇上刚刚登基,后宫与前朝都是根基不稳,少不得要立几位有名位有品阶的妃子。如今后宫根基健全,昌嫔再得宠,也得一步步从低开始。为了这个,晋康翁主来向太后请安时没少抱怨呢。然而晋康翁主也太糊涂。”芳若摇头道:“如今的后宫由皇后主持大局,太后的身子又不安康,还是当年太后一言九鼎的时候么。”
  
  
  
    “那么昌嫔在后宫与众位妃嫔的关系如何——有否特别亲近的人?”
  
  
  
    “没有”,芳若不假思索道:“昌嫔身份尊贵,一向自恃甚高,并不与人多往来,总是独来独往。除了对皇后、端妃和敬妃稍有敬意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心上。”
  
  
  
    我摩娑着自己日渐削瘦的下巴,轻声道:“那么对安陵容呢?”
  
  
  
    芳若连眉毛也不抬一下,“昌嫔眼高于顶,怎么会把安容华放在眼里。虽然安容华的位份在昌嫔之上,却是对昌嫔恭敬有加,十分谦让。”
  
  
  
    我微微冷笑,“安陵容在后宫本没有什么根基家世,在昌嫔面前自然谦让顺从。不过,只要昌嫔和安陵容没有沆瀣一气,我便没什么可操心的。”
  
  
  
    芳若把过冬的衣裳帮我包裹好,起身告辞道:“娘子没什么可操心的,那么奴婢也没有可上心的事了。”
  
  寒冬在群山渺茫之处,总是来得格外早。这一年的冬天,便在落叶缤纷之后如期而至了。玄清的到访固定在了每月一两次,为着避嫌,也为着我不为流言所困,他常常在我出去浣洗或是拾柴的时候在山脚长河边等我。
  
  
  
    起初,常常是他让阿晋告诉浣碧他会去的时间,然后等着我去与他相见。渐渐地,也许是默契使然,我常常觉得自己仿佛能知晓他在何时回到来,于是去了,他便总在那里。
  
  
  
    我偶尔问起,他只一笑,“我左右不过是无事,便在河边徘徊,徘徊多了,自然晓得娘子何时会经过。”他的笑意淡然如翦翦风,横过平静河面,牵动粼粼波光,“或者说,我私心很喜欢在此等待,如果可以等到想见的人,格外有一种惊喜。感叹或许是缘分使然。”
  
  
  
    我迎风而笑:“说实话,男女情分上,我并不相信缘分一说。从来只以为软弱无力自己不肯争取的人,才会以缘分作为托词。以缘分深重作为亲近的借口,以无缘作为了却情意的假词。”
  
  
  
    玄清殷殷含笑,“娘子总是叫人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仿佛有尽时,又别出一番天地。”
  
  
  
    “王爷过分夸赞了。”我远望小舟临波河上,轻轻道:“或许有一天真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才会说,缘分已尽了吧。”
  玄清澹澹的笑容胜过波光浮曳的清澈明亮,“若娘子在从前得意时,说出这样的话清并不足为奇。只是如今娘子依傍佛祖修行,却也还不相信缘分么?”
  
  
  
    “是。”我收敛衣襟,灰白的衣裳如我此刻内心的澄澈恬淡,“即便身在佛门,我亦有自己所坚持信念。何况佛法精深,我也未曾全部懂得,只希望佛法博远,可以安定人心。至于缘分一说,我只觉得事在人为,聚散离合,都不必拿‘缘分’二字做托辞。”
  
  
  
    玄清拊掌而笑,“清只以为娘子所以的性子都已被佛经软化,却不曾想还有如此一面。娘子此番所言,却无半点出家人的风味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很快笑道:“虽说耳濡目染,然而我到底研习佛经不过一年多罢了,种种精深博大处总还不能领悟,所言所行叫王爷笑话了。”
  
  
  
    这般偶尔闲谈几句,他并不说任何男女私情之语,倒叫我因小像而生的一点忐忑心思缓缓放落了下去。
  
  
  
    除了每两月送来胧月的一幅画像,其余时刻,他多与我这般谈论佛法或是诗词,偶尔无话,只一同坐看云起时。或者,他得了什么好书,也送一本来给我。若不方便相见的时候,便让阿晋趁浣碧出去时给她再转交于我。甘露寺中的岁月总是枯燥而寂寞的。除了经文与劳作,几乎没有别的乐趣,而与他的闲谈,让我在枯寂里还记得一点诗词的情怀,也算偷得浮生的一点乐趣。
  
  
  
    在甘露寺的日子里,我的心中纠结着沉重的绝望与怨愤,纠缠着往事或明丽或刻毒的破碎踪迹一重一重迫上心尖。我总是极力挣扎着想要遗忘,却总在夜深人静、风过呜咽如泣时,如刻漏一般一滴一滴重重砸在我心上,和着时光的印记一同残忍而决绝地碾过。如雪地车痕,分外清晰。
  
  这般自苦而不能挣脱,这般反复挣扎而精疲力竭,然而在他面前却可以这样平静,平静如秋日被阳光照耀的湖水。
  
  
  
    浣碧时时不放心我与玄清独处,只怕又有类似当时温实初一般的闲话,便一味跟了来,却见我与他不过闲话,便也远远守在一旁,和阿晋玩笑几句。
  
  
  
    如此,也便只是淡淡来往,君子之交。
  
  
  
    直到很多天之后,他没有来,经过甘露寺下的长河时,闻得鸟鸣啾啾,拂上脸庞的风已经带上了春夏之交时那种独有的温软和沉醉,和着草木成熟的甘甜和热络。
  
  
  
    我忽然意识到:玄清已经两月没有来过了。只余河水依旧静静蜿蜒,阿奴照例是唱着那一首她常常唱的曲子。
  
  
  
    小妹子待情郎呀——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阿奴的歌声嘹亮而欢快,总是这样欢天喜地地唱着。
  
  
  
    我有时不解,便问她:“阿奴,你晓得这歌里的意思么?”
  
  阿奴笑得灿烂:“自然知道。”
  
  
  
    我笑着叹息,“这歌是唱男女之情的,你虽然知道,却一点没唱出那种情意来。”
  
  
  
    阿奴昂头不以为然,只绞着自己的麻花辫子,笑盈盈道:“知道又怎样,唱不出来又怎样?这世间明明知道而做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何况我又没有心上人,唱不出男女之情又有什么稀奇。”
  
  
  
    我依旧听她欢天喜地地唱着情歌,心头忽然生出寥落而阔大的寂寞。而身边,浣碧亦叹息:“王爷久久不来,连听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她的语调,亦是寂寞的。[
  
  《后宫·甄嬛传Ⅳ》24——绝代有佳人(上)
  甘露寺一带渐渐走得熟悉了,日夕要拾柴火时,也渐渐走得远些。
  
    有时候静白皱着眉头打发我,“别总是偷懒懒怠走路,还是从前的金枝玉叶么?走远点拾柴火去。”
  
  
  
    于是凌云峰或者甘露峰的后山,我也渐渐涉足了。
  
  
  
    唯有建筑着玄清所住的清凉台别院的缥缈峰,我是断断不去的。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缘故,只是有时候登高远眺,远远看见清凉台的白墙高瓦,便觉得有一点奇异的安宁,只觉得这样远远看着就好。若真要靠近,心里却是隐隐害怕的。
  
  
  
    那一日到甘露峰的后山,树多路窄,丛林茂密,加之野花芬芳点缀碧草其间,我一时贪看不已,便往从前没去过的深林后走去。但见翠华匝地、荫荫如盖,遮住骄阳流泻似火。浓荫如翠生生的水倾泻而下,其间但闻鸟啼婉啭,呖呖如珠落叮咚。周遭五月末的炎暑之气也随之静静浅淡消弥而去。越往山后去,见越多清泉流水,溪流溅溅,越觉得清净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周身四肢百骸至每一个毛孔,无一不舒畅。
  
  
  
    行到林间,风起的深处,一条鹅卵石的羊肠曲径幽深到底,似乎引着人往里走去。只见几橼旧屋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 黄墙黑瓦的原本颜色早被山风侵蚀的失去了旧貌,只余陈旧之气,融在深浓的绿色之中,显得毫无生气,一点起眼之处也无。
  
  
  
    走得近了,见门上有块小小的匾额,金漆都已脱落了大半,加之天色晦暗,分辨良久,才看清是“安栖观”三个大字。
  我一时好奇,又觉口中焦渴难耐,更见灰色的木门半掩着,想是有人在。于是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一座小小的庭院,寻常模样的一间正堂,正堂后是中庭,庭后又有三间小小的禅房,都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值得称道之处是,绿草茵茵之畔有简单的泉眼山石,自成意趣。院落周遭有小株的梧桐密密栽成,十分清幽。
  
  
  
    林中幽静,凉风悠悠暂至,不由叫人蕴静生凉,口中也不觉得那么渴了。
  
  
  
    有一把温柔恬淡的声音静静传来,道:“你找人么?”
  
  
  
    我闻声望去,却见一个穿道姑服饰的女子,站在暮色四合之中,提着一把水壶,盈盈望着我。
  
  
  
    光线逆向,我并看不清她的容色,只觉她的声音十分温和动人。我知道这样悄悄进来,已是十分失礼了。忙欠一欠身,抱歉笑道:“我是口渴了,所以这样冒昧进来讨一口水喝。”
  
  
  
    她闻言一笑,向我招手道:“那里的水是井里的生水,不能生吃的。随我来这里吧,我拿水给你。”我忙谢过,才走近她身边。
  
  
  
    走得近了,才见这个道姑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并不十分美艳,但是眉目清秀恬静,却是有些眼熟。眉眼间皆是说不出温柔婉约,恰如写的最有情致的一阙宋词。此时暮色渐暗,红河日下一般的光影离合之中。她骤然显现的容颜宛如皓月当空,洒落无数清辉,更如冬日灰颓天空下绽放的第一朵新雪,洁白晶莹,风骨清新。
  我一时间只觉得目光迷离,口干舌燥。那干燥不是因方才的口渴引起,而是神思全不在自己脑中,全落在了她身上,竟半分也挪不开去。
  
  
  
    她笑吟吟端了一杯水给我,笑道:“喝吧,才凉下的茶,温温的正好喝呢。”
  
  
  
    我一时呆住,竟不晓得去接。她温言催了两句,方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道:“失礼了。”
  
  
  
    她摇一摇头,并不责怪。我慌忙接了水去喝,心下隐隐责怪自己,我并不是急色的男子,在宫中见惯种种美丽女子,甚至是华妃这样艳丽不可方物的。她也算不上是怎样出奇的绝色美人,却是让人不由自主心神俱醉。
  
  
  
    我正暗暗称奇,饮了一口水道:“不知怎么称呼呢?”
  
  
  
    她温和微笑,“叫我冲静便可。”
  
  
  
    冲静?我一个恍惚,这个名字仿佛是在哪里听过的。而更让我疑惑的是,甘露寺本是佛寺,群尼居住。怎么会在甘露寺邻近的山中有这样一座不知名的道观呢。
  
  
  
    冲静,我仔细回想,终究也是想不起来。然而,我深切的知道,我一定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正用心细想间,她问我,“你是前头甘露寺中的姑子么?”我点点头。她又问:“是新来的么?怎么那么晚还在外头?”
  
  我低声道:“是。只是因为拾的柴火还不够数目,所以滞留在外面。马上就要回去了。”
  
  
  
    她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悲悯的神色,“难为你了,这样辛苦。”
  
  
  
    我歉然一笑,并不愿意别人来怜悯我。我见只有她一人,于是问:“您是一个人住么?”
  
  
  
    她环顾偌大的道观,含笑道:“我和一名侍女一同住。”
  
  
  
    我暗暗吃惊,如此,也太冷清了吧。却也不好问她为何出家在此,只得默默低头饮水。
  
  
  
    正说着话,却听木门再度响了一声,一个轻快的声音道:“哎呀,有生人在呀?”
  
  
  
    我回首欠身,却是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想是冲静口中所说的与她同住的侍女了,于是道:“打搅了。”
  
  
  
    她年纪与道姑相仿,放下手中的东西,朝我爽朗笑道:“太妃都不觉得打搅,我又怎么会觉得打搅呢?”
  
  
  
    我一怔,脑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闪亮而过。眼前这位气质温婉的道姑,这侍女却称她为“太妃”,此地又与玄清所住的清凉台相近。她那恬静温和的眉眼间的气质,不正与是玄清如出一辙么?她的高贵气度,又怎么会是寻常的道姑所有?
  她,眼前的这个道姑,竟是玄清的生母,当年名动京华、至今仍深深流传在无数宫人口中的先帝的舒贵妃,如今的舒贵太妃。
  
  
  
    冲静,玄凌当初敕封舒贵太妃的就是“冲静元师、金庭教主”啊。
  
  
  
    谁也不曾想到,当年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让六宫粉黛俱无颜色的舒贵妃,竟寄居在这冷清道观之中。
  
  
  
    我一时吃惊,怔怔说不出话来,片刻才说的出话来:“舒贵太妃?!”
  
  
  
    她好看的娥眉微微蹙起,疑惑地看着我,“你知道我的名号?”
  
  
  
    她这样一说,更是肯定了我的揣测。
  
  
  
    在众人的传说中,在我的想像里,备受先帝宠爱,专三千雨露在一身的舒贵妃,必定是无比美艳,光华灿烂到极致的女子,却不想是这样的温柔婉约,人淡如菊。完全没有宫廷里生活了数十年的女子那种犀利精明的光彩。
  
  
  
    我点一点头,行礼如仪,“是。如今该称呼您为冲静元师、金庭教主了。”
  
  
  
    这个名号为皇帝亲封,并不天下皆知。我此时脱口说出,她已经了然,打量我良久,道:“你是宫里出来的么?”
  
  
  
    我微微赧然,旋即道:“太妃说的不错。”
  她这样安静站在我面前朝我淡淡微笑,笑颜在幽暗的瞬间闪亮起来,好似珍珠淡淡的辉芒流转,恍若烟霞如霭笼罩。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昏暗了下来,星斗幽幽光芒隐隐,舒贵太妃的道袍被山风悠悠卷起,宛如梨花绽雪,身姿翩翩若瑶台月下临风而立的仙子。
  
  
  
    我几乎被惊住,睁不开双眼。她并不十分美艳,然而她的动人之处竟是谁也不能企及分毫。我从小自负容貌并不逊于人,然而在她面前,竟也隐隐觉得自愧弗如。
  
  
  
    这样婉约灵动的气质,如玉树琼苞堆雪,又被春风春水浸洇透了,是宫中的人从没有过的。而她身处深宫数十年而气质未改,难怪先帝要喜爱她到这种地步,几乎在眼中看不到旁的女子的身影了。更难怪岐山王的母亲曾在私下数落她“狐媚惑主”。原来并不是狐媚,而是一种连女人也要被吸引倾倒的温润柔和。
  
  
  
    她望着我笑道:“清儿曾经对我说,宫中有一位莞贵嫔居住在甘露寺中奉旨修行,说的便是你吧。”
  
  
  
    我羞愧片刻,淡淡道:“贵嫔是旧时的称呼了,请太妃称我法号‘莫愁’吧。”
  
  
  
    “莫愁?”她微微沉吟,笑道:“你俗家姓什么?”
  
  
  
    我答道:“原本姓甄。”
  
  
  
    她瞧着我披散的长发,微微笑道:“如此,我便称你‘甄娘子’吧。”
  
  
  
    我道:“太妃这样客气。”
  
  舒贵太妃温文而笑:“恕我方才眼拙了。甄娘子的气度风华,自然是平常寺庙里的姑子们没有的,我一时竟没认出来,真是怠慢了。”说着让我坐下,指着方才那名侍女笑笑道:“那是我的贴身侍女,名叫积云。”于是要让积云来见礼。
  
  
  
    我忙谦和道:“服侍太妃的自然是姑姑,我一介庶民,怎么能叫姑姑与我见礼呢。”
  
  
  
    太妃忙拉住我,道:“是了。咱们都不在宫里,何必守着宫里的礼数呢。我便当你是我的晚辈,她是我的侍女,见一见也是应该的。”
  
  
  
    我听太妃说的这样可亲,也不好拒绝,于是各自见过。积云的性子十分开朗爽直,朝我嘻嘻笑道:“方才听太妃说娘子是甘露寺里的姑子,我吓了一跳,还在想姑子哪有长得这样美的呢,必定是太妃扯谎哄我了。”
  
  
  
    我听她说的不拘,不由去看太妃。果然舒贵太妃笑道:“她自幼和我一起长大,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了,娘子别见怪。”
  
  
  
    我笑道:“自然不会。我真喜欢这样说话的,不拐弯抹角的叫人听着累心。”
  
  
  
  
  积云与我凑得近,我抬眸间微微一惊,她的眼睛和舒贵太妃一样,竟都是琥珀一样温润的颜色,不觉吃惊道:“你们的眼睛……”
  
  
  
    舒贵太妃笑吟吟道:“积云和我一样,都是摆夷人呀,所以我们的眼睛不同于你们汉人的。”
  
  摆夷原是远在南诏之南的小族,本自成一族,年年向南诏称臣纳贡。隆庆三年先帝的抚远大将军平定南诏,顺便也踏平了依附南诏的摆夷、苍南几族,尽都归降大周,从此称臣纳贡,成为大周的附属。
  
  
  
    史书上说舒贵妃是知事平章阮延年的女儿,也算出身书香世家,怎么是摆夷人呢?难不成舒贵妃的母亲是摆夷女子么?
  
  
  
    积云见我思索,呵呵笑道:“甄娘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我们太妃为什么是摆夷人,是不是?”
  
  
  
    我被她猜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隐瞒,索性道:“周史上并不是这样写的,好似说太妃是知事平章阮大人的千金……”
  
  
  
    舒贵太妃坦然道:“从前在宫里自然是要讳莫如深,如今说了也不妨。阮大人是我的养父,当年先帝要让我进宫方便,才叫我寄养在阮大人的名下。我的的确确是摆夷的女儿家,父母皆是土生土长的摆夷人。”她微微神往,“摆夷山水,才是我的故乡啊。”
  
  
  
    我听她说的坦诚真挚,半点遮掩也无,心下不觉感动,自然而然与她生了亲近之情。
  
  舒贵太妃笑道:“跟你说了这样多,娘子或许不爱听吧。真是人老了话多琐碎。”
  
  
  
    她的目光中颇有慈爱之情,“只是见了娘子自然觉得亲切,娘子莫要见怪才好。”
  
  
  
    我忙道:“怎么会呢,有太妃关爱,是我的荣幸才是。”
  
  
  
    舒贵太妃笑盈盈道:“从前听清儿有一两回提到娘子,总是十分赞赏不已。我当时也不过听着罢了,如今看到,竟像我们摆夷阿诺雪山上的仙女一般好看的人物。”
  
  
  
    积云也笑,“是呢,咱们从前族里的老人总说,阿诺雪山上的神女是最好看的。”
  
  
  
    我忙道:“若太妃这样夸我,我可无地自容了。太妃的风姿,甄嬛早是仰慕已久了。”
  
  
  
    太妃微微侧首,含笑道:“甄嬛?是你的名字么?”
  
  
  
    我点头而笑:“是从前的闺名。”
  
  
  
    太妃颔首笑向积云道:“我总说汉家女儿的名字最好听了。甄嬛,哪像我们在摆夷时,名字都是阿爸阿妈随意取的。”
  
  
  
    积云冲了茶上来,笑着嗔道:“太妃也真是,人家娘子来了连茶也不冲上,叫人家干着嘴陪您说话。”
  舒贵太妃笑得掌不住,睨着她道:“是是是,是我的不是了。可你怎么也干听着不动手呢,也这样怠慢客人。”
  
  
  
    我看她们说话嬉笑间亲密无间,根本无尊卑之分,也倍感亲切随和,道:“方才口渴闯了进来,太妃非但没怪罪,还亲自为我倒了水,真是我的罪过呢。”
  
  
  
    积云为我和舒贵太妃各递了一杯茶,笑道:“从前在摆夷,太妃的名字就叫移光,我便叫阿云,积云这个名字,还是后来改的。”
  
  
  
    我思索着道:“恕我冒昧了,过去仿佛听说太妃的芳名是……”我极力想着,一时情急竟怎么也记不得了。
  
  
  
    舒贵太妃道:“是嫣然,阮嫣然。”她笑着,“我本叫移光,嫣然是到了周朝才改的名字,也是先帝亲自为我取的名字。”
  
  《后宫·甄嬛传Ⅳ》25——绝代有佳人(下)
  我见她心思直白坦率,有话便说,连闺名也不掩饰,更是高兴,愿意与她相交说话,一时兴致上来,道:“我与太妃的机缘果然是比旁人更深,今日偶然相见不说,我有一架‘长相思’琴,也正是太妃从前用过的爱物呢。”
  
  
  
    舒贵太妃“哦”了一声,眼神倏然明亮,如被燃上了火焰的蜡烛,惊喜道:“果真?”
  
  
  
    我点头道:“我出宫之际只带了一把‘长相思’,如今就放在甘露寺中。”
  
  
  
    舒贵太妃大是感慨,“当日出宫之时,我把‘长相思’与‘长相守’一同留在了宫中,只为先帝早逝,我留着这两样东西也是无用了。不曾想竟到了娘子手中,想必娘子是雅善音律之人了。”她牢牢望着我道:“与此二物一别十余年,若娘子首肯,能否带了让我再瞧一瞧。”
  
  
  
    我歉然道:“本该拿给太妃一观的,只是数月前我弹奏时一个不慎,弄断了琴弦……”
  
  
  
    我低首,原以为“长相思”是舒贵太妃心爱之物,必定要被她责怪几句,然而舒贵太妃只是爽朗一笑,和颜悦色道:“哪有弹琴的人不断弦的呢?若是娘子放心,不如拿给我看一看,我愿意尽力一试。”
  
  
  
    我大喜过望,忙起身道:“如此,便最好了。太妃是‘长相思’的旧主人,必然知道怎么修才好。”
  太妃抿一抿唇道:“先别着急谢我,‘长相思’构弦之法与其他的琴不同,若真要修起来,没有三五个月不成,若是不当接,还得让清儿回一趟宫里配了马尾、冰雪蚕丝与金丝来回来才是,这几样东西只怕还不是轻易弄的到的。”
  
  
  
    我忙笑道:“交回太妃手中我就安心了,如实在接不好,只能遗憾再也听不到‘长相思’的妙音了。”
  
  
  
    太妃微微含笑,眉目和蔼,“那么下次娘子请来宽坐,也带了‘长相思’一同来吧。我倒很喜欢和娘子说话呢。”
  
  
  
    我长久没有与人这样舒畅自然地说话,心下亦是喜悦,道:“太妃盛情,晚辈如何敢不遵命呢?”
  
  
  
    回到甘露寺时天色已晚,浣碧与槿汐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去寻我,在门外伸着脖子望了许久,见我回来,浣碧喜不自胜地来拉我的手,埋怨道:“小姐去了哪里,这么晚也不回来,真叫人急死了。若再不回来,我与槿汐只能禀明了住持出去寻了。”
  
  
  
    槿汐接过我箩筐中的柴禾,温言道:“娘子一路累了,饭菜已经热好,娘子快去吃吧。”
  
  
  
    二人围着我坐下,一面打了水来让我洗脸,我将今日之事絮絮说了。
  
  
  
    槿汐双眉微蹙,蜷曲如翻叠的波浪,“诚如娘子所说,娘子见到的的确是舒贵太妃啊。奴婢在宫中时已是隆庆年末,与舒贵太妃见面不过寥寥几次。然而舒贵太妃之风姿,见过之人毕生难忘。”
  我停下筷子,疑惑道:“舒贵太妃当年出家,奉旨是出居道家,怎么会在甘露寺这佛寺周遭修行呢,不是该去道观的么?”
  
  
  
    槿汐道:“舒贵太妃的确是在道观修行,就是她如今所住着的安栖观。”槿汐的声音低了低,“因为太后说过修行要清静方能安心,所以只有舒贵太妃带着一个使女住着。”
  
  
  
    浣碧惊讶,轻轻低呼了一声。我忙目示她安静下来。
  
  
  
    浣碧不敢再出声,只安静盯着槿汐,听她说下去。槿汐叹息了一声,无限惋惜,道:“舒贵太妃在先帝驾崩前最得圣宠,几乎到了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地步,得专房专爱之宠。可是因为她出身异族,虽然寄养在知事平章阮延年的名下,说是义女,也不过是稍稍掩人耳目而已。这宫中的后妃,都是十分清楚舒贵太妃的底细的。本来就瞧不起,所以封妃之后也就一直住在太平行宫不与诸位妃嫔同处。然而后来有了六皇子,就是现在的清河王。名分相关,先帝因母及子,又十分宠爱早慧的六皇子,所以不顾太后的反对,册了当时的舒妃为舒贵妃,一跃成为宫中妃嫔之首。这样盛宠也就罢了,偏偏玉厄夫人死前对舒贵太妃怨恨不已,皇后也因舒贵太妃而被废,连当年的昭宪太后都不待见她,处处为难。这样的情景下,虽然先帝十分宠爱她,可是舒贵太妃在宫中却是树敌无数、举步维艰。唯有当今的太后,过去的琳妃娘娘与她交好,二人同气连枝,简直如亲姐妹一般。好几次舒贵太妃委屈,都是琳妃娘娘为她做主出头的。所以连先帝也对当今太后颇多怜惜,皇后死后,就由当今太后执掌六宫之权,如此舒贵太妃在宫中的日子才好过些。”
  
  
  
    先帝对舒贵太妃的宠爱,偏偏让我明明白白地记得桐花台上玄清的感慨之语——其实有人分宠亦是好事,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而成为六宫怨望所在,玄清真当为婕妤一哭。
  
  他是在为我感叹,更是在为她生母舒贵妃的一生感叹。
  
  
  
    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盛宠太过,便如置人于炭火其上啊!
  
  
  
    而太后对舒贵太妃情分如此之深,我听了亦是感动。想起宫中的眉庄,更是唏嘘不已。
  
  
  
    槿汐的话,仿佛是在盛赞太后的盛德以及与舒贵太妃的姐妹之情的,然而对我问的问题,却是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槿汐明白我的疑问,眼波微微一漾,已然含笑道:“先帝驾崩之后,舒贵太妃恸哭不止,几度欲要殉先帝而去,幸好宫人们发现得早被救了下来。宫中妃嫔虽然从前对舒贵太妃时时埋怨、诸多不合,却也十分感动,连外头的臣子都知道了,盛赞舒贵太妃大义。太后也十分感动,而此时舒贵太妃亦自请出家为先帝祝祷,将六王爷托付给了太后抚养。太后感念舒贵太妃一片心意,又说太妃养尊处优,自然不能和甘露寺众尼同住,所以特意建了安栖观给舒贵太妃独自居住,于是命她出居道家,而不是进甘露寺修行。太后又怕旁人伏侍太妃会不习惯惹太妃生气,于是就让太妃的贴身侍婢一同跟了去住。也是太后体谅舒贵太妃的心思。自然,舒贵太妃若无大事也是不能随意离开安栖观一步的。”
  
  
  
    槿汐说得十分委婉,然而再委婉,我亦明白了。
  
  
  
    舒贵太妃出居道家,而甘露寺是佛寺,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又只有一个侍婢伏侍……我心下一动,如此,舒贵太妃几乎是与外界断了任何关联和消息。
  
  
  《后宫·甄嬛传Ⅳ》26——青青河边草(上)
  于是择了个天高气爽的日子,浣碧抱了“长相思”跟随我步行至后山。却见门外停了匹白马,脖子上挂着一朵红缨球,正悠闲自在地啃着嫩草。我看了一眼,心头蓦地漾起一片薄云样的喜悦,正是“御风”。它见了我,欢喜地嘶鸣了一声。
  
    我抚一抚它的耳朵,浣碧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门内有欢悦的畅谈声,因浣碧的推门而暂时停了下来。我拾衣而入,已经听得浣碧清脆的一声“王爷”。
  
  
  
    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是着一身月白纱衫的他,负手立在舒贵太妃身边,闻声向我看来的目光中又惊诧,更多的是惊喜。他说:“方才母妃刚与我说到你……”
  
  我明了,与他点头示意,然后对着舒贵太妃敛衽为礼。太妃含笑来扶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可见不能背后说人的。”又指一指玄清,道:“刚从川蜀一带回来呢,连王府都还没来得及回去,你来得也巧。”
  
  
  
    我笑道:“见今儿天气挺好,便吧‘长相思’带来给太妃,我闯下的祸,要劳烦太妃为我弥补了。”
  
  
  
    太妃慈爱道:“傻孩子,一个劲地爱说傻话,又叫人心疼。”
  我指着浣碧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今日特意带来与太妃请安。”
  
  
  
    浣碧规规矩矩行下礼去,口中道:“给太妃和王爷请安。”
  
  
  
    玄清笑道:“浣碧也难得向我行这样大的礼,今日是沾母妃的光了。”
  
  
  
    舒贵太妃招手让浣碧走近,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道:“眉眼生得十分齐整,细皮白肉的。”太妃笑着看我一眼,道:“尤其这双眼睛,长得倒和你像。”
  
  
  
    我不想太妃眼神这样犀利,忙笑道:“是呢。”
  
  
  
    玄清在旁亦笑:“从前没仔细看也不太觉得,如今听母妃说起,倒的确是有几分相像。”
  
  
  
    浣碧羞涩地低一低头,把琴交到积云手中,于是一同坐着喝茶。玄清目光温然看着我道:“这是新摘的‘雪顶含翠’呢,才冲上,你一向喜欢的。”
  
  
  
    茶盏是雪白的新瓷,更衬得盏中茶水盈盈生碧。我的好恶,他是了然于心的。只是乍然见了这我在宫中时常常饮的茶,说不上悲喜,只觉得唏嘘不已。茶盏是新的,茶叶也是新的,唯有我这个品茶的人,还是从前的人。
  
  
  
    玄清刚自远地回来,舒贵太妃爱子心切,难免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舒贵太妃与清用摆夷语交谈了数句,我并不听得太懂,不由微微蹙眉侧耳认真去听。
  
  浣碧见我蹙眉,悄声在我耳边道:“舒贵太妃是用摆夷土语在和王爷说话,是叮嘱王爷在宫中要小心谨慎,平时也要小心自己身子,平日安分守己就好。”
  
  
  
    浣碧说得声音低,然而舒贵太妃离得近,还是听见了。不由看向浣碧,两条好看的眉毛蜷曲如圆珠,问道:“你懂得摆夷语么?”
  
  
  
    浣碧略略迟疑,道:“懂得。”她定一定神,“因为奴婢的母亲是摆夷女子。”
  
  
  
    我凛然一惊,难怪浣碧今日一定要跟了来,原来她的生母亦是摆夷女子。
  
  
  
    舒贵太妃“哦”了一声,眉目间颇有点欢喜的神色,道:“是么?”说着用摆夷语问了几句话。
  
  
  
    浣碧不假思索,以摆夷语回答得十分流畅,又以摆夷人见过长辈的礼节向舒贵太妃问安。
  
  
  
    舒贵太妃果然笑逐言开,含笑招手道:“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浣碧依言走近,重新以中原的礼数敛衽为礼,屈膝福了一福,道:“舒贵太妃万安。”
  
  
  
    舒贵太妃伸手托起她的下颔,仔细端详良久,轻声问道:“你在甄娘子家府中为奴?”
  
  浣碧不自觉地低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是。正是从前的吏部侍郎甄府。”
  
  
  
    太妃微微沉吟,忽然眸中一亮,询问道:“他的名讳可是叫甄远道?”
  
  
  
    浣碧轻轻点头,“正是。”
  
  
  
    我见问到爹爹,也不好闭口不言,于是禀明道:“甄远道正是家父,浣碧自小伏侍在我左右。名为奴婢,实则情同姐妹一般。”
  
  
  
    玄清温和的笑容似天边洁白的浮云,“浣碧自幼生长在甄府,娘子在宫中时,也是浣碧陪伴左右,如今更是同甘共苦了”
  
  
  
    舒贵太妃却不作声,凝视浣碧片刻,突然发问道:“何绵绵是你什么人?”
  
  
  
    浣碧身子陡地一震,一双秋水明眸骤然浮上了一层稀薄的雾气,眼中已是珠泪滚动,声音微微颤抖:“正是我娘亲。”
  
  
  
    我心下也是矍然一惊,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浣碧生母的名字。从来,我只知晓浣碧是我的妹妹,而她娘亲的一切,没有人对我说,我亦是茫然不知的。
  
  
  
    只是,绵绵,这样缠绵悱恻的名字,又出身摆夷,该是如何有一个妩媚动人的女子呢?
  
  
  舒贵太妃叹了一声,露出欣慰的神色,道:“果然,母女俩长得这样像,好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着关切道:“你母亲还好么?”
  
  
  
    浣碧一时答不出,喉中哽咽,眼泪已经滚滚落了下来,几乎无法回答,只得回转身去拭泪不已。我替她回答道:“浣碧出生之时,她母亲就去世了。所以爹爹抱她回来,自幼养育在府中。”
  
  
  
    舒贵太妃怅怅叹息,片刻道:“是了。绵绵与我同是罪臣之后,她更被永世没入奴籍,不得翻身,自然是不能嫁与官宦之家为妻作妾了。怪不得她要称你为小姐了。”说着不由泪光盈然,垂首啜泣道:“绵绵真是可惜了。”于是招手命浣碧上前,抚着她的额头道:“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我心中也是伤感,抬头见玄清目光凝滞在我脸上,忙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只向舒贵太妃道:“浣碧的母亲,可是与太妃熟识的么?”
  
  
  
    舒贵太妃一壁安慰地拍着浣碧的肩膀,一壁向我道:“从前从摆夷出来,我与积云是一道的。当时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正巧遇上了同出摆夷归降大周的绵绵。”太妃十分感慨,“当时她也不叫绵绵,而是叫碧珠儿。绵绵是她后来自己改的名字。”说到此间,太妃只是无声地看着我,默默不语,唯有清朗目光深沉邈远。
  
  
  
    我心头刹那一亮,仿佛有闪电划过心口一般突兀地照耀清明,脱口而出道:“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因为爹爹的名字叫甄远道,所以她改名叫绵绵,是不是?”
  
  舒贵太妃重重点头,唏嘘道:“不错。绵绵一心爱慕你父亲,所以才改了这个名字,以表情意深重,矢志不渝。虽身在罪籍,她的情意只怕你父亲也是大为所动的。”
  
  
  
    我看着浣碧,她的一张脸哭得如梨花带雨,不胜清弱。舒贵太妃说浣碧与她母亲长得颇像,除却她一双眼眸与我神似形似之外,她的一切都是脱胎于她的生母的吧,有线条柔和脸颊,小巧的下颌,气质温软。那么那个绵绵,自然也如浣碧一般风姿清丽、容颜姣好。何况摆夷女子能歌善舞,大有中原汉家女子缩没有的奔放执着,从她为爹爹改名,就可见一斑了。
  
  
  
    浣碧伏在舒贵太妃膝上,抽泣道:“爹爹说,娘死的时候还叫着爹爹的名字,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下期更新 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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