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飞龙!”一直淡定的堡主樊龙,也发出了低喝。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只见棘奴右手扬起,对着飞龙状的白色光影猛地一戳。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啪的一声,白色光影瞬间消失不见。
铃花手中的木棍断为两截。棘奴手持木棍,棍首顶在距离对方左肩不足半寸处,旋即手一松,木棍掉落地上。
她玉面飞霞,朝着对手低声道:“棘奴,你好俊的身手。”
棘奴微微一笑道:“承让!”
二人一起策马来到樊龙樊虎面前。
樊虎道:“第三回合,两人身上均无绿点,按照规则,还是……平局。”
铃花朗声道:“二叔,我的兵器被对方震碎,是我输了。本次比武,我输得心服口服。”
棘奴正色道:“铃花姑娘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也是好生佩服。”
樊龙拍着女儿肩头,哈哈笑道:“铃花,以前你自恃暴雨梨花枪无敌,今日可算遇到高手了吧?若非人家处处相让,只怕你输得更惨。”
铃花朗声道:“棘奴少侠人中之龙,输给他并不丢人。从今往后,我樊铃花唯他马首是瞻。”
她一边说话,一边朝棘奴拱手行礼,虽然技不如人,倒也落落大方。
棘奴心中暗赞,连忙回礼道:“铃花姑娘,此话休要再提。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从今往后,咱们便算是朋友了。”
他伸出右手,铃花也伸出手,大方地和他握在一起。
夕阳的余辉洒满整个寒江堡,夏日长风轻轻吹过较场,人群一片欢腾。
樊龙开心地笑道:“今日能够结识棘少侠,乃我寒江堡之福,日后敝堡还要仰仗少侠,还请万勿推辞。传我命令,今晚杀鸡宰羊,欢迎贵客!”
早有家丁答应着返回堡内去了。
棘奴环视众人,朗声道:“寒江堡卧虎藏龙,小子今番能够认识诸多豪杰,也算是快慰平生。”
众人见棘奴英武豪迈,身手过人,并且又先救樊龙,后战服铃花,都打心底佩服。此刻齐声道:“棘少侠客气!”
夜幕下的敦煌城,华灯初上,人潮如织。
陇上风位于城西的楼兰大道与波斯大道交界处,是一座二层酒楼。作为城内最有名的凉州酒馆,一直客似云来。它占地约莫十亩,亭台楼阁巍峨,池园花草俱全,环境古朴别致。该酒楼有个占地一亩的酒窖,储藏了各地美酒,尤以北方烈酒、江南果酒和波斯葡萄酒最为有名。
谢艾和李宏坐在二楼朝向庭院的一个精致雅间里,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畅谈人生。
桌上摆满了美食,有来自燕地的牛肉,南越的松茸,西域的烤馕,江南的果脯,凉州本地的手抓羊肉。两人的身边,各自摆了一坛美酒,酒坛上写着三个大字:玉楼春。每人面前,各自斟满了三大碗酒。光看这架势便知道,二人今天要尽兴一回了。
楼下大堂里,坐满了饮酒聊天的客人。大堂中间有个凸起的高台,一位素雅的白衣少女坐在中央,柔柔地弹着古琴,她身边坐着一位青衣老人,一边轻轻弹着琵琶,一边低声吟唱着关陇小调。客人们也都放低了声音在言笑,气氛其乐融融。
在两人的左手隔壁,坐着三个人,分别是阿斯卡、一个蒙面的青衣女子和一个目光极度深寒的黑衣面具人。而在右边的雅间,坐着倚红楼头牌塔米娜和她的好姐妹念奴。在两人对面的雅间,一位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正端坐在四小坛果酒前开怀畅饮。其他雅间,也都坐满了敦煌城名流。
“凉王张骏气量狭小,任人唯亲,手下奸佞弄权。兄台文才武略过人,屡立战功,到头来连小小都尉都被剥夺,天理何在?良禽择木而栖。小弟这里有一封家叔的推荐信,不如由兄台带往建康,投于谢氏门下,再加上同宗之故,以兄台才干,在东晋谋个一官半职,我想应该不是难事。”李宏面红耳赤,慷慨陈词。
谢艾端起面前的海碗,一饮而尽。
“多谢兄弟好意。陈郡谢氏,乃是东晋头等高门。我陇西谢氏虽与其系出同源,然疏远已久。此时冒昧攀附,恐遭人非议。再说我谢艾堂堂七尺男儿,安能摧眉折腰事权阀?凉州此处不留爷,他方自有留爷处。”谢艾沉声道。
李宏心中暗喜,表面不露声色,端起酒坛将对方陶碗盛满,然后站起身来,端起陶碗朗声道:“谢大哥豪气干云,小弟我佩服得很。,这三碗薄酒,咱们喝了它。小弟先干为敬!”
话音刚落,李宏便麻利地将面前的三碗酒喝了个精光。
见李宏如此洒脱,谢艾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学着对方,也将三碗酒瞬间吹掉。
这时,一阵悠扬的古琴声响起,谢艾听得那是《胡笳十八拍》。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白衣少女一边弹琴,一边轻声吟唱。
待李宏将酒盛满,他端起海碗再饮三杯。酒入愁肠,化作伤心泪。
谢艾望着楼下弹琴作歌的女子,想起自己蹉跎半生,怀才不遇,与蔡文姬当年惆怅之心何其相似,不禁触景生情,于是踏步低声相和:“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生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胡笳十八拍,拍拍断人肠。谢大人既不在都尉府练兵,也不回家享天伦之乐,却在此处长吁短叹,这是为何?”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艾笑道:“艳绝丝路的塔米娜公主,怎么也不轻歌曼舞了?敢情是陇上风的美酒比倚红楼更醉人?”
另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这几天是塔米娜姐姐的休息日。恰好念奴也闲来无事,素闻这里的美酒醇香,便相约来此小酌。谢大人,我姐妹二人想讨杯酒喝,可否?”
谢艾朗声道:“谢某久闻两位姑娘大名,一直无缘拜会,今番若能同饮,不胜荣幸。快请!”
房门吱地一声打开了,两位西域装扮的蒙面美女,一个紫衣,一个绿衣,各端着几个小酒坛袅娜步入。一时之间,暗香盈屋。
李宏急忙站起身来,朝二人拱手道:“在下李宏,见过两位姑娘!”
念奴摘下面纱,扫了李宏一眼道:“小女子念奴。这位李公子一表人才,貌似中原人士?”
李宏瞧着面前的绿衣美女,拱手道:“姑娘好眼力。在下祖籍赵国魏郡。”
谢艾招呼众人入座。
塔米娜摇晃着自己手中的粉红色小酒坛,瞧着谢艾道:“谢大人,奴家自带了几坛桃花酿,想请大人与李公子同饮。”
谢艾笑道:“桃花酿这个名字固然优美,可是酒味寡淡,不合本人胃口。”
念奴笑道:“谢大人,你可别小瞧姐姐手中的桃花酒,看似恬淡,后劲十足呢。”
李宏朗声道:“莫非这桃花酒也是陈酿?”
念奴娜微微一笑道:“普通的桃花酒,采的是当年春天的半开桃花,然后洗净风干,将桃花、烈酒和冰糖按照四比十比一的配比,先铺冰糖,再铺桃花,然后倒入烈酒,再将酒坛密封,置于阴凉干燥之处,三月之后,即可饮用。而塔米娜姐姐的桃花酿,却非同寻常。我也只是略知皮毛,不如让姐姐为你们介绍一下。”
塔米娜和念奴对视一笑,然后柔声道:”奴家这桃花酿,主要是原材料同普通桃花酒略有区别,另外封存期较长。“
李宏兴趣大增,笑道:”愿闻其详。“
”从敦煌往南靠近天竺之地,有一座高不可攀的大雪山,大雪山的东南端与其他雪山相交,形成了一个大峡谷,谷底有个传说是太阳宝座的地方,当地人叫它娘池(插花:西藏林芝)。每年春天,那里的桃花都会开满山谷。丝路南道的朋友,通常会在每年的四五月份,替我送来娘池最上乘的桃花。然后,我会选用新丰窖藏了十八年的玉楼春,以及来自吐谷浑的蜂蜜和南越的冰糖,按照比例分配后,装入酒坛密封。这个酒坛,必须用来自蜀地的青釉酒坛,包括封口用的黄泥,也要来自酒坛产地。“塔米娜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扫过众人。
李宏问道:”这个桃花酿,用材如此挑剔,想来储存也挺有讲究的。“
塔米娜嫣然一笑:”那是自然。选材只是完成了一小半功夫,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酒坛密封的日子,一定要是阳光明媚的黄昏。密封之前,酒坛要提前洗净风干。密封好后,要找一个干燥而通风的地窖,将酒坛完全埋入地下三尺左右。埋藏的时候不能摇动酒坛,埋好之后,要在酒坛四周的泥土里插上半干的桃枝。等到桃枝完全枯萎断落的时候,就可以从地里挖出酒坛了。“
李宏继续问道:”那么,桃枝枯萎断落通常需要多长时间呢?“
塔米娜柔声道:”一般来说,需要两到三年。不过根据地窖的通风和潮湿度不同,也可能从一年到十余年不等。“
一直沉默的谢艾终于也发声了:”敢问塔米娜姑娘,你这桃花酿,在地下埋藏了多久?“
塔米娜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冲着绿衣少女道:”念奴,倒酒。“
李宏连忙递上酒具和瓷碗,念奴含笑从八个小坛里各自倒出一碗酒,但见每个碗里酒色各不相同,但看上去都一般地赏心悦目,并且飘着淡淡的酒香。
饶是谢艾见多识广,此刻也都双目泛起光芒。
丝路长歌031兰陵公子
塔米娜指着盘中颜色最淡的两碗酒道:“这是今年新作,颜色最淡的那碗,大约埋了两三个月时间,桃花刚刚入酒味。颜色淡粉那一碗,已经储藏了半年左右。两位,但请试试味道。”
念奴将两碗酒分别递给谢艾和李宏。二人接过去,轻轻嗅了一下,然后慢慢品了一口。
李宏轻轻摇着头道:“这桃花新酒,仿佛双燕掠过长江水,在玉楼春迷人的酒香里,偶尔透出一丝桃花蕊的清甜,不错。”
念奴笑道:“桃花新酒,最适合用作餐前漱口。”
谢艾朗声道:“我这碗桃花酒,桃花的味道已经初步融入酒里,加上冰糖的味道,喝起来感觉神清气爽,食欲大开。”
塔米娜微笑道:“大快朵颐之前,喝点半年桃花酒,最好不过。二位公子,不妨再试试这个。”
念奴为二人递上两碗粉红但颜色深浅略异的桃花酒。二人品尝之后,均是点头大赞。
念奴柔声道:“李公子那碗酒,称为年花酒,也就是埋藏了一年到十八个月左右时间的桃花酒。此酒色泽均匀剔透,滑不粘杯,酒香与花香完美交融,冰糖的味道也完全渗入酒中。喝起来清甜醇美,有一种淡淡的蜜桃香。在我看来,只有达到了年花酒的级别,才能称为桃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