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888 2020-01-28 14:02:02
@雄声 :本土豪赏1个 码字光荣 (100赏金)聊表敬意,【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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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要写书,好女要码字。百无一用是书生,留下悲欢皆因文。
@632858425 2020-02-14 12:47:53
楼猪快更,快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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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终归没有进太阳庙,几天后就从陕坝镇往东一路退了下去。人们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而关于日本人成了一段时间的大主题,无处不在谈。耿福地的心一直悬着,没法落下,他让人四处打听儿子耿光亮的行踪,反馈的却是杳无音信。
胡广平一家在耿家住了半个多月,由耿福地亲自赶着轱辘车,耿光德骑了一头毛驴跟着,一直送回到陕坝镇。父子俩此行还有一个想法,便是到镇子上探听一下翟家的动静。他们最大的担心是不省心的耿光亮,不要拿了那些废纸去当真,那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找死。
到了陕坝,父子俩就住在胡广平家。那小饭店居然神奇地没有被破坏,炸烂的门窗修补了一下就好了。胡广平知道耿福地心急,也顾不上忙自己的事,寻了关系,到翟家去探看,很快获知,翟家此番被日本人破坏的较为严重,庭院房子有三分之一被烧掉了,但人都平安无事,那个赌博成性的翟少爷,依然耀武扬威在街上。耿福地听了这个消息,长舒了口气,自知久等不是办法,便把时刻关心翟家动静,谨防耿光亮干蠢事,委托给了胡广平和另一个儿子的推荐人。安排妥当,他领着耿光德,用棉帽遮了眉眼,绕着到处都是断垣残瓦的巷道出了镇子。
这一年夏收刚过,和耿福地有过交往,又住在邻近的地主郭大昌,气休休地上门来责问,他什么时候骗了他家儿子耍赌,输下了那么多的银两,现在被人逼着非卖地不能还上了。这话让耿福地大感意外,说:“郭掌柜,我是个咋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这事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呢?”郭大昌说:“要账的不是你们家人,可那张欠条,我儿说是跟你耍赌输下的。这你该知道吧?我那个儿现在就是打死他也不敢说谎了。”耿福地心里顿时全明白了,除了光亮这个是非祸害,还会有谁!他反复靠实郭大昌,要账的究竟是些什么人?那来的欠条?郭大昌还是很了解耿福地,因为两人一直有交往,所以实话实说。
按郭老地主的说法,前十来天,他的小儿子被人押在马车上,从镇上回来了,说是欠下了账。老地主以为他个娃娃家,能欠了多少,没曾想会是那么大一笔数目,气得当时就给了儿子两耳光。问那几个押他的人,都说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拿欠条来收账,给账放人,不给账,出了人命就不能怨他们。老地主审问了儿子,说是跟耿福地耍的输下的,就过来问一问,究竟是咋回事了?
耿福地把郭大昌让到炕上,敬上茶水,又让老伴炒了几样小菜,两个人饮酒交流,直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个通透,临了表白说:“这事虽然事出有因,平心而论,我是一分钱也不想要的。你回去,让那些个要账的来跟我要,就说我会还他们的。要是我儿从中做鬼,那我正好能找见这个没廉耻败家业的东西。我看他咋跟我算这个账。”
郭大昌回去没几天又来了,一副愁眉苦脸样,进门就说:“耿掌柜,这事看来非你亲自去一趟不成。那几个要账的听了咱们商量下的话后走了,谁知第二天又回来,而且三个人变成四个人了,全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住在我家里不肯走,好赖话听不进去。他们说只找我要钱,别人想给,那就让别人送钱过来才成。”耿福地眉头紧锁,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事啊就出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他提了长烟锅子,往起一站说:“这样吧,,我跟你去一趟,看一看这些家伙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郭掌柜心里踏实了,感激说:“我的几个娃说起来都还懂事,就这个最小的,文不成,武不就。让他在镇子上念书,见天给我惹祸,不是让人打了,就是打了人。这下倒好,我怕是要家破人亡了。”耿福地说:“都一样,我那个二小子也不学好,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混着呢。唉,要是找见了这个鬼东西,这事就保证没事了。我现在担心见不上他可咋办?要是有别的原因那就麻烦了。现在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耿福地来到西营子村,进了郭家院子,见树阴凉底下,几把木凳上,坐着几位面带横肉,一身匪气的家伙,个个翘着腿,眼睛斜吊,觑着进门的他。郭大昌介绍了耿福地的身份,几个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架势。耿福地一通说明后,看过了那几张欠条,果然就是那晚上的产物。他对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说:“我知道这条是耿光亮给你们的,我是他老子,你让他跟我来要。你们不要再在郭掌柜家麻缠了,这事跟他们家没关系。”麻子脸说:“耿光亮是谁,我们不认识,我们只认识钱,其它啥也听不懂,也不想听。让我们离开这的唯一办法,那就是拿钱来。”耿福地被噎住了,半天说:“这欠条是郭掌柜家的小儿子给我打的,怎么会到了你们手里。”几个人对视了一下,狂笑说:“你说条是给你打的,那上面咋没有写你的名字。你叫它,它会答应你吗?笑话。”耿福地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这欠条就是给我打的,我现在就宣布它是废纸一张,你们拿着也没有用。”麻脸冷嗖嗖说:“你这个老家伙,算什么东西,来跟我们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事跟你没关系。滚你的人,少惹麻烦啊。”
耿福地一时情急,和麻脸吵了起来,散坐的几个汉子围上前,郭大昌赶紧劝说,把他强拉回自家屋里。这种情况下,两人唉声叹气,又无可奈何。
郭大昌的大儿为这桩事已经恼怒了多日,现在更眉头皱成了疙瘩,呼吸粗重,两眼眯成一条缝说:“这些无赖,就是来讹诈钱来了。咱们绝不能便宜了他们,依我说叫点人,武力解决最省事。”郭大昌目光严厉,转而对耿福地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最好想想办法,让你那在背后做事的小儿子出面来解决吧。”耿福地无奈说:“我们家这个鬼东西,我找了他半年多了,就是没影子啊。”他突然想起了冯全,一时心情迫切起来,对郭大昌说:“我想起了一个人,找到他也许能找到我儿。如果还没结果,刚才令侄说的也不失为办法。在这块土地上,咱们招呼点人手还是有能力的。要是还行不通,到时我领人来支持你,后果咱们共同承担。”郭大昌心有疑虑,说:“要是就这几个东西,我也不放在眼里,可是我了解过,他们都是哥老会中的人,这可是个黑社会,听说跟一些土匪组织都有联系,不好惹啊。”耿福地听得有道理,歉意说:“那你们家再耽待上几天,让我先去找回那个孽子,我就是打断他的腿也给你们拉过来。”郭大昌忙说:“可不要那样,咱们只要把事解决就行了。这事说一千道一万,是我那个儿子不争气啊。”耿福地说:“老哥,不瞒你说,要不是日本人来得快,我早把他的腿打断了。他也就不会野跑出去,干这种缺德的事了。”
当天,耿福地马不停蹄,到了西大滩冯全家。冯全女人说自上次耿光德来问过后,男人就一直没回家来,人失踪的怕有一年多了吧。这女人还满肚子怨气,当面大骂冯全不顾家,不管儿女,说一家人都快要讨吃了。冯全的老娘拄了拐杖拦住耿福地,要他遇到了冯全,一定要给带个话,就说家里死人了,让他赶紧往回走。耿福地没了辙,回的路上一度迷失了方向,直到后半夜才到了家。
没了办法,耿福地带了十多个老乡,各自拿着一些刀棒叉柄,赶到郭大昌家。谁知,郭家大院里一片静悄悄,更不见了那些个横肉满身的家伙。郭家女人从窗子上探出头来,又是怨恨,又是宽心地说:“你们来干啥呀,那帮子人昨天晚上,把我们家给抄了,把我那个不省事的儿又给绑走了。这回要是不给钱,人家就要杀人了。”耿福地吃惊说:“这还有王法没有了,这跟土匪绑票不是一个样了吗!那郭掌柜哪去了?”女人眼睛红肿,丢下一句:“他能去哪了,还不是找人去卖地卖牲畜了。”
耿福地在郭家一直守候到天黑,也没有等回老地主。他无奈地隔了门窗,跟郭的女人打了声招呼,领了带去的人手撤回了太阳庙村。
耿福地不久后就得到消息,为了保儿子一条命,郭大昌把祖上传下来的一顷多好地,还有半个家业都卖给了别人。郭家那个祸事的小儿被放回来后,再没到镇上去念什么书,见天被两个当哥的看管着,在田里劳作,有时还去替羊馆牧羊。耿福地歉意不过,凑了钱亲自给郭大昌家送去,却碰了一鼻子灰,人没见上不说,洋钱还被隔门扔了出来。
耿福地忍了这份羞辱,回家多日不能原谅自己。耿光亮仍然杳无音信,好象从这个世界上无声地消失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传回消息说,那天晚上参赌的另一位少爷家,也如出一辙般被折腾过了。耿福地有点心惊肉跳了,诧异自己的儿子,咋会有如此手段。这究竟是个祸事的主儿呢?还是个真有点能耐的恶子?他把注意力转到尚没有动静的翟家。
早春三月,长风从地球上一处叫西伯利亚的地方吹来,被连绵的阴山挡了一下,也掀了一下,然后巨浪一般从长空翻卷而下。这时的大后套旷野,像一片开阔的战场,长风卷扬着沙尘,裹挟着枯草败叶,抽打着打理土地的农人的脸,吹出了紫红色的晕,割出了细如丝线的纹路。然而,凛冽的风中都带着一丝春的暖意,它吹开了寒凝的大地,融化了遭泥沙弄脏了的冻冰,化开了封闭青草的泥土,提升了大地深处的潮湿。于是,长空中大雁在飞,水溏中有天鹅落下,这些迁徙的候鸟,在蓝如天空的海子嬉戏。放羊老汉一嗓子破烂的吼叫,新生骡驹子欢快地奔跑,都会让它们惊飞而起,在空中盘旋一阵重新落下。
这样的季节,耿福地在大后套已历六年了,司空见惯中永远着一份新鲜的希望和亲切。因为随着新的一年耕种开始,土地又能生长粮食和财富,这两者是他永远都没有满足过的愿望。只是今年的他,心里总不能摆脱二儿失踪的阴影,和那桩不可琢磨、无所谓对错、尚没有结果、做梦一般事件的影响。这也是全家的一份负担,唯一能让他们摆脱的最好方法,便是到自家的土地上,用不停的劳作来疲劳身体,忘记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和亲情之间日胜一日的牵挂。另一个原因是去年损失了两头大牲畜,使地里的劳动少了倚靠,全家人只好用几头牛和驴来完成一些重活,速度自然远不及骡马来得快。为此,耿福地又开始憎恨二儿,有时恨到切处,把手里的锹头,就那么往地里使劲剁了进去。可是,过不了多长时间,他的思绪就又绕到了这个不务正业,四处惹事生非的浪子身上,有点心痛地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活着呢?还是已经让人给弄死了?活着,那他咋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呢?他就不想家里的人都急成什么了?
到了晌午,耿福地领了儿子媳妇和小女儿,牵着受苦的牲畜回家吃饭。在村口处,一家人看到了一个穿了黑色老布棉袄的人,骑着一头黑脊梁白肚子的驴,顺着那条村道进村来了。耿光德眼尖,从隐隐约约,到越走越近,就认出了来人,说好像是陕坝镇上的胡大叔。耿福地心里一震,停了脚步瞅着,后来就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胡广平,两位意外地遇在了村口,问寒问暖,交流着往耿家走去。耿光德拉着牲口,和小妹默默地跟在后面。
胡广平说:“我还是头一次早春三月到这里,想不到你们都开始忙碌上了,难道地到消开了?”耿福地说:“底下还硬的呢,表面上消开了,我们家人手少,只能先动手往出赶营生。迟了就忙不过来了。”胡广平说:“忙不过来,你为甚不雇几个长工干呢?”耿福地一声叹息,说:“就这么点地,一年的收成连自家人都不够维持,哪还有闲钱雇人呢。”胡广平怪怪地笑了笑说:“老哥,我看你以后就不用受这苦了。”耿福地迷惑不解,也没多想,接话说:“是呀,人上年纪了,再受上几年,想受也受不动了。”胡广平还想说什么,发现已到了耿家的宅院前。耿福地吩咐说:“光德,去把你胡叔的驴拉上,先饮点水,再拴到圈里,给上点草料。”
坐在了耿家的热炕头上,喝上耿候氏熬好的砖茶,抽上了耿福地自种的旱烟叶子,在全家人热情招呼声中,胡广平说了此趟过来的目的。他说:“去年你让我关心的事,终于有了动静,而且闹得影响大的很呢。”全家人的耳朵顿时都竖了起来,耿福地忙问:“咋,有光亮的消息了?”胡广平说:“有了,我还见着了人呢。是他来我们家里的。”耿候氏一激动,做饭的铲子掉到了地上,双手捂了胸口说:“感谢老天爷,我只要他活着就好哟。”耿福地激动出来的是一句骂话:“这个败家子,他还活着干甚了。他去死个才对。”胡广平说:“你不要骂娃,听我给你慢慢说。”
那一天,胡广平说书一样直讲到了后半晌,才把一件事大概讲清了。按他的说法,耿光亮通过哥老会,把另两位参赌的欠下的那部分赌账,全都要回来充了公用,最后才通过门道,把翟家的产业调查了个底朝天。这一切他都是在幕后操纵的,人就藏在哥老会在牧区的一个分会堂中。天暖和的时候,他才悄悄地跑回来,让人把翟家少爷绑了票,逼着翟老爷子交出赌债欠账。那可是一笔大数目。翟老爷子老于世故,还想动用当地的一些关系,结果,就收到了儿子的一条胳膊,几天之后,又收到了一条带脚的小腿。老汉受不了,急病发作过世了。翟家的几个女婿跟老丈人家多有矛盾,关键时候都躲在了一边,一些族人更是树倒猢狲散。为了保独子的命,翟家最后认栽,交出了家业和土地,直到清算完毕,人才被放了回来,却已成了一个活着的废人。就这样,耿光亮堂而皇之接收了翟家的产业,成了陕坝镇上身价不菲的耿公子,耿掌柜,耿老板,耿老爷。人入了公门,当了地主治安官,腰里别着手枪,身边常领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手下。一切的发生历时半年,中间围绕着利益两个字,发生了许多老谋深算的较量,耿光亮所依靠的,正是父子绝裂都不肯退的哥老会。
第二天,传话人胡广平走了,他所带来的消息还是不被耿家人所相信。又过了几天,镇上有更多的消息传回,耿福地才半信半疑,不太情愿地接受了这些算不得光荣的说法。
耿光亮在陕坝镇上耀武扬威,活得风风光光,却一直没有回太阳庙。全家人接受不了,骂他是个白眼狼,早把爹娘给忘了。耿福地最能承住气,耿候氏多次试探,看能不能跟儿子联系一下,让娃回家一趟。他脸一黑,眉头一促放出硬话:“家里的人谁要是背着我去看那个孽种,小的我打断他的腿,老的就再也不要回这个家。过去我做错了事,把个孽子送到社会上去作恶,害了家里人,也害了别人,就够我后悔一辈子了。现在我不能再让他玷污这个家,再不能做错事了。现在他就是个天王老子,我都不想认他这个儿子。他也别来认我这个老子。”耿候氏哭鼻流涕说:“光亮是咱们的儿子,他就是一千个不对,一万个不对,他也是咱们的儿子,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相信他不是不认这个家。他是怕你这个当老子的,不让他回这个家。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哪天就让光德套上个车,我就是要去看他。”耿福地眉头一横,吐出两个坚硬如石的字:“你敢!”
儿子不走正道,本就伤透耿福地的心,现在又折腾出这么大的乱子,是福是祸谁也看不清后路,把一家人裹在一起,万一有个什么事端,那可咋了得呀!这也正是耿福地的私心顾虑。在他的认识里,这样的儿子只要他还活着就行,至于所做的那些个事,那是他自作孽,自承受去吧。还有一种更为隐秘的想法,外人和家人谁也不会相信,他还担心一家人真要是过去了,不但帮不上儿子的忙,说不定还会坏事呢!
事到如今,耿福地开始慢慢思考儿子的行为,究竟是一种无恶不作呢?还是如一般人所言,那是娃的本事,是娃游走江湖闯荡出的大成功?或者这就是命,自己一辈子辛苦劳累,这把年纪都没有发展起来,儿子虽然采取的手段不光彩,但总算是发家了,且年轻轻就进了政府衙门,还能当上管着百十号人手的官,仅此一点,谁还敢小看老耿家人没本事。
秋收过后,松懈下的村民开始往镇上给政府送税粮,回来就带了一些新闻或旧闻,在邻里之间茶余饭后瞎谝乱道,其中也有耿光亮的消息。还有人说在镇子看见过耿光亮,说他现在发福起来了,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时髦的公子帽,领着一帮人呼风唤雨,那种气派跟当年在村里时,简直是天壤之别。耿候氏闻讯,偷偷跟进过城的人们问情况,得到的也就是这么点内容,同时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耿候氏不敢跟老汉说,就跟大儿说:“光德,你瞅个机会,不要让你那个老子知道,到陕坝镇上去跑一趟,见一见光亮,让他给妈是死是活,都要回来一趟。他要是不听话,你就说我死了,要他回来送终呢。”耿光德不高兴地说:“妈,光亮不回来拉倒,你也不能咒自己呀!”耿候氏骂说:“傻你妈的,跟你老子一根筋,你当你妈是为啥呀?我是一天放心不下,心里牵挂的慌,只要能让我见上一面光亮,我也好活点哟!”耿光德说:“妈,我怕我爹骂,你先跟我爹说通了我再去。”
耿光德不到镇上去,耿候氏闹开了毛病,头痛,视力发雾,人就睡倒在炕上。耿福地只当是风寒感冒,用上土方子,想着发上两身热汗就会好的。拖过几天之后,耿候氏的眼睛生出一种薄而浑浊,云翳一般的东西,视力就模糊成一片。她赌气不跟家人说,直到被女儿发现,嚷嚷着翻开眼皮,用净手巾擦了半天,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才引起了耿福地的重视,让耿光德去请老中医来,掰看了半天说是青光眼,吃中药怕是不顶用,最好能到陕坝镇上,找部队懂西洋医术的医生给治疗一下,不然发展下去人会瞎的。
老中医的话勾起了全家人的心事,耿福地瓷人一般坐在炕沿边上半天不作声,耿光德和媳妇站在地当中,不知如何是好。那老中医见状,疑问说:“我听说你家二公子,现就在衙门里做事,有头有脸,跟军队里的人一定有关系的。让他联系一下应该很方便的,难道还有啥难处不成?”
事情就这样被逼出来了,耿候氏在病痛折磨的同时,心里却有了一个盼头。耿福地虽然一肚子苦衷,可是面对老伴不治则瞎的眼睛,一时左右为难。耿光德和赶回来的耿秀春咕叨商量了一通后,由耿秀春出面摊了牌。
耿秀春说:“爹,光亮他不懂事,不听话,惹你生气是他不对。他不管不顾这个家,也是他不对。可我妈这眼睛当紧呀!要是真瞎了,那可咋办呢?你还是让我哥到镇上去一趟吧,光亮不会不管我妈的。”耿福地抽着长把旱烟锅子,半天不吱声。耿光德帮腔说:“这部队上的医生,咱们平头百姓是很难沾上边的。光亮他再不是个东西,他也不能不管我妈死活的,我今天就找他去。”耿福地把烟锅子在布鞋底上使劲地磕,两鬓边黑白相间的乱发,随了脸皮而抽动,他抬腿下炕,头也不回出门走了。知道男人走了,耿候氏发话说:“你们就不要死认真了。光德,现在外面是啥时候,要是早,你赶紧骑上牲口,去把光亮给我找回来。趁我现在还能看见一点点,让我再看上他一眼,就是瞎了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