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桌上除了那盏油灯以外,居然多出了一块牌位、一只瓷碗和一个香炉。太爷敢肯定,之前桌上是没有这些东西的,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三样儿东西,一幕熟悉的场景涌进了太爷的脑海,太爷没碰瓷碗和香炉,伸手将牌位拿到了手里。
拿着牌位、扛着白月山的尸体,太爷走出屋子回到了院里,低头朝牌位上瞅了一眼,太爷顿时笑了,就见牌位上面写着:狐仙之灵位……
此情此景,与十二年前如出一辙,当年在张寡妇家里,太爷发现了牌位、瓷碗和香炉,今天……太爷明白,当年红毛狐狸把这些刻意给他,是想让自己找人继续供奉她。后来,太爷将牌位给了白月山,如今白月山死了,红毛狐狸又要自己找人供奉她,只是这一次……找谁呢?
太爷下意识朝白守四看了一眼,不过,一想到他爹那副德行,太爷立刻打消了念头,放下白月山的尸身之后,太爷将牌位递给了奶奶,说了句:“枝儿,这牌位上的狐仙与你有救命之恩,以后你就供奉她吧。”
奶奶接过牌位一脸不解,想要问啥,太爷却没再理会她,转而招呼王草鱼和白守四,“你们两个到屋里找一找,看有没有刨坑儿的家伙什儿。”
王草鱼和白守四走进屋里找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还真给他们两个找到几件农具。白月山死了还不到一年,他生前还一直种着地,所以,家里的农具还能用。
随后,太爷扛着尸体,王草鱼三个拿着农具,由太爷头前带路,几个人很快来到了奶奶父母的坟前。
太爷朝墓冢下位的双坟堆一指,对奶奶说道:“枝儿,这就是你爹娘的坟,过去给他们磕几个头吧。”奶奶闻言,二话没说,跪在坟前磕起了头。
太爷又朝上位的单坟一指,对白守四说道:“这是你奶奶的坟,你爹不孝,离开之后,便再没回村里找过你爷爷奶奶,你奶奶去世之后,你爷爷便将她葬在了这里,你也过去给你奶奶磕几个头吧。”白守四很挺听话,过去也磕起了头。
等两个人磕完头站起身,太爷朝奶奶看了一眼,就见奶奶已经泪流满面,太爷在心里叹了口气,却没有安慰她,这时候的奶奶,不需要人安慰,只需要她自己接受并消化掉她自己的身世。
太爷随后招呼王草鱼和白守四,拿上家伙什么,将白月山和白大嫂埋在一起。
三个人一起动手,将白月山掩埋了,随后,将带来的所有纸钱焚香在四座坟头烧掉,这些纸钱和焚香本来是给老鬼带的,谁成想老鬼是条十恶不赦的恶魂。
祭祀一番之后,众人各怀心情离开了……
出了村子,几个人顺着小路朝山外走,走出去没多远,王草鱼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凑到太爷身边,低声说了句:“秉守叔,我咋觉得咱们后边儿有人跟着咧?”
太爷闻言,回头一看,就见身边不远处的草窝里红光一闪,太爷顿时笑了,这是红毛狐狸跟着奶奶出山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几个人终于走出深山来到了山外。
太爷想把白守四送回家里去,可白守四死活都不回去,他对太爷说道:“出门前俺爹对我说了,看刘爷您的穿戴、出手,一定是个有钱人,叫我以后就跟着您,等啥时候我出息了再回去,我要是现在敢回去,他就打断我的腿……”太爷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他妈老小子,真是奸到家了!
王草鱼一听却乐了,把白守四上下打量几眼,对太爷说道:“秉守叔,我看这孩子不错,不如就留下吧,住我家里,我家有空房。”说罢,王草鱼问白守四,“会浮水吗?”
白守四摇了摇头。
王草鱼又问:“会划船吗?”
白守四又摇了摇头,王草鱼说道:“不会也没事,这些都可以教你,刚好我们的渔船上还要雇人手,不过……”王草鱼顿了一下,又说道:“管吃管住没工钱,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们走,不愿意你就回家,叫你爹打断你的腿。”
“我愿意。”白守四连忙点了点头。太爷一听,这王草鱼也够奸的,白捡了一个不要钱的长工……
就这样,奶奶的堂兄白守四,跟着太爷三个人回到了三王庄,太爷嫌白守四的名字取得太随便,回到三王庄没多久,就给他改名“白守嗣”。
奶奶将红毛狐狸的牌位带回家之后,专门在存放杂物的房间腾出一片地方,给红毛狐狸摆了个神龛,单独供奉,每到初一十五、逢年过节,上香磕头,虔诚供奉,红毛狐狸便在太爷家里落了户。
至此,河岸奇光,红狐狸和老鬼的故事,就算结束了。下面,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公元1931年,民国二十年,这一年,我太爷六十四岁,我太奶四十二岁,我爷爷二十四岁,我奶奶十三岁。
这年的二三月份,奶奶一连做了好几次恶梦,每次都梦到洪水肆虐、瘟疫横行。
五月,阴雨连绵,不见太阳,一直持续到六月,尤其到了六月下旬,大雨滂沱、黄河水涨。据史料记载,这一年,大半个中国遭受到三百年以来的特大水灾。
当时,黄河北岸的河堤数次决口,淹倒北岸房屋无数;黄河南岸,尤其开封洛阳一带,洪水肆虐,还下了一场拳头大小的冰雹,庄稼、房屋损毁无数,人口伤亡更是不计其数,尤其河南南部,多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应验了奶奶梦里的大水滔天……
紧挨着黄河南岸的三王庄,情况还算好一些,黄河南堤没有决口,虽然也受到连日的水灾波及,但灾情并不是太严重,房屋完好,日子勉强还能过下去。不过,太爷他们的两艘渔船不能再下河捕鱼了,黄河水太大,并且水流急猛,渔网撒进河里,不但有被河水冲走的危险,还有可能连累渔船都被河水扯翻。再者,黄河水大,鱼群不能聚集,就算能冒险下河撒网,也捕不到几条鱼。
七月中旬,洪水逐渐退去,整个河南境内的老百姓得以喘息。
这一天,黄河北岸的刘庄,也就是我高祖出生的村子,太爷的几个侄子来家里找太爷,他们等于是我高祖两个弟弟的孙子,本书前面早就说过,我高祖弟弟儿子辈的人已经死光了,只剩下孙子辈儿的,也就是我太爷侄子辈儿的。
这几个侄子,有些比我太爷还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来到家里之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家里的房子全被河水冲塌了,如今是没地方住、没东西吃。
太爷一听就明白了,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太爷家的日子在亲戚里面,算是个富户了,衣食无忧,并且,太爷这人出手非常大方阔绰,对钱没啥概念,对亲戚朋友总是一掷千金。
几个侄子明显是来借钱的,不过,家里的现洋没那么多,太爷就把我高祖母陪嫁的金条拿出了几根,每个侄子送了两根。据我奶奶说,当时家里的金条已经不多了,并且,那些金条也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大,长短粗细就跟成年人的中指差不多。
几个老侄子拿着金条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其中一个年轻的点儿侄子还说了一句,就这两根金条不光能盖房买吃的,还能给儿子买个媳妇儿了……
一转眼,日子来到了七月十五,鬼节。
白天,太爷带着全家给祖师、高祖、高祖母上了坟。晚上二更天,太爷又带着爷爷和奶奶来到河边,做了一场祭祀亡灵的法事。用太爷的话说,灾年多邪事,一场大水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更不知道要有多少哀魂怨鬼出没于人世间了。
太爷说过这话没几天,还真就来了一件邪事。
这天中午,从东南百十里地之外的一个村子上,来了好几个人,带着干粮、赶着两辆毛驴车,请太爷去他们村子上驱邪抓鬼。
据几个人说,在半个月前,他们村里突然来了个小鬼孩儿,一到夜里就满村子喊“娘”,像是在找他娘亲,村里的男人们多数听不见喊叫声,但只要是生养过孩子的女人全能听见,有些阳气弱的女人,甚至能在夜里看见小鬼孩儿,有时候,小鬼孩儿还会趴在窗户上喊叫,村里的女人们个个都吓破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