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长歌之:三联神传奇(原创无限流小说)

  祝各位周末愉快

  
  回到百妙坊,已是将近二更天。绿萝和凉州乐师们还在为火风的细节进行演练。
  绿萝看到我俩,暂停了乐舞,惊喜地大叫道:“禄山,你把神符叔叔请来了。”
  然后她飞了过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裴神符,开心得不得了。
  “绿萝,你再把火风走一遍,让老夫瞧瞧。”裴神符说道。
  音乐声响起,绿萝缓缓步入场中,清清嗓子,一边吟唱,一边翩翩起舞。到了曲中,我开始加入和声和伴舞。

  

  裴神符面露微笑,频频点头。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裴神符大笑道:”好!这才是我想看到的火风。禄山,你这酒买得也好,喝了酒才能让人热血沸腾。“
  大师就是大师,裴大国手当真是名不虚传。我和绿萝眼里透露的满是崇敬的目光。
  春游节,长安城百姓心心念念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大唐天子李治,去年夏天骑射扭伤了腰,初冬身体刚好,他那蛰伏的艺术细胞便再次跃动起来。当下海内承平,代王李弘又新晋太子,作为乐舞达人的高宗皇帝,于是敕令天下,来年春游节,在曲江池边举办一场隆重的乐舞大会。一来庆祝新立储君,二来展示盛唐气象,三来服化四夷,四来嘛,也慰藉一下咱们艺术天子那颗发烧的心。
  (本楼主又要在这里强行插话了,咱们的李治蜀黍,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文弱帝王,人家可是上可骑马平天下,下可闻鸟谱弦乐的才俊,史载,李治喜好骑射、诗词、音乐、书法,《上元舞》就是咱们治蜀黍因为晨坐时,听到风叶鸟声所制。)

  
  秋日碧水

  
  周末愉快

  
  芙蓉园原本是皇家花园,平时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但今番大唐天子要与民同乐,在此召开乐舞大会,于是便放开了。只是作为皇家御楼的紫云楼,及其附近的通行道路,仍然有羽林卫和备身府重兵把守,不许人靠近。
  而乐舞大会的主场就设在紫云楼前面的空地上。这是一座气势恢宏、雄伟壮丽的建筑。底层近四丈的高台,上起三层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高楼,两旁拱桥飞立,连接着侧面的瓮楼。广场背靠紫云楼,面朝曲江水,视野十分开阔。站在紫云楼上,整个芙蓉园和曲江池水可以尽收眼底,好不惬意。不过呢,这是皇族和高官显贵们才有的享受,普通百姓可没有这样欣赏风景的机会。

  
  距离乐舞大会开幕的申时还差三刻。午后的暖阳温柔地洒在芙蓉园里。这里早就人山人海,大家散布在广场和曲江池周边,有说有笑,满脸开心。本次参赛的十八支乐舞队,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聚在紫云楼下面的空地上,静静地等待即将到来的盛会。大唐官员和万国使节,分坐在紫云楼两侧的瓮楼。
  我和绿萝此刻就站在十八支乐舞队之中。绿萝看起来特别兴奋,笑得很灿烂,眼神充满渴望。我知道,今天的这片舞台将只属于我们的五色火风。尽管我们的对手也很强大,比如来自武延秀和火寻姬的跨国组合,以及来自高句丽的黑齿花。
  申时到了。
  在一阵恢宏的鼓乐声中,高宗李治和武后、太子等人一起现身紫云楼,向四周挥手,人群山呼万岁。
  开场曲便是高宗皇帝御制的《上元乐》。但见上百舞者身着五彩云衣,脚踏方步,鱼贯而出。曲声沉稳厚重,舞步大气威严。
  曲罢,人群齐齐鼓掌。
  接下来,各队轮番登台献艺。既有来自大唐的各教坊伎乐队,也有来自民间和各国的乐舞队。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由于都是从各地脱颖而出的精英,所以节目都相当的精彩,喝彩声、鼓掌声不时响起。

  

  “禄山哥,这次乐舞大会水平都挺高的。”绿萝握着我的手,低声说道。
  “好像你的手心在冒汗。”我点点头笑道。
  “我那是兴奋导致的,我一直期待这一天。”绿萝笑道。
  我和绿萝正在低声说笑,忽然听得紫云楼上司仪大声说道:“下面,有请来自高句丽的黑齿花,表演乐舞《采云仙》。”
  人群一阵骚动。黑齿花是高句丽最驰名的乐姬,在高句丽灭亡后进入大唐,曾经凭借一曲《莲花台》,征服了长安城。如今,她将闪亮登台。
  丝竹声缓缓响起。
  “河汉女,玉炼颜,云輧往往在人间。九霄有路去无迹, 袅袅香风生佩环。”黑齿花刚一开嗓,芙蓉园的人群便齐声尖叫。
  伴随着悦耳的歌声,黑齿花翩翩起舞。但见她歌声清越悠扬,直冲云霄,身影灵动飘忽,恍如云中仙子在踏浪凌波。
  忽然间,只听黑齿花歌声突然由欢快转为低沉。
  “素女结念飞天行,白玉参差凤凰声。香魄已飞天上去,凤箫犹似月中闻。”
  歌声戛然而止。黑齿花手托琵琶,裙裾飘飘,似要踏云升空。
  众人直呼过瘾,掌声雷动,送给黑齿花。
  “高丽黑齿花,乐舞醉万家。果然厉害!”我轻轻赞道。

  

  绿萝低声道:“黑齿花的《采云仙》虽然精彩,却未必绝伦。倒是武延秀,别看只是个少年,他和火寻姬的双人胡旋舞,值得细看。”
  那武延秀也就十四五岁,长得十分秀气,没想到嗜好胡旋舞。火寻姬来自火寻国,没有名字,是个美丽的胡人姑娘,看上去十八九岁。
  两人刚登场,紫云楼上的武三思等人便齐声叫好。
  “看起来武三思把宝全部押在他侄子身上了。”我低声道。
  “禄山哥,这次咱们定要让武三思竹篮打水一场空,免得他总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绿萝沉声道。
  看起来,绿萝受过武三思不少委屈。
  新一周快乐

  
  武三思为了这次乐舞大会,原本想让绿萝和自己侄子搭档,奈何绿萝不买他的帐。只得专门花重金从火寻国请来胡旋舞高手火寻姬,和自己侄子配合,而武三思年纪虽轻,已号称是长安城胡旋舞第一高手了。另外,他还请出了龟兹大乐师白明达,这是和裴神符齐名的大国手。武三思想通过在此次乐舞大会夺魁,更多地讨好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后。

  音乐声缓慢响起,正是白明达的经典名作《七夕相逢乐》。
  这也是我非常喜爱的一首乐曲,在绿萝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经常教她这首曲子。想到这里,我不禁低头看了绿萝一眼,只见她也凝视着我,眼里满是柔情。
  火寻姬首先随着音乐节奏,跳起了胡旋舞。武延秀则站在旁边,轻声吟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乐声停止了,两人还在不停地旋转,过了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观众们都屏住呼吸,待到两人躬身谢幕,震天的喝彩声才此起彼伏。

  “喔,刚才的胡旋舞,比起咱们在突骑施那场表演,难分高下。绿萝,你怎么看?”我轻声说道。
  “对手越强,我越喜欢。”
  这时,司仪的声音刚好传来:“最后,有请大国手裴神符先生,曹禄山,绿萝以及五色火风乐队上场,为大家带来乐舞《火风》。”
  “撸起袖子加油干!”我和绿萝异口同声地说道,彼此轻轻微笑击掌。
  当我抬头的时候,看到裴神符正在冲我俩挥手示意。

  

  《火风》原本讲述的是一则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主角是一对青梅竹马的乐伎男女,彼此相爱,只因女主才色双全,王爷欲图霸占,女主不屈而死。男主潜入王爷府,卧薪尝胆十二年后,终于刺杀了王爷。大仇虽然得报,女主却难重生,男主苦思多年,终于谱出火风曲。每当火风奏起,男主就能够幻想与恋人重逢续爱。
  后来,当我得到《五色盐》后,我便将故事情节作了调整,男主变为一位年轻的将军,在祭祀黄帝之后,大败突厥,收复疏勒。在庆功酒宴上,一位美丽的姑娘唱着夜莺般的歌声向将军示爱,于是二人坠入情网,花前月下,郎情妾意。这遭到了暗恋将军的公主的嫉妒,先是毒哑了姑娘的喉咙,后又将她拼命折磨。将军赶到的时候,姑娘已经奄奄一息。当她临终前,将军含泪唱着姑娘最爱的火风歌,抱着恋人送她缓缓飞天。

  在厚重的鼓声和悠扬的钟声里,裴神符领衔的乐队缓缓吟唱:“少典之子,神明圣咨。土德承火,赤帝是灭…… ”
  我和绿萝等人踏歌相和:“轩辕应玄期,幼能总百神……”
  裴神符及乐队的声音低沉肃穆,我和绿萝的声音则清越柔缓,二者交相辉映,四周观众颔首赞叹。
  鼓声逐渐变得热烈激昂,琵琶声、箜篌声和竹笙声也响了起来,不时还夹杂铜钹和贝的声音。
  “大风起兮云飞扬,愿为吾土战四方……”随着嘹亮的战歌响起,我和绿萝已化身为将军,跳起了秦王破阵舞。

  
  一阵空灵清澈的歌声突然从空中飘来,仿佛夜莺在歌唱:“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
  (楼主在此感谢王健老师和孙颖老师)

  
  乐声又缓缓地响起,充满悲伤和忧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绿萝身上。
  绿萝悲愤难舒,不断加快舞绸和旋转的速度。但见她仿若一朵七色的云彩,飘忽在无边的云海里。
  突然,长绸舞动慢了下来,然后,只见绿萝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映照着姑娘惨白的脸。
  这时,绿萝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公主模样的女子,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人群中发出一声低呼。
  我踉踉跄跄地爬到小夜莺身边,将她搂在怀里,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咱们的小夜莺已经奄奄一息,也无法说话,只能艰难地用手放在自己的嘴唇。
  我明白了,她要听吹埙,她要我吹奏那首她最喜欢的曲子。
  我将小夜莺嘴角的血迹抹去,然后忍住悲伤,掏出陶埙,缓缓地吹起了那首火风。
  在苍凉悲苦的埙声中,小夜莺微笑着慢慢闭上双眼,我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痛苦,一滴热泪掉在了小夜莺的脸上。
  乐队低沉哀婉的乐声缓缓响起。
  在我悲痛欲绝的时候,小夜莺从我怀里起身(画外音解说,小夜莺的灵魂离开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在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不知何时,紫云楼左侧的瓮楼终于传来一个声音:“火风,实在是太精彩了!”接着,喝彩声此起彼伏,掌声如同潮水般响起,经久不息。
  我们的谢幕一共持续了三次,足足有一刻时间。我们乐队每转向一方,那个方向就会响起持续的掌声以及喝彩声。
  就连咱们的大唐天子和武后等人,也都禁不住站起身来,鼓掌祝贺。
  我和绿萝对视了一眼,露出会心的笑容,而裴神符和乐队,纷纷冲着我俩竖起了拇指。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了。没有人离开,大家留在原地有说有笑,十分轻松愉快,他们已经欣赏了一场饕餮的乐舞盛宴,现在,大家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很快,结果出来了。不出所料,黑齿花的《采云仙》获得了第三,其他各队也都有所斩获。但在评论谁能夺魁的时候,据说发生了一些风波。最后由高宗皇帝钦定,五色火风队夺魁,武延秀与火寻姬的《七夕相逢乐》排第二。
  这些风波看似简单,我也并不在意,但那会成为致我死亡的一个重要原因,只是当时我并不清楚。原来,在评选的时候,《七夕相逢乐》落后《五色火风》两票,作为大会的主评委,太乐署乐正韩涛将结果呈上去后,则天皇后和天子交耳说了几句。然后作为乐迷的高宗皇帝,开口说了一句话:“《七夕相逢乐》是人间绝品,《五色火风》是神来之乐。”

  

  008古墓丽影
  七天之后,朝廷开始封赏救援波斯的有功人员。
  大唐安西都护裴行俭居中调度有方,功迁检校右卫大将军,达曼和那雄均升为偏将。突骑施可汗阿史那胡瑟罗额外救助有功,原先独立的五默啜也划归突骑施可汗管辖,乌质勒功升叶护。泥涅师则被正式册封为波斯王世子。
  听说高宗皇帝非常欣赏我,原本计划封我做西域主簿,协助裴行俭管理西域,好让我为大唐效力。后因武三思在武后面前谗言,高宗皇帝打算改封我为高昌萨宝,以后凡是路过高昌的胡人商旅,均归我管辖。
  封侯非我愿,但求天下平。这是我回复二圣的原话。高宗皇帝见我性质闲散,不愿出仕,也不勉强,将我和绿萝均挂职为太乐署教授,但并不在太乐署办公教学。同时赏赐绿萝三彩熏炉和白瓷香薰各一件,赏赐我八棱伎乐金杯和卐字符金碟各一件。我和绿萝谢恩退出皇宫。

  

  “禄山哥,我见你回复二圣的时候,目光好澄澈,是近来内力又精进了嘛?”就在走出皇宫的那一刻,绿萝问道。
  “绿萝,你看这卐字符,就像法轮旋转不息。我虽是祆教徒,近年也接触不少佛学,感觉其法颇妙。”我抚摸着金碟,缓缓说道:“每次当我练功入定,心中都充满欢喜。你我皆凡人,如果内心能够长久地充满喜悦,那该多好。”
  “禄山哥,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也充满欢喜。如果今生今世能和你相守,我想那该是无比的幸福和喜悦。”绿萝突然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
  我低头看着绿萝,但见她柔情似水,美目含波。就在她明眸流转的一刹那,我的心突然被融化了。我知道,从今以后,我曹禄山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轻揽绿萝细腰,柔柔地嗅着她的秀发。
  春日的长风轻轻拂过,就像母亲温柔地抚摸幼儿的手;牡丹的清香阵阵沁入心脾,我俩恍若梦中;阳光柔柔地洒在身上,我俩仿佛身处天堂……

  
  当我和绿萝沉浸在喜悦中时,有的人却如坠冰窖。谁呢?当然是咱们的武三思武大人。
  当初为救援波斯,唐廷展开议论的时候,武三思是反对安西唐军展开救援的,所以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没他的份。三月初三的乐舞大会,武延秀与火寻姬又败在我和绿萝手下,让他颜面尽失。更让他难受的是,因为排名一事,武后和高宗皇帝起了分歧,结果让她并不满意。事后则天皇后把侄子武三思骂了个狗血喷头。再加上看到绿萝和我的亲密形状,估计武三思就差当场喷火了。
  我清楚武三思对我充满怨恨,然而,我并不知道,他早就对我动了杀心。因此,我和绿萝行进在丝绸之路上的时候,每当夜幕来临,我便隐隐感受到危险的临近。但绿萝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里,丝毫没有感受到杀意。
  其实,想要我性命的远远不止武三思一人。还记得疾陵城上那两双寒彻骨底的眼睛吗?虽然当时我没有发现他们,如今,他们也来了,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我。可惜,我并未足够重视此事。尽管此时的我已经进入了剑心通明的境界,内力也大为精进,昆仑飞天剑法也已经跨入第八重。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作为凡夫俗子的我们,谁又能够避开命运之轮呢?
  离开长安十天之后的黄昏,我和绿萝到达抓喜客舍。这是洪驰岭北安远城内最大的一家旅店,据说自从东晋武帝时代,抓喜客舍就已经声名显赫。但凡穿越河西走廊的商旅,无论东来西去,都要在安远城歇脚,同时补充给养。抓喜客舍位于安远城东南角,上百间客舍鳞次栉比,几乎占据了安远城三分之一的空间。光冲着这非凡的气势,便是商旅们投宿的首选,更何况作为百年老店,口碑和服务就不用说了,最关键的是,这里的给养物资一应俱全,并且价格公道。
  就大多数在河西走廊风餐露宿的行者来说,能够在抓喜客舍留宿,那简直就像荒漠中饥渴的人遇到甘泉,那种喜悦,是必须要紧紧抓牢的,这也是抓喜客舍名字的由来。
  可是,对于今番的我和绿萝来说,抓喜客舍送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夺命惊魂夜。以至于很多年后,当绿萝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当她回忆起这一幕,仍然是伤心不已。而我曹禄山,今生都没有机会来回忆这段故事了。
  因为就在这个午夜,我遇到了有生以来最为严峻的挑战。
  当时绿萝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我打坐入定,正在进行炼气化神的关键阶段,我空明的心里突然感受到了森森寒意,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现象,以至于我无法继续修炼。
  脊柱剑紧握在手,我双目精光四射,扫向窗外。

  树恋花

  
  一阵阵诡异且森寒的声音不断传入我耳膜,时而仿佛地狱里传来的无助哀号,时而又像人间恶魔的桀桀狞笑,时而如同耄耋老人的凄凉叹息,时而恍若婴童的喃喃呓语……
  无论我如何凝心聚气,那声音总响个不停。我用力地摇晃绿萝的身子,并轻轻呼唤她,可她全无回应,睡得十分深沉,嘴角时不时还带着一丝微笑。我知道,绿萝已经被人入梦控制了。
  能吹出这种扰乱人心神的怪声,且能定向攻击我,还让我无法躲避,除了顶级的种魔人,再也没有别人能做到。
  最关键的是,除了这顶级的种魔人高手,头顶的灵光告诉我,还有一个人就在我附近默默凝视着我,但我完全感应不到对方身在何处。这两人的级别,应当都不在吐蕃国师如拉杰之下。
  我曹禄山何德何能,居然惹得对方派出如此两位大咖来对付我,真是够给我面子。
  我知道,今天将是生死之战。对自身的生死我倒不介怀,但是,我不能让绿萝受到一点伤害,因为,十天前,绿萝就已经成为我爱逾生命的人。
  越是遇到强敌,我越是冷静。我轻轻地看了沉睡的绿萝一眼,猛地吸了口真气,顿感豪气勃发。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就在怪声转音的间歇,我纵身跃出窗外。
  明月在天,照着我一个人清冷的身影。我的脊柱剑在月光下透出丝丝寒光。
  诺大的抓喜客舍,仿佛尚在冬眠的蛙穴,静穆得有些瘆人。
  我沉声说道:“曹禄山在此,想取我性命,就请来吧。”
  话音未落,左耳侧一阵迅疾的暗器破风声传来,我并不转头,使出昆仑闪移身法,但见青光一闪,噗的一声,一根飞针从我身旁疾驰而过,穿透了客舍一尺多深的石头柱子,然后穿墙进入屋内,引起一阵地动山摇。

  

  不等我立定身形,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寒冷气浪直扑我胸口,距离两丈开外,我便能感受到空气仿佛都被吸干的强大压力,以及刺骨的寒冷。
  我自知无法硬撼,向斜后方闪移,然而那股气浪如影随形,始终紧跟着我。
  与此同时,怪声突然转变成刺耳的枭叫,仿佛黑暗深渊里魔鬼的嘶吼。
  原本我已经退无可退,打算拼死相抗,可是就在枭叫的一刹那,我突然感觉天地一片宁静,汹涌的巨浪变成了慢慢飘舞的棉花糖,而我仿佛被无边的光明所照耀,浑身充满无尽的力量,双目变得可以透彻万物。原来,那夺命的枭叫声变成了我醍醐灌顶的助推器,在强大压力下,我居然由炼气化神阶段瞬间跃入了炼神还虚的阶段。
  老天爷真是厚待我,我清晰地感觉到头顶的斗战神仿若灼灼烈日,源源不断地赐予我力量。而灵光神,则如一轮明月,让我内心及四周都一片澄明。
  万般皆幻影,唯有一点真。
  我将脊柱剑对准气浪中心偏左位置,贯注所有真气挥了过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大地仿佛颤抖了几下,枭叫声倏然而止。一股喷血就像漫天飞扬的柳絮,洒满棉花糖般的气浪上面。我知道,对方受伤了。而我自己,全身冰冷刺骨,四肢僵硬,感觉就像变成了冰雕。
  天地一片清静。
  我终于挺不住了,脊柱剑当地一声掉落地上,身子则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朦胧看到一道白影飞掠过来……
  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地底冰雪上,冰雪下面是汩汩的流水,不远处有一个洞窟。洞窟的门口依稀是祆教的祭祀画面。我挣扎着爬起身,摇摇发晕的脑袋,蹒跚走向洞窟,洞窟的大门中央有着卐字符一样的凹纹,大小和形状都与高宗皇帝赏赐的卐字符金碟一样。
  我取出金碟放在凹纹处,洞门缓缓打开。冰洞里面隐隐泛着萤光,我定了定心神,觉察自己身处一片古墓之中。这个墓洞约莫两丈多长,一丈来宽,十分的雅致,墓壁四周画的全是彤红的火焰,和一群跳苏幕遮舞蹈的舞人,除了正中放着一个两尺见方的铜制纳骨器,几乎没有别的东西。

  

  走近纳骨器,只见上面画着一只波斯神鸟席穆夫(人头鸟身,作用如同凤凰),中央刻着八个隶书汉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落款是三种文字,分别用汉文/波斯文/粟特文写着:安子衿/娜娜盘陀。纳骨器正中央也有一个和金碟一样的凹纹卐字符,卐字符中央放着一颗透明水晶,依稀映着一位姑娘美丽的脸庞。
  我不禁抬起头,发现在水晶对应的古墓顶壁,一位栩栩如生的婷婷美女,正在含笑拧腰踏鼓,唱着相和歌。看她容貌,竟然和绿萝十分相似。
  “绿萝,绿……萝……”为了怀疑我不是在做梦,我不禁叫出了声。
  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你已经叫了绿萝上百次了。”
  我猛地惊醒,睁开双眼,发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胡人道士就坐在我面前。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刚刚在做梦。

  “是你救了我吧?敢问道兄尊姓大名?”我挣扎着想拱手致礼,却发现丝毫没有力气。
  胡人道士微微一笑:“小道清风。虽然我已经跟随师父学道近十年,但师父说我尘缘未了,要我下山历练。这不,和你结缘了。”
  “清风道长,请问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在哪里?”我挂念着绿萝的安危。
  “清风道长,听起来怪怪的,小道俗名安艳典,看你比我大,不如叫我艳典吧。”胡人道士微笑道:“你这么关心绿萝姑娘,昏迷的这几天一直叫她名字,她可是你的心上人?对了,足下怎么称呼?”
  “在下曹禄山,绿萝姑娘是我未婚妻。”
  “禄山兄,到你刚才醒来,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你中了夜帝的玄冰真气,还能这么快醒来,也是奇迹。据我所知,你是能在夜帝手下活命的第一人。”安艳典答道。
  原来伤我的人是夜帝。当年据教我武功的昆仑道人讲,夜帝是他同门师弟,本来是他们同辈最杰出的三大昆仑弟子之一,有望继承昆仑派掌门,只因爱上一个魔女,并为她开了杀戒,后被逐出师门,自修练成玄冰神功。

  既然夜帝出来了,那么吹奏怪声的人应该就是梦姬,据说她就是当年让夜帝为其破戒杀人的那位魔女。
  绿萝不会落到梦姬手中了吧?一有此念,我便再也无法安神。
  “安兄,麻烦你扶我起来,我要去找绿萝姑娘。”
  “禄山兄,我救你的时候,绿萝姑娘并不在你身边。梦姬的盗魂音是被你破的,她更多关心的是受伤夜帝的安危,所以绿萝姑娘应该不在她手中,至于绿萝姑娘究竟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不过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安艳典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听你名字,应该是曹国人,刚好我也是粟特人,咱们算是同族。况且,我看你使出了昆仑闪移身法,那是无欢师伯的绝技。这样一来,你可以算是我俗家师兄了。所以,你就叫我艳典吧。”
  原来当年传授我武功的昆仑道人便是无欢道长。
  “艳典,请问咱们现在哪里?”当真是关心则乱,没想到安艳典年纪轻轻,居然比我沉稳得多。
  “禄山兄,咱们正在祁连山窟窿峡里面,这里山势险要,窟窿众多,是藏身的好地方。你居然能把夜帝击伤,又惊走梦姬,我好生佩服。”安艳典说道。
  秋日向日葵

  
  我喘气苦笑了一下:“若非夜帝托大,我又突然爆发,怎么能侥幸得手?况且现在的我浑身无力,冰寒正在不断侵蚀我的内脏,真气完全无法凝聚,我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安艳典道:“夜帝的玄冰寒气确实厉害,我完全无法助你运气。不过呢,你灵台尚保有纯阳之气,所以也不必太担心。待回到昆仑山,由无欢师伯和家师无妄道长二人联手,再加上浸泡不老泉水,当可救你。”

  我知道无欢道长是游仙,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对解除自身的玄冰寒气,恢复功力并不抱太大奢求,但对于绿萝,我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座古墓,就在类似这样的洞窟里面,而绿萝就出现在古墓的壁画上面。我还梦见了一个叫子衿的人,若非被你唤醒,我还以为是真的。”我说道。
  安艳典声音突然提高八度,睁大双眼问道:“禄山兄,你说什么?你梦见了一个叫子衿的人?”
  我微微点头,然后慢慢重复了一遍。
  安艳典先是惊喜,然后又错愕地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得洞窟外一个声音传来:”曹禄山,原来你躲在这里……“
  安艳典低喝一声:”不好,梦姬来了。“扛着我就往洞窟深处奔去。
  刚奔出一丈左右,洞口倏地闪现一个白衣中年美妇人身影。

  未等梦姬立稳身形,安艳典便向其隔空劈出三掌,分击其双肩和胸口。
  ”小道士,你是昆仑山无欢和无妄的什么人?“梦姬避过安艳典的攻击,压上一步问道。
  安艳典知道自己的实力,何况还有我这包袱在手,不敢多言,继续往洞内奔跑。
  ”小道士,你只要放下曹禄山,我绝不为难你。“梦姬一面说话,一面快速靠了过来。
  我抬头的时候,发现梦姬距离我已经不足一丈。安艳典说了一声:”好。“然后突然将我放下地来。
  梦姬见状大喜,迅速突前想抓起我的手。
  一道剑芒从安艳典手中闪电般刺向梦姬的眉心,正是昆仑飞天剑法中的百鸟朝凤。根据我的观察,安艳典的功力应该和我差不多。
  这一下大大出乎梦姬的意料之外,她硬生生后退数尺,避开剑芒,然后一声怒喝:”小道士,居然敢使诈欺骗老娘。若非瞧在无欢牛鼻子面上,我今日便取了你性命!“
  安艳典朝我使了个眼色道:”梦姬,我虽非你对手,但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看剑!“
  不等梦姬回话,安艳典已经刷刷刷连续攻出数剑,招招直逼对方要害。
  梦姬应该对昆仑山似乎有所忌惮,对付安艳典并未使出全力,饶是如此,看上去也是游刃有余。
  安艳典突然加快进攻节奏,猛地使出飞天剑法中的杀招龙飞九天,但见九道剑光如同九条飞龙瞬间将梦姬包围。
  梦姬轻喝一声,一掌拍在中间的剑芒上,但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洞窟内的石块和泥土纷纷掉下。安艳典借力向后狂退,用剑身拍在我身上,我瞬间掉进洞窟内的深渊。
  ”梦姬,够胆你就来!“在安艳典的大笑声中,他也一个鱼跃,纵入深渊之中。

  在黑暗的深渊里滚落了片刻,只听得噗噗两声响,我和安艳典先后掉进一片寒冷刺骨的流动暗河里。
  梦姬的怒骂声随着水流的运动渐渐远去,安艳典一直用手拉着我,一面躲避水里的暗礁,一面防止我被冰水呛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流水慢了下来,片刻之后,一个转弯,眼前出现一片较大的空洞,不时有萤光在飞舞。
  我定了定心神,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就是我梦里见到的地方。
  我突然有了一些力气,挣扎着从浮冰走向陆地,来到洞口。
  我用手颤抖着抚摸洞壁大门中央的卐字符,转头说道:”艳典,快,快把我怀中的金碟掏出来放在凹陷处。“
  就在金碟嵌入卐字符的一瞬间,就听到厚重的石门嘎嘎几声响,然后缓缓打开。
  我和安艳典小心翼翼地走进古墓,梦中的情景逐一呈现在眼前。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惊喜,一边瞧着墓室内的东西,一边喃喃自语:”难以置信,原来梦境都是真的……“

  我看到安艳典跪在了纳骨器旁边,虔诚地拜了下去。
  刚刚经过了冰水的浸泡,现在他全身冒出丝丝热气。在一片萤光飞舞中,气雾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艳典,你认得墓主人?“尽管我全身冰寒,但内心和他一样喜悦。
  安艳典点点头,站起身来,仔细地观看着墓室的一切,仿佛要把它们全部装进脑海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安艳典轻轻念着纳骨器上的那句话:”子衿前辈,我们家族找了你三百年,原来,原来你一直躺在这里。“
  ”禄山兄,这位惊若天人的美女,便是三联神中的兰陵前辈。据说除了长生军起底的九龙骑,再也没人见过她的绝世美颜。看你瞧得那么入神,是不是绿萝姑娘和她长得很像?“
  我讪讪地点头:”艳典,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的祖先卡姆兰,便是这长生军九龙骑之一。“安艳典说道:”关于我的先祖卡姆兰和兰陵以及长生军之间,原本还有一段非常……传奇,并且有趣的故事。三百年弹指一挥间,没想到他们的故事还能在世间出现。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墓顶的壁画,画中的美女兰陵不光脸庞像绿萝,窈窕的身段也近似,但远望兰陵,眉宇间英气勃发,而近看双目和嘴角,竟比绿萝还要柔媚温婉。说真的,纵横西域和大唐多年,我见过的各国美女不计其数,还从来没有人能像兰陵那样,既可以美得摄人心魄,又可以英姿挺拔如翩翩俊男。
  因为在我看来,绿萝这样的顶级美女,已经是人间难觅的绝色了,若非见到这幅壁画,我断然想不到女人还可以美到如斯。
  ”艳典,原来江湖中那个隐秘的传说是真的。“
  ”一直都是真的。只不过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尘封在这冰窟里。从今以后,我要完成祖先的遗愿,让三联神和长生军的故事,传遍六合八荒。“安艳典道。
  ”英雄不会死。“我轻声说道:”他们只会渐渐远去,但永远有人记得他们的光辉岁月。艳典,我认识一位在波斯非常有名的画师阿伊斯,等我回去,邀请他把这里的壁画全部画出来,然后你找人根据粉本,画在敦煌附近的石窟里,这样,就可以流传千古了。“
  ”禄山兄,这需要很大一笔花费吧?“
  ”艳典,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曹禄山无以为报,某虽不才,请画师以及做壁画的费用还能承受,权当点滴回馈,还请你莫要推辞!“
  安艳典见我言辞诚恳,便点头应允。
  ”禄山兄,你刚才泡了冰水,只怕会寒气加重,不如由我替你输入真气护住心脉?“安艳典说道。
  没等我回答,他便将双掌贴在我背心。过了一阵,我头上和身上均冒出丝丝热气。又过了两刻,安艳典这才长舒一口气,收回双掌。
  我感激地望了安艳典一眼。
  绿萝,你在哪里呢?这是我寒气稍缓的时候,第一时间冒起的念头。
  此时的绿萝,正躺在凉州城的四夷馆里面,由于被梦姬的盗魂术入梦控制,至今她全身酸软无力,愤怒地瞪着对面的泥涅师。
  原来,就在我惊走夜帝和梦姬,自己也晕倒的时候,安艳典刚好也在抓喜客舍,看到我是昆仑传人,便出手将我救了下来。而与此同时,蒙面的泥涅师出现将沉睡的绿萝带到了凉州四夷馆。
  泥涅师好整以暇地瞧着绿萝:”绿萝,虽然咱们在半年前便已经分手,但我不允许任何男人再和你有牵连。“

  

  绿萝鄙夷地看着对方,艰难地说道:”泥涅师,枉费我曾经真心爱过你,现在想来真的是眼瞎。三年前你就说过要娶我,可你一直不饯行诺言,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后来我发现,你背着我和武三思的侄女早就好上了,我给你机会,希望你能回心转意。谁知半年前,你又和突骑施公主玩暧昧。彻底让我心寒。“
  泥涅师坏笑道:”我乃堂堂波斯王世子,三妻四妾不很正常?武玲珑也好,阿史那弥月也罢,对我来说都是有力的筹码,我为什么不能利用呢?况且你和曹禄山之间背着我做的勾当,比如就在疾陵城庆功之夜,以为我不知道吗?“
  绿萝呸了一声道:”泥涅师,我绿萝虽然出身伎乐,但也知道洁身自好,和你绝交之前,我同曹禄山从没有半点逾分之事。曹禄山是你最好的朋友,为了助你救援波斯,人家吃了多少苦头?你不知道感恩,反而污蔑人家,亏你还是波斯王子,你根本就不配继承波斯王统。“
  泥涅师狠狠道:”抢夺我的女人,还说是我最好的朋友?曹禄山必须得死!不然我将来怎么面对波斯子民?“
  ”夜帝和梦姬,就是你请来对付禄山哥的嘛?“绿萝问道。
  ”嘿嘿,我告诉你,想要曹禄山去死的不止我一人。“泥涅师冷笑道。
  ”泥涅师,你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不怕你父王知道吗?“绿萝道。
  泥涅师狞笑道:”我父王胆小怕事,年纪也大了,早该让位了。你可知道,波斯军队统领,大半被我收买了。“
  绿萝厌恶地看着泥涅师,仿佛看着一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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