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众人忙活一天,按照奶奶的吩咐,备足了焚香烧纸和贡品。
当天晚上,在戏台前摆了两大桌,像祭天地仪式似的,戏班班主领着戏班众人上香、烧纸、磕头。
班主在供桌前恭恭敬敬说了很多赔罪认错的话,奶奶在一旁闻听,暗自点头,果然是个跑江湖的老戏子,见多识广会来事儿,赔罪认错的话说的又诚恳又得体,别说鬼了,活人听了也会原谅他们的,就冲班主这番话,肯定能成的。
最后,奶奶也点了三根香,插进供桌上的香炉里,也说了几句,奶奶说的大概意思是:我是专门管邪事儿的,附近这一代的邪事都归我管,希望你能卖我个薄面,把两个人的魂儿给放回来,你拿上金银元宝和吃食,咱们路归路桥归桥,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奶奶说罢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奶奶感觉这次闹事的,应该是个过路鬼、或者外来鬼,本地鬼都认识奶奶,唱戏的时候,奶奶就在台下坐着,本地鬼根本不敢来捣乱,只有外来鬼才没轻没重、没大没小。
等祭拜完了之后,奶奶随班主去看了看那两个扮钟馗的人,两个人却还是老样子。奶奶又分别给他们把了把脉,这时候,奶奶已经确定他们是丢了魂儿,不过,等奶奶给他们把过脉之后,发现丢的魂儿并没有回来。
奶奶就对班主说,这恐怕又要等到明天了,明天一早,他们俩要还是这个样子,那我就亲自做一场法事,把他们的魂儿找回来。
班主显得很无奈,只能期待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戏班班主领着戏班子一众人,带着礼物登门向奶奶道谢。
奶奶朝众人看了看,却没看见那俩扮钟馗的人,就问班主,他们俩是好了吗?
班主说,好了,他们俩今天天没亮就起来了,可精神了,本来要带他们俩一起过来感谢的,不过,他们俩可能因为起的太早,这时候又睡下了,就没喊醒他们。
奶奶听班主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
班主放下礼物,再次感谢奶奶,言说这就收拾东西,带着他们一起回家了。
整个戏班子的人都挺高兴,对奶奶也都十分感激。
奶奶本以为这件事儿到这里就算完了,不过,戏班一众人离开了能有两个小时,班主却一脸惆怅返回,再次登门了。
他对奶奶说,扮钟馗的那两位,怎么都喊不醒了,这都要启程回去了……他们这是不是又出啥事儿了呢?
奶奶赶紧随班主过去了,到了戏班子之后,奶奶见两个人在临时搭建的大铺上躺着,双眼紧闭。
奶奶过去给他们一探鼻息,呼吸正常,又拉过手腕,挨个把了把脉,发现他们丢的魂儿不但没回来,身体里多多少少还出现一些阴气。
奶奶眉头微微蹙了蹙,只怕之前天没亮的时候,醒来的并不是他们俩……
奶奶连忙问班主,他们俩天不亮醒过来都干了些啥?
班主回道,练功,吊嗓子。
奶奶一听,这也算正常呀。
奶奶又问,他们说啥话没有?
班主回道,啥也没说,一问他们,他们总是咧嘴笑,一句话都不说,不问他们,他们就接着练功。
奶奶轻叹了口气,说了句,看来你们还得在我们这里多留一天呀。
是夜,奶奶从家里拿来一些做法事的物件儿,又在戏台前摆了一张桌子,不过这次摆的不再是供桌,而是法坛,上面铺着黄布、摆着香炉、插着令旗。
奶奶很少做这种法事,但是,有些鬼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奶奶只能跟它来硬的了。
奶奶让戏班众人,把两个人从临时大铺那里抬过来,分别放在供桌左右两侧,然后,奶奶撕出俩纸人,分别放在供桌左右两角,问清两个人的名字,分别把他们的名字又写在纸人上。
然后奶奶焚香作法,手摇令旗,对着正南方喊起了两个人的名字,并且,喊一次名字,就念一次招魂咒。
喊了能有七八次之后,从正南方忽地吹过来一阵阴风,供桌上其中一个纸人“突”地抖了一下,好像是被风吹动了,不过奶奶心里却很明白,这是魂被自己强行喊回来了。
奶奶立刻停下,伸手将纸人拿在手里,来到供桌旁那人跟前,将纸人摁在他眉心,轻轻一拍,纸人像抹了胶水似的,黏在了这人眉头上。
而后,奶奶不再管他,继续接着喊魂,大约又喊了七八声,又一股阴风从正南吹来,桌上的另一个纸人也“突”地抖了一下,奶奶见状,伸手去拿,谁知这时,纸人忽地从供桌上吹了起来,飘飘荡荡朝地上落去。
奶奶一看,这可不能落地呀,阴风吹来鬼魂在,纸人落地阳人亡呐!
也就是说,纸人这时候只要一沾地面,上面的魂就会钻入地下,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奶奶手疾眼快,朝飞落的纸人弯腰猛然一抓,所幸抓的准确,纸人离半尺没落地,被奶奶牢牢抓在了手里。
奶奶不敢怠慢,立刻摁在另一个人眉心,轻轻一拍,纸人也黏在了这人的眉头上。
顿时,奶奶长长松了口气。招呼在远处回避的戏班众人过来,吩咐他们,把两个人抬回去吧,今天晚上派人看守着,夜里不管遇上啥事儿,千万不能叫纸人掉下来,只要挨到鸡叫天亮,两个人的魂就能回来了!
奶奶交代完以后,她还是不放心,吩咐戏班众人等她一会儿,她到家里去一趟,去去就回。
回到家里,奶奶找上怪胎,问他作业写完了没有,怪胎不知情,点头说,早就写完咧。
奶奶说,那你背上书包跟我走。
怪胎想问去哪儿,但他不敢,因为,奶奶从小就教育他,不告诉你的事儿就别问,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怪胎背上书包就随奶奶出来了。
很快的,奶奶领着怪胎返回戏班子,奶奶对班主说,今晚就让我孙子睡在你们这里,就睡在他们俩中间。
班主朝怪胎看看,一个瘦猴孩子,不理解奶奶为啥要让这孩子睡两人中间,但是,班主这时只能对奶奶言听计从,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怪胎一听,却有些不情愿。
奶奶说他,咋了,你还怕生呀?
怪胎没吭声儿,他当然怕生,这么多陌生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自己还要睡在两个陌生人中间。
奶奶又说他,咱刘家人没你这么窝囊的,你今天要是不想睡这儿,那也别想回家睡!
怪胎顿时眼圈微红,无力反抗地点了点头。
奶奶随后交代班主,明天早上给孩子弄点东西,他一早还得上学呢。
交代完,奶奶扔下怪胎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奶奶赶来戏班子,这时候,怪胎满脸高兴,吃着油条喝着大米粥,比家里伙食好多了。
班主见奶奶过来,对奶奶说,两个人这时候还没醒,是不是昨天的法事又没成呢?
这时候,戏班里大部分人都已经起来了,班主陪着奶奶到两个人铺前看了看。
就见两个人额头的纸人全没了,掉在铺盖上,两个人的脸色看着很正常,呼吸也很均匀,应该是没事了。
奶奶宽慰了班主几句,让他放心。随后,走出众人休息的地方,来到怪胎近前,问怪胎,昨天夜里有啥事没有?
怪胎一边吃饭,一边回答,夜里没啥事,就是他身边有个人一直说梦话,叫他走,不叫自己睡他身边。
奶奶问,是哪一个?
怪胎回答说,睡在自己右边的那个。
奶奶一听,随即想了起来,右边那个,就是纸人从桌上吹掉的那个,奶奶心里顿时暗叫一声,不好!