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宏芳被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开除”了，但是她从来没在这里上过一天班。24年前，医专毕业的包宏芳被分配至家乡所在的乌兰察布市兴和县卫生局（现卫健委）。当时卫生局让她回家等工作的具体通知。从22岁等到46岁，包宏芳没能等来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却等来了一纸通知：11月2日，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提出劳动争议仲裁申请，要求解除与包宏芳之间的劳动人事关系。
（包宏芳的介绍信存根。）
农村女娃，考上大学
1993年7月，家在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市兴和县城关镇的普通农村女娃包宏芳考上了伊克昭盟卫生学校，就读妇幼医士专业。“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上大学是个很难的事。妈妈送我来学校报到，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给我了，一共四百块钱，这是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也是家里东拼西凑借来的所有钱。”包宏芳告诉记者，自己当年成绩还不错，一个班就只有几个同学考上了大学，她是其中一个。1996年，作为一名“统招统分”的学生，在学校拿到“派遣证”的包宏芳，到兴和县劳动人事局报到。时任局长告知包宏芳已经分配到县卫生局，同批分配的共38人，有兴和县劳动人事局下发的文件介绍信存根，包宏芳又到县卫生局询问时任局长，说已经接收，让她回去等通知上班。当时毕业闲着在家，卫生局成了包宏芳跑的最勤快的地方，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我从来没怀疑过工作问题，总觉得还会分配，就是没轮到我。后来结了婚，我对象到了北京打工，我就带着孩子到了北京大兴，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包宏芳说，她虽然懂医，但是也没有医院敢录用自己，只好租了个门店卖药。在北京的14年，印象最深的就是搬家。“我们从一个筒子楼，搬到另一个筒子楼，每年都在搬家，搬了有20多次家。”包宏芳说，一直到2014年以前，她都觉得自己能等来工作。这之前虽然过得辛苦，但是心里总还有点可以依靠的念头。
（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申请劳动争议仲裁）
反反复复的寻找路
转折出现在2014年。2014年，听说兴和县安排了一批以前的学生，包宏芳兴冲冲的就坐车回了县里，却发现没有自己的名字。包宏芳再次找到了卫生局，被告知确定没有自己，也没查到档案。“在找不到我档案后，我又到了人事局查找派遣报到手续，对方说当时管理档案的人员已经退休死了，我的档案丢了找不到了。”听到档案丢了，包宏芳又急又气，没有档案，就成了“黑人”，想要工作更不可能。在中专学校老师的建议下，包宏芳到乌兰察布市人事局找到当年的“派遣报到手续”。拿到手续后，她赶回兴和县人事局，“不到5分钟就找出了我的档案”。包宏芳清楚地记得，档案中记载，毕业回乡的第二年，也就是1997年就已经分配到了乡里的卫生院，2000年还有工资定级，定了二级，且工资也明确了基本工资和津贴。对此，包宏芳十分疑惑：“我都没有上班，谁给办理的转正定级？”为了弄清楚，包宏芳又一次开始了辗转的“寻找”之路。“我先找到了卫生局。但是卫生局局长说，你的事，我管不了。你得去找分管的副县长。我找到了分管的副县长，副县长说几十年都过去了，我也弄不清楚，得去找县长。我就又去找了县长，县长说会把我的问题拿到大会上去讨论，具体的对接让我找他的秘书，给我留了秘书办公室的电话，说快则几个月，慢则半年，就给我个说法。”包宏芳回忆，拿到了如此肯定的说法，自己心里又有了希望，隔三差五的往秘书办公室打电话。有时候有人接，有时候没人接，但有人接的时候永远都是“还没有议，再等等吧”。就这么打了半年的电话，等着等着，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对方说，县里选举了，县长已经换了。如果想解决的问题，就再从信访局开始。
（年轻时的包宏芳）
“真假”包宏芳
包宏芳怀疑是有人顶替了自己的工作。“当时局里有个工作人员，听到我的名字后说，‘包宏芳？你不是在卫校上班吗？’”包宏芳说，卫校是指兴和县的卫校，当时已经关门了，但是校址还在。她从看大门的人那里打听到了卫校原校长，问他学校是不是有个“包宏芳”，校长说是，在亮明身份后，对方就改口了，说时间太久了记不清楚了。再追着问，对方连电话都不接了。包宏芳想，既然有“包宏芳”上班，那就会领工资。她就找到了学校的原出纳和会计。俩人都说有这个人，也曾制作过包含“包宏芳”的工资表。但是当表明身份后，对方就说记不清楚了。包宏芳曾就此向兴和县人民政府提出行政复议。2019年12月9日，兴和县人民政府经审理查明不存在假“包宏芳”，驳回行政复议申请的决定书。根据包宏芳提供的兴和县政府驳回行政复议申请的决定书，兴和县卫健委答复称，兴和县政府审查查明：兴和县卫健委提供的证据证明2000年已将包宏芳分配到卫校工作，但在2007年卫校被撤销前职工名单中没有“包宏芳”，2008年卫校被撤销后人员调兴和县卫生局培训中心工作，职工名单中没有“包宏芳”，2019年现兴和卫健委职工名单中没有“包宏芳”，不存在申请人所说的假“包宏芳”以包宏芳名义继续工作一事。
（现在的包宏芳）
（等不到毕业分配，包宏芳到北京开了药店）
被“从没上过班的单位”“开除”
11月2日，包宏芳收到通知——《内蒙古自治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院答辩通知书》，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提出申请，要求解除与包宏芳之间的劳动人事关系，不予支付被申请人解除劳动关系经济补偿金；确定1997年到2020年期间双方存在事实劳动人事关系且属于中止履行状态，双方不存在劳动法上的权利义务关系，不计算为本单位工作年限，无须为包宏芳发放工资、缴纳社会保险。在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提交的劳动争议仲裁申请书中写道，限于当时的通信条件，原兴和县卫生局及原兴和县下属卫生学校均没有通知包宏芳本人及其家属，导致包宏芳自1997年至今23年未上岗。据媒体报道，开庭期间，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列举了1996年至今原卫生局（现卫健委）历任局长，以及当年分配到卫生院多名大中专毕业生的证词证言，说明限于当时的交通、通信条件，都是人找单位，要自己多次、积极到单位询问分配情况，“而不是单位找你，坐在家里等通知”，以证明包宏芳从未到卫生院、卫生学校上班，2000年到2014年，包宏芳也没有就工作安排一事询问过相关部门。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出庭人员多次强调，当年包宏芳没有积极去找相关部门，可能因为没有工资不愿意上班。“我怎么没有找？我找了20多年！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包宏芳反问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他们说我因为没有工资不去上班，那工作为什么没有工资？他们都没有工资吗？”
调解不成，双方约定待调取包宏芳原始档案后，再次进行开庭。在此前的采访中，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拨通兴和县人社局电话，兴和县人社局证实，包宏芳确实符合分配条件，经核查档案，包宏芳曾有分配和转正定级的文件。人社局相关负责人回复，包宏芳确实是在1996年毕业，在1997年被分配至卫生部门，2000年有转正定级。“目前县里正在研究她的事情，具体我还不知道结果。”至于有没有冒名顶替的情况，对方回复县里曾经调查过，确定没有冒名顶替的情况。“至于为啥一直没去上班，得去问卫健委。”遗憾的是，记者拨打兴和县卫健委电话，始终拨打不通。“我还是怀疑，怀疑有人顶替了我的工作，但是我没有证据，现在了解这个事的人都躲着我。”包宏芳说，现在自己与其说是为了“找工作”，不如说是“讨一个公道”。“到底真相是什么？我必须得找一个说法。”
来源|齐鲁晚报（qiluwanbao002）·齐鲁壹点记者 郭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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