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师》第三卷《柯笛遗音》134~139章(尾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黄伏虫
“有,有良......”宋老拐愕然的望着他,从对方的独眼中隐约看到了一丝杀气。
“宋老拐,俺已经等你多时了。”有良冷冰冰的说道。
“呵呵,找老拐有事么?”宋老拐口中一面搪塞着,心里头紧张的盘算着如何才能蒙混过关。
“你究竟是哪种尸虫夺的舍?”有良不屑的盯着他。
看来这小子什么都知道了,宋老拐知道今日难逃此劫,于是索性把话直接挑明了:“我们在画轴中见过面的,还记得黄伏虫么?”
有良点点头:“原来是尸虫首领,蛊人放你出来夺舍,那么其他的尸虫呢?”
宋老拐心想若是用大话震慑住他,兴许还能闯出一条活路,于是哈哈一笑:“十余万只九虫都已遵旨出来夺舍了,如今京城乃至中原的达官显贵都已变身,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儿。主公一向器重你,否则也不会轻易的交还鬼壶,‘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有良比老夫心里更清楚吧。”
有良那只独眼盯着他,默不作声。
“你也知道,单凭蓝月亮谷的实力绝对无法与主公抗衡,况且他已经从美国卫星照片中找到了明永冰川的入口通道,现正在赶来这里的途中。你们一家三口想要活命,就绝不能忤逆主公,话说回来,你总得为孩子将来的命运着想吧......”宋老拐连威胁带恐吓,同时动之以情,想要说服他。
“送回来的鬼壶已经废了,风后的远古祝由术究竟哪儿去了?”有良突然发问。
“废了?”宋老拐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有良嘿嘿冷笑了两声,“黄伏虫,大洛莫将你们隐藏在结界中,目的是有朝一日,当僰族遭遇劫难之时好出来帮上一把。可如今,你竟然卖身投靠了蛊人,这又是为何?”
宋老拐闻言鼻子“哼”了声,口中说道,“老夫只听命于‘尸蛊术’,其他一概不论,这是当年大洛莫下的禁制。”
有良闻言颇有些疑惑不解:“黄伏虫,当年大洛莫离开僰王山前往阆中与李淳风等人会面之前,自知此去已是凶多吉少,所以才在飞雾洞天生桥下设置了结界,将尸虫与裸人花藏匿其中。按理说,他是绝不可能将‘尸蛊术’传授给李愔的,那么蛊人封闭在蟠龙山地下墓穴千年,又是如何得到了这一秘术的呢?”
宋老拐晃了晃脑袋:“当年大洛莫临行之前,只从结界中带走了一些裸人花以及三尸和几只九虫,别的事儿老夫就一概不知了。”
“蛊人与李淳风合谋杀害了大洛莫,最终间接导致了明末僰族的毁灭,你作为尸虫首领不但不为其复仇,反而屈从于蛊人的淫威,这岂不是不仁不义么?”有良反过来质问道。
“老夫只听命于‘尸蛊术’,从原先的费叔、小建姑娘,如今是主公......”宋老拐耸了耸肩。
“你同俺一道回塔巴林寺吧。”有良面无表情的说道。
“老夫不回又怎样?”宋老拐哼道。
“那就休怪俺不客气了......”有良面色一沉,语气冰冷。
此刻,暮色渐浓,四下里已是朦胧一片。
有良睁开了阴眼,独臂猛然间抬起,一道“梦遗指”不徐不疾的射向了宋老拐的脑袋。
他这是先进行一下试探,因而只用了两成功力,心想这黄伏虫毕竟是大洛莫时代的尸虫首领,迄今已逾千年,不知其有什么古怪的道行。
哪知宋老拐“咯咯咯......”颈骨一阵怪响,脖子骤然间抻长了两米有余,并一抡避开了那道梦遗指真气,然后蓦地张开了血盆大口便咬。
有良见状一愣,黄伏虫竟然以寄生的蠕头蛮来对付自己,并未暴露其自身的功底,看来还要小心点加以提防才是。
就在这时,宋老拐嘴里“噗”的吐出一个透明大泡泡,里面可见无数的蠕头蛮幼虫密密麻麻扒着薄薄的泡壁,睁大了眼睛紧张而好奇的盯着自己。
“嗤......”有良独臂单掌竖起,掌心劳宫穴中喷出一股浓郁的老阴之气,遇到外界空气瞬间凝结成一团白雾,包裹住了大泡泡。
老阴之气极为寒凉,那水灵灵的气泡刹那间便已冻硬,表面霎时固化成冰,那些蠕头蛮幼虫光着身子冷的瑟瑟发抖,瞪着恐惧的眼睛不知所措。
“啪”的一声脆响,泡泡炸裂了,蠕头蛮幼虫经受不住瞬间巨大的气压差和极低的温度,全都翻着白眼儿死去了,尸体“噼里啪啦”的掉落一地。
然而就在这时,碎裂的泡泡内突然涌出了一团如菜籽般细小的黑色糜虫,约莫足有成千上万只,“呼”的直奔有良的头部袭来,鼻子里嗅到一股恶臭气息......
原来黄伏虫将体内的糜虫藏匿于蠕头蛮的泡泡里,“暗渡陈仓”出其不意的发动第二轮进攻,令人难以提防。
此刻有良的独臂尚未收回,于是就势继续喷出一大团彻骨的寒气,与那些糜虫相撞在了一起。
糜虫是一种全变态昆虫,经历卵、幼虫、蛹、成虫四个阶段,它们在黄伏虫体内外共生,成为其一种剧毒的生物武器。大洛莫的结界内温暖如春,气温恒定,尽管千百年过去,但它们的遗传习性却仍在。此刻一旦遇到极度寒冷的老阴之气,便立刻进入了冬眠状态,全都缩成一团凌空坠落,随着“窸窸窣窣”的一阵细微声响,统统都钻进土里不见了......
宋老拐瞪大了眼睛,望着地上消失的糜虫大惑不解,有良这小子果然不简单,竟然能控制住自己圈养了千年的糜虫。
“呜呜呜......”宋老拐的肚子里蓦地发出如旋风般的啸音,随即从其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如喷泉般涌出一股刺鼻的恶臭气体,迎面罩向了有良。
此气非同小可,乃是比pm2.5还要微小的剧毒糜虫卵,若是吸入肺中或是沾染到皮肤上,不但使人痛痒难忍,而且还立即生发恶疮、癣瘑、痔漏、阴蛆,并能啃食人牙齿,蚛落无故血出。
有良并不晓得此气的厉害,刚刚吸入一点便觉奇臭无比,体内自行做出反应,“呼”的喷出了一大口老阴真气,将糜虫卵阻隔在外,随即嘴唇轻动,悄无声息的接连射出了几枚“噬嗑针”,洞穿了宋老拐的肚皮。
随着一声惨呼,宋老拐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有良猛然一个箭步上前,手掌按在了他的脑瓜顶上,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而至,宋老拐但觉体内真气如决堤的洪水从囟门狂泄而出......
“有,有良,饶了老,老拐一命吧......”宋老拐的脖颈“咯咯咯”无力的缩了回去,哭丧着脸,嘴里苦苦的哀求着。
有良长长叹息了一声:“黄伏虫,不是俺不饶你,而是与蛊人大战将即,因此绝不能有半点的纰漏。”说话间,手底下加紧催动“中阴吸尸大法”,宋老拐的身子渐渐的软了下去,最后缓缓瘫倒在地,双眼一翻死去了。
看来黄伏虫的道行与阿呵相仿,至于其他九虫应该就更差劲了,不过若是它们都去夺舍官员与权贵,那么日后中原恐将麻烦不断。想当年,费叔处心积虑搞的“鸡舍计划”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根本不值得一提了,有良心里寻思着。
蓦地一阵山风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回到塔巴林寺已经是半夜时分了,他顾不得休息,就径直来到了寒生的房间。
“有良,邢书记回来已经说了有关宋老拐的事情,你找到人了么?”寒生一见他,便急忙询问。
有良淡淡说道:“俺已经把他杀了。”
“杀了?”寒生闻言一愣。
“宋老拐原来是被黄伏虫夺了舍,与蛊人大战在即,留他不得。”有良的回答很是干脆,面色平静。
“他说什么了么?”寒生沉吟道。
“蛊人现正在赶来塔巴林寺的途中,估计很快就会到了,”有良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的说着,“另外,画轴中的十几万尸虫都已经被蛊人释放了出来,在京城内夺舍高官与权贵......”
寒生闻言不禁愕然,苦笑道:“蓝月亮谷中避世了十多年,想不到如今连尸妖魔怪都出山入世了。”
“我们可能要早点动身离开塔巴林寺了。”有良提醒他说。
寒生点了点头:“等天一亮,我们就走。”
此刻,响起了敲门声,邢书记与可儿走了进来,由于担心宋老拐的事儿,两人都没睡,一直在坐等有良的消息。
有良将诛杀黄伏虫的情况述说了一遍,邢书记夫妇听罢心中颇觉难过,毕竟同以前的宋老拐感情笃深,如今蠕头蛮同类又少了一个。
黎明时分,大家开始打点行装,准备离开塔巴林寺。
诵经声中,明月与萍儿恋恋不舍的与红衣女尼们告别,猿木挑着担子,众猕猴雀跃不已,它们早已经在寺中玩腻了,向往着未知的新环境。
有良望着无灯教授孤独的身影,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徒弟,于是上前询问。
“平原舍不得年迈的双亲,又是独子,于是就在重庆转车回阆中老家去了,”无灯教授盯着半书箱的屎壳郎,不禁怅然叹息道,“如今儒家功真的是后继无人了......”
塔巴林寺响起了古老而苍凉的钟声,在皑皑的雪山间长久回荡着,明月和萍儿回首眺望着渐行渐远的塔巴林寺,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魇从天而降
碧空如洗,正午的阳光照耀在明永冰川上,明亮而刺眼。
明永冰川,又名(奶诺戈汝),是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峰下面的低纬度冰川。蜿蜒的冰舌延伸数千米一直到澜沧江边,如同一条银鳞玉甲的游龙,巍峨壮观。
寒生一行攀上了冰川,冰帽上站立着贾道长与老祖,见到寒生等人便摇手致意,众人遂在原地稍事休息。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贾道长来到跟前,压低声音耳语着。
寒生点点头,喝了口水,然后对众人说道:“此战异常的凶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但凡妇孺以及武功弱者都必须先行撤入谷中,这里只留下我、有良、胡不归前辈、翁大师以及鬼爪先生。”
“我不去。”沈才华大声鼓噪起来。
“我也不去。”墨墨附和着。
寒生脸色板起,郑重说道:“才华,‘玉龙十三国’就是你和墨墨发现的,孩童往往能够观察到成年人所容易忽略的东西,所以你俩入谷后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完成呢,明白么?”
沈才华和墨墨面面相觑,极不情愿的轻轻点了点头。
“虚风道长,您在江湖上被誉为‘五行追踪客’,就请带着俩孩子去寻找新的虚空标识与通道如何?”寒生对虚风微微一笑,此人心思极其缜密,眼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贫道定当尽力而为。”虚风拱手道。
“贾道长,”寒生转过头来,悄声吩咐说,“你们夫妇带着大家入谷后,请岳父兰儿他们尽早点做好准备,一旦发现了新的虚空通道,就尽快的撤离。”
“不......”贾道长闻言连忙摆手。
“放心,我们即便是不敌蛊人,全身而退应该还是办得到的,况且还有枋长老等人呢。”寒生语气十分肯定。
“朱神医,老妪和古树公子都决定留下来,”秋波老妪上前莞尔一笑,“老妪手头还有几张易容符箓,兴许在关键时刻还派得上用场。”
寒生听说过她的符箓十分神奇,可以以假乱真,邢书记就是以此扮成有良,成功的从兰儿手里骗走了鬼壶。
“那好吧。”他点头答应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此刻,二丫紧紧的拽着有良,她决心同丈夫一道并肩对抗蛊人,就像在临潼西山之巅与群雄血战那般,夫妇二人生死与共,绝不分开。
贾道长和老祖随即招呼大家动身,带领着鬼婴沈才华、墨墨、嘟嘟和虚风道长,邢书记与可儿、党大师同媚娘、阎老爷子父子俩、无灯教授、卢太官、飞僵吴老爷子与河童,以及明月、萍儿、猿木一行钻入了冰帽下面狭长的裂隙里。
冰川上只剩下了寒生、有良夫妇、胡不归、翁大师以及秋波老妪和古树云平加鬼爪八个人。
寒生目光望向了鬼爪,此人来自东瀛,城府极深,令人捉摸不透,蓝月亮谷的秘密绝不能泄露给他。
但愿虚风道长和才华墨墨在不借助鬼壶的情况下,能够找到新的虚空线索,寒生心中祈祷着。
夕阳西下,湛蓝的天空下,卡瓦格博峰沐浴在一抹金色的余晖里,天地间万籁俱寂,令人不禁感叹那来自远古的深邃与苍凉。
古树云平面色微红,怯生生的走到秋波老妪的跟前,迟疑着说道:“此战甚是凶险,古树虽武功低微,但为保邢姑娘周全不惜舍命一战。此生唯有遗憾的是,未能亲耳聆听到姑娘亲手抚琴那首失传的嵇康《广陵散》......”
秋波老妪幽幽长叹一声,轻轻欠了下身:“高山流水,知音难觅,邢沅感恩公子之情,这就为你抚琴弹奏《广陵散》。”说罢从身后取下琴匣,捧出了那把岭南“秋波古琴”。
就在这时,冰帽下突然窜出一人,头戴黄军帽,身披无领大襟束腰一品武官麒麟方补开衩行袍,前襟破损的窟窿里还裸露着绿茸茸的胸毛,正是飞僵吴老爷子。
“咦,老爷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寒生诧异的望着他。
“唗,小寒生,”吴老爷子手捋着胸前绿茸毛,一本正经的喝道,“本提督久经沙场,斩长毛无数,区区一个什么‘白毛蛊人’有何惧哉?老夫根本就未曾放在眼里。”
寒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老爷子的思维还停留在清朝,怎么都纠正不过来。
“喂,小白脸,老夫的‘驭女术’你到底还学不学了?”吴老爷子气呼呼的问古树云平。
秋波老妪和古树云平两人相视一笑。
“邢姑娘,”寒生见其要弹琴,突然灵机一动,口中匆匆说道,“二位请随我来,其他人留在原地。”
寒生带着他俩来到一处冰瀑下,那里隐藏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冰洞,人若不到近前则很难被发现。
其中最大的那座洞穴,上悬一排晶莹的冰溜子,洞口方正,颇具气势。
入得洞内,面前竟然是一座偌大的石厅,中间矗立着一根两丈多高的粗大石笋,枋长老端坐其上,怀抱着那支M82A1巴雷特狙击步枪正在闭目养神。石厅的四壁则是平滑的冰镜,里面依稀是十二头陀的影像,全都合掌盘腿打坐,如同壁画似的。
“朱神医,白光魇来了么?”石笋后转出青儿,手持绿竹杖,盈盈躬身施礼。
“还未到,不过应该快了,”寒生微微一笑,“邢姑娘想借枋长老的魔像之地抚琴,不知可否?”
“无妨,本尊守在这里也是无聊的紧,邢姑娘既然愿意抚琴一曲,那是再好不过了。”枋长老蓦地睁开了眼睛,呵呵笑道。
秋波老妪遂走至石厅一隅,趺坐于地,古琴撂在双膝之上,口中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当年嵇康将刑于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尽矣!’”
枋长老闻言大吃一惊,愕然不已:“邢姑娘莫不是要弹奏魏晋奇才嵇康那首久已失传的《广陵止息》?”
“正是。”古树云平傲然道。
秋波老妪幽幽叹息一声,泪水盈眶:“当年聂政漆身为厉,吞炭变其音,击落满口牙,藏刀入琴,刺杀韩王。随后以刀自毁其面,断其形体,以至于弃市而无人识。一妇人抱其尸泣曰,‘吾儿聂政,为父报仇,恐累其母,自毁其容。余怎可为保区区之身,而匿吾儿之英名耶?’遂冤结陷塞绝脉而死......”
石厅内静静的,众人默默的望着她。
“古树公子且听好了,《广陵散》开指一段,小序三段,俱名‘止息’。大序五段:井里、申城、顺物、因时、干时。正声一十八段:取韩、呼幽、亡身、作气、含志、沉思、返魂、狥物、冲冠、长虹、寒风、发怒、烈妇、收人、扬名、含光、沉名、投剑。乱声十段:峻迹、守质、归政、仇毕、终思、同志、用事、辞卿、气衔、微行。后序八段:会止息意、意绝、悲志、叹息、长吁、伤感、恨愤、亡计。”
“叮咚......”秋波老妪指尖轻撩琴弦,已显古朴苍凉之音。
寒生默默的退出石厅,回到了冰川上,此时耳边依稀听到“嗡嗡”之声,好似来自远方天际。
抬眼望去,见落日余辉里,一架黑鹰直升机正朝着这边疾速飞来。
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旋两圈,马达轰鸣之声震耳欲聋,随即便缓缓的降落在了冰舌上。机身上可以看见红色的“八一”标志,这是一架空军的飞机,与两年前费叔乘坐的那架相同。
螺旋桨停止了转动,随后舱门打开跳下几个人来,为首是为中等身材的老者,披着一件草绿色军大衣,羊剪绒棉军帽,戴着副黑框眼镜,大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蛊人终于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以及阿呵与作子,最后下来的那个女孩儿正是小建,她也穿着一件小号的军大衣,脸色貌似有些苍白。
“嗯,有良,你果然在这里,”蛊人走上前来,犀利的目光直接盯着他,“若本尊没猜错的话,想必宋老拐已经死了,应该是你干的吧?”
“没错,是俺杀的。”有良耸耸肩,承认道。
蛊人的目光随即一转,口中冷笑了两声:“鬼爪先生,原来你也在这儿。”
“老夫在这里,就是要为死去水沼和蜘手报仇。”鬼爪忿忿说道。
蛊人鼻子“哼”了声,根本对其不屑一顾,他把目光望向了寒生其他人,语气之中不无疑惑:“这几位就是蓝月亮谷中的高人?”
“唗,大胆!”吴老爷子蓦地一声暴喝,“你是何方妖孽?本提督在此,还不速速受降免死......”
蛊人诧异的打量着他,瞧其装束,就如同一个唱戏跑龙套的,再细看之下,心中微微一动,这家伙竟然还是个飞僵旱魃,已经很多年都见不到了。
“你是哪儿来的提督,说来听听。”蛊人嘲讽的看着他。
“老夫羞山吴家榜,大清长江水师提督,当朝一品大员,统领节制湘、鄂、赣、皖、江南五省,斩杀长毛无数......”吴老爷子逮着机会便大吹法螺,那股子威严劲儿丝毫不减当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广陵散
蛊人闻言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口中不屑道:“原来是个晚清的老僵尸,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坟墓里,也敢跑出来丢人现眼。自从改革开放以来,蛰伏山中的妖鬼尸怪也都耐不住寂寞了,纷纷入世,把整个社会搞得乌烟瘴气,实在是不像话。”
他把目光投向了二丫身旁的两个男孩儿身上:“他们又是谁呀?”
“老夫胡不归。”大男孩儿平静的回答说。
“我是中华宇宙功开山鼻祖翁大师。”小男孩儿胸脯一挺,颇为自负。
“翁大师?”蛊人眉头蹙起,“有良,先农坛体育馆的那个翁大师不是死在动物园了么?哦,本尊明白了,原来这俩孩子都是被夺了舍。张局长,夺舍未成年儿童,应该等同于谋杀吧?”
“是故意杀人罪。”张局长恭敬的答道。
说话的当口,有良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小建,发现其双眸深处似有一层灰翳,心下不觉暗自吃惊,瞧着她的神情也似乎不大对头。
“旁边的这位先生相貌忠厚,沉着冷静,气度不凡,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蓝月亮谷那位神医吧?”此刻,蛊人冲着寒生微微一笑,语气显得平和了许多。
“我是朱寒生,不过一乡村赤脚医生而已。”寒生不卑不亢的回答说。
“嗯,”蛊人点点头,蓦地脸色一变,嘿嘿冷笑了两声,“那么好,清朝老僵尸和两名故意杀害未成年人的凶手,本尊就先送这三位上路吧。”
“且慢!”有良迈步上前,独眼盯着蛊人,“你把小建怎么了?”
二丫也紧跟着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目光警惕的注视着对方,周身隐约透出淡淡的五色魇芒,随时准备出手。
蛊人呵呵一笑:“小建姑娘走火入魔四十九日,如今刚刚醒转,身体完全恢复仍需时日。”
寒生此刻也发现小建的精神状态有异,于是开口说道:“可否让我先诊治一下?”
“请便。”蛊人把手一摆,显得无所谓似的。
寒生走上前去,仔细的观察了下她的面色,随即抓起手臂把脉,而小建只是痴痴地看着对方,并无任何表情。
须臾,寒生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包,思索着说道:“现在需要扎几针试试。”
蛊人与张局长等人在一旁静静的注视着,默不作声。
寒生解开布包,抽出几根细长的银针,手腕一抖,便刺进了小建头顶百会、神庭以及脑后哑门三大要穴,然后目光紧盯着她的双瞳。
小建身子一颤,延髓受到强烈的刺激,原本散乱的眼神儿逐渐凝结了起来......
有良阴眼中瞧见她瞳孔深处的那层灰翳刹那间开启,竟然呈现出了一个骷髅头般的恐怖影像,心中暗道:“不好!”
“嗖嗖嗖”银针突然激射而出,夕阳里闪过三道银光,转瞬化为了一缕青烟消失了。
小建蓦地双眼赤红,突如其来地掐住了寒生的脖颈,由于他根本就未曾有丝毫的防备,因此来不及施展“蝇眼神功”,被抓了个正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良已然冲上前去,一掌按在了小建的后腰命门与气海穴上,掌心瞬间发出强大的吸力,想要以“中阴吸尸大法”阻断小建的怪异举动,解救危机之中的寒生。
此法果然奏效,小建蓦地一惊,双手松开了,随即两臂上扬在头顶环抱,十指掐诀,做出了一种古怪的肢舞动作。
寒生趁机逃脱,随即后退了数步,揉着已被掐红淤血的脖颈,口中喘息不定的叫道:“有良切不可伤害她......”
有良此刻见寒生已经脱困,便欲撤掌,哪知手心劳宫穴仿佛黏在了小建的后腰上,根本就抽不回来。
一股强大的虹吸之力骤然而至,竟然与有良的“中阴吸尸大法”不相上下,而且似乎还有逐渐增强的趋势。
有良大惊失色,掌心劳宫穴仿佛被牢牢的牵引住,体内的老阴之气拼力与之抗衡。这时,他尽管可发射“噬嗑针”来自救,但又怕伤害到小建,所以一时间左右为难,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
二丫在一旁瞧见便知道出了纰漏,仓促之间也顾不得许多,一道五色魇芒自指尖发出射向了小建,她只想着以此分散其注意力而助丈夫脱困。
蛊人一扬手,但见耀眼的白光骤闪,比夕阳还要刺眼,瞬间便将那道五色魇芒吞噬掉了。
然而此刻,胡不归已悄然出手了,他双目径直盯住了小建,胯下一股无形无色的狐臊气束跟随着目光定向而出,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阿嚏......”小建连声打了几个喷嚏,瞬间阻断了其体内远古祝由能量自行发动的虹吸之力,有良顿时感觉胳膊蓦地一轻,随即撤回了手掌。
胡不归这一切做得悄无声息,以至于连蛊人都未曾发觉到暗中有人在捣鬼。
嗯,连有良这等高手在小建面前都如此的狼狈,看来风后骷髅头内的远古祝由术,已经在她的体内逐步显现出来了。回京后,需要尽快将其攫取到自己的手中,蛊人心里暗自盘算着。
“主人,这俩人该如何处理?”张局长抽出手枪,指着两个小男孩儿,悄声问道。
“哼,夺舍未成年人,已经犯了死罪,把他俩就地正法吧。”蛊人吩咐着,随即搓动双手,一个白森森如脸盘大小的魇轮疾速旋转着飞了出去,直奔吴老爷子。
“砰砰......”清脆的枪声响起,张局长是训练有素的警官,拔枪、拨开保险、上膛以及扣动扳机一气呵成,两颗子弹分别射向了胡不归与翁大师。
忽然,张局长觉得眼睛一花,寒生身子如鬼魅般的一闪而过,将发射出去的两颗子弹以及他的那支手枪劈手夺了过去......
“好快的身法!”蛊人禁不住的喝起彩来,他以前从未见识过“蝇眼神功”的威力,心想蓝月亮谷中果然是藏龙卧虎,不乏高人隐士。
“轰”的一声魇轮爆裂,火花四溅,飞僵吴老爷子身上的武官戏袍瞬间变成了燃烧着的碎片,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空气中弥散着一股人体焦糊的气味儿,他胸前引以为傲的那些绿色茸毛全都烧掉了,现在浑身赤裸,通体褶皱,枯骨橘皮,颜面扫地。
吴老爷子此番可吓得不轻,想不到那白色的轮盘竟会如此的厉害,自己几乎耗尽了全部功力才勉强顶住,若是再来一次可就呜呼哀哉了。
“咦,老僵尸的功力不弱嘛......”蛊人诧异的说着,双手再次搓动,竟然形成了一个大如磨盘的魇轮。
“瞧老夫这记性,”吴老爷子见事不妙,猛地一拍自个脑瓜门儿,“本提督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办,恕不奉陪......”说罢转身就跑,腿脚比兔子还快,转眼间便赤条条的钻进了冰川缝隙中去了。
蛊人双臂垂下,魇轮便瞬间消失不见了,自己方才只不过略微显露两手,便已然震慑住了众人。此刻,他嘴里嘿嘿的冷笑两声,不无遗憾的说着:“二丫,你这五色幼魇来之不易,就这么毁了实在有些可惜。听阿呵说,你出道前是汉中留坝的?本尊数年前曾经路过紫柏山下,要是早知道的话便可将你直接收于麾下,省得日后还须忍痛加以铲除。”
有良闻言心中一动,禁不住的问道:“你去过紫柏山下,那么留坝的廖神婆是你杀的了......”
“本尊不认得什么‘廖神婆’,不过当年倒确实曾经见到过一个装神弄鬼的老太婆,公然在乡下搞封建迷信活动,于是就顺手把她灭了。”蛊人冷冷的回答说。
原来廖神婆是为蛊人所杀,这个在有良心中留存了许久的疑团终于解开了,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七色魇如今已经修成白光大魇,成为了一代旷世魔头。
“廖神婆不过就是个乡下无知老妇,罪不至死,何苦非要其毙命呢?”有良回想起廖神婆的冤魂不散,附体二丫想要弄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人所杀时的愤懑情景,颇感不平。
“哼,妇人之仁,”蛊人不屑一顾的哼道,“封建宗教迷信在意识形态方面极其重要,若是任其放纵和发展下去,便会危害到社会主义之国本。就像前两年所发生的那场反革命暴乱,若不是及时采取了强有力的铁腕措施,势必将危及到无产阶级专政政权。”
“既然有法律,就应该依法治国,滥杀无辜岂不是视法律为儿戏,无法无天了么?”有良争辩道。
“哈哈,本尊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蛊人目空一切的仰脸桀桀大笑起来。
有良叹息着摇了摇头,彻底无语。
“有良,本尊原先有意诚心加以栽培,结果你却不识抬举,竟然私下里偷偷劫走了陈圆圆,简直是忤逆犯上。还不单单如此,盗取《水龙斩破局图》,以赝品冒充张道陵的画轴欺骗老夫,囚禁‘葛老魇’,杀死宋老拐,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蛊人忿忿不平的历数着有良所犯之过错,语气中隐含的杀气越来越浓,看似准备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了哀婉清幽与苍凉的古琴声......
蛊人一愣,随即侧耳聆听,其面色表情渐渐的凝滞住了,口中不禁喃喃自语:“此曲将君臣二弦以‘慢商调’弹奏,将臣弦音高降低为君弦同音,以宫音为主调,大有反君之意。悠扬之间难抑愤懑沉郁,凝重外又具超旷飘逸风骨,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之千古悲凉,听闻世间唯久已失传的《广陵散》方有此韵味儿......”
“不错,正是嵇康的《广陵散》。”寒生平静的说道。
“朱神医,不知是何人所抚琴?”蛊人闻之愕然,遂急切的询问。
“邢沅。”寒生回答。
“陈圆圆......”蛊人大吃了一惊,“她也在这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柯笛遗音
鬼爪此刻默默的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但犀利的目光则始终盯着阿呵手里拎着的一只长方形铝合金箱子上。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趁着群雄与白光魇大战时的混乱之际,暗中偷偷盗取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目测那箱子的长度正好与画轴相当,应该就藏在里面。
但眼下瞧着并无机会,因此还需继续等待才是,反正耐心与坚忍本就是魔花螳螂的强项。
蛊人目光扫过众人,面上微微一笑,突然双臂前探。寒生感觉瞬间有股强大的力量骤然而至,但觉手中一轻,那把手枪已然被其劈空掌力夺去了。
“在蓝月亮谷的高人面前就不要随意摆弄枪械了......”蛊人一面斥责着张局长,随手将手枪扔还给了他,后者面色一红,表情显得十分尴尬。
“朱神医,那么就烦请前面带路,本尊想要见见抚琴之人。”蛊人客气的说道,心想这几个人回头再来收拾也不迟。
寒生点点头,转身引领着大家走过冰舌来到了冰帽下,面前可见参差不齐的藏匿着很多隐秘的洞穴。
蛊人心中不禁暗道,宋老拐所说的蓝月亮谷入口就在其中了,果然这些冰川洞穴都隐藏在冰瀑的后面,卫星在空中根本看不见。
苍凉幽怨的古琴声从一座悬挂着冰溜子的洞穴中传出,蛊人跟随着寒生迈步入洞。他自忖武功已登峰造极,尘世间绝无敌手,因此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石厅。
他的目光迅速的扫视了一周,见石厅中间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石笋,上面端坐着个年迈的老和尚,怀中竟然还抱着一支国外的顶级狙击步枪。四面的石壁光滑如镜,倒映出来十二个盘腿打坐的黑衣僧人,其中男女老少胖瘦都有。这些人动也不动,就如同壁画里的人物一般,但他一眼便看出,黑衣僧全都是身怀武功的活人。
石笋之下,一容貌绝世的女子趺坐于地,双膝之上摆放着一只斑驳的古琴,双眸凝视着琴弦,在心神专注的抚琴,此人正是被有良拐跑的秦淮河名妓陈圆圆。
蛊人惊讶的发现,她那因走火入魔而毁掉的半张脸已经彻底痊愈,如今肌肤胜雪,星眸皓齿,已然倾城倾国之色,难怪当年吴三桂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此刻的秋波老妪全然沉浸在了幽婉悲凉的琴声里,但见其玉指托抹挑勾,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将嵇康千古绝唱的这首《广陵散》演绎的淋漓尽致。以至于连枋长老都完全深陷其中了,古树云平与青儿更是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难以自拔。
石厅内,余音绕梁,如泣如诉,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蓦地,其声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喧啾百鸟群,又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琴音怨恨凄恻,忽如幽冥鬼神之声,邕邕容容,言语清冷。怫郁慷慨,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大起大落,令人心中冰炭交加,不觉潸然而泪下。
就在这时,但见秋波老妪左手跪,右手急历,指尖连挑数弦,琴音如疾风暴雨,电闪雷鸣,随即十指急速滚拂,蓦地双掌伏于弦上,琴音戛然而止......
良久的沉默......
“哈哈,”蛊人击掌笑道,“本尊今日有幸听到失传了一千七百余年的《广陵散》,真是耳福不浅啊。待此番事了,陈圆圆便随老夫回京,锦衣玉食,抚琴笙歌,无忧无虑,岂不快哉?”
古树云平则面现悲壮之色,移步至秋波老妪身前,深深的鞠了一躬:“邢姑娘,多谢你为在下抚琴《广陵散》,古树此生再也无憾。‘岂有头风笔下痊,浪成蛮语向初筵。兰亭旧趾虽曾见,柯笛遗音更不传。照耀文星吴分野,留连花月晋明贤。相逢只恨相知晚,一曲骊歌又几年......’”
秋波老妪缓缓抱琴起身,盈盈道了个万福,口中哀怨悲凉的幽幽说道:“好一个‘柯笛遗音’,当年蔡邕流放北国而得‘柯笛焦尾’,今日邢沅为公子抚‘秋波古琴’一曲,至此《广陵散》绝矣。”说罢,猛然间高高的举起古琴朝地面上摔去......
寒生见状大惊,额间伏尸魄骤然发动,身形一闪,就在古琴即将落地的一瞬间,将其捞了起来。
然而,当其双手尚未拿稳之际,一股大力骤然而至,竟然劈空给夺去了。
“圆圆,你这是何苦呢?”蛊人手里抓着古琴瞥了一眼,嘴里不由得“咦”了一声,“哈,竟然是‘秋波古琴’!岁月冉冉,‘号钟’、‘绕梁’、‘绿绮’和‘焦尾’如今早已湮灭,想不到这岭南四大名琴之一的‘秋波’却仍存于世。美人名琴,相得益彰啊,呵呵......”
此刻,寒生心里也不禁愕然,这蛊人的身手之快甚至不亚于自己的“蝇眼神功”,此人诡异的功力实在是嚇人。
“邢姑娘何故于如此?”他转头不禁叹息道。
秋波老妪惨然一笑:“子期即死,伯牙绝弦,知音不再矣......”
蛊人闻言不屑的嘿嘿冷笑:“本尊的音律造诣堪比钟子期,我们才是知音,而这小白脸只是贪图美色,曲意奉迎,绝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不如交由老夫灭了吧......”说罢,将古琴扔给了作子,便要对古树云平痛下杀手。
方才,就在众人全神贯注的聆听那首《广陵散》时,最后进入石厅的鬼爪趁着无人留意自己,悄悄的倒地化为了六足阴影,并偷偷移动到了阿呵的身后。他仍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只有在白光大魇分不开身的时候下手夺箱子,才是最稳妥的,否则难以顺利逃脱。
他早就看明白了,蓝月亮谷中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白光魇的对手。
蛊人不耐烦的冲着寒生一摆手:“朱神医宅心仁厚,你且带着圆圆离开这里,以免被误伤,本尊随后就来。”
此刻,有良焦急的目光盯着石笋上的枋长老,按照原来商定好的计划,一旦诱骗到蛊人进入石厅,他就应该立即“倒转魔像”将其困在里面,并暴露出白光魇的脚底板死穴,以便自己暗中用噬嗑针进行偷袭。
哪知枋长老自忖武功高强,而且又有神奇的火器——那支M82A1巴雷特狙击步枪,因此并不急于发动魔像。他想要仅凭一己之力战胜蛊人,这样便可以带着属下堂而皇之的进入蓝月亮谷了。
“有本尊在,岂容妖孽来此撒野?”枋长老高声喝道,纵身跃下了石笋,端着M82A1巴雷特狙击步枪威风凛凛的站在了蛊人的面前。
蛊人打量着他,语气颇为鄙夷:“你就是那位‘暹罗有史以来最邪恶的降头师’,被吞武里王朝郑信赶到缅甸去的封建领主枋长老吧?身为当年《水浒传》中混江龙李俊的后裔,苟且偷生了两百多年,竟然也跑来趟这浑水。”
“哼,本尊刻苦修炼数百年,就是为铲除为祸人间的妖孽,今日就要同先祖梁山好汉那般替天行道,你甭想活着逃出这里了。”枋长老一身正气,掷地有声的朗朗说道。
“就凭你的所谓‘魔像’么?哼,区区障眼之法,困得住蓝月亮谷中的人,却怎奈何得了老夫?”蛊人冷笑着,这是从阿呵的口中听来的,经他一语道破后,还确实颇具震慑力。
枋长老闻言惊愕不已,心里暗自狐疑,“阴魔功”乃是自行修炼悟出来的,白光大魇怎么可能知道呢?
“尘世间的所有武功法术,最终都会殊途同归,一旦修到了极致,便能触类旁通,嘿嘿......”蛊人捕捉到了枋长老疑惑的眼神儿,于是针对其心里弱点而施加压力,其实他以前从未听说过什么“魔像”。
枋长老乃是极聪慧之人,心中转瞬间便明白过来,对方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但为慎重起见,还是先试探一下究竟为好,于是暗中发动了“石僵术”,石厅穹顶无声无息的落下一堵沉重的青色石墙,兜头砸向了蛊人......
蛊人纹丝不动,好似未曾觉察,枋长老心中暗自窃喜,若是能出其不意的将他固化石僵,面子可不小。
蓦地,“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蛊人周身突然闪烁起两尺多长耀眼的白色护体魇芒。瞬间,那堵青色石墙便土崩瓦解,化为了一团烟雾蒸发掉了。
枋长老大惊,随即瞄准蛊人的胸膛便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M82A1巴雷特狙击步枪的发射简直是震耳欲聋,甚至连“魔像”都撼动了。但见石壁上的影像颤抖了几下,十二头陀纷纷惊讶的睁开了眼睛,神情紧张的注视着石厅之内。
但凡远距离射击,人极难躲闪,近距离开枪,对于蛊人这样的旷世高手而言,则反而相对容易避过。盖因双方近在咫尺,可以看清其面目表情与肢体动作,大脑发出指令经由神经传导至手指扣动枪机,难免会从眼神儿里流露出一丝异样,只是普通人观察不到而已。
就在枋长老手指按在扳机上面的一刹那,蛊人闪电般的侧避,那枚穿甲燃烧弹贴着其前胸擦身而过,击在了“魔像”中的一面石壁上。
“哗啦”一声响,那面“镜像”经受不住穿甲弹的巨大冲击力,瞬间便破碎和炸裂燃烧了起来,趺坐着的九、十两位头陀的黑色僧衣都着火了,强忍着疼痛“嗖嗖”的纵身跃起......
十头陀揭开怀中玻璃瓶的塞子,一只皮白肉嫩的人妖小鬼一按瓶沿儿,赤条条的自里面窜出,恶狠狠的扑了过来。与此同时,九头陀的那些白色降头虫也如天女散花似的落下,“嗡嗡嗡”的飞奔蛊人,通体散发着腐烂的尸臭气味儿......
第一百三十八章 倒转魔像
此刻,枋长老终于知道自己过于托大,小看了白光魇的实力,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镜像破了一面,“魔像”就等于留下了个漏洞,而要重新设置补丁的话,则已经没有时间了。
眼下九、十头陀在无奈之下单独发动了攻击,但那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去送死。
枋长老来不及多想,左手急忙推出,瞬间将一堵青石墙横亘在了他俩与蛊人之间,以免为蛊人的魇芒所伤,然后身子后纵飞回到了石笋之上。
既然蛊人连那支神奇的火器都伤不到他,石僵术更是无济于事,那么只有尽快的发动“倒转魔像”了。
“呜嗨嘶咪哒......”蛊人蓦地暴喝一声,然后默念巫咒。
漫天飞舞的白色降头虫忽然掉转头,蜂拥而上,一齐扑向了人妖小鬼。无数锐利的口器疯狂刺入其白嫩的皮肉,疼得小鬼连连惨叫,一个倒栽冲凌空跌落下来,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瞅着就不行了。
机会终于等来了,蓄势待发的鬼爪毫不犹豫的发动攻击,六足阴影悄无声息的突然直立而起,两只锯齿镰刀状锋利的捕捉足闪电般的一绞,竟然将毫无防备的阿呵右手齐腕剪断,随即拽过箱子一溜烟儿似的冲出了冰洞......
阿呵蓦地惨呼一声,身子纵起急忙去追,忽然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飘浮在了半空里。
此刻,石厅内的所有人都失重悬浮到了空中,就如同宇航员脱离了地球引力般。同时剩下的那三面镜像石壁瞬间倒转过来,同时化作无数面重叠之影像,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虚实。
石洞口也出现了多重幻影,阿呵已经全然懵了,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出口,手腕上流淌下来的并非殷红鲜血,而是淡绿色的黏液。
蛊人也同样大惊失色,原来还真是低估了枋长老的幻术,以为只是类同于茅山术一类的障眼法,想不到竟然能令空间倒转失重。现如今大家都飘浮于半空,只要射出魇气魇芒,便会产生巨大的反推力,身子急速的倒撞,根本就掌控不了。
而有良的独臂则更加难以平衡身体,他原打算“倒转魔像”后,便可以用“鬼门十三针”来对付蛊人,就像当年偷袭黄老魇似的。虽然计划想像得很完美,但实际上却极难操作,全都因为失重之故,这也是当初考虑的不周,但除此之外,亦无良策。
现在就只有如鬼爪先生所说的那样,竭尽全力的攻击蛊人脚底板一条路了,有良想到此,便趁着飘浮到了蛊人脚下的一瞬间,张嘴一连吐出了十余根“噬嗑针”......
巨大的反推力令有良身子猛然向后撞击在了粗大的石笋上,镜像瞬间破裂成碎片,连枋长老也飘浮到了空中。
蛊人的脚底板确实没有护体魇芒,那十余根“噬嗑针”穿透其厚重的牛皮鞋底,悉数钻进了他的涌泉穴......
蛊人蓦地感觉有异物入脚心,并迅速循着足少阴肾经蔓延上行,立即明白遭到了暗算,随之便联想到这就是久已失传的孙思邈“噬嗑针”,心中不禁大骇。
白光大魇毕竟是旷世魔头,应变能力极强,他迅疾调动全身真气聚于足少阴肾经,同时咬破舌尖“噗”的喷出一口血雾。猛然间一声暴喝,浑身魇芒暴涨竟达丈许,明亮耀眼如同白昼日光,令人肉眼难以直视,他身上的所有衣物包括口罩全都化为了灰烬,呈现出赤条条雪炼似的一身白肉......
“嗖嗖嗖......”已经进入其体内经络里的噬嗑针气竟然瞬间全部自涌泉穴中震了出来。
然而,巨大的反推力仍将其身体倒掷了出去,赤裸裸的凌空与小建撞在了一起,并趁机死死的抱住了她,旋转着身子以泄力道。
小建受到突如其来的撞击,突然间面呈似笑非笑之色,双瞳深处灰翳骤然开启,显露出那诡异的骷髅头影像......
世间之事,往往出乎人意料,就在方才“倒转魔像”的一瞬间,失重竟然会使得她体内汲取的鬼壶远古祝由能量骤然爆发,迅速游走和贯通了奇经八脉。
小建下意识的将口贴上了蛊人的嘴巴,一股空前绝后的巨大虹吸力蓦地发出,席卷进了对方的口腔深处,将白光大魇修炼千年的真气源源不断的汲入自己的体内......
蛊人惊恐万状,拼命的推搡着想要挣脱出来,但是根本就无济于事,真气如同泄洪般的蜂拥而出,怎么都阻挡不住。
此刻,漂浮在空中的众人无不惊骇,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有良见状心中却是一下子豁然明了,这分明就是“中阴吸尸大法”。
当年郭璞依据自己悟得的风后骷髅头部分远古祝由术,创出了“中阴吸尸大法”和“祝由十八式”,而如今小建体内已经汲取了鬼壶的全部能量,功力远非当年其父黄建国可比,有良现在的功力也更是望尘莫及。
所有人就这么呆呆的盯着她和蛊人“接吻”,石厅内一片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色魇芒渐渐的黯淡了下去,最后几近不见。蛊人的身体随之一软,松开了口,动也不动的飘浮在了半空里,看似已然昏厥了过去。
小建这时也闭上了眼睛,面色红润,就仿佛熟睡了一般,间或还打了几声饱嗝。
枋长老随即停止了发功,“魔像”又重新反转了过来,“噗通,噗通......”众人纷纷坠地,镜像也随之破灭,大家此刻才发现正置身于一个冰洞之内,四下里寒气逼人。
有良冲上前去,一只手臂轻轻的扶起了小建,独眼中已然噙满了热泪。他终于明白了,是她“掏空”汲取了鬼壶中的远古祝由能量,也是她最终战胜了白光大魇,解救了所有人。
当枋长老发动“倒转魔像”的时候,木里大寺的仁波切和白眉扎西以及众红衣喇嘛已经来到了冰洞前。
但见一位长着蚰蜒般长眉的老者,手中拎着只长方形铝合金箱仓惶的奔了出来,大家俱是一愣,不知何许人也。
鬼爪无暇理会这帮人,只顾没命的从明永冰川往下一路狂奔,生怕白光大魇追上来。他气喘吁吁的一直跑到了澜沧江边才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见并没人跟着,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高空中,一只喜马拉雅山鹰在上方盘旋监视着他。
鬼爪蹲在地上准备打开铝合金箱子,然后取出画轴随身带走,但发现上面镶嵌着密码锁,于是双手扳住箱盖一叫力,硬生生的将其撕开了......
“轰”的一声巨响,里面藏匿着的C4塑胶炸药爆炸了,随着炙热的白色火光闪烁,鬼爪瞬间被撕成了碎片,魔花螳螂残缺的尸体被气浪抛到了半空中,稀稀拉拉散落了一地。
冰洞前,扎西老喇嘛等人本想着要冲进去,但是眼前却出现了重重的幻影,根本就找不到入口在哪儿,于是只能一筹莫展的焦急守候在外面。
就在这时,澜沧江边突然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
须臾,南喀从高空俯冲而下,径直降落在了众人面前,口中“吱吱”的叫着,示意方才那个逃走的人已经死掉了。
洞内,枋长老望着浑身赤裸,奄奄一息的白光大魇,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事实证明,自己设置的“魔像”是完全成功的,现在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跟随着寒生他们一同进入蓝月亮谷了。
“待本尊杀了这个旷世魔头,以免其日后为祸人间。”他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抬臂举掌便要劈下。
“不可!”寒生急忙厉声喝止,“此人万万杀不得......”
“那是为何?”枋长老疑惑的目光望着他,颇为不解。
寒生苦笑道:“此人是谁,想必大家都已经认出来了,就由他去吧。”
有良默默的盯着蛊人的脸,那是一张时常在报纸和电视屏幕上出现的熟悉面孔......
阿呵忍着手腕上的伤痛,蹲在了蛊人身前,从其肛门内抠出了一支小小的青花瓷瓶。然后又从小建的棉军大衣内掏出了那幅画轴,走过来递给有良:“这是小主人特意吩咐阿呵一定要亲手交给有良哥的。”
“小建......”有良心中不禁一热。
他默默的接过青花瓷瓶和《敦煌夜魇图》,左右环顾一下,然后趁人不备,便悄悄的将瓷瓶塞进了自己的肛门里,因为汗青只有保存在那儿才不会失效。
“在安达曼海上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安排阿呵在主公身旁卧底了。”阿呵只当作没看见,口中解释说道。
“那铝合金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有良问。
“阿呵也不晓得。”阿呵摇摇头。
“老衲知道,箱子里面的是一枚炸弹,方才那个怪老头已经在澜沧江边被炸身亡了。”这时,白眉扎西老喇嘛以及仁波切一同走了进来,呵呵笑着说道。
二丫瞥见有良藏起了青花瓷瓶,知道丈夫的断臂终于有了治愈的希望,心中一阵窃喜。她轻轻伸手撸起了有良独臂衣袖,原本别阳穴上的那枚魇使令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建吸干了蛊人的真气,如今其功力尽失,已与常人无异,若是想要完全恢复,没有数百年的修炼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有良轻轻的摇了摇头,心里也说不上是种啥滋味儿。
众目睽睽下,张局长背起了身子软绵绵的蛊人,含着眼泪与作子走出了冰洞,登上直升机,随即马达轰鸣腾空而起,渐渐的远去了。
寒生有良等人与仁波切和白眉扎西老喇嘛依依惜别此行,然后有良背着小建,寒生带领着众人沿着冰帽裂隙,一直走进了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冰洞,那里才是蓝月亮谷的真正入口。
当他们返回到玉龙十三国湖边的小木屋时,瞅见飞僵吴老爷子也在那儿,他正吐沫星子乱飞的给人们讲述着自己大战蛊人的英勇事迹......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尾声
四月里的一天,雪域高原阳光明媚,高山草甸杜鹃花盛开,一望无际,如同紫红色的海洋。
天空中飞来三架黑鹰直升机,徐徐降落在了明永冰川冰舌上,跳下数十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军人,枪口警惕的监视着四周。
蛊人在张局长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下了直升机,站立在冰帽下,默默的望着十余天前那场恶战过的冰洞。
想不到,自己的千年道行竟然被那可恶的小丫头一朝吸光,还差点丢掉了性命,风后骷髅头内蕴含远古祝由术实在是太恐怖了。回到京城在301医院休养了这么多天,才慢慢恢复了元气,可是功力尽废。《水龙斩破局图》虽然还在手里,但当年李淳风注入其中的灵气,早已被自己千年以来的修炼所耗尽了,若想要重新恢复功力,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张局长,立即命令武警挨个排查所有的冰洞,务必要找到蓝月亮谷的入口。”他有气无力的吩咐说。
“是,主公。”张局长应道。
武警军人随即开始了搜索,他们手持的声波探测仪,能够穿透很厚的冰层,查找到隐藏着的洞穴。
“那曲失传了近两千年的《广陵散》可谓是冠绝古今,可惜啊,昙花一现,今后恐再难听到了。”蛊人幽幽叹息道。
一两个时辰后,那名领队的武警上尉前来报告,士兵们已经搜遍了明永冰川所有的冰洞,全都是进深只有数十米,并无发现存在有任何的通道。
“怎么会呢?”张局长诧异不已,随即命令直升机起飞,从空中进行搜索。
蛊人怔怔的呆立在那儿,许久,才缓缓的说道:“漂移了......”
张局长疑惑的望着他:“主公,您说什么?”
“虚空漂移了......”蛊人仰天长叹,“他们一定是找到了另一新的虚空,蓝月亮谷通道便随之漂移了。”
“那会漂移去了哪儿呢?”张局长讶然道。
“这可能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了......”蛊人鼻子一酸,竟然落下了两滴老泪。
数年后,长江三峡大坝建成,亿万年自然形成的中国第一大河被拦腰截断。
又过去了若干年,长江上游的梯级水库逐一为卵石砂砾所填满,最后便都沉积在了三峡库区内。终有一日大坝淤满,滔天的洪水汹涌而下,三峡大坝彻底崩塌,长江中下游地区顿成汪洋泽国,数亿百姓惨遭灭顶之灾......
有游人登上宜昌坛子岭,见有一庙宇,阶下铸有四个跪着的铁人,庙门两侧有幅对联。
上联:庙宇有幸名万里。
下联:白铁无辜铸李愔。
有诗为证:“人云无法亦云,三峡关乎民生。子丑寅卯,是非有赖我公砥中流。敢做未必敢当,国事居然儿戏。赵钱孙李,功罪无需他人付信使。”
(《青囊尸衣》系列自此全部完结)
作者后记:
这本《青囊尸衣》,尺子写了十年,总共五部一十九卷,365万字,相当于每年一部长篇小说,现在终于心愿已了。
正所谓:“十年一觉青囊梦,醒来已是百年人。写尽人妖鬼尸怪,道破尘世江湖情。”
古人云:“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玉。”《青》的某些情节看似比较恶心,其实不过是“黑色幽默”罢了,看官一笑可也。
此书当今虽难得出版,但有幸处于互联网时代,能够在民间永久的流传下去,不至于湮没于漫漫尘世之中,此生足矣。
尺子越战旧疾在身,坚持着写完了这部巨著,现在需要隐居静养较长一段时间了。
“枝头秋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宿命而已。
正因青丝们这些年来的不懈支持与相濡陪伴,这部《青囊尸衣》才得以顺利完成,尺子在此顿首以谢。
鲁班尺
2017年2月21日于滇西大理
请继续关注尺子公众号,《青囊后传》正在连载之中......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