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反咬》(17)||鲨红了眼



反咬
【连载】《反咬》(16)||教师节快乐!廖老师!
17
 
保持严武备生命的装置,并没办法维持太久。心脏与其他器官不同,它的衰变是突然的,谁也不知道受损的心脏在哪一秒会彻底停摆。
何株带他回到这里的时候,据点已经空无一人,为了保险起见,当意识到可能有内奸,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就都被疏散了。
又因为杰德的失联,人们至今没得到其他的消息。何株一个人做了抢救、控制仪器、第一期的血管修复手术计划……这个过程中但凡有一丝差错,严武备的心跳都会停止。
除了对他的专业技能表示钦佩,李义和英格都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如果是朋友,那就该送去设备完善的综合医院急救;如果是个麻烦的警察,那就……
他的心肌神经受损,这是致命的一点。修复血管仅仅是在结构上让心脏保持泵血的能力,持续依靠体外起搏这个动力,结果只会通向心衰。
氧气舱里有恒温保暖,减轻心脏的负担。何株向贫民窟优先传达了心脏移植的需求,在所有手术中,心脏的移植是最少见、也是最困难的。
人有两个肾脏,但只要留有一个,就还能保持生存。
心脏和肺则不同,它们都来自于死者生前的自愿捐赠,如果是与活着的人交易,无论是否自愿,都属于重罪。
 
何株可以毫无负担地进行肾脏和肝的移植,但对于心脏的移植手术,仍然在徘徊不定。
 
他日夜都坐在氧气舱旁等,那支工作手机没有回应。英格说得对,这个行业每个人的每个细胞里都充满了警惕,没人愿意搭理一个来历不明的医生。而且,他还留下了一个怪异的假名……
“Dr.Liver”。
没人会联系他的。
 
何株睡着了。他梦见了以前的事——放学前,两个同学被他叫住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为啥要欺负你?”他们一边说,一边又对他递过去的零钱很心动,“你保证不告老师?”
他们只要在严武备快出校门的时候装作在欺负何株就行。
 
以暴力为主要表现的校园霸凌往往会避开两类人,一种是身体素质特别好的,另一种是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们都知道,老师是喜欢好学生的。尽管他们不喜欢何株,但没人想主动招惹他。
何株的童年是在“无视”中度过的。老师们喜欢他,但是只喜欢他的成绩,同学们无所谓这个人,至于何秀,往往一连几个月沉迷于棋牌室或者地下赌场。
他想被一个人注视着。无论是同情的眼神也好、关心的眼神也好……
至少想被人注视着。
人只有被其他人看见,才有种活着的感觉,不被人所注视的人,几乎就是鬼魂般的存在。
 
一串铃声吵醒了何株——工作手机在寂静的病房里振鸣,显示着一个陌生来电。
 

 
“你疯了?!这么晚去做配对实验?”英格紧紧抓着车把手,何株的车速很快,他没有驾照,东南亚也不管这个,只要能把车开动就可以。“就算配对成功了,我们手边也没有保活箱来装心脏!”
“……直接连身体一起带回来……”
“我拒绝!我绝不会再坐你的车!”她近乎崩溃,“你疯了……如果车上拉着一具尸体,半路遇到盘问……”
何株没有回答。
 
贫民窟的蛇人联系了他,找到了合适的心脏“捐赠者”。这个行当,大家对于某些事是有默契的,没必要的问题尽可能不要去问,唯一要问的就是,“你愿意吗?”
何株以前觉得好笑,简直和结婚典礼一样,你愿意给他吗?他愿意接受你吗?都愿意那就开膛剖肚吧。
配对成功的概率不到五十分之一,他大概率会白跑一趟。移植手术的配对就是这样,不断的失败,不断的失望,供体和受体的数量都要足够多,才可能提高匹配率,赚到更多的钱。
他们在一处偏僻的林中渡口见面。临近交接,何株才发现最严重的问题——他们只有两个人,但对方是贫民窟里的地头蛇,很可能有十七八个带着武器的大汉在等着他们。一旦谈不拢或者临时加价,他们根本没有商榷的余地。
 
他将车停下,让英格等在车里,独自进了树林。几个人影就大剌剌站在渡口,完全没有隐蔽的意思,这让何株有些不解,毕竟,他们带着一具尸体,如果遇到林间巡警……
一共来了五个人,旁边停着辆面包车。何株问:“尸体在那辆面包车里吗?”
和他见过面的蛇人把其中一个青年往前推——这青年大概比何株小几岁,但皮肤晒得很黑,在幽暗的树林里仅靠手电筒的灯光,根本看不清年纪。
“带他走,给我三万。”
何株呆在原地,他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我们要的是心脏移植。”
“他愿意捐出自己的心脏。”
“他还……”
“这样比较新鲜。”
他迟迟未动。这个青年,很明显还活着。
从活体的身体里摘除心脏,等同于杀人。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那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再多废话,带着那个青年走回面包车。何株急忙喊住。
“——等一下,你们是认真的吗?我是说,你的英语……”他指指那个会英语的蛇人,“我们在交流上是不是有什么分歧?比如,我想要的是心脏移植,我需要一具刚确定死亡的尸体……或者脑死亡也行!我不是要肾脏或者……”
“我知道你要什么,你可以自己回去把他弄死。”蛇人说,“他是甘蔗人,在这里没有户口和身份,他原来的雇主需要钱,把他卖给了我们——你不需要有顾虑,他连名字都没有……对了,那个农场主怎么称呼他?”
“白甘蔗。”有人说。
——这里很多地方用的工人都是类似的黑工,有的是智力有残疾,也有从小就被卖过来当苦力。这些人一辈子就在偏僻的果园或者矿场工作,人生完全属于那里的主人。
他们没户口,没读过书,不会写字识字,就连基础的交流也做不到,工头只负责教会他们干活。
他们在这里只是长着人类模样的牲口。
 
“……我只有之前谈好的两万,而且必须配对成功才会给钱。”
他瞥了眼青年——青年的眼神很呆滞,从里面完全感知不到人类的情感。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些。蛇人给供体测了血型,B型,和严武备的血型相符,但更详细的检测需要何株这边做,要做配型、验抗原和病毒,还有许多传染病杂项。
“我要抽一管血回去。如果是尸体,我肯定可以直接带走,因为就算自己用不上还能转手卖掉;但你给我一个活人,事情就复杂了。”
“两万,你把这个人带走。如果带配型,就是按另外的价格算了。”
何株冷笑,他知道蛇人有其他想法——如果配成一对才付钱,也许找几十个人才能有一对成的;如果让何株把同血型的人照单全收,单人的买卖价格可以便宜,但他们这边来钱会更快,哪怕何株那边一个都没配上也和他们没关系。
“我这边不‘囤货’——让我带血样回去,配对成功才可以做买卖。”
那人耸肩,笑容表明他不想再谈了。这样的心脏移植供体很稀有也很抢手——黑工接触不到烟草、酒精或者禁药,不会脂肪过剩,是很好的原材料。
谈崩了。
 
蛇人带着其他人回到面包车上,何株也走回自己的车。英格看见他两手空空回来,很困惑地摇摇头。
何株一言不发坐上车。他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会儿,给自己点上烟。天气渐渐冷了,他穿着件薄风衣,风衣是灰白的,有些像白大褂。
林子里亮起车灯光,应该是蛇人他们的车出来了。何株看着他们的车渐渐接近,因为要出林子回公路,只有这一条路。
“坐稳。”他脱掉风衣,熄了烟,然后对英格说。
下一秒,SUV的油门乍然猛踩到底——整辆车离弦之箭般窜出去,冲向对方的面包车。这辆车是据点里做过特殊加固的运输车,普通的半旧面包车在它的全速撞击下,简直就像玩具车一般凹陷散架。
英格尖叫;车里也传来了惨叫声。面包车的中部瘪下去一块,像被孩子玩坏的橡皮泥。
何株停下车,紧握方向盘做了几次深呼吸。面包车里还能动的人企图从另一扇门逃出去,模样很狼狈。
他原来还想象过,对方会不会像老港片一样,被撞车之后直接拔枪还击;事实上是,这些人根本不敢还手。
 
黑吃黑的难度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他下了车,被撞扁的变包车里有两个浑身带血的人,都是比较倒霉坐在中间的。那个青年是其中之一,他痛苦地哀嚎着,但就算看见何株,他也说不出连贯的话,只能像动物一样嚎叫。
何株把他拖出来,没再管车里另一个人。英格在怒吼,但他决定当做听不见。她在后座替浑身是血的男人做急救,双手因为刚才的惊变而微微颤抖。
“你是个疯子……”她哭喊,“你真的疯了……”
“我们是为了救人。”何株开着车,用沾满鲜血的手又替自己点了支烟,眼镜的镜片上也沾了血,把半边视野中的道路染得血红。“他死了吗?英格?”
英格还没回答,她抬起头看见了前方的景象,面色顿时变得和死一样白——
 
黑夜中的公路,前方多了一道警灯闪烁的临检哨卡。
他们的车毫无疑问被拦了下来。警用手电仅仅在车身上扫了一圈,巡警就要求所有人下车——车头有凹陷,还有血迹。
何株摇下车窗;英格还想从后面塞过去现金,但他把钱拦下了。
“我们是救护车。”他说,“有人受伤了。”
“请出示你的证件。”
“落在医院了。”
“你不是本地人,请给我看你的证件。”
何株叹了口气:“一定要吗?”
 
他从副驾的箱子里拿出了证件——
一把手枪顶住了警察。
 
这几秒中,何株意识不到自己在想什么。
控制身体的魂魄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个蹩脚的自动驾驶模式。它带着他、带着他的蚓状肌、带着他的手指关节,往一条完全不可控的路上踩死了油门。
 
子弹打中男人的眉心。他倒落,因为距离太近,骨骼碎片和脑组织碎飞一地;另一个警察冲到车前想拔枪,还未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迅猛加速的SUV正面碾过。
 
他们撞碎哨卡,开回了手术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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