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看,这个村子也不能呆,打算站在人群后面等这些日本兵走了以后,奶奶再离开村子。
就见在日本兵的队伍后面,有十几辆牲口车,每辆车上都放着两口大缸,大缸上面都裹着布,布上面油乎乎的,经过奶奶眼前的时候,奶奶闻到一股子油香味儿,可以肯定,缸里面盛的应该是菜籽油,有些可能是香油。
奶奶不明白,这些日本兵拉这么多油干啥。
等这些日本兵走过村子以后,奶奶也离开了村子,继续往南走。走了没多远,就见前面浓烟滚滚。
再往前走,又是个村落,在村落旁边有个大院子,院子里面几间房屋火光冲天,浓烟就是从那几间着火的房屋里冒出来的。
等奶奶走到近前,发现很多人都在围着看,还站在那里指指点点,有些人还都一脸的幸灾乐祸。
奶奶走上前去,朝燃烧的熊熊大火看了看,又朝那些看热闹的人看看,忍不住问那些人,“你们咋都站着呢,咋不快去救火呢?”
有个看热闹的人瞅了奶奶一眼,说道:“皇军烧的,谁去救呀。”
奶奶一听,忍不住又问:“日本人为啥要把这里的房子烧了呀?”
这人看了奶奶一眼,反问道:“你是从外地过来的吧?”
奶奶点了下头,这人说道:“谁叫他们家贴抗日对联呢,这又不是过年,贴啥抗日对联,这不是找烧的么!”听口气,这人也有些幸灾乐祸。
奶奶说道:“你们就不怕火烧大了,把你们全村都烧了呀?”
这人说道:“你没看这几间房没在俺们村里吗,烧不到别的房子,这是俺们村王家的油坊。”
奶奶一听,回想刚才那些日本兵用牲口车拉着很多缸,那缸里装的全都是油。
奶奶忍不住又问这人:“是不是日本人把里面的油抢走,又把房子烧了呀?”
这人一点头,“对呀,这是俺们村王财主家的油坊,谁叫他们得罪了日本人呢,王财主也给日本人打了,刚抬回家去,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奶奶闻言,忍不住说了句:“这些日本鬼子,没一个好东西!”
这人一听,立刻把眼睛瞪大了,问奶奶:“你、你说啥?”
奶奶说道:“我说,这些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人立刻伸手一把扯住了奶奶,旋即对其他看热闹的村民叫道:“各位,这老尼姑说皇军不是好东西,咱们给她送到皇军那里去!”
众人一听,顿时义愤填膺,竟然全都吵嚷着要把奶奶送给日本人。
奶奶一看,这里的村民比我们村当年那些人更可恶,我们村里人很多只是委曲求全,这里的人,明着亲日呀!
奶奶叫道:“日本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众村民纷纷叫道:“他们给俺们发粮食发衣裳,给他们抬伤员扛炮弹还给工钱,政府军给俺们啥了,就知道来村里抓壮丁、要粮食!”
奶奶一看,这群老百姓,有奶就是娘呀。
不过在那年月儿,其他都不重要,活着最重要,换句话说,他们都不识大局,谁给他们些小恩小惠谁就是好人。就像我们村现在选村长一样,谁给的钱多就选谁,反正谁上去都是一个德行。一张票给一百,另一个一张票给二百,明知道他们哪一个上去都是贪污受贿、作威作福,你选哪一个?你要说,我选第三个,没有第三个,只有这俩,你不选就弃权。
当时的普通老百姓真不知道什么是民族大义,就像我们村里选村长一样,不过,我们村里是拿票选的,那时候是拿命选的,弃权票就是死亡。
就在看热闹的众村民要把奶奶送去日本人那里,这时候,从着火的院子里冲来几个人,人人浑身湿漉漉的,手里还拎着水桶,看样子他们在里面救火,可能因为火势太大,眼看就不下来,才从里面出来的。
其中一个人朝众村民叫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呢?”
众村民顿时叫道:“他骂皇军,俺们把她送去皇军那里。”
这人朝奶奶打量了几眼,问众村民:“你们想把她送去跟日本人要多少赏钱?”
有个村民叫道:“一块大洋!”
这人说道:“放了她,我给你们两块!”
众村民顿时乐开了花,这人又说道:“我身上没钱,你们跟我到家里拿吧。”
众村民一听,押着奶奶跟这人走了起来。这人走了两步,回头朝奶奶看了一眼,对众村民说道:“我都答应给你们钱了,怎么还不放人呢。”
众村民一听,立刻把奶奶放了。
奶奶感激地朝这人看了一眼,就见这人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长相宽厚,双眼明亮,是一个很有见地的人。可能是因为救火的缘故,身上的衣裳显得有些凌乱。
虽然众村民放开了奶奶,但奶奶并没有离开,跟着中年人一起走了起来。
很快的,来到一个大宅子跟前,中年人回头朝众村民扫了一眼,说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这就给你们拿钱去。”说完,进了院子。
过了一会儿,中年人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块银元,往人群里一扔,众人一窝蜂抢了起来,也不知道被谁抢去了,众人争夺着离开了。
奶奶没走,等众人散去,来到门前,给中年人道谢。
中年人看了奶奶一眼,说道:“不用谢,我在院子里听见你说话了,敢骂日本鬼子没一个好东西,说明你比他们有骨气,为你这样一个有骨气的老太太花两块大洋,值得!”
中年人的话和所作所为,让奶奶在心里对他生出一丝敬意,从中年人身上,奶奶仿佛看到了当年我太爷的影子。
奶奶忍不住问了一句:“日本人烧的那座油坊,就是你们家的吗?”
中年人点了下头,又打量奶奶几眼,问道:“你是位道姑?”
“是的。”
中年人说道:“家父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我就不留你了。”说完,中年人转身回了院子。
奶奶一听,立刻朝中年人问了一句:“我能进去给他看看吗?”
中年人停下脚步,回头朝奶奶看了一眼:“你懂医术?”
奶奶立刻点头,“懂一点。”
奶奶这时候合计着,死者复生,这家人这么善良,可能自己找的就是这家。
“那你跟我来吧。”
这是个二进院,不过这院子比较大,左右还有两座院子。
奶奶跟中年人来到后院,而后走进堂屋。中年人让奶奶稍等,他自己钻进了里屋。
过了没一会儿,中年人从里屋出来了,对奶奶说道:“您进去给我爹看看吧,他是被日本人打伤的,到现在还没醒。”
奶奶不会给人看病,但是,奶奶却有股强烈的感觉,自己要找的就是这家。
随中年人走进里屋,就见床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太太,正在抹眼泪,往床上一看,躺着一个干瘦老头儿,双眼紧闭。
奶奶走到床边,小老太太从床边起了身,看了奶奶一眼之后,问中年人:“你从哪儿找来的大夫?这附近药铺里的大夫,不是都不敢来给你爹治病么?”
中年人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位道姑是从哪儿来的,只要能治病就行。”
奶奶这时候,拉过了老头儿的手腕,搭在脉上一把,脉象时有时无,十分虚弱,但是,奶奶发现,老头儿并不是被打伤才昏迷的,而是因为惊吓过度,魂魄出窍所致,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被吓丢魂儿了。
奶奶暗松了口气,丢魂这个自己倒是能治,要真是被打成重伤,她还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