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古神话小说《山海传说•洪荒之劫》

  就在荷叶与结界接触的那一瞬间,临月才第一次感到了外面这股黑暗力量的强大和可怕,这力量有着无比强大的意志,任何人在它面前都要情不自禁地臣服,沦为它的奴仆。
  黑暗不断地发动攻击,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一点一点啃噬着自己的骨髓,又像无数根钢针在一遍一遍刺扎着自己的肌肤。
  一根根石蕖茎干就像一根根神经线,不断把痛苦传递到临月的身上,同时也把她坚强的抗敌意识传递到前方,把力量不断补充到难以为继的结界里。
  临月艰难地对抗着,她喃喃道:“不管你是谁,休想让我屈服!大神句芒啊,请您赐予我力量吧!您最真诚地追随者需要您的慷慨帮助!”
  随后,临月激发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她从没有这样竭尽全力地调动过自己的元力。
  那一根根柱子一样的石蕖,终于一点点向外伸去,把逐渐缩小的结界又一次慢慢撑起。
  就在情况稍稍缓解的时候,黑暗中却传来了一阵恐怖的狂笑……
  第五十章 废墟

  随着石蕖在结界内部纵横生长,形成坚实的骨架,重新撑起了已经坍缩的空间。此时,从黑云的深处却传来了一阵狂笑。
  十分阴冷恐怖的声音在临月的耳边响起,“不错,看来这么多年,老头子也没闲着,教了你不少!”
  临月开启心音,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怎么,老头子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那个声音反问道。
  临月没有回答,她现在全力支撑着结界,没有余力再分神回答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可惜了!”那声音见临月闭口不答,又说道,“恐怕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告诉你了,而你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一切的起始缘由!”
  临月心中不由得一震,失声问道:“你把我父亲怎么啦!你胆敢动他老人家一根头发,我要你偿命!”
  阴冷的笑声再次响起,“孩子,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心志动摇可是要吃亏的!”
  临月心中一惊,才发现自己刚才走了神,石蕖撑起的结界再一次开始坍缩回来,被黑暗侵占的绿洲上,一片片翠绿的荷叶正在逐渐枯萎,刚刚盛开的石蕖花也随风飘落。
  临月全力激发了自己最后的元力,一层层光球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逐渐向外推进,想要重新建立起两股力量的平衡。
  然而平衡一旦打破,便犹如决堤之水、一溃千里,黑暗力量最终占了上风,汹涌的黑云把小屋团团围住,一下子把它淹没在汹涌澎湃的黑色浪涛中……
  …… ……
  巫宇辞别祁昆等人,匆匆踏上了前往沙澜的道路。
  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头久久萦绕,挥之不去,使他归心似箭,想要早日见到自己久别的爱人。
  顺着熟悉的道路,巫宇一路昼夜不停、跋山涉水,越过崇山峻岭、渡过长河大泽、抵达洹流大漠。
  滚滚流沙如水似雾、晨路暮海、瞬息万变。
  在经过一番探寻之后,久违的地貌才在记忆中逐渐变得清晰。
  巫宇把最终目的地锁定在一片连绵的沙丘后,他加快脚步,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沙丘顶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残破的废墟。
  昔日的绿洲已经干涸,遍布的残花断茎一片狼藉,原有的绿色早已经不复存在,枯萎的石蕖变成了黑褐色,向后来人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巫宇五内如焚,从沙丘的顶部跌跌撞撞地赶了下来。
  他来到绿洲跟前,踏上那座曾经熟悉的浮桥,一步一步向着绿洲的中心飞奔。
  两边的石蕖好像遭受了冰雹的袭击,七零八落没留下一片完整的叶子,地上的小桥时断时续,原本整齐的地桩东倒西歪,随时有垮塌的危险。
  巫宇一路来到绿洲中心,小屋早已经踪迹全无,只在原地留下残破的地基,四周的荷塘里散落着些许茅草,那曾是组成这座房子的建材。
  看着几乎没剩什么痕迹的废墟,巫宇长跪在地,把头深深地低埋,几乎要抵住地面。
  脑海里遍布着满目疮痍,内心深处充斥着五味杂陈,是悔恨?是悲伤? 是愤怒?巫宇自己也说不清楚,人类的语言中已经没有可以表达他此刻心情的词句,终于一颗热泪从他湿润的眼睑中滴落。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感到如此之痛,前一次是失亲之痛,痛彻心扉;这一次是失爱之痛,痛入骨髓。
  他甚至感到怨恨,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都接连遭遇不幸?难道自己真的是不祥之人吗?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走进沙澜,临月此时应该还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平静而纯真;如果自己当初再勇敢一些,带她一起离家同行,或许就能够躲过这场灭顶之灾;如果自己能够再早一点儿回到这里,就能和她一起御敌,纵是力有不济,也可以和她患难与共;如果……
  可能性有太多太多,然而所有的“如果”最终都只是空谈,时光永远不能倒流,这是不可违背的天道,也是宇宙运行的公理。
  “后悔”是人类最无效的思绪,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当下的可贵,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而万事空!”
  巫宇的泪水扑扑簌簌地掉下来,顺着地板的裂缝缓缓流下,湿润着平台下干涸的地面。
  一株石蕖的幼苗从泥土中萌发出来,挺直的茎秆顺着裂缝攀援而上,几弹指间苍翠的叶子便层层散开,现出一朵美丽的花苞。
  再一弹指,那花苞便层层绽放,与周边的断壁残垣形成强烈的对比。
  巫宇对这突现的惊艳十分震惊,他珍爱地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花朵,一点点法阵的余波在它周围迂回震荡。
  巫宇从怀里掏出凝露,双手捧在胸前,盛放的花朵应和着凝露的闪光,渐渐飘起一点点光絮,像是随风而起的蒲公英越飞越高、越来越密,逐渐把这一方废墟包裹起来。
  巫宇抬头仰望,周围荧光点点、如梦似幻,他禁不住伸手去抓,光絮落到手中,就像雪花一样倏然而逝,不见了踪影。
  “是阿宇回来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袅袅回荡。
  “是、是我!你是月儿吗?”巫宇回应道。
  那光絮纷纷飞动,在巫师面前渐渐聚集,慢慢聚成临月的映像,说道:“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会信守诺言,一定会回来的!”
  巫宇深深地点了点头,问道:“月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沙澜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临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遭受了黑暗的侵袭!”
  “那你现在在哪里?”巫宇急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我只是残存在这法阵中的一点碎片,在这里等待着你的到来!”临月缓缓地回道。
  “碎片?”巫宇喃喃自语着,原来面前的月儿只是临月被抓走时,用最后一点儿念力留在此地的记忆片段。
  “那是谁袭击了沙澜?敌人长得什么样子?”巫宇又一次问道,希望能得到一点儿蜘丝马迹。
  映像再一次摇了摇头,说道:“父亲被抓走了,我也敌不过它,我不知道它是谁,它只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巫宇低头思考,然后说道:“我明白了!月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那光絮凝成的映像渐渐变淡,心满意足地说道:“我知道,阿宇,我一定会等你的!”
  巫宇眼见着映像模糊不清了,他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抓,却抓了一个空。
  那映像再一次化解为点点的光絮翩然飞舞,直到全部汇聚在凝露珠中,暗淡无光的凝露珠又一次充满了光彩。
  巫宇小心翼翼地收起凝露,他并不知道该到何处去寻找自己的恋人,但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件事必然和巫王脱不了干系。
  因为巫王曾经向自己要了一份自己去巫咸时的路线图,虽然当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必然是要寻找沙澜的下落。
  只是为什么呢?这沙澜中的父女与巫咸部族到底有什么关系,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巫宇又想起了巫咸史书上记载的那段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历史,临月的父亲也曾说过,自己正是为了躲避当年的政乱才举家迁移到此的,那么自然也就是和这一政治事件有关系了,他好像还认识父亲大人,那父亲当年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呢?
  这其中的头绪真是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一时间不可能把事情全部捋顺起来。
  而且老人家并没有详细说明,而是有意隐瞒了什么,到底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呢?
  巫宇思前想后,努力想从自己已知的事实中搜寻出有价值的线索,但是由于思绪混乱、现实复杂,他越想越远,最后竟心乱如麻,丝毫不能平静下来。
  在经过一番挣扎后,他决定不管真相是什么,要先到巫咸部族去看一看,到巫咸部族后的第一步,自然是先找自己的老师莘礼大人寻求帮助,然后再……
  想到这,巫宇突然止住了这种想法,如果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是巫王,那此刻的巫咸部族必然是危机重重,自己一进王城就会泄露行踪,搞不好性命都会不保,更别说打探信息、救出临月姑娘了。
  一切的幻想届时都将成为泡影,所以自己绝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走进巫咸王都。
  巫宇左思右想,做出了一个亘古未有的艰难决定,那就是要凭个人的一己之力翻越登葆山,从这座大山的背面偷偷潜进王城一探究竟!
  第五十一章 迷途

  巫宇在沙澜废墟中见到了临月留下的记忆碎片,这是她在关键时刻用自己最后一点念力凝结的珍贵留言,为自己的恋人在重重迷雾中指明了找寻的方向。
  巫宇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那就是只身一人从登葆山的背面翻越到巫咸王都。
  之所以说这个想法惊世骇俗,是因为这条路不仅仅凡人畏惧不前,就是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也会觉得十分疯狂。
  登葆山是当年“巫祖”授业的神山圣地,三座毗邻一体的高峰由西而东略呈弧形排列。
  东北面是依着赤水而生,荫蔽万顷的并封森林,山高林茂、郁郁葱葱,从平原一直绵延到山上的雪际线,林内更是生活着许多常人见所未见的古老生物。
  “并封”便是在林间生活的一种大型野兽的名字,它形似野猪,却生有双头,全身乌黑,因为数量众多,世人便用它的名字来给这片森林冠名。
  西南面毗邻着广阔无垠、碧波荡漾的西海海湾,礁石林立、风急浪猛,潮汐涨落、乱石穿空,排山倒海的巨浪时刻不停地拍打着陡峭的山岩。
  西王母当年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传道授业,就是要通过艰难险阻考验前来求学之人,成就人类中最杰出的灵者。
  然在授业期满巫祖归去之后,学生的修为却是参差不齐,散布到山海世界的角角落落。
  有的做了遨游海内外的孤侠;有的做了手握大权的政客;还有的自立门户、广收门徒,不过培养出的学生则更是良莠不齐,不仅仅是修为,就算品行也是天差地别。
  大约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山海世界诞生了一位伟大的巫师,他就是巫咸部族的创始者——仲咸。
  仲咸以自己厚重的人品、超群的巫术、济世的大德,获得了大批的追随者,大家尊咸为王,他则带领大家借着海里的礁石,在登葆山南面的海湾里建起了雄伟壮观的王城,人民为了感念他的德行,便以“咸”为号,自命为“巫咸部族”。
  巫咸王城虽然已经屹立千年,但登葆山的北面却一直保持着原始的样貌,并没有进行任何的改造。
  一来进行这么浩大的工程,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二来这片广茂的原始森林正可以作为城市背面的防御之用;三者森林中奇兽万千,可用作青年巫师的历练之所。
  可以说要想从背面翻越登葆山,就算是碰不上盘踞林内的洪荒巨兽,仅只是从容不迫地穿越并封森林,也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更何况登葆山高耸万仞,山顶常年积着皑皑白雪,风云变幻莫测,稍有不慎便是九死一生、命殒魂消。
  所以,自洪荒以来,几乎就没有人从登葆山的背面翻越过,也没有人敢于孤身一人进入这片古老的森林。
  但巫宇如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为了自己的爱人,他不得不冒这个险,去闯一闯这片传说中古老而神秘的险境。
  巫宇走出沙澜,沿着洹流大漠一路向西,很快就来到了并封森林——一个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说熟悉是因为这森林是巫咸王城的天然屏障,阻断了巫咸与东方诸部的交通,每逢来往王都必然要从此经过,而且所有来巫咸求学的学生最后都要进入森林,通过考验才能成功出师。
  说陌生是因为这片森林十分深远,从来没人探到过它的腹地,更没有人知道在它深处隐藏着多少古老未知的秘密。
  巫宇走进森林,没有沿着以往熟悉的道路穿过,而是向着西北方行进,向着那从没有人踏入的森林深处而去。
  巫宇行进得很慢,因为一路上杂草丛生、古藤纵横,千年古树遍布在山林之间,有的笔直向上直冲云霄,有的则奇形怪状千姿百态。他披荆斩棘、蹒跚向前,不知不觉间迷失在茂密的深山老林中。
  望着渐暗的天色,巫宇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在布满青苔的山石间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地方。这是一块难得的空地,茂密的山林独在这里没有遮盖,使潮湿的林地保留了久违的干燥。
  巫宇坐在空地上,一轮明月从头顶稀疏的枝叶间映照下来,给阴暗潮湿的森林平添了一抹静谧。
  他抬头看着当空的皓月,听着草丛间的虫鸣,回想起自己的人生,想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想到了慈爱仁厚的父母,想到了热情似火的祁昆,想到了淳朴善良的历儿山村民,更想到了对自己痴情一片的月儿姑娘。
  巫宇的思绪越飘越远,不由轻轻地哼起了歌谣。
  当欲望填满了心壑,
  谁依然保持着天真无邪?
  当黑暗遮蔽了天空,
  谁还能拨开云雾再现日月?
  当毁灭降临了大地,
  谁又能把希望的种子播撒四野?
  在这无言的黑夜,
  一切的谜题都晦涩难解!
  啊!迷途的世界!
  还有什么让我痴心留恋?
  还有什么让我壮怀激烈?
  本无牵挂的心灵深处,
  竟还有如许不能忘情抛却!
  是孩子那纯真的笑脸,
  是父母那无私的心血,
  是爱人那不绝的思念,
  是人民那不屈的气节!
  为了心中所爱,
  我的勇气永不枯竭!
  为了自由而战,
  我甘愿洒尽最后的热血!
  胜利永远属于人民,
  一切的奴役终将瓦解!
  人类的生存之战,
  必将是史书中最辉煌的书写!
  …… ……
  巫宇静静地坐在林间,优雅而坚定的歌声飘飘荡荡,洒满了夜幕下的森林,突然一颗小石子不知从哪里投了过来,打破了林间的沉寂,也打断了巫宇的歌声。
  巫宇静静地坐在林间,优雅而坚定的歌声飘飘荡荡,洒满了夜幕下的森林,突然一颗小石子不知从哪里投了过来,打破了林间的沉寂,也打断了巫宇的歌声。
  巫宇猛然从地上站起来,警觉地倾听着。
  片刻之后,一个人形的黑影在丛林间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黑暗里。巫宇迅速地从石头上站起来,循着黑影攀援的方向追踪而去。
  黑影在树上攀来跳去、十分灵活,想必是长时间在这林中生活的精灵。
  巫宇在后面拨枝揽叶紧紧追赶,甚至顾不上看路。突然,他的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大河展现在浓密的枝叶后面,河水明亮如镜,反射着淡淡的月光,犹如一条白色的飘带。
  巫宇一脚踩在岸边的石头上险些摔倒,他慌乱地抓住了岸边的一棵小树,再抬头看时黑影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巫宇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平静了一下早已急躁的内心,分析着眼前的地形。
  此时的他正置身于古老繁茂的并封森林里,而唯一的标志物就是面前这条大河。
  据自己所知,流经并封林中的主要河流有赤水、黑水、洵水、洋水和丑涂水,它们还有数不清的支流。
  不过以面前这条大河的水势而论,它应该不是一条支流,还有赤水应该是绕着林地的边缘而行,所以这林中的大河只能是黑水、洵水、洋水和丑涂水中的一条。
  洵水、洋水、丑涂应该是大致呈南北走向的,而根据北极星的位置可以断定,面前的大河是东西走向的,所以符合目前情况的只能是黑水。
  据记载它发源于神山昆仑,自东向西而行,流经登葆山的北麓后,又向西北流注于大杆之山,也就是说只要顺着河水的流向一路向前,就可以如愿到达登葆山的背面,之后只要翻越它就行了。
  巫宇想到这里,急切地向着河流的下游走去,可是刚刚走出去没几步,他就猛地停了下来。
  因为在他前方的岸边,蹲坐着一只人形巨兽,正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中。
  第五十二章 孰湖

  巫宇被一个人形黑影吸引到林间的一条大河边,他努力调动自己大脑中存储的地理知识,终于明确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可就在往前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巫宇突然注意到前面不远的地方,蹲坐着一只身形庞大的怪兽。
  这怪兽实在是太大了,一动不动地静坐在冷冷的月光中,以至于巫宇刚才还以为那只是一块巨大的岩石。
  不过他现在看清楚了,这确实是一只动物,它长得像猿猴,浑身黑色的长毛,却唯有头上是白色的,在月光中十分显眼,此刻它正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是刚才引自己到这里来的黑影吗?
  巫宇暗自摇了摇头,不是的!虽然它们都是人形生物,但个头差距实在太大了,不可能是同一只动物。
  巫宇认真地思索着,会不会是那黑影的同类,或许是它们成年以后的样子?不管是敌是友,还是不要惹它为好,最好是能绕过去。
  巫宇一边思考着一边向后退,就在他刚要脱身走进森林时,那黑影突然转过身来,把自己强壮的手臂向旁边一挥,露出一双红色的爪子。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旁边的一棵小树连根拔起,向着巫宇的方向抛了过来。
  巫宇心中不禁一惊,莫非被它察觉了!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难免要有一场激战!
  巫宇顺势向旁边一躲,那小树带着风声呼啸而过,重重地掷进了平静的大河中,就像一柄标枪刺入了一面镜子,顿时镜面破裂、碎花飞溅。
  看这强劲的攻势,必然是一场恶战。
  巫宇本能地想躲进旁边的密林中,避免和巨兽有正面接触,因为他现在没有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消磨,迅速地翻过大山,潜进巫咸城才是他眼前的当务之急。
  就在巫宇准备夺路而走的瞬间,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几句话:“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是指传说中有一种妖兽叫做“朱厌”,它的出现往往预示着天下将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必然是生灵涂炭。
  想到这里,巫宇停下了脚步,他要和这只妖兽较量一番,把它带来的凶气消灭在古林中,可就在巫宇准备积极应战、奋起一搏的时候,旁边的水面却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化,扰乱了这一触即发的战局。
  在刚才小树坠落的地方,原本平静的河面打起了漩涡,水波越来越快,几弹指间,便形成了一个漏斗的形状,五彩的光辉在水旋中层层荡荡、纷繁缭绕。
  巫宇和巨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吸引,不由得望着水面发呆,突然湍急地水流向着两边一分,翻滚的巨浪和纷飞的水花托升出一只神奇的生物。
  它的体型总体来说像一匹骏马,却生有一双鸟的翅膀,面孔长得五官分明,竟然酷似人类,身后还拖着一条像蛇一样的尾巴,正在四溅的水花中奔腾欢跃。
  巫宇一眼便认出这是传说中的圣兽,名唤“孰湖”,产于巫咸东南的崦嵫之山。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小时候就曾经听父亲大人讲过,当初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闯荡中结识了一位伟大的英雄,这位英雄便乘坐着一匹孰湖。
  每每说到这里,父亲总是充满钦羡地说一句,“那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坐骑呢!”所以这生灵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印刻得十分牢固。
  此时此刻,言语的描述一下子就和现实中的生物对应了起来,真切地跃然眼前了。
  巫宇的心跳得十分激烈,他甚至不敢确定面前是否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平静只存在了一小会儿,对面的朱厌便用自己恐怖的吼声把大家拉回了现实。
  显然朱厌不像巫宇,对河面上这位不速之客并没有什么好感,它张开红色的大嘴,露出两个像尖刀一样的犬齿,发出一声如雷的吼叫,惊起了夜色中的黑鸦,扑棱棱直飞而去,为皎洁的月色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墨点。
  孰湖自然也不肯稍有示弱,它在河水中嘶鸣贲气,就像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高傲地回应着朱厌的挑衅。
  朱厌顺手从旁边又拔起了一棵小树,双臂同时用力,“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段,它把断了的树干狠力扔到地上,用一双前爪捶打着自己的前胸,展示着自己的勇猛无敌。
  孰湖则四蹄齐踏,在水中奔腾着展开身后的翅膀,就像是两只巨大的风帆,只抖动了几下,就在前方掀起了滔天水浪。
  一个个浪头裹挟着强风,拍向朱厌所在的河岸,连河岸边的巨石也在强风的吹动中朝着前方翻滚。
  朱厌一边向后直退了几步,一边气急败坏地拔起了一棵更大的树木,并几下子清理了树顶的枝杈,狠力地朝着孰湖投掷而去。
  那大树就像是一柄标枪,刺透了向它翻滚而来的层层巨浪,直向着孰湖飞去。
  投掷的速度虽然很快,却也逃不过圣兽敏锐的双眼,它猛扇翅膀、腾空而起,任飞来的巨木插进脚下的河水中,激起了四散的水浪。
  孰湖在空中盘旋了一周,突然从朱厌的正前方猛扑下来。
  那朱厌正盼着和自己的对手正面交锋呢!只见它直直挺立,面向着俯冲而下的孰湖,准备和对手进行一次力量的冲撞。
  谁知孰湖和朱厌照面的位置竟然要高一些,居然贴着它的头顶奔袭而过,朱厌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冲击,正在愣神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被重重地蹬了一下。
  原来是孰湖利用一错身的时机,甩开自己有力的后肢从背面狠狠地踹了朱厌一脚。
  朱厌被这冷不防的攻击撞得站立不稳,向前一个趔趄跌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在被湍急的水流冲出一段后,它奋力挣扎着游到了岸边,并很快登上了岸边的一块巨岩,站在石头的顶端朝着孰湖的方向一阵狂吼。
  那孰湖在刚才的战斗中占了上风,自然也是毫不畏惧,它在空中盘旋着,找准机会又一次朝着朱厌袭来,不过这一次的如法炮制并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
  那朱厌也是颇具智慧的生物,不是一般蒙昧未开的野兽,怎么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朱厌双膝微微弯曲,稳稳地站在巨石顶端,眼看着孰湖快到自己的头上时,猛地向空中一跃,因为之前它的腿是弯的,时间又在晚上看不真切,从而导致孰湖观测不准,这一次俯冲的高度有些低。
  朱厌借助自己强有力的后腿,一下子跃起一丈多高,迅速地抓住了孰湖的后肢。
  那孰湖正在往前俯冲,冷不丁的看到朱厌突然朝自己一跃,然后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吊上了一副千斤重担,开始不住地往河里下坠。
  熟湖挣扎着向上飞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又用自己的前肢朝后面拨动,却都被朱厌巧妙地躲开了。最后,它不得不使劲地扭动着身躯,想把这个累赘甩掉,可朱厌的前爪像是一把钢钳,哪里肯有一点儿放松。
  在诸多手段都不能奏效的情况下,孰湖不禁一边嘶叫,一边在空中忽高忽低地挣扎。
  巫宇在地上对战况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一开始他确实被这两只传说中的生物所吸引,为它们巨大的破坏力而震撼,但只一会儿功夫他就回过神来,明确了自己绝不能做这场战役的旁观者。
  如果让朱厌爬上孰湖的脊背,恐怕这神圣的生命要吃亏了,虽然不知道这本应生于崦嵫山的圣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仅就正邪而言也应该站在孰湖一边,更何况也许它正是为了帮助自己才现身的,也未可知。
  所以,这段时间巫宇也没有闲着,他在河边默默地进行祈祷,就在两只巨兽打斗的过程中,天空已经悄悄积起了厚厚的云层。
  突然,巫宇向上高举双臂,大声地呼喊着:“伟大的龙神,请您展现自己的威力,帮助您忠诚的信仰者打败凶兽!”
  随着最后一句祈祷的完毕,天上的云层迅速卷曲,并很快聚成一个螺旋状,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漩涡,接着螺旋开始下降,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风,这风的尾部很快便延伸到了朱厌的身边,并把它紧紧缠绕起来。
  朱厌感到身上一紧,顿时呼吸困难,不由得松开了本来抓着孰湖的前爪,然后就像一个巨大的风筝,被强劲的气流卷到了半空中。
  紧接着密布的阴云间闪起了五色的电光,很快交织成一张闪电大网,把朱厌裹到中间越缩越紧。
  朱厌感到疼痛难忍,整个天空都响起了它的嚎吼。不过,虽然把凶兽成功困住,却也不能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孰湖在空中看得真切,很快便把飞行高度压低到紧贴水面,它前肢抬起,扇动双翼,水面立刻被高速的气流分开了一个巨大的裂隙。
  看着孰湖对自己嘶叫摆头,巫宇心领神会把困在电网中的朱厌投放到黑水深处,并及时抛入一张镇压的祷文。
  孰湖停止动作,河水很快又合拢在一起,刚才的喧闹渐渐归于平静。
  孰湖飞近巫宇,停在了他的面前,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人。
  因为孰湖的脸酷似人类,所以情感的表现十分充分,巫宇觉得它看自己的眼光居然好像见到了久别的老友,不由得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这匹圣兽的脸颊。
  而孰湖好像也并不反对,反而十分受用地任他抚摸,然后又突然回身一头扎进了黑水河中,只留下一道翻滚的水浪。
  巫宇也转身欲寻路离去,不想却又遭遇了一件怪事。
  第五十三章 滑稽的礼物

  巫宇和孰湖合力制服了预示着战争的妖兽朱厌,并把它镇压在黑河水底,孰湖在和巫宇短暂地接触后也回到水中,很快就不知所踪,只剩下巫宇呆立在岸边,回味着刚才梦幻一般的战斗。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四周依然静悄悄的。
  突然,一颗小石子从旁边的密林中抛了出来,撞到河岸边的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把巫宇从回味中惊醒。
  紧接着,一只人形生物从旁边的密林中跳了出来。
  巫宇借着月光定睛观看,这只生物长得像猕猴,手臂处却生着黑白相间的花纹,还拖着一条豹子似的尾巴。
  巫宇认出这是产于崇吾山上的一种动物,名唤“举父”,平时总是喜好用小石子投掷他人。
  巫宇好像明白了,看来今天晚上自己追踪的对象本应是这只举父,也是它一路把自己引到了河边。
  巫宇正要离开,举父突然“吱吱吱”地叫了数声,很快丛林深处又跳出数十只一样的生物,想来是原本就潜伏在四周的,说不定还观看了刚才的战斗。
  举父们把巫宇围在中间,一个劲儿地上蹿下跳,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刚刚还很清静的河边一时间变得喧闹起来。
  巫宇看着这些手舞足蹈的小家伙们,对它们杂乱无章的叫声竟丝毫不觉得刺耳,反而感到十分动听,孤独许久的心灵竟然萌发出莫名的温暖和喜爱,不禁感到一种深深的责任感。
  这种油然而生的情愫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人清楚,或许当初女娲大神在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曾经种下了爱护弱小的基因,只是这种原始的冲动,在后来残酷的现实斗争中渐渐湮灭在心灵深处。
  巫宇慢慢地半蹲到地上,一手轻抚着面前的举父,一边喃喃自语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你们再怎么努力,我也是一句都听不懂的呀!”说完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然后朝着面前的举父摆了摆手。
  最先跳出来的举父好像是会意了巫宇的意思,它急忙转过身去,把双臂高高举起,上下摇动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很快河岸边的喧嚣便归于了平静,显然它是这群举父的首领。
  在首领的号召下,所有的举父都往后退了一大截,在它们和巫宇中间闪开了一块儿平整的空地,紧接着三只举父在空地上连比划带跳地表演了一段故事。
  巫宇耐心地看完它们滑稽的表演,最后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它们本是这黑水河边的原住民。不久前,不知从哪里跑来这么一只怪物,霸占了它们的栖息之地,它们只因不是怪物的对手,才不得不迁到密林深处,只是没了水源日常饮水都成了问题。
  本来,它们打算迁徙到更远的地方,却偶然遇到了一名巫师打扮的人,此地距巫咸不远,所以它们知道巫师都是有些本事的,于是才设法把巫宇引到了这河边来。
  果然巫师不负众望,替它们夺回了失去的地盘,使它们免受了颠沛流离之苦,此刻跳出来是为了表示它们的感激之情。
  巫宇心想:“果然是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这普普通通的生命竟然也有智慧,知道求助于人,甚至能想出办法和异类交流,真真是了不起呢!”
  巫宇站起来对着面前的举父深施一礼,说道:“巫师游历,本应除暴安良,况且我除朱厌原不是为了大家,而是因为它是危害人间、涂炭生灵的凶兽,所以才有了这‘无心插柳’之举,所以大家其实不必谢我!”
  谁知,巫宇刚刚施礼完毕,面前的举父们竟然也都直立而起、抱拳拱手,频频向他弯腰还礼、点头致意。
  巫宇看着这群毛茸茸的小家伙,认真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不禁感到忍俊不禁,心想道:“都说猴属之类,善于学人之行,以今日之事来看,果然此言不虚矣!”
  待行完了礼,那为首的举父又一次把手臂伸过头顶,并连拍了三掌,举父群立刻分开一条道路,一只举父从外圈蹒跚而进,手里还托着一个什么东西。
  待走到近前,巫宇才看清楚其实是一截朽木,举父首领接过朽木,转身郑重地递到了巫宇面前。
  巫宇小心地问道:“您是要把它送给我当谢礼吗?”举父首领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巫宇心想:“我一个行路之人,正急着要赶往巫咸王都,要一截朽木干什么呢?岂不是徒增累赘吗!”
  可转念又一想,“如果不收岂不是伤了它们一片赤诚之心!想来这举父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可送的东西,因为它们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所谓‘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自己实应该成人之美呀!”
  想到这里,巫宇决定接受这份真诚的馈赠。
  可就在巫宇的手指刚刚接触到朽木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厚重感,这失水的木头完全不像想象中那么轻巧,以至于毫无预料的巫宇竟然差点儿没接住而掉到地上。
  巫宇不禁有些愕然,莫非这看似不起眼的朽木竟然还有什么非凡的意义吗?
  他不禁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这块木头,它形状笔直、上粗下细,在粗的一端还长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枝杈,还有就是比较重,完全不像一段干枯的木材。
  除此以外,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仅仅是一截朽木而已。
  巫宇只顾着查看手里的朽木,竟忘记了面前眼巴巴看着他的举父群。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想起了这群可爱的生命,不禁觉得有些失礼,连忙回道:“今日之事,本微不足道,况且这次战斗是孰湖为主,我只是尽绵薄之力,未建尺寸之功,既然蒙大家错爱,我便收下这份礼物,希望诸位以后不再受外患侵扰!”说完,郑重其事地把朽木放进了怀里。
  举父们见巫师收下了谢礼,一片欢悦之声,并在原地不断地蹦跳和鼓掌,然后在首领的引导下陆续回到了密林深处。
  看着举父们消失的身影,巫宇不禁感慨道:“想不到这平凡之物,竟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真是比那些以怨报德、薄情寡义的人还要值得钦敬呢!”
  送走了可笑可爱又可敬的举父,巫宇顺着黑河水流继续向前行进,在黎明时分来到了洵水和黑水交汇的地方。
  两条大河在山脚下以锐角交汇,转而向西北奔腾而去。
  在河水的对面,层层叠叠的树木覆盖着倾斜上升的大山,一直承接到浓密的云雾中,茂密的林间飘荡着薄薄的雾气,越往上就越浓密。
  巫宇度过大河来到山脚,向着登葆山的山顶攀援而上。
  虽然此时太阳已然亮起,晨光初现、柔和而明亮,但因为山林茂密,林间仍然是异常的阴暗潮湿。
  巫宇不顾劳累,艰难地向上攀登着,不知道路走了多远,更不知道山还有多高。
  大概在中午时分,他来到一片峭壁前,雾气显得更加浓重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山岩上长满了青苔。
  巫宇预计冲出云雾应该就是积雪覆盖的山顶,他忽然感到头有点晕,想来是昼夜不眠,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巫宇慢慢停下来定了定神,然后一手抓着旁边的草木,一手扒着峭壁上突出的岩石,继续向上攀登。
  在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之后,一阵更大的眩晕向他袭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浓浓的睡意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是怎么回事?
  巫宇突然想起自从开始爬山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的生命,按理说早晨正是虫鸟觅食的时候,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想着想着,他突然意识到不好,飘荡在林间的或许不是水雾,而是有毒的瘴气。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巫宇便脚下一滑顺着山壁跌了下去。
  他在凹凸不平、蓬蒿遍地的山岩间滚落,模糊的意识早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只感到树木、荆棘、各种各样的石头接连碰撞着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推搡一个不受欢迎的外来之客。
  最后巫宇跌落在一片荒草丛生、落叶堆叠的空地上,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意识模糊的巫宇静静地躺在山林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石蕖的清香飘荡开来,钻入他的鼻孔,沁入他的心脾,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随着意识渐渐恢复,巫宇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吃力地坐了起来,浑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一样疼痛,脑袋重得像是顶着千斤重担。
  一股清凉的夜风吹过,巫宇顿时觉得清醒了不少,时间已经是晚上了,石蕖花淡淡的香味飘荡在四周,滋润着他的七窍和脏腑,在浓密的瘴气中净化出一小方洁净的天地。
  巫宇从怀里掏出月儿赠他的香囊,小心地抚摸着,不由得睹物思人,喃喃自语道:“月儿,你又一次救了我的性命!可你如今在哪里呢?一定要等着我啊!”
  巫宇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却阴错阳差进到了一方谜一样的天地。
  第五十四章 谜窟

  巫宇挣扎着站了起来,他默默地念着祷文,一层光幔渐渐从身体上腾起,把骇人的瘴气与自己分隔开来。
  巫宇看了一下四周,不知道这是摔到了哪里,看来只身翻越登葆山真得是一个很幼稚的决定。
  但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在这里滞留。
  巫宇又看了一眼月儿赠他的香囊,坚定地说道:“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在,我也要翻到山的对面去看一看!”
  想到这里,这个饱受伤痛的男人强打起精神,扶着身旁的树木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况,却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十分隐蔽地掩映在荒草中。
  巫宇踉跄着走到山洞前,这不是一个天然的洞穴,因为洞壁上还残留着人工凿斫的痕迹。
  这山后怎么会有人类活动的遗迹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进了洞里要一探究竟。
  洞穴并不是很大,巫宇勉强能够走进去,里面十分黑暗,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根本辨不清方向。
  巫宇把恢复了光彩的凝露拖在手上,运用念力使其悬于空中,柔和的光辉立刻驱散了冰冷的黑暗。
  这微弱的光芒为巫宇点亮了前行之路,他借着光辉一路向里越走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十字路口,巫宇没有过多的思考,径直朝着正前方走去。
  因为在这里思考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他或许在潜意识里还残留着一丝幻想,希望自己能再次获得如上次进登葆山一样的运气。
  在经过一番艰难地探索后,巫宇又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
  这一次他没有冒失前行,而是停了下来,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十字路口,他认真地思考着,应该选哪条路呢?
  既然山洞是陌生的,不如还走中间的通道,这样自己的行动路线便比较简单,万一找不到路还能从原路退回来,不会被困在这里。
  想到这,巫宇又一次从中间的道路向内而行。
  在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前方又一次出现了熟悉的十字路口。
  巫宇忽然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似乎预感到自己可能遇上了一个大麻烦。
  为了验证自己的这一想法,巫宇迅速地回转身来,朝着洞口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在经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后,他并没有见到久违的洞口,而是遇到了另一个十字路口。
  他向着左边的通道走,走了很远之后,依然是一个十字路口,向着右边走,同样也遇到了相似的路口。
  巫宇不停地穿梭在岩洞间,越走越发现这山洞的恐怖要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因为就好像走进了一个庞大的迷宫里,永远找不到出口。
  那是一种绝望的恐惧,是一种不能掌控自己的恐惧,是一种迷失未来的恐惧。
  渐渐的巫宇安静了下来,他明白自己不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这里到处乱撞,白白浪费宝贵的体力。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祷文,在空中一抖化作了无数点萤火,像浮子一般沉沉浮浮地飘荡在不大的空间里。
  巫宇口中喃喃念道:“大神祝融啊,请您为我指点这谜窟的出路!”随后他把衣袖一挥,一个个光点儿便向着四个不同方向的通道飞了出去,并在身后留下一条明亮的光线。
  萤火簇拥成一团,每遇到岔路就会分为三份,分别进入三个方向的洞穴里。
  巫宇看着萤火纷纷朝不同的通道而去,只在身后留下了纷乱的光线,心中稍安。
  只要有一只萤火可以飞出去,就可以顺着它留下的光线找到出路,而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巫宇一边等待,一边盘坐在地上,运用元力进行疗伤。
  然而,谜窟并没有这么简单。
  不知等了多久,巫宇甚至觉得自己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还是没有等到哪怕是一个返回的荧火。
  无数的荧火就像是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沼泽里,深陷其间不能自拔,永远的消失了。
  巫宇十分惊诧,难道这么多萤火都不能把所有通道遍历吗?那这个山洞该有多么的庞大!自己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巫宇又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可能,这么宏大的工程是人力所不能为的!”
  就算是巫咸族人果真有如此伟力,登葆山的山腹也是有限度的,不可能容得下这无穷无尽的工程!
  “我一定还忽略了什么细节!”巫宇笃定地说道。
  想到这,巫宇站起来仔细查看了一下通向四方的通道,确实是人工开凿的,一道道斧痕还依稀可辨。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石壁,感觉竟如此的真实,不像是幻术所化。
  巫宇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如此冒失地进到这个山洞里来。
  巫宇安静地站在原地,陷入了苦思冥想,周围只有凝露散发的柔光,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难道是这样的!
  巫宇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伸手在面前的岩壁上刻下一个记号,然后随便找了一条通道进到里面。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巫宇来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刚刚印刻的那个标记。
  原来自己走来走去一直在原地打转!
  明白了这个玄机后,巫宇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这众多的通道看起来十分真实,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它们都是来自某一个真实路口的映像,二是布下这结界的人有着十分强大的灵力。
  不过既然是假的就一定会有破绽,幻象做的再真实也只是虚幻,因为人心不净、欲望难平才会被表象迷惑,而自己被寻找爱人的强烈愿望蒙蔽了内心,急于想冲破牢笼便是此时最大的欲望。
  巫宇一边想,一边平复了自己焦急的情绪,直到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眼睛上,外界的事物慢慢从他的大脑中流走,从清晰到模糊,从模糊到消失不见,直到视界里只剩下那四个通道。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流逝,巫宇凝神静气,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中,如果不是那双变得越来越明亮的眼睛,他几乎就成了一尊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通道终于发生了变化,在两两相接的地方现出一条似有似无的边缘。
  “就是它了!机不可失!”随着心里窃喜,巫宇挥出一道电光,闪光之后却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巫宇不禁有些失望,就在他要颓然倒地的时候,面前的世界慢慢现出了一条裂痕。
  他又一次提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试探,就在手指触碰到裂痕的瞬间,整个世界都破碎了。
  无数或大或小的裂口,像蜘蛛网一样向着四方蔓延,最后在电光火石中轰然崩塌。
  场面十分的壮观,就像无数面镜子一层又一层的递进式破碎,形成一圈圈由内向外奔腾的浪涛,把震荡的能量向外传递。
  巫宇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承受着来自四方的冲击。
  狂风、乱刃、飞石、烈焰,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痛苦,各种攻击像飞蝗一样铺天盖地,把他团团包围,来自各方的力量在纵横角力中要把他扯成碎片。
  这结界的主人是想玉石同焚吗?
  如果有人摧毁他的幻象,就把这其中的一切都毁灭殆尽。
  巫宇觉得有点儿坚持不住了,难道自己注定要和这异界一起消失!
  这时,凝露突然发出十分耀眼的光芒,把一切都融化在强烈的闪光里。闪光之后,巫宇见到了一个充满光明的世界,四周苍茫一片,却生长着一株清新雅致的石蕖。
  巫宇来到近前,怜爱地欣赏着这株美丽的花朵,一滴滴露珠在粉嫩的花瓣间滚动,就像离人的眼泪。
  石蕖花红艳欲滴、倾心怒放,似乎要燃尽全部的生命,像一位含羞的新娘,在向自己的丈夫做最后的诀别。
  巫宇十分伤感,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息表明,月儿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她正在用虚弱的元神传递着内心的祈愿,为爱人提供最后的庇护。
  复杂的情愫在巫宇体内波涛汹涌,最后化作不可控制的力量,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把这破碎的虚幻世界席卷而去。
  …… ……
  阴暗的山洞里寂静无声,在山洞的正中央驻立着失神的巫宇,他的四周是许多破碎的冰晶,它们的出现标志着那无穷无尽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而又一次暗下来的凝露也预示着月儿再一次危在旦夕。
  巫宇审视四周,一点点残余的力量仍然充斥着这里,时刻彰显着结界主人的强大。
  路口已经消失了,巫宇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宽阔的洞窟中,四周是累累的白骨,白骨以各种姿势被堆积在山壁的边缘,一股怨气笼罩着这片阴森的空间。
  在石窟的正中央是一个方形的祭坛,祭坛的四角都依附着蛇形立柱,柱子的顶端燃烧着熊熊火焰,而在祭坛上竟然囚困着一个人。
  第五十五章 青涩的初恋

  巫宇冲破了幻境,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置身于一个不小的洞窟中,洞窟的四周堆积着累累白骨,中间则是一个方形祭坛,上面囚困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正是月儿的父亲。
  老人正被一组光线组成的牢笼环绕着,在祭坛的四面各有一个石台,上面贴附着封印的符篆。
  巫宇三步并做两步登上祭坛,要施法为前辈解困。
  “不要试图解开封印!这会触发一场灾难!”老人在封印内厉声地警告道。
  巫宇收住了双手,连声问道:“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孩子,你真的想知道吗?”
  巫宇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人叹息一声,说道:“四十多年了,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大家恐怕都已经忘却了,这真得是一段漫长而悲伤的往事!”
  接下来,老人用平静的语气道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上代巫王执政之时,而发生地就是登葆山下的巫咸王城。
  巫王共有五个儿子,其中四个为嫡子、一个为庶子。
  嫡子之中,长子伯奎、次子仲恺和三子叔献都是青年才俊,也是未来王位的候选人,而四子季厉则性格暴戾、不学无术,不受巫王喜爱,不过巫后倒是十分疼爱这个小儿子,还有就是孟桓,虽为长子却是庶出,平时深居简出,很少公开露面,大家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不过,云阳对这些都不关心!因为他出生在巫咸外城一个普通的百姓之家,从小便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对深宫中的明争暗斗、党同伐异根本不屑一顾。
  云阳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卷入其中,而且不管是谁承接大位,生活还不是照样过,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云阳每天的生活就是干活、挣钱、吃饭、睡觉,看起来和一般的百姓子弟没有什么区别,但其实他还有一个秘密的“私人花园”,那是在圣殿学习的时候发现的。
  巫咸子弟在圣殿修行也是有严格的阶层划分的,平民、贵族和大巫的孩子们被安排在不同的区域,享受着不同的教育资源。
  云阳是个极不安分的孩子,他并不满足于学习那些简单的巫术,而是经常跑到贵族学区去偷听讲课内容,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经常利用休息时间跑到东边大漠里勤加练习,为自己以后闯荡天下、扬名立万做准备。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绿洲。
  在漫天的黄沙中,接天的绿叶层层荡荡,朵朵的石蕖美不胜收,云阳从古籍中查到此地名唤沙澜,是一个早已失落的地方。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自豪,甚至想着有一天能搬到这里居住,当一个闲云野鹤也不错。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曾经的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儿时的梦想却早已淡忘了。
  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云阳感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为生计而劳作,侍奉年迈的双亲,积攒一些钱娶妻生子等等,生活琐事一件一件接踵而至。
  可是因为贫穷,直到双亲过世,结亲的愿望也没有实现,儿时曾经憧憬的那些闯荡天涯、除暴安良、隐居世外等毫不相关的美好愿景,更是都因为沉重的现实而搁置尘封了起来。
  不过,云阳还是时不时地到沙澜走一圈,因为那里远离人群、空旷辽远,可以纵情狂歌、任意施为,宣泄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情绪,缓解长久以来蓄积的倦意。
  这天,云阳给自己放了一整天假,因为他刚刚打鱼归来,在海上漂泊了半个多月十分辛苦,所幸的是成果还不错,所以就想到自己的秘密花园里去散散心。
  谁知却在洹流中遇到了一位奄奄一息的女孩。
  要知道流沙是十分可怕的,一般人到了里面都会不由自主地往下陷,这也为巫咸挡住了可能来自东方的入侵者,大漠和并封森林一起成了巫咸部族的天然屏障。
  云阳还从来没有在沙澜附近见过其他人,更何况是一个姑娘。
  他小心翼翼地把女孩扶起来,只一眼便被她美丽的面庞所吸引,从此再也不能忘怀。
  云阳把女孩揽在怀里,把随身携带的水喂给她。
  女孩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拥在怀里,立刻脸颊绯红,慌忙挣脱了起来。
  云阳也一时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不迭地找着话头。
  “不好意思,我……我是看你晕倒了,才……”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自己也不禁涨红了脸,脑袋嗡嗡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姑娘自然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没等他说完就回道:“我知道,我只是一时……谢谢你救了我!”这才化解了双方的羞怯。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晕倒在这里?”云阳问道。
  “我叫‘茜荷’,来自很远的大海,因为失水差点儿殒命在这里!”女孩回答道。
  “大海?那怎么会来到这里呢?”云阳奇怪地问道。
  女孩回答道:“小时候,父亲曾告诉我,在海内大陆的西方,有一片沙海,海中生着美丽的石蕖,他为我取名‘茜荷’,就是希望我能像石蕖一样美丽而恒久。后来,父亲去世了,我越发想见一见他口中这美丽的生命,所以才万里迢迢找到这里,不想却因为迷路走不出去了!”
  “什么情况,怎么走不出去?”云阳问道。
  “我明明看到远方有绿树环抱的城镇,却总也走不到!”茜荷无奈地说道。
  云阳说道:“你是见到海市蜃楼了吧,既然来自海上,怎么会被这种雕虫小技迷惑呢!”
  “海市蜃楼?可这儿哪里有海,不都是沙丘吗?”女孩又问道。
  “这流沙大漠人称洹流,沙粒纤细、流动如水,和大海没什么分别,所以也是有蜃龙的,在起风的时候,水雾一般的沙尘中就可以看到它的身影,还有飞鱼等其他的生物在里面乘势飞翔呢!”
  女孩听言“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传说中的石蕖花海吗!”
  云阳拍着胸脯回道:“你算是问对人了,要问别人,肯定是不知道的!这附近还真有一片水域,生长着美丽的石蕖花,是我的私家花园!”
  “那能不能带我去?”女孩急切地问道。
  “可以呀!不过你去那里干什么,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云阳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现在带我到那里,就是救了我,快带我去!”女孩并没有回答云阳的意思。
  云阳虽然不解,但看着女孩那急切的样子,便扶着她朝沙澜走去,在翻过了几个连绵的沙丘链之后,便到了沙澜前。
  女孩也不禁为眼前的美景惊叹,她回头说道:“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云阳说道:“我叫云阳,经常来这里的!”
  女孩说道:“那你能不能保守这片绿洲的秘密,只我们两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可以呀!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告诉别人,人一多就把这儿破坏了!”云阳点着头说道。
  之后两个人又聊了许久,但都是什么内容,云阳却不记得了,只知道女孩不愿意到巫咸城内居住,他只得忙活了一天,在绿洲中为她搭了一个简易的小院,两个人相约以后便在这里见面。
  云阳回到家中就失眠了,以前他是倒头便睡的,不知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茜荷的身影,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初涉情网的年轻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来回折腾,最后腾地一下坐起来,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骂道:“没出息!大丈夫敢作敢为,喜欢她就应该向她表白,就明天!”然后又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云阳起得很早,他匆匆来到沙澜,径直走进绿洲中心那个小院里,却里里外外找不到茜荷的身影。
  云阳痴痴地望着院外的石蕖,觉得她就像是自己做的一个梦,现在到了梦醒时分,一切都随之而去,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说好的今天在这里见面,怎么就不告而别了呢?
  云阳不禁有点儿失望,朝着远方连喊了好几声“茜荷,我喜欢你!”
  茫茫大漠竟连一点儿回声都没有,茜荷的音容笑貌成了只在他脑海中存储的影像。
  云阳带着满怀的落寞离开沙澜——这个曾经带给他好运的地方。
  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他竟然走错了路,来到并封森林中的黑水河边,在河边他遇到一匹人面马身、肋生双翼的野兽。
  不过年轻的云阳并不认得孰湖,还以为是食人的怪物。于是,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把一腔的郁闷化作力气,一股脑抛向面前的生物。
  几乎在同一时刻,从林中吹来一道劲风,把他的攻击化于无形。
  是谁拦截了我的攻击?
  云阳向四周观望,只见人影一闪,从密林中先后走出两个人来,他们都穿着非常考究的长袍,为首的发箍上还缀着一块无暇的美玉。
  当时的云阳还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愣头小子,才不管对方的穿着意味着什么,他指着来人的鼻子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多管闲事?”
  “大胆,一介平民竟也敢对长公子如此无礼,真是不知死活!”走在后面的人怒道。
  “什么长公子,老子不认识!”云阳也不示弱,拉开一副不服就放马过来的架势。
  这时,走在前面的人伸手制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纷争,平和地问道:“实在对不起,请问尊下可是巫咸族人?”
  见对方如此客气,云阳也为自己刚才的粗鲁感到惭愧,忙拱手回道:“在下巫咸云阳,不知您又是哪位?”
  来人微微一笑,回道:“我是长公子孟桓,身后这位是大巫之子,名唤太丘!”
  云阳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深山老林里遇见宫中权贵,自然十分诧异。他马上为刚才的行为道歉,说道:“在下愚昧,不曾识得二位大人,言语冒犯还望恕罪!”
  孟桓说道:“一桩小误会,本不足道,何以介怀!我倒觉得尊下直人快语、十分坦荡,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云阳见孟桓公子如此谦逊,竟不觉有些受宠若惊了,谁知却从此卷入了一场血腥的政治斗争。
  第五十六章 出征

  庶出子孟桓从小便聪敏好学,在巫王的五个儿子中本该是出类拔萃的,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孟桓具备了不凡的天资,却没有遇到不凡的时运,他的出生可以说只是一个意外。
  那还是巫王年轻的时候,初登大位的他还不适应琐碎的政务。这一天他颇感疲惫,独自到花园散心,却在百花丛中偶遇了一个少女。
  青春靓丽的处子在微风中抚弄着娇艳欲滴的迎春花,让人不禁心旷神怡,真个是“美人弄花添颜色,娇花映人更风流!”
  巫王越看越是欢喜,不由自主地悄悄靠了过去,那少女却被突然现身的巫王惊吓,连忙俯身就要下拜,巫王却伸手扶住了她。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巫王问道。
  “吾王地位尊崇、身份高贵,平素自然是难见到我这等人,今天能偶遇尊颜也是我的运气,想我那同伴们在妍芳司供职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得您一面呢!”少女回道。
  “每天与美丽和芳馨常伴,才是真的好运气,我都不禁有些羡慕你呢!”巫王叹道。
  “王身居大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呢!”少女回答道。
  “如你这般单纯的人,又怎么会了解‘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呢!”巫王摇头叹息道。
  “吾王是有什么烦恼吗?可以和我讲一讲,说出来也许就会舒畅多了!”少女回道。
  那一天,巫王和少女在花圃中谈了很久,把心中的苦闷向她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而少女善解人意的倾听和劝慰也让这个第一次身处高位的孤家寡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暖心,他不由得盯着女孩看了又看,热切的眼神直看得她两颊飞红、不知所措,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一场偶然的邂逅带来了一时心灵的慰藉,一时心灵的慰藉造成了一夜纵情的欢愉,一夜纵情的欢愉就把孟桓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然而,巫王终归是巫王,他不能也不会在自己的婚姻中给一个普通人留下名分,因为从登上大位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便都要服务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当然也包括自己的生活。
  在孟桓出生后不久,巫王便迎娶了大巫的女儿为后,再后来随着伯奎等几位公子的出生,一时间新欢替旧爱、新人胜旧人,这对曾经的母子变成了巫王人生中的匆匆过客。
  不过,巫后却从未放松过对孟桓母子的戒心,所以孟桓从记事起便看着母亲为了保护自己,每天生活在巫后的旁敲侧击中,谨小慎微地熬着日子,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又看着兄弟们争储之心日盛,尔虞我诈全然不顾手足亲情,如此种种让孟桓对权力产生了厌倦,不禁心如死灰,他索性逆来顺受、不再抗争。
  这么多年来,孟桓宁可把自己藏起来,以表明自己对大位没有觊觎之心,也不愿意陷入王权之争。
  他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自己的才能,长大后更是每天忙着巡游于大千世界,从不关心部族政务,以至于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视野,甚至连巫王都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一来他本就是庶出之子,只要嫡子尚在,王权便是非分之想;二来宫廷斗争复杂残酷,只有低调才能保全母亲和自己。
  事实也确实如此,大家都觉得孟桓实在是一个胸无大志的闲人,只知道他每天游山玩水,根本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但其实孟桓博学广闻、巫术超群,近些年来四处云游也增长了不少学识,结交了不少朋友。
  特别是他曾经独自一人跑到崦(yan)嵫山上,降服了一匹传说中的圣兽孰湖,只恐养到宫中太过招眼、遭人嫉恨,便偷偷把它放牧于并封林中,不时前来照看。
  若说部族中最了解孟桓的人当属太丘,他是族中大巫修的独子,比孟桓年长几岁,孟桓在人后经常尊他一声大哥。
  太丘在圣殿学习的时候,便看出孟桓的超众才华,遂主动与其结交,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有一次太丘喝醉了,便怂恿道:“孟桓,我就不明白,你一身的本事为什么总是畏首畏尾?虽然只是庶出,但只要有足够的智慧,继承大位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到时候再也不用这么窝囊,你母亲也不用再看别人的眼色生活,岂不是好事!”
  孟桓闻言盯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觉得太丘会不会是哪位兄弟的亲信,潜伏在自己身边探听虚实的,但太丘诚恳地眼神最终打消了他的顾虑。
  孟桓回道:“欲有所得,必要有所付出,权力之争必然伴随着鲜血和牺牲。如若失败,我和母亲不但性命不保,还要被恶名相加,哪还有什么荣光?如若胜利,以我的性格必不忍加刑于众兄弟,就会为以后的乱政埋下祸根,而我也要每日煎熬身心,此实非我之所愿。倒不若现在巡游大千世界,借一己之力扶危济困,足慰平生矣!”一席话把太丘噎得半天没说话,最后以沉默收场。
  自此两个人再也没有谈论过相似的话题。
  这一天,孟桓和太丘来到并封森林,正赶上云阳朝着孰湖发泄自己的郁闷。
  孟桓及时出手化解了这场无谓的争斗,并和云阳说道:“这生灵本是在下豢养的坐骑,如得罪了尊下,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它一次吧!”
  云阳自知失礼,忙说道:“岂敢,它本也没有妨碍我什么,是我学识浅薄不认得它,再加上今天心情不好,才有了这场误会,起因在我,何劳公子致歉!”
  孟桓又问道:“不知,尊下为什么来到这密林深处呢?”
  云阳扯谎道:“公子出身富贵,自然不知民生之多艰,我等平民出海上山、捕鱼狩猎,皆只为了生计而已!”
  谁知,孟桓竟然自言自语道:“我倒希望自己也只是一介平民,不谙政治、只为生活呢!”
  …… ……
  孟桓十分欣赏云阳的率真,相识后竟然又几次屈尊到他家拜访,一来二去自然成了好朋友。
  孟桓让云阳知道了贵族原来也有很多的烦恼,而云阳则让孟桓明白当权者贱视平民是多么的肤浅,可以说两个人大有相见恨晚的遗憾。
  最后,孟桓还拉着太丘和云阳三人结拜为兄弟,并握着两人的手说道:“孟桓能与二位结义为知己,此生无憾矣!”
  如果故事中都是这些温馨美好的画面,自然是让人感到暖心的,但现实却总是违背人意,前一刻还是清平盛世,下一刻就战火连天,而造成这一祸端的便是人的贪欲。
  …… ……
  在山海世界的东方,茫茫大海里有一个鲛人部落,生活在大海中的俊疾山下。
  每年的春天,他们会在月光皎洁、寂静无风的夜里唱起美妙的歌声,在波光荡漾中展现柔美的舞姿,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求得心上人的欢心。
  很久以后,海内之民也学着把三月三日定为上巳节。青年男女们在这一天,相聚于山林溪水,自由交往、纵情表爱,轻歌曼舞、欢畅淋漓,原初的大胆爱恋与复苏的明媚春光相映,成就了一桩桩情意相投的“天作之合”。(《诗经•郑风•溱洧》中有载“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这一天对中华先民来说,可算是名副其实的本土情人节)。
  单说这一年,大神句芒从壑明俊疾山经过,被鲛人柔美的天籁之声吸引,不禁逗留了片刻,大神被爱情的美好所感动,更钦佩女娲为人类传承而作的这一独特设计。
  在停留期间,句芒传授鲛人培育和掌控植物的秘法,并慷慨地赠送给鲛人族一棵珍贵异常的文玉树。
  这是身为木神和春神的句芒在五神山上栽培的美丽树种,它通体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茎叶像玲珑剔透的翡翠,花瓣像温润无暇的美玉,果实则好像一颗颗流光溢彩的珍珠。
  鲛王把这棵神树作为圣物,种植于王城中最大的广场上,以供全族瞻仰,每逢开花之时,经常是万人空巷。
  鲛人部落得到文玉树的消息不胫而走、越传越远。
  在口口相传中,被添油加醋的无限夸张,甚至有人说文玉树开花时霞光瑞彩,可以使天地变色、日月失辉。
  这消息跨越海内传到巫咸部族,传入了巫后的耳朵里。
  巫后对这传说中的神树十分痴心,祈求巫王说道:“能见文玉树一眼,则此生无憾矣!”
  巫王本来也不是特别在意此事,便备办了丰厚的礼品,派使者前往鲛人族求取一支文玉树子枝。
  谁知鲛人一族十分珍视神树,把其作为自身高贵、大神垂青的象征,绝对不肯外传。
  鲛王不仅退回了礼品,还放言说:“文玉树乃是大神所赐,岂是不管哪里的劣贱族类都可以供奉的!”
  一句话惹恼了巫王,他在议政厅大发雷霆,怒道:“想我巫咸自建族以来,为普天下的部族教授巫术、培育人才,连共主炎帝也不敢小觑,小小鲛人部落也敢出此狂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为报鲛人族的羞辱之仇,巫王决定派大军远征东海。
  如此大事自然在巫咸贵族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暗流涌动,各种派系、各种力量纷纷在暗中展开角力,特别是王位的候选人们,他们都纷纷请愿,要替父王出征鲛人,为巫族争回颜面。
  因为大家都清楚,虽然鲛人一族历史悠久,但像山海世界的其他物种一样,和作为后起之秀的人类相比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与巫族相比更是无异于蚍蜉与大树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此役对急着建功立业的政治精英们简直是千载难逢,不可错失的良机,能担此大任者说不定可以一战而定乾坤。
  巫王见诸子如此贤孝,十分欣慰,他本不把鲛人放在眼里,就指定由长公子伯奎出征。
  伯奎抱着志在必得的信心,在全城人民的欢呼中,踌躇满志地率领军马向着东海进发,虽然只是刚刚启程,他仿佛已经感受到凯旋而归时的盛世欢歌了。
  可是不久之后,从前方传回的战况却让大家始料未及,长公子伯奎不仅没有打胜仗,还战死沙场、命丧他乡,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巫王遭受丧子之痛,一时间暴跳如雷,扬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又派次子仲恺、三子叔献统率十万大军共同出征,讨伐异族。
  不想,两个平日里在巫族声名不凡的王室子弟,竟也在前线双双殒命,只落得尸骨无存,甚至整支征讨大军都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至此,鼎鼎大名的巫咸部族骇然了,如此离奇的战争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就算是近些年鲛人族突飞猛进,巫咸族人孤陋寡闻,因轻敌而打了败仗也不该败得这么彻底吧!
  一时间各种猜疑、议论甚至是小道消息在城内传扬开来,大家都感到莫名的恐惧,有些人甚至担心鲛人族会从水路游到西海,直接攻击巫咸的王城。
  巫王更是如坐针毡,一方面伤痛自己老来丧子,一方面更担心巫咸一千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他甚至想要亲自出征,见识一下这个自己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水下民族。
  然而,就在这个充满扑朔迷离的时刻,巫后因为一己之私做出的一个决定,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第五十七章 三人行

  巫王发动了对鲛人族的战争,没想到却一败涂地,三个儿子先后命丧东海,战报传来震惊了每一个人的心,当然也包括巫后,而且巫后实际上比所有人都更为震惊,甚至是恐惧。
  一来这场战争的起因在她,如今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巫王自己都下不了台,如何不怨恨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一旦怪罪下来不但后位不保,说不定还会丧命。
  二来自己四个儿子如今死了三个,小儿子季厉又自小不受巫王喜爱,倘若日后自己色衰失宠,再被别人的子嗣登上王位,岂不是更加没了指望。
  巫后自此茶饭不思、日夜难眠,整日思考着要怎么样挽回败局。
  经过一番深思后,巫后终于拿定了主意,她自思季厉从小饱受溺爱,要想在短期内教导成人,实在是不大可能。
  为今的当务之急便是扫除可能和小儿子争夺王位的一切障碍,而这个障碍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庶子孟桓。
  听说孟桓只知道游山玩水、不务正业,想来也没有什么本事,不若向巫王推荐他出征鲛人族,如若他战死沙场,便是落得便宜,若是兵败而回,便要问问他的骨气在哪里?
  兄弟出征俱都力竭而死,他为什么还有脸回来!纵使不问死罪,也一定失去了继承大位的资格。
  只要保证季厉能够继位,一切危机自然都迎刃而解了。
  这一天,巫王回宫郁郁寡欢。
  巫后轻声问道:“我王可是在为东海的战况忧心?”
  巫王没好气地回道:“要不是你见宝物而起贪心,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现在举国震动,局势已是危如累卵,我怎能心安?”
  巫后听巫王多嗔怪之言,泪珠儿忍不住扑扑簌簌地落下来,委屈地说道:“想我自蒙王上恩宠,登后位以来,虽然不才未有什么大德之举,但也是谨小慎微,不敢做丝毫有损王室尊严之事!如今,战祸纵是因我而起,也是异族太过目中无人,辱我圣族,况且我四子已有三子战死前线,也算是尽忠尽孝了,身为母亲的我每日心如刀割、以泪洗面,难道王上就不痛心吗?王上不念我丧子之痛,反倒在这里与我翻旧账,把一切过失皆具推到臣妃身上!也好,我这就自请死罪、以赎前愆!”
  巫王闻言也自觉刚才说话有些太过,连忙说道:“巫后莫要生气,我也是因一时无策、心烦意乱,才口不择言的!儿子们现在命丧沙场、尸骨无存,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能不痛心呢!只是现在局势危急,族中又一时无人可用,实在是无暇伤心啊!”
  “我堂堂巫咸能人辈出,怎么就无人可用?不是还有大巫们吗?”巫后问道。
  “大巫都是族中的元老,岂可轻易派出,而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领兵在外的事情,还要深思熟虑才行!”
  巫后见时机已经成熟,便说道:“大巫自是可以不派,我王可从其子女中择优者出征,再派王室子弟统领,相信定可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巫王看了一眼王后,摇了摇头说道:“你是想派厉儿前去吗?我也曾想过,只是他自小不学无术,实恐难以担此重任!”
  巫后急忙解释道:“臣妃怎敢因私废公,我想这统兵之事,还是交给桓儿为好!”
  巫王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喃喃道:“什么?桓儿?你是说孟桓吗?”
  巫后回道:“正是!”
  巫王沉思后说道:“若不是你提起,我倒一时忘记了,只是未知他能力如何?”
  巫后说道:“桓儿自小便聪敏仁孝、勤学好问,只是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罢了,这些年来,我王未有重用,未尝不是一种损失!幸而他自己不为富贵所累,经常外出砺炼,游遍名山大川,想来也是颇有所获,如今国难当头,正是检验他能力的时候,倘若他真能于败军之际,拯救我族于危难,将来我王便可安心将大位传给他!”
  巫王不禁一惊,问道:“你怎么不为厉儿说话,反向着非嫡亲的桓儿呢?”
  巫后说道:“我自知厉儿是我亲生,怎奈他从小不肖,恐难当巫族大位,不若让位于贤者,保我族永世兴旺!”
  巫王听后十分感动,说道:“巫后果然贤德,能有如此胸怀,我心甚慰矣!”
  …… ……
  第二天,巫王宣召长公子孟桓,说道:“今东海鲛人族辱我族类、杀我族人,我欲派儿前去征讨,不知你意如何呢?”
  孟桓跪地拜伏,恭敬地回道:“族人有难,我自当义不容辞,况且异族戗杀我十万子弟,此实乃不共戴天之仇,我定当全力以赴、为国分忧!”
  巫王听后十分欣慰,说道:“目前兵源不足,你可要想好应对之策呀!”
  孟桓再拜说道:“人民遭受战祸已久,儿臣决议此去不再用一兵一卒,以供族人休养生息!”
  巫王不解道:“这怎么行,你单枪匹马深入敌军岂不是送死?”
  孟桓说道:“巫者之争,凭借于天地之造化,胜败又岂在兵卒之众,况且我虽与彼为敌,却不愿意看到两族百姓无辜丧命,只想平息争端,若是力有不济,自当为国捐躯!”
  巫王听后说道:“你能为族人着想,足见你天生仁孝,不过切不可对敌人也怀着妇人之仁,记住一旦胜利,定要诛灭异族、斩草除根,为巫咸的十万子弟报仇雪恨,否则必然养虎为患矣!”
  孟桓没有表态,只是回道:“父王放心,儿臣自当用心办事,不留后患!”
  巫王说道:“好吧,那你这就告退去准备吧!”
  孟桓再拜巫王,领命告退。
  其实,孟桓早已预感到自己要出征海外,他出宫后立刻找到自己的结义兄弟太丘和云阳,并在云阳的小屋里秘密商讨出征之事。
  太丘听完孟桓的讲述,说道:“桓弟,不是我多心,举荐你的人实在是恶毒,摆明了是想借刀杀人,想你三个哥哥统帅千军万马尚且兵败身陨,你一个人只身前往必然凶多吉少!”
  孟桓说道:“这一点儿我也想到了,但我觉得这次的战况更是十分蹊跷,十万大军纵是败了也不能无一生还啊,定然还有什么不得而知的秘密。我本来也想去前线探查一番的,这次正好借着王命而行,倒也名正言顺!”
  云阳赞道:“二哥说得极是,我也觉得这事有问题,愿意陪二哥一起去走一趟!”
  太丘则沉默了,他低头在想着什么。
  三个人驻立了良久,直到月光照到面前的桌子上,孟桓说道:“大哥不必为难,如果有难处小弟绝不勉强!”
  太丘说道:“大哥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你侄儿还小,我实不忍心……”
  孟桓拱手说道:“大哥不必解释,二弟全都明白,你就在家安心等候消息吧,鲛人族纵是能移山倒海,凭我和三弟的本事也是能应付的!”
  太丘不禁潸然泪下,说道:“兄弟结义,今却不能和你们两个同生共死,大哥实在是于心有愧啊!”
  云阳说道:“大哥说的哪里话,你有家室在身,怎如我二人自由自在!”
  兄弟三人之后又说了一些告别的话,然后就各自散去准备一应所需之物了。
  第二天,孟桓早早地就来到了巫咸外城的云阳家。
  云阳正躺在床上回忆着自己和茜荷的过往,忽听门外有马匹嘶鸣的声音,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了房门,见孟桓就站在门外,身后还牵着一匹骏马。
  孟桓问道:“三弟可准备好了?我为你在马厩中挑选了一匹良马,你看看可还中意!”
  云阳走到近前,看这匹坐骑十分高大健壮,浑身的毛色油亮,确是难得的良驹,连忙说道:“多谢二哥费心!”说着回屋拿了行李,便和孟桓一路出城,向着东方而去。
  深秋的清晨,浓密的雾气萦绕着海滨,两个人在雾气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漫天的大雾中。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并封森林,孟桓朝着林中拍了三下掌,很快便从浓密的雾气中跑出来一匹坐骑,正是那天在河边见到的奇兽。
  “孰湖是圣兽,曾陪着我去过很多地方!”孟桓说着翻身跃上了坐骑。
  二人正要前行,忽听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不由得勒紧缰绳回头张望,很快从浓雾中闪现出一匹快马,而伏身马背的正是大哥太丘。
  太丘赶到近前,说道:“我昨晚回家之后难以入眠,便和妻子说起此事,她责我不知大义、眼光狭隘,被家中琐事缠住了手脚,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值此紧要关头,救族人以危困,血洒疆场才是大丈夫所为!为兄自诩过人,在部族大义上竟还不如一个妇人,实在是惭愧之至,今紧跟二位贤弟脚步而来,愿与你们同仇敌忾、共赴国难,何如?”
  “能如此,当然再好不过了!”云阳兴奋地说道。
  三个人把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浓雾中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兄弟三人踏上漫漫征途,谁知却引出一场旷世情仇。
  第五十八章 梦中的缠绵

  太丘、孟桓和云阳兄弟三人翻山越岭、过河渡江,一路快行来到东海之滨,要探查这场离奇的战争。
  一路的坎坷自不必多说,只说这一天三人终于来到东海海岸。
  只见东海浩瀚无垠、碧波荡漾,后浪推着前浪犹如一道道银线一般向着岸边涌来,一朵朵浪花就像孩童的小手轻柔地拍打着沙滩。
  孟桓极目远眺,海面上苍茫一片,碧蓝的海水在遥远的前方和天空融为一体,真个是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他顺着天际向两边扫视,发现在远处的海岸边好像躺着一个人,连忙呼唤太丘和云阳急催坐骑赶到近前。
  孟桓翻身下了孰湖,只见面前是一个青年男子,眉目间却透着几分胭脂气。
  那男子斜卧在沙滩上昏迷不醒,任水浪无情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孟桓伏身把此人救起,摸了一下心窝,还有一点儿热气,抬头说道:“我想他是受了重伤后溺水昏迷,被水浪冲上海岸的,应该还有的救。”
  云阳说道:“既如此,我们便把他带上吧!”说着帮孟桓一起把此人放到了马背上。
  孟桓向茫茫大海行了拜祭,祈求大神玄冥的帮助。
  随着祷文念毕,只见海浪翻滚向两旁一掀,浮出一只巨鳌,就像一座小山丘一样,缓慢地来到三人近前。
  云阳不禁赞叹道:“不想二哥还有这一手,竟然能向海神借到如此伟岸的力量!”
  孟桓回道:“世间的力量有千种万种,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但都不是随便就能拿来用的,只有用于正道、为民造福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价值,自然也能受到大神的认可!”
  三人简短地对话之后,便先后登上巨鳌的背脊,朝着无边无际的东海深处而去。
  孟桓一行在海上漂泊了数日,他每天定时给昏迷中的男子运功疗伤,却没有收到什么明显的效果。
  也不知走出了多少路程,他们终于来到了一片浮在海中的山岛间。
  说是岛屿,其实是一片连绵的群山,座座高山在底部相连,林立的岩石或隐或现于起伏的海面上,构成了一片面积广大的海中大陆。
  海浪猛烈地冲击着临近的礁石,不久又回落到石隙间,泛起白色的泡沫,像是在呜咽。
  孟桓带领大家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望着远方连绵的群山说道:“这是东海最后一片大陆,我们现在处于它的中部,这里也分布着这片大陆的大部分山峰,南北两端则大多是丘陵和平原了。我们眼前的山峰是猗天苏门山,北边临近的是明星山和大言山,南面是离瞀山,再往北还有喷涌着不息流火的甘山,据说那火焰汇成河流穿过甘渊,最后流入了滚烫的旸(yang)谷!”
  云阳感叹道:“听说再往东便是天下水流汇聚的大壑——归墟,其间伫立着五座神山呢!”
  孟桓解释道:“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归墟据此还有几千万里的距离,非借神力相助是不能到达的,我们横穿到这片大陆的东岸,可以看到海中有一座壑明峻疾山,鲛人部落就居住在附近的海域里。”
  云阳问道:“听说鲛人部落附近还有东极山呢?”
  孟桓说道:“东极山是仙宗太一居住的神山圣地,还在更远的海外大荒中,鲛人部落怎么能栖居其下,他们不过是借着大神的名义自欺欺人,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罢了!”
  太丘说道:“说起来只是欺世盗名之辈而已!”
  孟桓则说道:“我们又何尝不是呢?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在傍晚时分,孟桓几人来到了大陆的东岸。
  月朗星稀、天色渐暗,潮水正慢慢退去,黑色的山石从回落的海水中渐渐升起,就像夜色中的猛兽。
  连日赶路十分疲倦,几个人要在岸边休息一夜,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的首战,三个人在一块避风的岩石后升起了一堆篝火,太丘和云阳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孟桓静静地坐在篝火旁,凝视着跳动的火焰,听着不断涌来的潮声,慢慢地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可就在他感到似睡非睡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这歌声幽远绵长,就像海涛一般沁人心扉,孟桓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寻着歌声的方向茫茫游荡。
  柔和的海风徐徐吹来,像是少女的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使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渐渐地所有智慧都脱离了他的脑袋,随着海风越飞越远,直到只剩下一具躯壳仍在机械地前行。
  不知走了多远,孟桓模糊地看到前方的海岸上站着一个少女,黑瀑似的长发随意地飘洒在身后,柔美的曲线勾勒出无暇的胴体,正沐浴在海风中动情地歌唱,无处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和活力。
  孟桓的心跳不禁加快了节奏,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显然,女孩也发现了他,露出一个清纯的微笑。
  孟桓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女孩,像在欣赏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你……你为什么没有穿衣服?”
  良久之后,孟桓冒出了一句异常蹩脚的话。
  “什么叫衣服?现在的我一切都是与生俱来的,没有经过世俗的渲染,这便是原原本本的我,没有遗落任何自然的馈赠,也没有经过任何人为的修饰!”女孩的声音就像她的歌声一样婉转动听、摄人心魄。
  孟桓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这场对话,内心的欲望在一点儿一点儿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感到浑身血脉贲张,热血开始沸腾起来,皮肤上很快蒙起了一层汗珠,甚至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你害怕了吗?”女孩用细嫩的手指抚摸着孟桓的额角,轻轻地为他拭去细密的汗水,然后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游走,一双含水的眸子深情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幽幽地说道:“你的眼睛里充满了善良!”
  孟桓没有回答,他任由女孩柔顺的双手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摩挲,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撩拨,然后再缓缓褪去他身上的长袍,摒弃人类自己编织的束缚。
  两个人赤条条站在月亮的银辉中,任涌动的潮水在脚下一遍遍冲刷,拨响了一曲乐章温和柔美的前奏。
  直到女孩轻启朱唇凑到他的跟前,他终于把持不住了,勇敢地回应着这小心的试探,为乐章渐次奏响此起彼伏的旋律。
  在一股强烈的原始冲动下,内心深处最后的防线终被冲破,失控的欲望挣脱道德的束缚呼啸而来,孟桓猛然用强有力的手臂抱起眼前的女孩,为乐章的高潮奏响了第一个强音。
  他忽然又放缓了速度,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她温柔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幽怨。
  他把她轻轻地放到柔软的沙滩上,俯下身来打量着这纯洁的躯体,害怕错过每一个轻盈跳跃音符。
  女孩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上,此时已经泛满了红莹莹的桃花。
  很快无限的爱恋遮住了哀怨和忧伤,在雄壮的背景音掩盖下,那一丝不和谐的音符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的顾虑被彻底地抛到脑后,两具火热的身体紧紧贴合起来,最后交融为一体,柔和的旋律中积聚的力量,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地释放。
  很快急促的呼吸和隐忍的呻吟交织而起,和着咆哮的海浪组成了乐章最激烈的高潮。
  随着最后的疯狂,澎湃的乐曲戛然而止,一泻千里的快感充斥着他的身心,灵魂和肉体的碰撞为整个乐章划上了完美的休止符。
  孟桓紧绷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放松,看着女孩蜷曲着泛起红霞的身体偎依在他的身旁,一切都好像停止了脚步,甚至连时间也定格在这一刻。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终于真正地做了一回伟丈夫,再也不是那个逃避矛盾、畏首畏尾的小男人。
  “你会记得我吗?”女孩柔声地问道。
  “这是我今生第一次的刻骨铭心,我会永生不忘!”孟桓轻轻地回道。
  女孩缓缓抬起斜倚的身子,注视着孟桓的脸颊,仿佛要把他印刻到脑海里,忽然一颗泪珠滴落到孟桓的脸上,流到他的嘴边,带着一股海水咸咸的味道。
  孟桓坐了起来,问道:“你为什么哭了?我不会辜负你的!”
  女孩慢慢地站起来,望着遥远的大海,良久,她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否则连这短暂的美好也将不复存在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会带你回家,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孟桓连忙说道。
  “君诚有意折花去,奈何花在异人家!”女孩说完头也不回地向着涨起的海汐中走去。
  孟桓起身追赶,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塞到了少女的手中,说道:“这就作为我们以后相见的信物!”
  女孩回过头来,深情地看着他,突然一股异香飘荡,孟桓脑袋一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太阳重新亮起,涌动的海水把孟桓从沉睡中唤醒,他匆匆地穿好了衣服,来到昨晚的营地前。
  太丘和云阳也已经醒了,太丘正在篝火旁烤着干粮,云阳则向着海边焦急地张望。
  见孟桓从远方走来,他连声喊道:“二哥,这么早干什么去啦!”
  孟桓慢慢地走到近前,不自然地说道:“没什么,去散散步!”之后,全然不顾云阳一脸的疑惑,坐在篝火边不再吱声。
  他回忆着晚上的缠绵悱恻,就像做了一个亦真亦幻的梦,现在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第五十九章 偷袭

  几个人草草吃了些东西,孟桓并没有什么胃口,随口问道:“我们救起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云阳回答道:“还是老样子,就吊着一口气,要死要活就看他自己了!”
  “把我的牛伤安魂丹给他吃一颗吧,或许会有效果。”孟桓说道。
  “那怎么行,这丹药是留着万一被鲛人族重伤后救命的!”太丘急忙阻拦道。
  “既然没有见死不救,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孟桓说着已经走到孰湖跟前,从随身的行李中翻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然后从仅有的两颗丹药中拿出了一颗,在云阳的帮助下,化开后给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喂服了下去。
  “二哥,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云阳问道。
  “你和大哥在岸边观战,我先去探探底细!”孟桓指着海中的一群山峦说道。
  云阳眺望着大海中的群山,尖峰林立、峭壁如削,各种树木在秋霜的侵袭下,变幻着不同的颜色,红黄绿紫、浓妆淡抹,仿佛一幅五颜六色的长卷,看来这就是壑明俊疾山了。
  太丘说道:“二弟,我们一起去吧!”
  孟桓摇了摇头,说道:“大哥和三弟在此看守,万一有什么意外尚好应付,如若都到跟前反而不能随机应变了!”
  孟桓翻身上了孰湖,那圣兽双翼展开、后足发力,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海中的俊疾山而去。
  时间不长就到了大山之前,平静的海水因为地形阻挡变得暗流涌动,在乱石间左冲右撞,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漩涡。
  孟桓心想:鲛人部落必在水下,待我施辟水之术到里面一探究竟。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道数丈的海浪陡然掀起,像是一堵高墙奔涌而至。
  孟桓紧勒缰绳,孰湖前蹄腾空,双翼用力,瞬间升到了高空,海浪咆哮着又与大海融为一体。
  孟桓再次压低高度,在空中盘旋俯视着这片海域。
  突然,一圈水柱从大海中升起,就像喷泉一样把他围在了中间,紧接着一条半人半鱼的生物从海中跃起,手持兵器向他刺来。
  孟桓把身一侧躲了过去,那生物复又一头扎进海水中。
  稍安了片刻,更多的鲛人从海中腾空而起,频频展开攻击,在海面上形成了一条条凌空的弧线。
  孟桓左躲右闪,在如雨一样的攻击中穿行,但敌人的数量仍然在不断增加,已经把他团团围住,其中居然夹杂着众多的女人和孩子。
  突然,孰湖一个跃升冲出了包围圈,孟桓大声地召唤着,即时便风起云涌,遮蔽了万里晴空。
  一道道闪电像是利刃一般凌空劈下,形成了一片电网密布的雷暴区,雷电频发击得山石崩碎、海水生烟,鲛人纷纷躲进深海,避免被劈成焦灰。
  孟桓双手下张,两道极度的冷风从天上呼啸而下,到达海面后海浪迅速冻结并向下渗透。
  鲛人们纷纷向四周逃窜,一时间涕泪横飞、哀声四起。
  孟桓的心猛然一震,他收起了冷风,驱赶坐骑飞回了岸边。
  孰湖刚刚踏到岸上,太丘便急切地问道:“我看二弟正战到好处,为何却停止了攻击?”
  孟桓翻身下来,说道:“那鲛人中有众多的女人和孩子,俱都是无辜百姓,实在不忍心下手!”
  太丘说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不要被你心里那点儿幼稚的人性误了大事,更何况敌人还是非人之属!”
  孟桓闻言顿生怒火,激动地喊道:“我们才是侵略者!有什么资格妄谈人性?他们虽为异类,却也是这个世界的享有者!”
  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动脉都暴了起来。
  太丘竟不禁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他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孟桓,竟会发这么大的火。
  孟桓也觉得自己一时失态,低着头说道:“对不起,大哥!我只是一时心中不快,才口不择言,我已经用天雷法封住了这片海域,只要鲛人从海面上露头,便会遭到雷击,所以他们暂时不会上来,只要被困住几日,鲛人便要和我们谈判,到时候我们带回文玉树的子枝,化解了这场刀兵之灾,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丘叹了一口气,说道:“贤弟!我们和鲛人族的恩怨又岂止是一棵树那么简单?那是你三个哥哥和十万子弟的命啊!”
  太丘一句话把孟桓拉回了现实,临行前巫王“诛灭异族、斩草除根”的敕令犹言在耳,自己和平解决的奢望又怎么能轻易实现呢?
  不管怎么说,鲛人族暂时不会再主动发起攻击了。那片乌云以极低的高度压在海面上,随时准备把一切冒头的生物化为齑粉。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孟桓独自坐在一块大石脚下,思绪万千。
  不知道昨晚的那位姑娘是谁,但显然她应该是鲛人族的一员,白天自己的情绪失控是因为她吗?
  孟桓不禁苦笑,这么多年来为自己筑就的坚强壁垒,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藏在里面,没想到就这么在一个陌生女孩的面前轰然倒塌了。
  什么清心寡欲、什么消极避世、什么与世无争,都在对她的思念中飞到了九霄云外。
  孟桓冰冻已久的心忽然变得火热,一种强烈的冲动凭空而来,他要付出自己的全部,给梦中的恋人带来最幸福的生活,他沉浸在这种强烈的爱恋中,久久不能平静。
  忽然,远处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孟桓马上振作精神侧耳倾听,来人的脚步十分轻盈,正在朝着他们的营地而来。
  片刻之后,一个黑影借着月色来到了附近,以海边的山石为掩护潜到近前,手里的尖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孟桓心中一惊,难道有鲛人躲过了五雷法阵趁夜偷袭自己,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扬手挥出一道白光,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太丘和云阳被亮光惊醒,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脸蒙黑纱的人。
  太丘首先反应过来,一伸手抓住了来人的手腕,另一只手以雷霆万钧之势打掉了她手上的匕首。
  云阳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揭掉了来人的面纱,谁知这一摘他就惊呆了,因为这个偷袭他们的人竟然是茜荷。
  茜荷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云阳,一脸的惊讶。
  太丘见二人的表情十分古怪,不由松开了钳制的双手。
  “你,你怎么在这里?”云阳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是我的家乡啊!”茜荷回应道。
  “这么说你是鲛人族的子民吗?”云阳又问道。
  茜荷点了点头,叹道:“没想到我们再次相见竟是以这种方式!”
  云阳心里也不是滋味,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孟桓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在一旁问道:“这么说三弟和这位姑娘认识!”
  云阳回道:“我们曾在洹流大漠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后来……”云阳才发现对面前这个心仪的女孩了解得竟这么少。
  孟桓又问道:“但不知姑娘是如何躲过我的雷阵的?”
  茜荷面带愠色地说道:“我一介女流怎么能躲开大人这般恶毒的阵法,我是从别处来的!”
  “她在上一次战斗中受伤,被海流冲到了青丘,幸好被我所救,本来在大言山疗伤的,不想今天听到我带回的消息后,竟背着我一个人来到这里!”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已经站在了一块临近的山石上。
  来人一脸正气、英姿勃勃,剑眉斜挑、目光如炬,看年龄却和大家相差不多。
  气氛一下又变得紧张起来,众人纷纷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但来人却没有要动武的意思,他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到地面上,说道:“小荷,下次不可任性,如果今天我来迟一步,恐你性命休矣!”
  见到来人,茜荷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声喊道:“昊英哥哥,你快救我!”
  “昊英”两个字就像晴天霹雳一样,闪过孟桓的脑海。
  这些年他在外游历,早就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了。
  据说少典的公孙昊英一向德行深厚、技艺超群,除暴安良、救民水火,甚至被很多地方的人尊为神使,不想今日能在这里遇到。
  孟桓往前紧走了几步,拱手施礼道:“在下巫咸孟桓,对尊下大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来人听了孟桓的名字也是一愣,说道:“原来是巫咸的长公子,幸会幸会!”看来孟桓这些年在外面也是有些名气的。
  孟桓见公孙昊英并没有敌意,也松了一口气,说道:“事情并不是两位想的那样,我们此次也不是为战争而来,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围火一叙,如何?”
  公孙昊英回道:“这样最好!”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云阳和茜荷,建议道:“不过,还是先让我这个妹妹和舍弟去海边走走吧,久别重逢应该有不少知心话想说呢!”
  说完众人会意而笑,倒是把两个年轻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云阳和茜荷在海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云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茜荷则时不时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我……我也可以叫你小荷吗?”云阳突然问道。
  茜荷低着头没有吱声。
  “不说话就算是默许啦!”云阳接着说道,“你上次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
  “我那天晚上发现绿洲的底部连接着复杂的地下河网,不觉间游出去很远,等再次露头时已经到了北海,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茜荷小声地回道。
  云阳突然转过身去,握紧茜荷的双手说道:“小荷,我喜欢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再也忘不了了!”
  茜荷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显得有些拘谨,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想把手从云阳的手中挣脱出来。
  云阳哪里还肯放开,他连珠炮似的说道:“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我知道我这个人很粗鲁,但请你相信,我永远不会再让你迷路,也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茜荷闻言先是一惊,但很快本能的挣扎就变成了激情的相拥!
  第六十章 战争的创伤

  孟桓一行在战场上意外结识了大侠公孙昊英,几个人彻夜长谈,真是英雄相见千言少,不知不觉间竟已天光放亮。
  孟桓说道:“小弟前几日在东海海岸救了一个青年,只是连日来却无力回天,不知昊英兄可有办法?”
  公孙昊英闻言为青年把了脉,说道:“以脉象来看,此人却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会昏迷不醒!”
  正在大家迷惑之际,只听“呀!”的一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却是云阳和茜荷回来了,茜荷正以十分吃惊的表情看着这个昏迷的青年人。
  “怎么,茜荷姑娘认识此人?”孟桓问道。
  “如果我没看错,他是我族长公子赤陵,巫咸大军撤退后,他只身跟踪侦查情况,就再也没有回来!”茜荷说道。
  孟桓十分兴奋地说道:“既如此,便是天助我也!”
  昊英问道:“莫非贤弟是想……”
  孟桓说道:“恩,这是最好的办法,送回长公子以表达我们的诚意,再劳烦茜荷姑娘为我们引荐,就有希望和平解决这场兵灾了!”
  昊英说道:“小荷,孟桓公子确是一片诚意,你就去吧,免去战乱之苦,对两族人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茜荷点头称是。
  茜荷带回了长公子赤陵,并说明了孟桓一行人的来意后,鲛人族不禁大喜过望。
  其实,这场大战给鲛人族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鲛王在战争中丧命,长公子又失踪不见,王后受丧夫失子之痛,不幸病故,现在只能依靠公主锦柔,这王室唯一的血脉独立支撑。
  但因为族人伤亡甚重、国力耗尽,实际上已经没有办法再撑下去了,如今赤陵被救回,王位有了新的继承人,即将覆灭的命运又有了新的转机。
  孟桓等人送走茜荷之后,在岸边等了一昼夜没有消息,正在焦急之时,只见海水一涌,形成一个幽深的蓝色洞口,从里面走出两个鲛人族的卫兵。
  他们上身赤裸,手持长戟,坚实的臂膀后生着红色的毛发,下身是光闪闪的鳞甲,邀请孟桓等人到王都议事。
  几人喜出望外,随着卫兵一起走进了如梦如幻的水底世界。
  幽深的水道斜斜地向下延伸,很快周围就充满了蓝色的海水,自由自在的鱼群纵情遨游,千变万化的珊瑚绚丽斑斓,修长翠绿的海草舞姿摇曳,姿态各异的海洋生物安闲沙滩,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直到大家来到鲛人族的王城前,所有的美好都被战争的惨景彻底粉碎了,没有到过战争现场的人永远不会理解这种心灵的冲击和震撼!
  真个是:
  兵燹烽烟,疮痍处,尽是断壁残垣。
  大街小巷,千万家,萧条断了人烟。
  魂戚鬼歌,尸横遍野,怎得入土安?
  哀鸿泣血,奈何泪洒空天!
  权者一己私欲,百姓又何辜?身遭离乱。
  新冢孤坟,荒芜里,斩却多少情缘。
  战争多殇,今夜难成眠,心头梦魇。
  后者之鉴,莫再涂炭人间。
  — —《念奴娇•殇墟》
  战争给两个民族造成的创伤是无法平复的,孟桓走在破败的街道上,想象着这座城市之前的繁华盛况。
  多少代人的心血和积累,一朝战乱便毁灭殆尽,而战乱的原因竟是当权者对一棵树的贪欲,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悲哀呀!
  孟桓抱着沉痛的心情一步步向前走,感到两旁满是怨恨的目光和恐惧的人群。
  孟桓突然觉得自己的行径十分可耻,竟然做了战争的帮凶,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想要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不久他们就来到了鲛人族的王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塌的门殿,战火之后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仅从残留的廊柱还可以窥见它当年的雄伟。
  大家绕道而行来到后面,在还比较完整的后殿见到了鲛人族的长公子赤陵,此刻的他正坐在大殿正中央的王座上,身后是一大两小三个蚌壳组成的屏风,王座两边各有一棵红色的珊瑚树,树的顶端镶嵌着硕大的珍珠。
  赤陵见孟桓一行人进到大殿中来,露出一副很复杂的表情。
  他说道:“孟桓公子,我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你,还是应该怨恨你!”
  孟桓施礼道:“鲛王不必感谢我,更不应憎恨我,因为贵族之祸皆因我族而起,而我便是为了结束这场灾难而来,但愿从此后我们两族能和平共处!”
  赤陵冷笑一声,说道:“和平?你看这满城的废墟、鲜血、亡魂,他们可会同意?这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仇恨!”
  太丘愤然说道:“仇恨?孟桓公子的三位哥哥和我族的十万子弟也尽被你的族人屠戮殆尽,就算是为首者咎由自取,那十万人民可都是有罪之人?竟无一生还,要说残忍你鲛人族不比我们差多少!”
  赤陵回道:“不要血口喷人,伯奎、叔献确死于乱军之中,他们带领人马杀入王都,不管男女老幼尽皆斩尽杀绝,与恶魔何异?我的父王舍身迎战、以死相抗,又有什么过错?至于仲恺和你那十万大军实是死于天谴,和我族人没有任何关系!”
  孟桓听到“天谴”二字,暗暗想道:“这其中果然另有蹊跷!”
  他趁势问道:“鲛王既出此言,可是有真凭实据?”
  赤陵回道:“此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鲛王可说得详细些?”孟桓问道。
  “那日仲恺、叔献二人为报伯奎之仇,率大军杀入王都。”赤陵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父王在门殿率卫队奋勇抵抗,怎奈势单力孤,难敌虎狼之众,他身受重伤用仅存的力量摧毁了门殿,与叔献同归于尽!族人被父王所感、热血沸腾,奋起最后一击,喊杀声震动四野,王宫前血流漂杵,仲恺见势胆怯,率军溃逃而去。”
  这时,赤陵的眼中骤然显出了一丝恐惧,接着说道:“我族已经受到重创、死伤无数,焉有力量再去追击?我一个人在后面悄悄追踪,看着大军一直撤至东海之滨,心中稍安!正要回游之时,却发生了一幅亘古未闻的大恐之象!”
  “什么景象,鲛王可否明示!”孟桓追问道。
  赤陵闭上了眼睛,仿佛十分不愿意回忆那可怕的一幕,许久才说道:“只见天上乌云密布、一时间遮天蔽日,滚滚黑云把仲恺和十万大军瞬间吞没,我及时潜到海面之下,却也被黑云边缘稀薄的雾气所伤,那感觉就像万蚁噬咬之痛、千刀万剐之刑。我咬紧牙关向下潜游,终因体力不支昏死过去,后被冲到岸边为你所救,单从这一点儿来说,我确应感谢公子之恩!”
  孟桓听完赤陵的讲述,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那鲛人族既能救醒你,可知是中了什么毒吗?”
  赤陵摇了摇头,说道:“我能醒来,还亏得公子连日来不间断地运功治疗,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你为何一直昏迷不醒呢?”孟桓又问道。
  “我族人在失去意识之后,必得在族中圣地——苏沐池中浸泡才能还复,只是差了这最后一步而已,与伤势没有什么关系!”
  云阳说道:“二哥,莫非还有第三股力量在暗中操纵这场战争?”
  孟桓沉思片刻,说道:“我也不确定,如果真有幕后力量,那它的目的显然不是针对鲛人而来,而是要以战争为掩护毁我巫咸啊!”
  “真是用心歹毒!”太丘恨恨地说道。
  孟桓对赤陵说道:“鲛王,看来这次战争深不可测,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各退一步、平息战乱,尽快结束这场噩梦,否则两族只能越陷越深,甚至走向毁灭!”
  赤陵低头不语,他深知以目前的情况,鲛人族已无力再战,但这血海深仇又怎么能甘心!
  良久之后,赤陵叹了口气,问道:“什么叫各退一步?”
  孟桓说道:“我们马上撤走,但贵族需赠我文玉树的子枝,还有……”
  孟桓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巫王知道此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回去后会上复父王说已经剿灭鲛人族,并以文玉树为凭,他必深信不疑,还请贵族人民给予配合,在深海之中休养生息,暂时不要暴露行迹,以后或有缓和的机会!”
  赤陵低头不语,公孙昊英说道:“鲛王可否听我这局外人一言!”
  “请讲!”赤陵回道。
  “为人王者,虽为死者而伤,更当以生者为重,孟桓公子所言实乃一片赤诚,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若再不终止战争,恐于大家都大为不利,到时候人死族灭,还有什么仇恨可言?”昊英说道。
  赤陵回道:“大人所言极是,好吧,就这么办!请各位在此歇息一晚,明天我即奉上文玉子枝!以熄两国战火!”
  鲛人部落的夜晚是宁静的,因为地处海底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闪着微光的海洋生物在远处游来游去。
  孟桓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遂起来散散心。不知不觉间,他走到王宫后面,这里竟镶嵌着许多明珠,把一切都沐浴在柔光中,到处是赤红的珊瑚、嶙峋的怪石、美丽的海螺、遍布的海藻,显示这里曾是王宫的后花园。
  孟桓漫步其间,不禁感慨万千,随口吟道:
  将军出征在远方,血染战袍总堪伤,
  只惟王命不问道,黄沙盖脸难返乡!
  谁知,竟有人回应道:
  英雄怎顾儿女情,干戈能息恨难平,
  春风一度花月夜,今生不能再侍君!
  孟桓感到心中一震,猛地回过头来……
  故事讲到现在,巫咸的历史谜案便呼之欲出了,但整个山海大陆的灾难还远远没有明了,我们的主人公也要继续在前进的道路上抽丝剥茧,逐步揭开事情的真相,但真相却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充满了对命运的抗争和现实的无奈,仇恨铸就战争,战争变为劫难,劫难引发天地巨变,若非诸神会战,女娲现世补天裂、立四极,或许人类的历史便真得就这样结束了!!然而历史就是充满了变数,人类的历史最终没有结束,这其中蕴含了“易数”之理,更是像祁昆这样的凡人奋力抗争的结果,因为广大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和推动者。
  第六十一章 危机四伏

  孟桓在王宫的后花园漫步,却意外见到了近几天让自己魂牵梦萦的恋人,他回过身去情不自禁地抓住这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喃喃道:“你……我……”
  女孩也不挣扎,她双手捧着孟桓的玉佩,凝视着上面的蛇纹和山峦,说道:“是的,我就是鲛人族的公主锦柔!”
  “我猜到了!”孟桓回答道。
  “那天晚上我本是刺杀你的!”锦柔又说道。
  “我也知道!”孟桓冷静地回答道,丝毫没有意外之感。
  “当看到你清澈纯净的目光时,我怎么也下不去手!”锦柔说道。
  “如果你真想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地献给你!”孟桓回道。
  “你……你不恨我吗?”锦柔忧伤地问道。
  “不,我很高兴大神让我们相遇!”孟桓动情地说道,“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的人生现在依然会是那样的苍白惨淡、毫无生气!”
  锦柔埋下了头,低低地啜泣道:“族人在战争中殒命大半,剩下的尽是老幼妇孺,在生死存亡之际,我才出此下策,想要魅惑于你,行刺杀之实,但从看到你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你便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是巫族的子弟呢?”
  孟桓紧握着恋人的双手,注视着她柔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却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是你给我本已枯萎的生命注入了新的生机,如果没有你,我的余生便失去了意义!”
  两个人相互凝视着对方,很快便只剩下浓浓的爱意。
  第二天,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赤陵如约赐予了文玉子枝,孟桓对鲛王以族人为重的胸怀表示感谢。
  公孙昊英辞别了众人继续游历,孟桓、太丘、云阳一行回归故里,和他们一同归来的还有两位漂亮的姑娘。
  考虑到严峻的形势,孟桓亲自在外城的角落里选了一处僻静的居所,暂时安置锦柔公主,由云阳和茜荷陪伴居住,然后自己孤身一人进内城向巫王复命。
  见到巫王之后,为避免节外生枝,孟桓没有提及那可怕的乌云,想留在以后慢慢调查,只说已经尽除鲛人部落,文玉树在战火中损毁,只留下了这断枝,不知能否成活。
  巫王当然不看重文玉树的死活,他更专注于这场危机的化解,对孟桓自然是大加赞赏,甚至后悔自己以前对这个儿子不够了解。
  欣喜之余,巫王向全族宣布立孟桓为王储,全城狂欢三天三夜,庆祝他英雄的儿子凯旋而归。
  孟桓的英雄事迹在巫咸人民间颂扬,他成了全城老少的崇拜偶像,巫王在日常政务中也常常问询于他,好让他能够尽快挑起重任,各路力量都来逢迎巴结这匹猛然间出现的黑马,一时间门庭若市。
  孟桓每天忙于应付,个人时间变得珍贵而紧张,他只有到了深夜才能偷偷到外城去会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锦柔。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孟桓坐在幽静的小院中,锦柔则偎依在他的怀抱里。
  孟桓说道:“阿柔,感谢你给了我这么多的美好,让我知道我之前的生活是多么的单调和无味,而我亏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我已经很满足了!”锦柔轻声回道。
  孟桓忽握住爱妻的手,郑重地说道:“我保证在不久后,一定会还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不在乎这些,只盼你能抽时间多陪陪我……还有……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子!”锦柔轻轻说道。
  “什么?……!你?你……”孟桓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锦柔则欣慰地点了点头,向他确认了这一事实。
  那一刻,孟桓欣喜若狂,想到自己最近忙于政务,很少抽时间照顾锦柔,他内心里感到十分愧疚。
  夜是那样的静,又有谁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安宁!
  权利之争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 ……
  转眼间,战争结束已经半年有余了,眼看着锦柔的肚子一天天显露起来,而孟桓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父亲说明情况。
  本来他想找太丘给他出个主意的,可太丘的家人却说已经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人了,孟桓觉得奇怪,最近没听说他要出远门呀!
  就在孟桓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有宫人传话说巫王要马上见他,孟桓心中不禁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巫王在见到他后严厉地质问道:“你可是尊我命令,彻底铲除了鲛人部落?”
  孟桓的心咯噔一下,但还是说道:“父王,我保证鲛人族再也不会出现!”
  巫王随即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说道:“好好好,到现在还和我玩文字游戏,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我来问你,你和你的情人生活可还好吗?”
  孟桓大吃一惊,巫王怎么知道锦柔的存在呢?他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对答才好。
  巫王又问道:“怎么不说话?被揭穿了吗!你和敌人串通一气来骗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孟桓跪倒在地,解释道:“父王,请听我解释,阿柔她……”
  “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巫王打断了孟桓的话,说道:“我本以为自己有一个英雄的儿子,没想到却是一个通敌的叛徒,而且如今还整天和一个异族混在一起,玷污我巫族的血脉,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可还知道自己是巫咸的王储?”
  “父王,难道王室就要薄情寡义吗?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做一名平民!”孟桓不知哪来的勇气,厉声反驳道。
  “是吗?好啊!有骨气!”巫王暴跳如雷,怒喝道,“你不是喜欢在外城居住吗?从明天起,你就去做一个平民吧!”
  “父王,我……”孟桓还想解释。
  然而,巫王早已拂袖而去,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孟桓。
  孟桓被贬为平民,从此不准在内城居住,他匆匆来到外城的居所,和云阳商量对策。
  云阳说道:“东海的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想秘密泄露和大哥失踪肯定有关系!”
  孟桓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太丘此时应该处在极大的危险中,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话虽如此说,但孟桓和云阳却一直找不到太丘的下落,他就好像是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
  眼看着锦柔即将临产,孟桓也只能把这些疑惑暂时放一放,多花一些时间陪伴爱人。虽然空气中已经弥散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但两个人却在这危机四伏中享受到了难得的清闲,度过了他们人生中最后,也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但这仅有的平静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一日,云阳和茜荷到外面采购围产用品,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却在无意间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急得连挑选的东西都没有拿,便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院,远远就听到孟桓在为锦柔哼唱自己新写的诗歌,那是一首动听的曲子,字里行间充满了浓浓的爱慕之情。
  淡淡的红妆,
  掩着你深情的脸庞;
  五彩的丝线,
  织就你出嫁的霞裳。
  你是闪亮的灯火,
  在黑夜中绽放着光芒;
  似水的柔情呀!
  滋润了我心灵的创伤。
  啊!
  美丽的新娘!
  我愿守护在你的身旁!
  一起历尽萧瑟的风雨,
  一起沐浴春天的暖阳!
  相伴今生今世,
  直到地久天长!
  …… ……
  “二哥!”云阳焦急地喊道。
  孟桓抬头看是云阳,便起身道:“是三弟呀,看我写得如何!”说着把写有歌词的稿子递了过去
  云阳一把接过诗稿,看也没看,便随手交给了身旁的茜荷,转而说道:“二哥,你怎么还有心情唱歌?”
  一句话把孟桓问得一愣,反问道:“怎么了?”
  云阳说道:“城中出事了!”接着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
  原来,昨日巫咸城一夜之间,竟突发数起命案,受害人还都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尸体旁残留着水渍和类似鳞片的痕迹。
  “这摆明了是有人要拿鲛人族的事情做文章!”云阳末了说道。
  “是啊!”孟桓深思道,“看来就算我隐居不出,也难逃这生死漩涡了,或许大哥说得对,从出征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也许真的是意外呢,我们先等等看!”锦柔说道。
  “但愿吧!”孟桓说道,“我和云阳这几天先调查一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城中接连发生命案,孟桓和云阳每天晚上在城中巡游蹲守,但由于巫咸城建在大海中的平台上,凶手凭借海水隐踪藏行、神出鬼没,虽屡作大案,竟没有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是有幸存下来的鲛人潜游到巫咸报仇,一时间恐怖气息蔓延开来。
  孟桓听到消息后,立刻感到坐卧不宁。
  他和云阳商议道:“三弟,看来局势越发明显了,肯定是冲着我来的,若是大家知道有鲛人住在这间院子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阳说道:“二哥,不若我们逃出巫咸,远离这是非之地!”
  孟桓叹息道:“我也想如此,怎奈阿柔即将临产,就在这几天了,不便远行!再者,大哥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怎么好背信弃义!”
  云阳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做准备,如若有变就拼它个鱼死网破!”
  孟桓说道:“这是在巫咸城,城中高手如云,就算是你我有些本事,也抵不住人多势众啊!”
  云阳说道:“走也不行、打也不行,难道只能眼睁睁做待宰的羔羊?”
  孟桓说道:“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只有抓住这个凶手,才能平息事端,洗清我们的嫌疑!”
  “可惜刚刚摸着点儿他作案的规律,这崽子就潜藏不出了!”云阳一边说,一边一拳捶在石桌上。
  孟桓和云阳正在讨论,忽听门外传来了一声问询,“孟桓公子可是住在这里?”
  孟桓朝着门外观看,却是公孙昊英来了。
  孟桓赶紧往外迎接,说道:“昊英兄既前来怎么没有提前知会一声!”
  昊英回道:“我本是游历到此,顺便来见一见故友的,也不是专程探望!”说着和孟桓走进了屋内。
  昊英一进屋便换了一副神情,说道:“老弟,我从一进城就耳闻了巫咸最近发生的怪事,恐怕于你不利呀!”
  孟桓回道:“昊英兄说得极是,我们也正在商量怎么抓住这个元凶!”
  昊英说道:“依我看,老弟是当局则迷呀!”
  孟桓问道:“但不知此话怎讲?”
  昊英反问道:“公子,你觉得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谁呢?”
  孟桓沉默不语。
  昊英说道:“看来你也能猜出几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依我之见,你当务之急只有两条路可走!”
  云阳在一旁忙说道:“还请兄长指教!”
  昊英说道:“孟桓,你自被巫王贬谪,便再也没有进过宫中,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敌人会突然展开如此明目张胆地行动!”
  孟桓依旧沉默不语。
  “为什么?”云阳却在一旁问道。
  “想那深宫中的角逐,瞬息万变,我想敌人必然是已经掌握了大权,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昊英说道。
  “可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早已无心王位,对他们又有什么威胁呢!”孟桓自顾说道。
  “凭借东海一役,你早已是名声大噪,纵是安于平民,当权者又岂能安心。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就算是季厉登上了王位,只要有你存在一天,他也不会踏实的。所以,你现在不应该再把心思耗在捉凶破案上了!”昊英说道。
  “你的意思是……”孟桓如梦初醒。
  “第一条路是潜入宫中见你的父王,如果我所料不错,他现在应该正处在危险之中,但凭借巫王的影响力或许形势还能有所转机;这第二条路便是逃出巫咸,以图日后东山再起!”昊英最后说道。
  …… ……
  当天晚上,孟桓趁着夜色潜入了内城。
  虽然内城把守森严,但那些卫兵对孟桓来说也只是摆设而已,他顺着熟悉的道路一路来到了巫王的寝宫。
  在微弱的火光下,他见到了倒卧在病榻上的父亲,也明白了这一系列事件的残酷真相。
  第六十二章 历史的真相

  孟桓在大侠公孙昊英的指点下,潜入内宫来见巫王,谁知巫王正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和胡子便已经全白了,眼窝深陷、肤色无光,像是一具没有了精气的干尸。
  孟桓轻声地呼唤着,巫王无力地睁开眼睛,见孟桓站在面前,眼睛里突然闪现出异样的神采。
  巫王含糊地说道:“桓儿,你终于来了!”
  孟桓刚要说话,便被巫王制止了。
  他说道:“不要讲话,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知道现在的局势万分危急,你一定要把这个东西保护好!”
  说着巫王按动机关打开了床边的一个暗格,里面放着巫族的最高权利象征——通灵权杖。
  孟桓把权杖接在手里,眼含着热泪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巫王说道:“你回来后不久,为父就察觉了季厉和巫后篡政的心思,于是命人暗中监视。一天晚上,监视之人忽秘密来报,说是看到巫修之子太丘被一阵黑雾卷走,不知所踪。紧接着第二天,巫后就向我告密,说你和鲛人族沆瀣一气,不仅编造谎言欺瞒于我,还带回了一个鲛人女子每天与她厮混,欲说服为父将你赐死!”
  孟桓不禁瞪大了眼睛,说道:“可父亲只是把我贬谪为民!”
  “这个决定实非我之所愿,只是我隐隐感他们母子背后还有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为父不知其底细!于是将计就计贬你为民,既是为了让巫后和季厉放松警惕,更为了保全你啊!可谁知却终不能打消他们对你的迫害之心,恐怕……” 巫王说着突然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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